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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知錄 -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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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是谓谬法,非所以轨物垂则,示人之极。凡物有多而易改,亦有少而难变。
有改而致烦,亦有变而之简。度量是人所常用,而长短非人所恋惜,是多而易改
者也。正失于得,反邪于正,一时之变,永世无二,是变而之简者也。宪章成式,
不失其旧物。季末苟合之制,异端杂乱之用,宜以时厘改,贞夫一者也。臣以为
宜如所奏。’”
○大斗大两
《汉书•贷殖传》:“黍千大斗。”师古曰:“大斗者,异于量米粟之斗也。”
是汉时己有大斗,但用之量粗货耳。
《唐六典》:“凡度,以北方黍中者一黍之广为分,十分为寸,十寸为尺,
一尺二寸为大尺,十尺为丈。凡量,以黍中者容一千二百黍为龠,二龠为合,
十合为升,十升为斗,三斗为大斗,十斗为斛。凡权衡,以黍中者百黍之重为
铢,二十四铢为两,三两为大两,十六两为斤。凡积黍为度量权衡者,调钟律,
测晷景,合汤药及冠冕之制则用之,内外官司悉用大者。”按唐时权量,是古今、
小大并行,太史、太常、太医用古,他有司皆用今。久则其今者通行,而古者废
矣。
宋沈括《笔谈》曰:“予受诏考钟律及铸浑仪,求秦汉以来度量,计六斗当
今之一斗七升九合,称三斤当今十三两。”是宋时权量又大于唐也。
《元史》言:“至元二十年,颁行宋文思院小口斛。”又言:“世祖取江南,
命输米者止用宋斗斛,以宋一石当今七斗故也。”是则元之斗斛又大于宋也。
○汉禄言石
古时制禄之数,皆用斗斛。《左传》言:“豆、区、釜、钟,各自其四,以
登于釜。”《论语》:“与之釜,与之庾。”《孟子》:“养弟子以万钟。”皆
量也。汉承秦制,始以石为名。故有中二千石、二千石、比二千石,千石、比千
石,六百石、比六百石,四百石、比四百石,三百石、比三百石,二百石、比二
百石,百石,而三公号万石。百二十斤为石,是以权代量。然考《续汉•百官志》
所载月奉之数,则大将军、三公奉月三百五十斛,以至斗食奉月十一斛,又未尝
不用斛。所谓二千石以至百石者,但以为品级之差而已。今人以十斗为石,本于
此。不知秦时所为“金人十二,重各千石”,“撞万石之钟”,“县石铸钟ね”,
“衡石程书”之类,皆权也,非量也。惟《白圭传》“谷长石斗”,《淳于髡传》
“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对斗言之,是移权之名于量尔。
叶梦得《岩下放言》:“名生于实,凡物皆然。以斛为石,不知起何时,自
汉以来始见之。石本五权之名,汉制重百二十斤为石,非量名也。以之取名赋禄,
如二千石之类,以谷百二十斤为斛,犹之可也。若酒言石,酒之多少本不系谷数,
从其取之醇ㄤ。以今准之,酒之醇者,斛止取七斗或六斗;而ㄤ者,多至于十五
六斗。若以谷百二十斤为斛,酒从其权名,则当为酒十五六斗;从其量名,则斛
当谷百八九十斤,进退两无所合。是汉酒言石者,未尝有定数也。至于面言斛石,
面亦未必正为麦百二十斤,而麦之实又有大小虚实。然沿袭至今,莫知为非。及
弓弩较力,言斗言石,此乃古法。打锤以斤为别,而世反疑之。乃知名实何常之
有。
《史记•货殖传》:“狐貂裘千皮,羔羊裘千石。”变“皮”言“石”,亦
互文也。凡细而轻者则以皮计,粗而重者则以石计。
○以钱代铢
古算法,二十四铢为两。汉轵家釜铭:“重十斤九铢”,轵家甑铭:“重四
斤廿铢”是也。近代算家不便,乃十分其两,而有“钱”之名。此字本是借用
“钱币”之钱,非数家之正名,簿领用之可耳,今人以入文字,可笑。《唐书》:
“武德四年,铸开通元宝,径八分,重二铢四萦。”积十钱重一两,得轻重大小
之中。所谓二铢四萦者,今一钱之重也。后人以其繁而难晓,故代以钱字。
度量皆以十起数,惟权则以一龠容千二百黍,重十二铢,两之为两,十六两
为斤,三十斤为钧,四钧为石。今人改铢为钱,而自两以上则萦百、萦千以至于
万,而权之数亦以十起矣。汉制,钱言铢,金言斤,其名近古。
《宋史•律历志》:大宗淳化三年三月,诏曰:“《书》云协时月正日,同
律度量衡,所以建国经而立民极也。国家万邦咸义,九赋是均。顾出纳于有司,
系权衡之定式。如闻黍之制。或差毫厘,锤钩为奸,害及黎庶,宜令详定称法,
著为通规。”事下有司。监内藏库崇仪使刘蒙、刘承:“太府寺旧铜式,自一
钱至十斤,凡五十一,轻重无准。外府藏受黄金,必自毫厘计之。或自钱始,则
伤于重。”遂寻本末,别制法物。至景德中,承加参定,而权衡之制益为精备。
其法盖取《汉志》子谷为则,广十黍以为寸,从其大乐之尺就成二术。因度尺
而求牦,自积黍而取萦以牦、萦一钱半及一两等二称。各悬三毫,以星准之。等
一钱半者,以取一称之法。其衡合乐尺一尺二寸,重一钱,锤重六分,盘重五分。
初毫星准半钱,至梢总一钱半,析成十五分,分列十牦;中毫至梢一钱,析成十
分,分列十牦;末毫至梢半钱,析成五分,分列十牦。等一两者亦为一称之则,
其衡合乐尺一尺四寸,重一钱半,锤重六钱,盘重四钱。初毫至梢布二十四铢,
下别出一星,星等五萦中毫至梢五钱,布十二铢,铢列五星,星等二萦。末毫至
梢六铢,铢列十星,星等一萦。以御书真、草、行三体。淳化钱较定,实重二铢
四萦,为一钱者。以二千四百得十有五斤,为一称之则。其法初以绩黍为准,然
后以分而推忽,为定数之端。故自忽、丝、毫、厘、黍、萦、铢,各定一钱之则。
毫则百,牦则十。转以十倍倍之,则为一钱。黍以二千四百杖为一两,萦以二百
四十,铢以二十四,遂成其称。称合黍数,则一钱半者,计三百六十黍之重,列
为五分,则每分计二十四黍。又每分析为一十牦,则每牦计二黍十分黍之四,每
四毫一线六忽有差为一黍,则牦、萦之数极矣。一两者,合二十四铢,为二千四
百黍之重。每百黍为铢,二百四十黍为二铢四萦,二铢四萦为钱,二萦四黍为分,
一萦二黍重五牦,六黍重二牦五毫,三黍重一牦二毫五丝,则黍萦之数成矣。先
是,守藏吏受天下岁输金币,而太府权衡旧式失准,得因之为奸,故诸道主者坐
逋负而破产者甚众。又守藏更代,校计争讼,动必数载。至是新制既定,奸弊无
所措,中外以为便。是则今日以十分为钱,十钱为两,皆始于宋初所谓新制者也。
○十分为钱
古时分乃度之名,非权之名。《说文》:“寸,十分也。”《隋书•律历志》
引《易纬通卦验》:“十马尾为一分。”《说苑》:“度、量、权、衡以粟生。
十粟为一分,十分为一寸。”《孙子算术》:“蚕所吐丝为忽,十忽为秒,十秒
为毫,十毫为牦为分,十分为寸。”《汉书•律历志》:“本起黄钟之长,以子
谷黍中者一黍之广度之,九十黍为黄钟之长,一黍为一分,十分为一寸。”此
皆度之名。《淮南子》:“十二{艹票}当一粟,十二粟而当一分,十二分而当一
铢,十二铢而当半两,二十四铢为一两,十六两为一斤,三十斤为一钧,四钧为
石。”此则权之名。然以十二分为一铢,二十四铢为一两,则小于今之为分者多
矣。
陶隐居《名医别录》曰:“古称惟有铢、两,而无分名。今则以十黍为一铢,
六铢为一分,四分为一两,十六两为一斤。”李杲曰:“六铢为一分,即今之二
钱半也。”此又以二钱半为分,则随人所命而无定名也。
○黄金
汉时黄金上下通行。故文帝赐周勃至五千斤;宣帝赐霍光至七千斤;而武帝
以公主妻栾大,至赍金万斤;卫青出塞,斩捕首虏之士,受赐黄金二十余万斤;
梁孝王薨,藏府余黄金四十余万斤;馆陶公主近幸董偃,令中府曰:“董君所发,
一日金满百斤,钱满百万,帛满千区,乃白之。”王莽禁列侯以下,不得挟黄金,
输御府受直。至其将败,省中黄金万斤者为一匮,尚有六十匮;黄门钩盾藏府中
尚方处,处各有数匮。而《后汉•光武纪》言:“王莽末,天下旱蝗,黄金一斤
易粟一斛。”是民间亦未尝无黄金也。董卓死,坞中有金二三万斤,银八九万斤。
昭烈得益州,赐诸葛亮、法正、关羽、张飞金各五百斤,银千斤。《南齐书•萧
颖胄传》:“长沙寺僧业富沃,铸黄金为龙数千两,埋土中,历相传付,称为下
方黄铁,莫有见者。颍胄起兵,乃取此龙以充军实。”《梁书•武陵王纪传》:
“黄金一斤为饼,百饼为,至有百。银五倍之。”自此以后,则罕见于史。
《尚书》疏:“汉魏赎罪,皆用黄金。后魏以金难得,令金一两收绢十匹。今律
乃赎铜。”
宋太宗问学士杜镐曰:“两汉赐予多用黄金,而后代遂为难得之货,何也?”
对曰:“当时佛事未兴,故金价甚贱。”今以目所睹记及《会典》所载国初金价
推之,亦大略可考。《会典•钞法卷》内云:“洪武八年,造大明宝钞,每钞一
贯,折银一两;每钞四贯,易赤金一两。”是金一两当银四两也。《征收卷》内
云:“洪武贯,易赤金一两。”是金一两当银四两也。《征收卷》内云:“洪武
十八年,令凡折收税粮,金每两准米十石,银每两准米二石。”是金一两当银五
两也。三十年,上曰:“折收逋赋,欲以苏民困也。今如此其重,将愈困民。”
更令金每两准米二十石,银每两准米四石。然亦是金一两当银五两也。永乐十一
年,令金每两准米三十石,则当银七两五钱矣。又令交址召商中盐,金一两,给
盐三十引,则当银十两矣。岂非承平以后,日事侈靡,上自宫掖,下逮勋贵,用
过乎物之故与?幼时见万历中赤金止七八换,崇祯中十换,江左至十三换矣。投
珠抵璧之风,将何时而见与?
《汉书•食货志》:“黄金重一斤,直钱万。朱提银重八两为一流,直一千
五百八十。他银一流,直千。”是金价亦四五倍于银也。《元史》:“至大银钞
一两,准至元钞五贯,白银一两,赤金一钱。”是金价十倍于银也。
《史记•平准书》:“一黄金一斤。”臣瓒曰:“秦以一镒为一金,汉以一
斤为一金。”是汉之金已减于秦矣。《汉书•食货志》:“黄金重一斤,直钱万。”
《惠帝纪》注:“师古曰:“诸赐金不言黄者,一斤与万钱。”
古来用金之费,如《吴志•刘繇传》:“笮融大起浮图祠,以铜为人,黄金
涂身,衣以锦采,垂铜盘九重。”《何姬传》注引《江表传》:“孙皓使尚方以
金作华燧、步摇、假髻以千数,令宫人著以相扑,朝成夕败,辄出更作。”《魏
书•释老志》:“兴光元年,敕有司,于五缎大寺内为大祖已下五帝,铸释迦立
像五,各长一丈六尺,都用赤金二万五千斤。天安中,于天宫寺造释迦立像,高
四十三尺,用赤金十万斤,黄金六百斤。”《齐书•东昏侯本纪》:“后宫服御,
极选珍奇,府库旧物不复周用,贵市民间金银宝物,价皆数倍京邑。酒租皆折使
输金,以为金涂,犹不能足。”《唐书•敬宗纪》:“诏度支进铜三千斤,金薄
十万,翻修清思院新殿及升阳殿图障。”《五代史•闽世家》:“王昶起三清台
三层,以黄金数千斤铸宝皇及元始天尊、大上老君像。”宋真宗作玉清昭应宫,
甍ㄆ栾楹,全以金饰,所费钜亿万,虽用金之数亦不能全计。《金史•海陵本纪》:
“宫殿之饰遍傅黄金,而后间以五采。金屑飞空,如落雪。”《元史•世祖本纪》:
“建大圣寿万安寺,佛像及窗壁皆金饰之,凡费金五百四十两有奇,水银二百四
十斤。”又言:“缮写金字藏经,凡糜金三千二百四十四两。”此皆耗金之由也。
杜镐之言,颇为不妄。草木子云:“金一为箔,无复再还元矣。”故《南齐书•
武帝纪》:“禁不得以金银为箔。”而《太祖实录》言:“上出黄金一锭,示近
臣曰:‘此表笺袱盘龙金也。令宫人洗涤销熔得之。’”呜呼,俭德之风远矣!
○银
唐宋以前,上下能行之货一皆以钱而已,未尝用银。《汉书•食货志》言:
秦并天下,币为二等。而珠玉、龟贝、银锡之属为器饰宝藏,不为币。孝武始造
白金三品,寻废不行。《旧唐书》:宪宗元和三年六月,诏曰:“天下有银之山,
必有铜矿。铜者,可资于鼓铸;银者,无益于生人。其天下自五岭以北,见采银
坑,并宜禁断。”然考之《通典》,谓梁初唯京师及三吴、荆郢、江湘、梁益用
钱,其余州郡则杂以谷帛交易,交广之域则全以金银为货。而唐韩愈奏状亦言,
五岭买卖一以银。元稹奏状言,自岭已南,以金银为货币。自巴已外,以盐帛为
交易。黔巫溪峡用水银、朱砂、缯彩、巾帽以相市。《宋史•仁宗纪》:“景
二年,诏诸路岁输缗钱。福建、二广易以银,江东以帛。”于是有以银当缗钱者
矣。《金史•食货志》:“旧例银每铤五十两,其直百贯。民间或有截凿之者,
其价亦随低昂。遂改铸银,名承安宝货,一两至十两分五等,每两折钱二贯,公
私同见钱用。”又:“更造兴定宝泉,每贯当通宝五十。又以绫印制元光珍货,
同银钞及余钞行之。行之未久,银价日贵,宝泉日贱,民但以银论价。至元光二
年,宝泉几于不用。哀宗正大间,民间但以银市易。”此今日上下用银之始。
今民间输官之物皆用银,而犹谓之钱粮。盖承宋代之名,当时上下皆用钱也。
国初所收天下田赋,未尝用银,惟坑冶之课有银。《实录》于每年之终记所
入之数,而洪武二十四年,但有银二万四千七百四十两;至宣德五年,则三十二
万二百九十七两。岁办视此为率,当日国家固不恃银以为用也。至正统三年,以
采办扰民,始罢银课,封闭坑穴,而岁入之数不过五千有余。九年闰七月戊寅朔,
复开福建、浙江银场,乃仓米折输变卖,无不以银。后遂以为常货,盖市舶之来
多矣。
《太祖实录》:“洪武八年三月辛酉朔,禁民间不得以金银为货交易,违者
治其罪。有告发者,就以其物给之。”其立法若是之严也。“九年四月己丑,许
民以银钞钱绢代输今年租税。”“十九年三月己巳,诏岁解税课钱钞,有道里险
远难致者,许易金银以进。”“五月己未,诏户部,以今年秋粮及在仓所储,通
会其数,除存留外,悉折收金银布绢钞,定输京师。”此其折变之法虽暂行,而
交易之禁亦少弛矣。
“正统元年八月庚辰,命江南租税折收金帛。先是,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周铨
奏:‘行在各卫官员俸粮,在南京者,差官支给,本为便利。但差来者,将各官
俸米贸易物货,贵买贱酬,十不及一,朝廷虚费廪禄,各官不得实惠。请令该部
会议岁禄之数,于浙江、江西、湖广、南直隶不通舟楫之处,各随土产折收布绢、
白金,赴京充俸。’巡抚江西侍郎赵新亦言:‘江西属县有僻居深山,不通舟楫
者,岁赍金帛于通津之处易米,上纳南京。设遇米贵,其费不赀。今行在官员俸
禄于南京支给,往返劳费,不得实用。请令江西属县量收布绢或白金,类销成锭,
运赴京师,以准官员俸禄。’少保兼户部尚书黄福亦有是请。至是行在户部复申
前议,上曰:‘祖宗尝行之否?’尚书胡氵荧等对曰:‘太祖皇帝尝行于陕西,
每钞二贯五百文折米一石,黄金一两折二十石,白金一两折四石,绢一匹折一石
二斗,布一匹折一石,各随所产,民以为便。后又行于浙江,民亦便之。’上遂
从所请,远近称便。然自是仓廪之积少矣。”
二年二月甲戌,命两广、福建当输南京税粮,悉纳白金,有愿纳布绢者听。
于是巡抚南直隶、行在工部侍郎周忱奏:官仓储积有余。其年十月壬午,遣行在
能政司右通政李畛,往苏、常、松三府,将存留仓粮七十二万九千三百石有奇,
卖银准折官军俸粮。三年四月甲寅,命粜广西、云南、四川、浙江陈积仓粮。遂
令军民无挽运之劳,而庾免陈红之患,诚一时之便计也。
自折银之后,不二三年,频有水旱之灾,而设法劝借至千石以上以赈凶荒者
谓之“义民”,诏复其家。至景泰间,纳粟之例纷纷四出,相传至今,而国家所
收之银不复知其为米矣。
《唐书》言:“天宝中,海内丰炽,州县粟帛举巨万。杨国忠判度支,因言:
古者二十七年耕,余九年食。今天下太平,请在所出滞积,变轻赍,内富京师。
又悉天下义仓及丁租地课,易布帛以充天子禁藏。”当日诸臣之议,有类于此,
踵事而行,不免太过。相沿日久,内实外虚。至祟祯十三年,郡国大,仓无见
粟,民思从乱,遂以亡国。
宣德中,以边储不给,而定为纳米赎罪之令,其例不一。正统三年八月,从
陕西按察使陈正伦之请,改于本处纳银,解边易米。杂犯死罪者,纳银三十六两,
三流二十四两,徒五等视流递减三两,杖五等一百者六两,九十以下及笞五等俱
递减五钱。此今日赎锾之例所由始也。
正统十一年九月壬午,巡抚直隶工部左侍郎周忱言:“各处被灾,恐预备仓
储赈济不敷,请以折银粮税悉征本色,于各仓收贮。俟青黄不接之际,出粜于民。
以所得银上纳京库,则官既不损,民亦得济。”从之。此文襄权宜变通之法,所
以为一代能臣也。
○以钱为赋
《周官•太宰》:“以九赋敛财贿。”注:“财,泉谷也。”又曰:“赋口
率出泉也。”《荀子》言:“厚刀布之敛,以夺之财。”而汉律有口算。此则以
钱为赋,自古有之,而不出于田亩也。唐初,租出谷,庸出绢,调出缯布,未用
钱。自两税法行,遂以钱为惟正之供矣。
《孟子》有言:“圣人治天下,使有菽粟如水火,菽粟如水火而民焉有不仁
者乎?”由今之道,无变今之俗,虽使余粮栖亩,斗米三钱,而输将不办,妇子
不宁,民财终不可得,而阜民德终不可得而正,何者?国家之赋不用粟而用银,
舍所有鸸赠所无故也。夫田野之氓,不为商贾,不为官,不为盗贼,银奚自而来
哉!此唐宋诸臣每致叹于钱荒之害,而今又甚焉。非任土以成赋,重穑以帅民,
而欲望教化之行,风俗之美,无是理矣。
《白氏长庆集》策曰:“夫赋敛之本者,量桑地以出租,计夫家以出庸。租
庸者,谷帛而已。今则谷帛之外,又责之以钱。钱者,桑地不生铜,私家不敢铸,
业于农者何从得之?至乃吏胥追征,官限迫蹙,则易其所有以赴公程。当丰岁则
贱粜半价,不足以充缗钱。遇凶年则息利倍称,不足以偿逋债。丰凶既若此,为
农者何所望焉?是以商贾大族乘时射利者,日以富豪;田垄罢人望岁勤力者,日
以贫困。劳逸既悬,利病相诱,则农夫之心尽思释耒而倚市,织妇之手皆欲投杼
而刺文。至使田卒污莱,室如悬罄。人力罕施,而地利多郁;天时虚运,而岁功
不成。臣尝反覆思之,实由谷帛轻而钱刀重也。夫籴甚贵,钱甚轻,则伤人;籴
甚贱,钱甚重,则伤农。农伤则生业不专,人伤则财用不足。故王者平均其贵贱,
调节其重轻,使百货通流,四人交利,然后上无乏用,而下亦阜安。方今天下之
钱日以减耗,或积于国或滞于私家。若复日月征取,岁时输纳,臣恐谷帛之价转
贱,农桑之业转伤,十年以后,其弊必更甚于今日矣。今若量夫家之桑地,计谷
帛为租庸,以石斗登降为差,以匹丈多少为等,但书估致力,利兴则趋末者回心。
游手于道涂市肆者,可易业于西成;托迹于军籍、释流者,可返躬于东作。所谓
下令如流水之原,系人于包桑之本者矣。”
《赠友诗》曰:“私家无钱炉,平地无铜山,胡为秋夏税,岁岁输铜钱!钱
力日已重,农力日已殚。贱粜粟与麦,贱贸丝与绵,岁暮衣食尽,焉得无饥寒?
吾闻国之初,有制垂不刊:庸必算丁口,租必计桑田。不求土所无,不强人所难,
量入以为出,上足下亦安。兵兴一变法,兵息遂不还。使我农桑人,憔悴畎亩间。
谁能革此弊,待君秉利权。复彼租庸法,令如贞观年。”
《李翱集》有《疏改税法》一篇,言:“钱者,官司所铸;粟帛者,农之所
出。今乃使农人贱卖帛,易钱入官,是岂非颠倒而取其无者邪?由是豪家大商皆
多积钱,以逐轻重,故农人日困,末业日增。请一切不督见钱,皆纳布帛。”
宋时岁赋亦止是谷帛,其入有常物,而一时所需则变而取之,使其直轻重相
当,谓之折变。熙宁中,张方平上疏言:“比年公私上下,并苦乏钱。又缘青苗、
助役之法,农民皆变转谷帛,输纳见钱。钱既难得,谷帛益贱。人情窘迫,谓之
钱荒。”绍熙元年,臣僚言:“古者赋出于民之所有,不强其所无。今之为绢者,
一倍折而为钱,再倍折而为银。银愈贵,钱愈难得,谷愈不可售。使民贱粜而贵
折,则大熟之岁反为民害。愿诏州郡,凡多取而多折者,重置于罚。民有粜不售
者,令常平就籴,异时岁歉,平价以粜。庶于民无伤,于国有补。”从之。而真
宗时,知袁州何蒙请以金折本州二税,上曰:“若是将尽废耕农矣。”不许。是
宋时之弊亦与唐同,而折银之见于史者,自南渡后始也。
解缙《太平十策》言:“及今丰岁,宜于天下要害之处,每岁积粮若干。民
乐近输,而国受长久之利,计之善者也。”愚以为天下税粮,当一切尽征本色。
除漕运京仓之外,其余则储之于通都大邑。而使司计之臣略仿刘晏之遗意,量其
岁之丰凶,稽其价之高下,粜银解京,以资国用。一年计之不足,十年计之有余。
小民免称贷之苦,官府省敲扑之烦,郡国有凶荒之备,一举而三善随之矣。
先生《钱粮论》略曰:古天下之所为富者,菽粟而已。为其交易也,不得已
而以钱权之。然自三代以至于唐,所取于民者,粟帛而已。自杨炎两税之法行,
始改而征钱,而未有银也。《汉志》言秦币二等,而银锡之属施于器饰,不为币。
自梁时始有交广以金银为货之说。宋仁宗景二年,始诏诸路岁收缗钱,福建、
二广易以银,江东以帛。所以取之福建、二广者,以坑冶多,而海舶利也。至金
章宗,始铸银,名之曰承安宝货,公私同见钱用。哀宗正大间,民但以银市易,
而不用铸。至于今日,上下通行,而忘其所自。然而考之《元史》,岁课之数为
银至少。然则国赋之用银,盖不过二三百年间耳。今之言赋,必曰钱粮。夫钱,
钱也;粮,粮也。亦乌有所谓银哉?且天地间银不益增,而赋则加倍,此必不供
之数也。昔者唐穆宗时,物轻钱重,用户部尚书杨于陵之议,令两税等钱皆易以
布帛丝纩,而民便之。吴徐知诰从宋齐邱言,以为钱非耕桑所得,使民输钱,是
教之弃本逐末也,于是是诸税悉收、帛、细绢。是则昔人之论取民者,且以钱
为难得也,以民之求钱为不务本也,而况于银乎?右度土地之宜,权岁入之数,
酌转般之法,而通融乎其间,凡州县之不通商者,令尽纳本色,不得已以其什之
三征钱。钱自下而上,则监恶无所容,而钱价贵,是一举而两利焉。无蠲赋之亏,
而有活民之实;无督责之难,而有完逋之渐。今日之计莫便乎此。夫树谷而征银,
是畜羊而求马也;倚银而富国,吴倚酒而充饥也。以此自愚,而其敝至于国与民
交尽,是其计出唐、宋之季诸臣之下也。
又曰:自古以来,有国者之取于民为已悉矣,然不闻有火耗之说。火耗之所
由名,其起于征银之代乎?原夫耗之所生,以一州县之赋繁矣,户户而收之,铢
铢而纳之,不可以琐细而上诸司府,是不得不资于火。有火则必有耗,所谓耗者,
特百之一二而已。有贱丈夫焉,以为额外之征,不免干于吏议。择人而食,未足
厌其贪忄林,于是藉火耗之名,为巧取之术。盖不知起于何年,而此法相传,代
增一代,官重一官,以至于今。于是官取其赢十二三,而民以十三输国之十;里
胥又取其赢十一二,而民以十五输国之十。其取则薄于两而厚于铢,其征收这数,
者,必其地多而豪有力可以持吾之短长者也;铢者,必其穷下户也。虽多取之,
不敢言也。于是两之加焉十二三,而铢之加焉十五六矣。薄于正赋而厚于杂赋,
正赋耳目之所先也,杂赋其所后也。于是正赋之加焉十二三,而杂赋之加焉十七
八矣。解之藩司,谓之羡余;贡诸节使,谓之常例。责之以不得不为,护之以不
可破,而生民之困未有甚于此时者矣。愚尝久于山东,山东之民无不疾首蹙额,
而诉火耗之为虐者。独德州则不然,问其故,则曰:州之赋二万九千,二为银,
八为钱也。钱则无火耗之加,故民力纾于他邑也。非德州之官皆贤,里胥皆善人
也,势使之然也。又闻长者言:近代之贪吏倍甚于唐宋之时,所以然者,钱重而
难运,银轻而易赍,难运则少取之而以为多,易赍则多取之而犹以为少。非唐宋
之吏多廉而今之吏贪也,势使之然也。然则银之通,钱之滞;吏之宝,民之贼也!
在有明之初,尝禁民不得行使金银,犯者准奸恶论。夫用金银,何奸之有?有重
为之禁者,盖逆知其弊之必至此也。当时市肆所用皆唐宋钱,而制钱则偶一铸造,
以助其不足耳。今也泉货弱而害金兴,市道穷而伪物作,国币夺于上,民力殚于
下。使陆贽、白居易、李翱之流而生今日,其咨嗟太息必有甚于唐之中叶者矣。
曰:子以火耗为病于民也,使改而征粟米,其无淋尖、踢斛,巧取于民之术乎?
曰:吾未见罢任之仓官,宁家这斗级,负米而行者也,必鬻银而后去。有两车行
于道,前为钱,后为银,则大盗之所睨常在其后车焉。然则岂独今之贪吏倍甚于
唐宋之时;河朔这间所名为响马者,亦当倍甚于唐宋之时矣。



○五铢钱
今世所传五铢钱,皆云汉物,非也。南北朝皆铸五铢钱,《魏书》言:“武
定之初,私铸滥恶,齐文襄王以钱文五铢名须称实,宜称钱一文重五铢者听入市
用,计百钱重一斤四两二十铢,自余皆准此为数。其京邑二市、天下州镇郡县之
市各置二称,悬于市门,民间所用之称皆准市称以定轻重。若重不五铢,或虽重
五铢而多杂铅错,并不听用。然竟未施行。”《隋书》:“高祖既受周禅,以天
下钱货轻重不等,乃更铸新钱,背面肉好皆有周郭,文曰‘五铢’,而重如其文,
每钱一千重四斤二两,悉禁古钱及私钱。置样于关,不如样者没官销毁之。自是
钱币始台,百姓便之。”是则改币之议,始于齐文襄,至隋文帝乃行之,而今之
五铢亦大抵皆隋物也。按四斤二两是六十六两,每一枚当重六分六厘,今五铢钱
正符此数,不知汉制如何。
古钱惟五铢及开元通宝最多。五铢,隋开皇元年铸;开元,唐武德四年铸。
○开元钱
自宋以后,皆先有年号,而后有钱文。唐之开元,则先有钱文而后有年号。
《旧唐书•食货志》曰:“武德四年,铸开元通宝,钱径八分,重二铢四萦,积
十钱重一两。”又曰:“开元钱之文,给事中欧阳询制词及书,时称其工。其字
含八分及隶体,其词先上后下,次左后右,读之自上及左;回环读之,其义亦通。
流俗谓之开通元宝钱。”马永卿曰:“开元通宝,盖唐二百八十九年独铸此钱,
洛、并、幽、桂等处皆置监,故开元钱如此之多,而明皇纪号偶相合耳。”
《旧唐书》:“高宗乾封元年四月庚寅,改铸乾封泉宝钱。二年正月,罢乾
封钱,复行开元通宝钱。”
○钱法之变
《太祖实录》:“岁辛丑二月,置宝元局于应天府,铸大中通宝钱,与历代
之钱相兼行使。”至嘉靖,所铸之钱最为精工。隆庆、万历加重半铢,而前代之
钱通行不废。予幼时见市钱多南宋年号,后至北方,见多汴宋年号,真行草字体
皆备,间有一二唐钱。自天启、崇祯广置钱局,括古钱以充废铜,于是市人皆摈
古钱不用。而新铸之钱弥多弥恶,旋铸旋销,宝源、宝泉二局只为奸蠹之窟。故
尝论古来之钱凡两大变:隋时尽销古钱,一大变;天启以来,一大变也。昔时钱
法之弊,至于鹅眼、纟延环之类,无代不有。然历代之钱尚存,旬日之间便可澄
汰。今则旧钱已尽,即使良工更铸,而海内之广一时难遍,欲一市价而裕民财,
其必用开皇之法乎?
自汉五铢以来,为历代通行之货。未有废古而专用今者,唯王莽一行之耳。
考之于史,魏熙平初,尚收令任城王澄上言:“请下诸州方镇,其太和及新铸五
铢并古钱内外全好者,不限大小,悉听行之。”梁敬帝太平元年,诏杂用古今钱。
《宋史》言:“自五代以来,相承用唐旧钱。”至如宋明帝泰始二年,则断新钱,
专用古钱矣。金世宗大定十九年,则以宋大观钱一当五用矣。昔之贵古钱如此。
近年听炉头之说,官吏、工徒无一不衣食其中,而古钱销尽,新钱愈杂。地既爱
宝,火常克金,遂有乏铜之患。自非如隋文别铸五铢,尽变天下之钱,古制不可
得而复矣。
钱者,历代通行之货,虽易姓改命,而不得变古。后之人主不知此义,而以
年号铸之钱文,于是易代之君,遂以为胜国之物而销毁之,自钱文之有年号始也。
尝考之于史,年号之兴,皆自季世。宋考武帝孝建初,铸四铢,文曰“孝建”,
一边为“四铢”。其后稍去“四铢”,专为“考建”。废帝景和二年,铸二铢钱,
文曰“景和”。魏孝文帝太和十九年,更铸钱,文曰“太和”、“五铢”。孝庄
帝永安二年,更铸永安五铢。此非永世流通之术,而高道穆乃以为:“论今据古,
宜载年号。”何其愚也!
近日河南、陕西各自行钱,不相流通,既非与民同利之术,而市肆之猾乘此
以欺愚人,窘行旅。《盐铁论》言:“币数变而民滋伪。”亮哉,斯言矣!
○铜
乏铜之患,前代已言之。江淹谓古剑多用铜,如昆吾、欧冶之类皆铜也。楚
子赐郑伯金,盟曰:“无以铸兵,故以铸三钟。”古金三品:黑金是铁,赤金是
铜,黄金是金。夏后之时,九牧贡金,乃铸鼎于荆山之下。董安于之治晋阳公宫,
令舍之堂皆以炼铜为柱质。荆轲之击秦王,中铜柱。而始皇收天下之兵,铸金人
十二,即铜人也。阖闾冢铜椁三重,秦始皇冢亦以铜为椁。战国至秦,攻争纷乱,
铜不充用,故以铁足之。铸铜既难,求铁甚易,是故铜兵转少,铁兵转多。年甚
一年,岁甚一岁,渐染流迁,遂成风俗。所以铁工比肩,而铜工稍绝。二汉之世,
愈见其微。建安二十四年,魏太子铸三宝刀、二匕首。天下百炼之精利,而悉是
铸铁,不能复铸铜矣。考之于史,自汉以后,铜器绝少,惟魏明帝铸铜人二,号
曰翁仲;又铸黄龙、凤凰各一。而武后铸铜为九州鼎,用铜五十六万七百一十二
斤。自此之外,寂尔无闻,止有铜马、铜驼、铜匦之属。昭烈入蜀,仅铸铁钱。
而见存于今者,如真定之佛,蒲州之牛,沧州之狮,无非黑金者矣。
○铜
乏铜之患,前代已言之。江淹谓古剑多用铜,如昆吾、欧冶之类皆铜也。楚
子赐郑伯金,盟曰:“无以铸兵,故以铸三钟。”古金三品:黑金是铁,赤金是
铜,黄金是金。夏后之时,九牧贡金,乃铸鼎于荆山之下。董安于之治晋阳公宫,
令舍之堂皆以炼铜为柱质。荆轲之击秦王,中铜柱。而始皇收天下之兵,铸金人
十二,即铜人也。阖闾冢铜椁三重,秦始皇冢亦以铜为椁。战国至秦,攻争纷乱,
铜不充用,故以铁足之。铸铜既难,求铁甚易,是故铜兵转少,铁兵转年甚一年,
岁甚一岁,渐染流迁,遂成风俗。所以铁工比肩,而铜工稍绝。二汉之世,愈见
其微。建安二十四年,魏太子铸三宝刀、二匕首。天下百炼之精利,而悉是铸铁,
不能复铸铜矣。考之于史,自汉以后,铜器绝少,惟魏明帝铸铜人二,号曰翁仲;
又铸黄龙、凤凰各一。而武后铸铜为九州鼎,用铜五十六万七百一十二斤。自此
之外,寂尔无闻,止有铜马、铜驼、铜匦之属。昭烈入属,仅铸铁钱。而见存于
今者,如真定之佛,蒲州之牛,沧州之狮,无非黑金者矣。
唐开元中,刘秩上议曰:“夫铸钱用不赡者,在乎铜贵,铜贵则采用者众。
夫铜以为兵,则不如铁;以为器,则不如漆。禁之无害,陛下何不禁于人?禁于
人则铜无所用,铜益贱,则钱之用给矣。”文宗御紫宸殿,谓宰臣曰:“物轻钱
重,如何?”杨嗣复对以当禁铜器。考禁铜之令,古人有行之者。宋孝武帝孝建
三年四月甲子,禁人车及酒肆器用铜。唐玄宗开元十七年八月辛巳,禁私卖铜铅
锡及以铜为器。代宗大历七年十二月壬子,禁铸铜器。德宗贞元九年正月甲辰,
禁卖剑铜器。天下有铜山,任人采取,其铜官买。除铸镜外,不得造铸。宪宗元
和元年二月甲辰,禁用铜器。晋高祖天福三年三月丁丑,禁民作铜器。宋高宗绍
兴二十八年七月己卯,命取公私铜器,悉付铸钱司,民间不输者罪之。然今日行
之,不免更为罔民之事。惟有销钱、铸钱,上下相蒙,而此日之钱固无长存之术
矣。
《南齐书•刘悛传》:“永明八年,悛启世祖曰:‘南广郡界蒙山下有城,
名蒙城,可二顷也,有烧炉四所。从蒙城渡水南百许步,平地掘土,深二尺,得
铜,有古掘铜坑井,居宅处犹存。邓通,南安人,汉文帝赐通严道县铜山铸钱。
今蒙山在青衣水南,故秦之严道也。蒙山去南安二百里,此必是通所铸,甚可经
略。’并献蒙山铜一片,又铜石一片,平州铸铁刀一口。上从之,遣使入蜀铸钱。”
《魏书•食货志》:“熙平二年,尚书崔亮奏:‘恒农郡铜青谷有铜矿,计一斗
得铜五两四铢;苇池谷矿,计一斗得铜五两;鸾帐山矿,计一斗得铜四两。河南
郡王屋山矿,计一斗得铜八两。南青州苑烛山、齐州商山,并是往者铜官旧迹。
既有冶利,所宜开铸。’从之。”《旧唐书•韩洄传》:“为户部侍郎判度支。
上言:‘商州有红崖冶出铜,又有洛源监久废不理,请凿山取铜,置十炉铸钱,
而罢江淮七监。’从之。”《册府元龟》:“元和初,监铁使李巽上言:‘郴州
平阳、高亭两县界有平阳冶,及马迹、曲木等古铜坑,约二百八十余,并请于郴
州、旧桂阳监置炉两所,采铜铸钱。’”《宋史•食货志》:“旧饶州永平监岁
铸钱六万贯,平江南,增为七万贯,而铜、铅、锡常不给。转运使张齐贤访求,
得南唐承旨丁钊,能知饶、信等州山谷产铜、铅、锡,乃便宜调民采取。且询旧
铸法,惟永平用唐开元钱料最善。即诣阙面陈,诏增市铅、锡、炭价,于是得铜
八十一万斤,铅二十六万斤,锡十六万斤,岁铸钱三十万贯。”此皆前代开采之
迹。
《通监》:“周世宗显德元年九月丙寅朔,敕立监采铜铸钱,自非县官法物、
军器及寺观钟磬、钹铎之类听留外,其余民间铜器、佛像,五十日内悉令输官,
给其直。过期隐匿不输,五斤以上,其罪死;不及者,论刑有差。上谓侍臣曰:
‘卿辈勿以毁佛为疑。夫佛以善道化人,苟志于善,斯奉佛矣。彼铜像岂所谓佛
邪?且吾闻佛在利人,虽头目犹舍以布施。若朕身可以济民,亦非所惜也。”
《五代史》:“高丽地产铜银。周世宗时,遣尚书水部员外郎韩彦卿以帛数
千匹市铜于高丽,以铸钱。显德六年,高丽王昭遣使者贡黄铜五万斤。”
○钱面
自古铸钱,若汉五铢,唐开元,宋以后各年号钱,皆一面有字,一面无字。
储泳曰:“自昔以钱之有字处为阴,无字处为阳。古者铸金为货,其阴则纪国号,
如镜阴之有款识也。”凡器物之识,必书于其底,与此同义。沿袭既久,遂以漫
处为背。近年乃有别铸字于漫处者。天启大氏始铸一‘两’字,崇祯钱有‘户’、
‘工’等字。钱品益杂,而天下亦乱。”按唐会昌中,淮南节度使李绅,请天下
以州名铸钱,京师为京钱。未几,武宗崩,宣宗立,遂废之。
无字谓之阳,有字谓之阴。《仪礼疏》:“筮法,古用木画地,今则用钱,
以三少为重钱,重钱则九也。三多为交钱,交钱则六也。两多一少为单钱,单钱
则七也。两少一多为折钱,折钱则八也。”今人以钱筮者犹如此。钱以有字处为
阴,是知字乃钱之背也,碑之背亦名为阴。
○短陌
《隋书•食货志》曰:“梁大同后,自破岭以东,钱以八十为百,名曰‘东
钱’。江郢以上,七十为百,名曰‘西钱’。京师以九十为百,名曰‘长钱’。
中大同元年,乃诏通用足陌。诏下,而人不从,钱陌益少。至于末年,遂以三十
五为百。”唐宪宗元和中,京师用钱,每贯头除二十文。穆宗长庆元年,以所在
用钱垫陌不一,敕内外公私给用钱宜每贯一例,除垫八十,以九百二十文成贯。
至昭宗末,京师以八百五十为贯,每陌才八十五。河南府以八十为陌。汉隐帝时,
王章为三司使,聚敛刻急。旧制,钱出入,皆以八十为陌。章始令入者八十,出
者七十七,谓之“省陌”。《宋史》言:“宋初,凡输官者,亦用八十或八十五
为百。诸州私用,则各随其俗,至有以四十八为百者。太平兴国中,诏所在以七
十七为百。”《金史》言:“大定中,民间以八十为陌,谓之‘短钱’。官用足
陌,谓之‘长钱’。大名男子斡鲁补者上言,谓官司所用钱皆当以八十为陌,遂
为定制。”衰季之朝与乱同事,大抵如此。而《抱朴子》云:“取人长钱,还人
短陌。”则是晋时已有之,不始于梁也。今京师钱以三十为陌,亦宜禁止。
○钞
钞法之兴,因于前代未以银为币,而患钱之重,乃立此法。唐宪宗之飞钱,
即如今之会票也。宋张咏镇蜀,以铁钱重,不便贸易,于是设质剂之法。一交一
缗,以三年为一界而换之。天圣间,遂置交子务。然宋人已尝论之,谓无钱为本,
亦不能以空文行。今日上下皆银,轻装易致,而楮币自无所用。故洪武初欲行钞
法,至禁民间行使金银,以奸恶论,而卒不能行。及乎后代,银日盛而钞日微,
势不两行,灼然易见。乃崇祯之末,倪公元璐掌户部,必欲行之,其亦未察乎古
今之变矣。
议者但言,洪武间钞法通行,二十七年八月丙戌,禁用铜钱矣。三十年三月
甲子,禁用金银矣。三十五年十二月甲寅,命俸米折支钞者,每石增五贯为十贯。
是国初造妙之后,不过数年,而其法已渐坏不行。于是有奸恶之条,充赏之格,
而卒亦不能行也。盖昏烂倒换,出入之弊必至于此。乃以钞之不利而并钱禁之,
废坚刚可久之货,而行软熟易败之物,宜其弗顺于人情,而卒至于滞阁。后世兴
利之臣,慎无言此可矣。
自钞法行而狱讼滋多,于是有江夏县民,父死以银营葬具,而坐以徙边者矣;
有给事中丁环,奉使至四川,遣亲吏以银诱民交易,而执之者矣。舍烹鲜之理,
就扬沸之威;去冬日之温,用秋茶之密。天子亦知其拂于人情,而为之戒饬;然
其不达于天听,不登于史书者,又不知凡几也。《孟子》曰:“焉有仁人在位,
罔民而可为也?”若钞法者,其不为罔民之一事乎?
《元史》:“世祖至元十七年,中书省议流通钞法,凡赏赐宜多给币帛,课
程宜多收钱。于是陈瑛祖之,请通计户口食盐纳钞。又诏令课程、赃罚等物悉输
钞。又诏令笞杖定等,输钞赎罪。又令权增市肆门摊,课程收钞。又令倒死亏欠
马驼等畜并输钞。又令各欠羊皮、鱼鳔、翎毛等物并输钞。又令塌坊、果园、舟
车、装载并纳钞。欲以重钞而钞不行,于是制为阻滞钞法之罪:有不用钞一贯者,
罚纳千贯:亲邻、里老、旗甲知情不首,依犯者一贯罚百贯;其关闭铺店,潜自
贸易及抬高物价之人,罚钞万贯,知情不首罚千贯。有阻滞钞法者,令有司于所
犯人每贯追一万贯入官,全家发戍边远,而愈不可行矣。
宣德三年六月己酉,诏停造新钞,已造完者悉收库,不许放支。其在库旧钞,
委官选拣,堪用者备赏赉,不堪者烧毁。天子不能与万物争权,信夫。
《大明会典》:“国初止有商税,未尝有船钞。至宣德间,始设钞关。”夫
钞关之设,本藉以收钞而通钞法也。钞既停,则关宜罢矣。乃犹以为利国之一孔,
而因仍不革,岂非戴盈之所谓以待来年者乎?
宣德中,浙江按察使林硕、江西副使石璞累奏:“洪武初,钞重物轻,所以
当时定律,官吏受脏枉法八十贯律绞。方今物重钞轻,苟非更革,刑必失重,乞
以银米为准。”未行。至正统五年十一月,行在刑部都察院大理寺议:“今后文
职官吏人等,受枉法赃比律该绞者,有禄人估钞八百贯之上,无禄人估钞一千二
百贯之上,俱发北方边卫充军。”亦可以见钞直之低昂矣。
○伪银
今日上下皆用银,而民间巧诈滋甚,非直绐市人,且或用以欺官长。济南人
家专造此种伪物,至累十累百用之,殆所谓“为盗不操矛弧”者也。律:凡伪造
金银者,杖一百,徒三年。为从及知情买使者,各减一等。其法既轻,而又不必
行,故民易犯。夫刑罚,世轻世重,视其敝何如尔。汉时用黄金,孝景中六年十
二月,定铸钱、伪黄金弃市律,造伪黄金与私铸钱者,同弃市。武帝元鼎五年,
钦酎少府省金,而列侯坐酎金失侯者百余人。如淳曰:“《汉仪注》金少不如斤
两及色恶,王削县,侯免国。”宋太祖开宝四年十月己巳,诏伪作黄金者弃市。
而唐文宗太和三年六月,依中书门下奏,以铅、锡钱交易者,过十贯以上,所在
集众决杀。今伪银之罪不下于伪黄金,而重于以铅、锡钱交易,宜比前代这法,
置之重辟,庶可以革奸而反朴也。
汉既以钱为货,而铜之为品不齐,故水衡都尉其属有辨铜令、丞,此亦《周
官》“职金”之遗意。
●卷十二
○财用
古人制币,以权百货之轻重。钱者,币之一也。将以导利而布之上下,非以
为人主之私藏也。《食货志》言:“民有余则轻之,故人君敛之以轻;民不足则
重之,故人君散之以重。凡轻重敛散之以时,则准平。使万室之邑必有万钟之臧,
臧纟强千万;千室之邑必有千钟之臧,臧纟强百万。”
齐武帝永明五年九月丙午,诏:“以粟帛轻贱,工商失业,良由圜法久废,
上币稍寡。可令京师及四方出钱亿万,籴米谷、丝绵之属,其和价以优黔首。”
唐宪宗时,白居易《策》言:“今天下之钱日以减耗,或积于内府,或滞于私家,
若复日月征收,岁时输纳,臣恐谷帛之价转贱,农桑之业益伤,十年以后,其弊
必更甚于今日。”而元和八年四月,敕以钱重货轻,出内库钱五十万贯,令两市
收买布帛,每端匹视旧估加十之一。十二年正月,又敕出内库钱五十万贯,令京
兆府拣择要便处开场,依市价交易。今日之银犹夫前代之钱也。乃岁岁征数百万
贮之京库,而不知所以流通之术,于是银之在下者至于竭涸,而无以继上之求,
然后民穷而盗起矣。单穆以有言,绝民用以实王府,犹塞川原而有潢也。自古
以来,有民穷财尽,而人主独拥多藏于上者乎?此无他,不知钱币之本为上下通
共之财,而以为一家之物也。《诗》曰:“不吊昊天,不宜空我师。”有子曰:
“百姓不足,君熟与足?”古人其知之矣。
财聚于上,是谓国之不祥。不幸而有此,与其聚于人主,无宁聚于大臣。昔
殷之中年,有乱政同位,具乃贝玉,总于货宝,贪浊之风亦已甚矣。有一盘庚出
焉,遂变而成中兴之治。及纣之身,用义雠敛,鹿台之钱、钜桥之粟聚于人主,
而前徒倒戈,自燔之祸至矣。故尧之禅舜,犹曰:“四海困穷,天禄永终。”而
周公之系《易》,曰:“涣,王居无咎。”《管子》曰:“与天下同利者,天下
持之;擅天下之利者,天下谋之。”呜呼!崇祯末年之事,可为永鉴也。已后之
有天下者,其念之哉!
唐自行两税法以后,天下百姓输赋于州府,一曰上供,二曰送使,三曰留州。
及宋太祖乾德三年,诏诸州支度经费外,凡金帛悉送阙下,无得占留。自此一钱
以上皆归之朝廷,而簿领纤悉特甚于唐时矣。然宋之所以愈弱而不可振者,实在
此。昔人谓古者藏富于民,自汉以后,财已不在民矣,而犹在郡国,不至尽辇京
师,是亦汉人之良法也。后之人君知此意者鲜矣。
自唐开成初,归融为户部侍郎兼御史中丞,奏言:“天下一家,何非君土?
中外之财,皆陛下府库。”而宋元中,苏辙为户部侍郎,则言:“善为国者,
藏之于民;其次藏之州郡;州郡有余,则转运司常足;转运司既足,则户部不困。”
自熙宁以来,言利之臣不知本末,欲求富国,而先困转运司;转运司既困,则上
供不继;上供不继,而户部亦惫矣。两司既困,虽内帑别藏积如丘山,而委为朽
壤,无益于算也。是以仁宗时富弼知青州,朝廷欲辇青州之财入京师,弼上疏谏。
金世宗欲运郡县之钱入京师,徒单克宁以为如此则民间之钱益少,亦谏而止之。
以余所见,有明之事,尽外库之银以解户部,盖起于末造,而非祖宗之制也。王
士性《广志绎》言:“天下府库莫盛于川中,余以戊子典试于川,询之藩司,库
储八百万。即成都、重庆等府俱不下二十万,顺庆亦十万。盖川中无起运之粮,
而专备西南用兵故也。两浙赋甲天下,余丁亥北上,滕师少松为余言,癸酉督学
浙中,藩司储八十万;后为方伯,止四十万;今为中丞,藩司言不及二十万矣。
十年之间,积贮一空如此。及余己丑参政广西,顾臬使问自浙粮储来,询之,则
云浙藩亦不满十万,与浙同,每岁取矿课五六万用之。今太仓所蓄亦止老库四百
余万,有事则取诸太仆寺。余乙未贰卿太仆时,亦止老库四百万,每岁马价不足
用,则取之草料。盖十年间东倭西孛,所用于二帑者逾二百万故也。”其所记
万历时事如此。至天启中,用操江范济世之奏,一切外储尽令解京,而搜括之令
自此始矣。今录上谕全文于此,俾后之考世变者得以览焉。天启六年四月七日,
上谕工部都察院:“朕思殿工肇兴,所费宏钜,今虽不日告成,但所欠各项价银
已几至二十万。况辽东未复,兵饷浩繁,若不尽力钩稽,多方清察,则大工必至
乏误,而边疆何日敉宁。殊非朕仰补三朝阙典之怀,亦非臣下子来奉上之谊也。
朕览南京操江宪臣范济世两疏所陈,凿凿可据。其所管应天、扬州府等处库贮银
两,前已有旨尽行起解,到京之日,照数察收。似此急公徇上之诚,足为大小臣
工模范。使天下有司皆同此心,朕何忧乎鼎建之殷繁,军饷之难措哉。范济世所
奏,奉旨已久,其银两何尚未解到?尔工部都察院即行文速催,以济急用。且天
之生财止有此数,既上不在官,又下不在民,岂可目击时艰,忍置之无用之地?
朕闻得盐运司每年募兵银六千两,实收在库约有二十余万两,又盐院康丕扬在任,
一文未取,每年加派银一万,约有二十余万两,又故监鲁保遗下每年余银四万两,
约有四十余万两;连前院除支销费过,余银约有八十余万两,刷卷察盘可据。又
南太仆寺解过马价余银二十六万两,见寄在应天等府贮库;又户科贮库余银约有
七万两,寄收应天府;又操江寄十四府余银约有十万两;又操江寄贮扬州、镇江、
安庆三府备倭余银约有三十余万两。北道刷卷御史可据已上七宗,俱当遵照范济
世所奏事例,彻底清察,就著南京守备内臣刘敬、杨国瑞亟委廉干官胡良辅、刘
文耀,会同该部院抚按官,著落经管衙门察核的确,速行起解。有敢推避嫌怨,
隐匿稽迟,怀私抗阻者,必罪有所归。如起解不完,则抚按等官都不许考满迁转。
刘敬等亦不许扶同蒙蔽,委法徇私,必须殚力急公,尽心搜括,庶大工、边务均
有攸赖,国家有用之物不至为贪吏侵渔,昭朕裕国恤民德意。”又闻南京内库,
祖宗时所藏金银珍宝皆为魏忠贤矫旨取进。先帝谕中所云:“将我祖宗库贮,传
国奇珍异宝,盗窃几至一空者,不知其归之何所。”自此搜括不已,至于加派;
加派不已,至于捐助,以讫于亡。由此言之,则搜括之令开于范济世,成于魏忠
贤,而外库之虚,民力之匮所由来矣。以英明之主继之,而犹不免乎与乱同事,
然则知上下之为一身,中外之为一体者,非圣王莫之能也。传曰:“长国家而务
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岂不信夫!
开科取士,则天下之人日愚一日,立限征粮,则天下之财日窘一日。吾未见
无人与财而能国者也。然则如之何?必有作人之法而后科目可得而设也,必有生
财之方而后赋税可得而收也。
○言利之臣
《孟子》曰:“无政事则财用不足。”古之人君未尝讳言财也,所恶于兴利
者,为其必至于害民也。昔明太祖尝黜言利之御史,而谓侍臣曰:“君子得位,
欲行其道;小人得位,欲济其私。欲行道者心存于天下国家,欲济私者心存于伤
人害物。”此则唐太宗责权万纪之遗意也。又广平府吏王允道言:“磁州临水镇
产铁,请置炉冶。”上曰:“朕闻治世,天下无遗贤,不闻天下无遗利。且利不
在官则在民,民得其利则财源通,而有益于官,官专其利则利源塞,而必损于民。
今各冶数多,军需不乏,而民生业已定,若复设此,必重扰之矣。”杖之流海外。
圣祖不肩好货之意,可谓至深切矣。自万历中矿税以来,求利之方纷纷,且数十
年,而民生愈贫,国计亦愈窘。然则治乱盈虚之数从可知矣。为人上者,可徒求
利而不以斯民为意与?
《新唐书•宇文韦杨王列传》赞曰:“开元中,宇文融始以言利得幸。于时
天子见海内完治,偃然有攘却四裔之心。融度帝方调兵食,故议取隐户剩田以中
主欲。利说一开,天子恨得之晚,不十年而取宰相。虽后得罪,而追恨融才犹所
未尽也。天宝以来,外奉军兴,内蛊艳妃,所费愈不赀计。于是韦坚、杨慎矜、
王钅共、杨国忠各以裒刻进,剥下益上,岁进羡缗百亿万,为天子私藏,以济横
赐,而天下经费自如。帝以为能,故重官累使,尊显ピ赫然。天下流亡日多于前,
有司备员不复事。而坚等所欲既充,还用权娼,以想屠灭,四族皆覆,为天下笑。
孟子所谓上下交征利而国危者,可不信哉?”呜呼,芮良夫之刺厉王也曰:“所
怒甚多,而不备大难!”三季之君莫不皆然。前车覆而后不知诫,人臣以丧其躯,
人主以忘其国,悲夫!
读孔、孟之书,而进管、商之术,此四十年前士大夫所不肯为,而今则滔滔
皆是也。有一人焉可以言而不言,则群推之以为有耻之士矣。上行之则下效之,
于是钱谷之任,榷课之司,昔人所避而不居,今且攘臂而争之。礼义沦亡,盗窃
竞作,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后之兴王所宜重为惩创,以变天下之贪邪者,
莫先乎此。
○俸禄
今日贪取之风,所以胶固于人心而不可去者,以俸给之薄而无以赡其家也。
昔者武王克殷,庶士倍禄。《王制》:“诸侯之下士视上农夫,中士倍下士,上
士倍中士,下大夫倍上士。”汉宣帝神爵三年,诏曰:“吏不廉平则治道衰。今
小吏皆勤事而俸禄薄,欲其毋侵渔百姓,难矣。其益吏百石已下俸十五。”光武
建武二十六年,诏有司增百官俸,其千石以上减于西京旧制,六百石已下增于旧
秩。晋武帝泰始三年,诏曰:“古者以德诏爵,以庸制禄,虽下士犹食上农,外
足以奉公忘私,内足以养亲施惠。今在位者,禄不代耕,非所以崇化本也。其议
增吏俸。”唐时俸钱,上州刺史八万,中下州七万;赤县令四万五千,畿县、上
县令四万;赤县丞三万五千,上县丞三万;赤县簿尉三万,畿县、上县薄尉二万。
玄宗天宝十四载,制曰:“衣食既足,廉耻乃知。至如资用靡充,或贪求不已,
败名冒法,实此之由。辇毂之下尤难取给,其在西京文武九品已上正员官,今后
每月给俸食、杂用、防阁、庶仆等宜十分率加二分;其同正员官加一分。仍为常
式。”而白居易《为尉诗》云:“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其《江州司
马厅记》曰:“唐兴,上州司马秩五品,岁廪数百石,月俸六七万,官足以庇身,
食足以给家。”今之制,禄不过唐人之什二三,彼无以自赡,焉得而不取诸民乎?
昔杨绾为相,承元载汰侈之后,欲变之以节俭,而先益百官之俸,皇甫以宰相
判度支,请减内外官俸禄,给事中崔植封还诏书,可谓达化理之原者矣。
《汉书》言王莽时,天下吏以不得俸禄,各因官职为奸,受取赇赂,以自共
给。《五代史》言北汉国小民贫,宰相月俸止百缗,节度使止三十缗,自余薄有
资给而已,故其国中少廉吏。穆王之书曰:“爵重禄轻,群臣比而戾民,毕程氏
以亡。”此之谓矣。
前代官吏皆有职田,故其禄重;禄重则吏多勉而为廉。如陶潜之种秫,阮长
之之芒种前一日去官,皆公田之证也。《元史》:“世祖至元元年八月乙已,诏
定官吏员数,分品从官职,给俸禄,颁公田。”《太祖实录》:“洪武十年十月
辛酉,制赐百官公田,以其租入充俸禄之数。”是国初此制未废,不知何年收职
田以归之上,而但折俸钞,其数年收职田以归之上,而但折俸钞,其数复视前代
为轻,始无以责吏之廉矣。
《宣宗实录》:“宣德八年三月庚辰,兼掌行在户部事礼部尚书胡氵荧,奏
请文武官七年分俸钞,每石减旧数,折钞一十五贯。以十分为率,七分折与官绢,
每匹准钞四百贯;三分析与官绵布,每匹准钞二百贯。从之。氵荧初建议,与少
师蹇义等谋,义等力言不可,曰:‘仁宗皇帝在春宫久,深知官员折俸之薄,故
即位特增数倍,此仁政也,岂可违之。’氵荧初欲每石减作十贯,闻义等言,乃
作十五贯。白而行之,而小官不足者多矣。”
《大明会典•官员俸给条》云:“每俸一石该钞二十贯,每钞二百贯折布一
匹。”后双定布一匹折银三钱,是十石之米折银仅三钱也。盖国初民间所纳官粮
皆米麦也,或折以钞布。百官所受俸亦米也,或折以钞。其后钞不行,而代以银。
于是粮之重者愈重,而俸之轻者愈轻,其弊在于以钞折米,以布折钞,以银折布,
而世莫究其源流也。
正统六年二月戊辰,巡按山东监察御史曹泰奏:“臣闻之《书》曰:‘凡厥
正人,既富方谷。今在外诸司文臣,去家远任,妻子随行。禄厚者月给米不过三
石,薄者一石、二石,又多折钞。九载之间,仰事俯育之资,道路往来之费,亲
故问遗之需,满罢闲居之用,其禄不赡则不免失其所守,而陷于罪者多矣。乞敕
廷臣会议,量为增益,俾足养廉。如是而仍有贪污,惩之无赦。”事下行在户部,
格以定制,不行。
《北梦琐言》:“唐毕相П家本寒微。其舅为太湖县伍伯,相国耻之,俾罢
此役,为除一官。累遣致意,竟不承命。特除选人杨载宰此邑,参辞日,于私第
延坐,与语期为落籍,津送入京。杨令到任,具达台旨。伍伯曰:‘某下贱,岂
有外甥为宰相邪?’杨令坚勉之,乃曰:‘某每岁公税享六十缗事例钱,苟无败
阙,终身优渥,不审相公俗为致何官职?’杨令具以闻,相国叹赏,亦然其说,
竟不夺其志也。”夫以伍伯之役而岁六十缗,宜乎台皂之微皆知自重。乃信《汉
书》言:“赵广汉奏请令长安游徼狱吏秩百石,其后百石吏皆差自重,不敢枉法,
妄系留人。”诚清吏之本务。谓贪浇之积习不可反而廉静者,真不知治体之言矣。
○助饷
人主之道,在乎不利群臣百姓之有。夫能不利群臣百姓这有,然后群臣百姓
亦不利君之有,而府库之财可长保矣。《旧唐书•柳浑传》:“浑为宰相,奏故
尚书左丞田季羔公忠正直,先朝名臣,其祖父皆以孝行旌表门闾,京城隋朝旧第,
季羔一家而已。今被堂侄伯强进状,请货宅,召市人马,以讨吐蕃。一开此门,
恐滋不逞。讨贼自有国计,岂资侥幸之徒,且毁弃义门,亏损风教。望少责罚,
亦可惩劝。上可其奏。”夫以德宗好货之主,而犹能听宰相之方,不受伯强之献,
后之人群可以思矣。王明清记高宗建炎二年,有湖州民王永从献钱五十万缗,上
以国用稍集,却之,仍诏:“今后富民不许陈献。”嗟夫,此宋之所以复存于南
渡也与?
江武尊卜式,以风天下,犹是劝之以爵。今乃怵这以威,戚畹之家常惴惴不
自保,而署其门曰“此房实卖”,都城之中十室而五,其不祥孰甚焉。《南唐书》
言后主之世,以铁钱六权铜钱四。而行至其末年,铜钱一直铁钱十。比国亡,诸
郡所积铜钱六十七万缗。呜呼!此所谓府库财非其财者矣。
贼犯京师,史公可法为南京兵部尚书,军饷告绌,乃传檄募富人出财助国。
其略曰:“亲郊乃雍容之事,唐宗有崇韬;出塞本徼幸之图,汉武尚逢卜式。”
桐城诸生姚士晋之辞也。然百姓终莫肯输财佐县官,而神京沦丧,殆于孟子所谓
“委而去之”者,虽多财奚益哉!
洪武十五年七月,堂邑民有掘得黄金者,有司以进于朝。上曰:“民得金,
而朕有之,甚无谓也。”命归之民。天启初,辽事告急,有议及捐助者,朝论以
为教猱升木。而六年十二月,兵部主事詹以晋请灵鹫废寺所存男亩变价助工。奉
旨:“詹以晋垂涎贱价,规夺寺业,可削籍为民,仍令自行修理寺宇,男有变佃
为民业者,责令赎还本寺,以为言利锱铢之戒。”以权奄之世,而下有此论,上
有此旨,亦三代直道之犹存矣。
○馆舍
读孙樵《书褒城驿壁》乃知其有沼、有鱼、有舟;读杜子美《秦州杂诗》,
又知其驿之有池、有林,有竹。今之驿舍殆于隶人之垣矣。予见天下州之为唐旧
治者,其城郭必皆宽广,街道必皆正直;廨舍之为唐旧创者,其基址必皆宏敞。
宋以下所置,时弥近者,制弥陋。此又樵《记》所谓州县皆驿,而人情之苟且十
百于前代矣。
今日所以百事皆废者,正缘国家取州县之财,纤毫尽归之于上,而吏与民交
困,遂无以为修举之资。延陵季子游于晋,曰:“吾入其都,新室恶而故室美,
新墙卑而故墙高,吾是以知其民力之屈也。”又不独人情之苟且也。
汉制,官寺乡亭漏败,墙垣也坏不治者,不胜任,先自劾。古人所以百废
具举者以此。
○街道
古之王者,于国中之道路,则有条狼氏涤除道上之狼扈,而使之洁清。于效
外之道路,则有野庐氏达之四畿,合方氏达之天下,使之津梁相凑,不得陷绝。
而又有遂师以巡其道修,候人以掌其方之道治。至于司险掌九州之图,以周知其
山林川泽之阻,而达其道路。则舟车所至,人力所通,无不荡荡平平者矣。晋文
之霸也,亦曰:“司空以时平易道路。”而道路若塞,川无舟梁,单子以卜陈灵
之亡。自天街不正,王路倾危,涂潦遍于效关,污秽钟于辇毂。《诗》曰:“周
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卷言顾之淋焉出涕。”其斯之谓与?
《说苑》:“楚庄王伐陈,舍于有萧氏。谓路室这人曰:“巷其不善乎,何
沟之不浚也?’”以庄王之霸而留意于一巷之沟,此以知其勤民也。
后唐明宗长兴元年正月,宗正少卿李延祚奏清止绝车牛,不许于天津桥来往。
明制,两京有街道官,车牛不许入城。
○官树
《周礼•野庐氏》:“比国效及野之道路、宿息、井、树。”《国语》:
“单襄公述周制以告王曰:‘列树以表道,立鄙食以守路。’《释名》曰:‘古
者列树以表道,道有夹沟以通水潦。”古人于官道之旁必皆种树,以记里至以荫
行旅。是以南土之棠,如伯所茇;道周之杜,君子来游。固已宣美风谣,流恩后
嗣。子路治蒲,树木甚茂;子产相郑,桃李垂街。下至隋唐之代,而官槐官伐,
周道如砥,若彼濯濯,而官无勿翦之思,民鲜侯旬之芘矣。《续汉•百官志》:
“将作大匠掌修作宗庙、路寝、宫室、陵园土木之功,并树桐梓之类,列于道侧。”
是昔人固有专职。后周书•韦都宽传》:“为废州刺史。先是,路侧一里置一土
堠,经雨颓毁,每须修之。自孝宽临州,乃勒部内当堠处植槐树代之,既免修复,
行旅又得芘荫。周文帝后问知之,曰:‘岂得一州独尔,当令天下同之。’于是
令诸州夹道一里种一树,十里种三树,百里种五树焉。”《册府元龟》:“唐玄
宗开元二十八年正月,于两京路及城中苑内种果树。代宗永泰二年正月,种城内
六街树。《旧唐书•吴凑传》“官街树缺,所司植榆以补之。凑曰:榆非九衢之
玩,命易之以槐。及槐阴成,而凑卒,人指树而怀之。”《周礼•朝士》注曰:
“槐之言怀也,怀来人于此。”然则今日之官其无可怀这政也人矣。
○桥梁
《唐六典》:“凡天下造舟之梁四,石柱之梁四,木柱之梁三,巨梁十有一,
皆国工修之,其余皆所管州县随时营葺。其大津无梁,皆给船人,量其大小难易
以定其差等。”今几甸荒芜,桥梁废坏,雄莫之产,秋水时至,年年隐绝,曳轮
招舟,无赖之徒籍以为利。潞河渡子勒索客钱,至烦章劾。司空不修,长吏不问,
亦已久矣。况于边陲之远,能望如赵充国治湟狭以西道桥七十所,令可至鲜水,
从枕席上过师哉。《五代史》:“王周为义武节度使,定州桥坏,覆民租车。周
曰:‘桥梁不修,刺史过也。’乃偿民栗为治其桥。”此又当今有司之所愧也。
○人聚
太史公言:“汉文帝时,人民乐业,因其欲,然能不扰乱,故百姓遂安,自
六七十翁亦未尝至市井。”刘宠为会稽太守,狗不夜吠,民不见吏,庞眉皓发之
老未尝识郡朝。史之所称,其遗风犹可想见。唐自开元全盛之日,姚、宋作相,
海内升平。元稹诗云:“戍烟生不见,村竖老犹纯。”“此唐之所以盛也,至大
历以後,四方多事,赋役繁兴,而小民奔走官府,日不暇给。元结作《时化》之
篇,谓人民为征赋所伤,州里化为祸邸。此唐之所以衰也。予少时见山野之氓,
有白首不见官长,安于畎亩,不至城中者。泊于末造,役繁讼多,终岁之功半在
官府,而小民有“家有二顷田,头枕衙门眠”之谚,已而山有负隅,林多伏莽,
遂舍其田园,徙于城郭。又一变而求名之士,诉在之人,悉至京师,辇毂之间易
于郊垌之路矣,锥刀之末将尽争之,五十年来,风俗遂至于此,今将静百姓之心
而改其行,必在制民之产,使之甘其食,美其服,而後教化可行风俗可善乎?
人聚于乡而治,聚于城而乱,聚于乡则土地辟,田野治,欲民之无恒心,不
可得也。聚于城则谣役繁,狱讼多,欲民之有恒心,不可得也。
昔在神宗之世,一人无为,四海少事。郡县之人其至京师者,大抵通籍之官,
其仆从亦不过三四,下此即一二举贡与白粮解户而已。盖几于古之所谓“道路罕
行,市朝生草”。彼其时岂无山人游客于请公卿,而各挟一艺,未至多人,衣食
所须,其求易给。自东事既兴,广行召募,杂流之士哆回谈兵,九门之中填馗溢
巷,至于封章自荐,投匦告密,甚者内结貂当,上窥颦笑,而人主之威福且有不
行者矣。《诗》曰:“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後,逢此百罹。”兴言及此,
每辄为之流涕。
欲清辇载之道,在使民各聚于其乡始。
○访恶
尹翁归为右扶风,县县收取黠吏豪民,案致其罪,高至于死。收取人必于秋
冬课吏大会中,及出行县,不以无事时。具有所取也,以一警百,吏民皆服,恐
惧,改行自新。所谓收取人,即今巡按御史之访察恶人也。武断之豪,舞文之吏,
主讼之师,皆得而访察之。及乎浊乱之时,遂借此为罔民之事。矫其敝者乃并访
察而停之,无异因噎而废食矣。
《传》曰:“子产间政于然明,对曰:‘视民如子,见不仁者诛之,如鹰鸽
之逐鸟雀也。是故诛不仁,所以子其民也。”
《说苑》:“董安于治晋阳,问政于蹇老。蹇老曰:‘曰忠、日信、曰敢。’
董安于曰:‘安忠乎?’曰:‘忠于主。’曰:‘安信乎?’曰:信于今。’曰:
‘安敢乎?’曰:‘敢于不善人。’董安于曰:‘此三者足。’”
《盐铁论》曰:“水有扁狙池鱼劳,国有强御齐民消。”
○盗贼课
《史记•酷吏传》:“武帝作《沈命法》,曰:‘群盗起不发觉,发觉而捕
弗满品者,二千石以下至小吏,主者皆死。其小吏畏诛,虽有盗不敢发,恐不能
得,坐课累府,府亦使其不言,故盗贼浸多,上下相为匿,以文辞避法焉。”此
汉世所名为盗贼课,而为法之敝已尽此数言中矣。《汉书》言张敝为山阳太守,
辽东盗贼并起,上书自请治之。言山阳郡户九万三千,口五十万以上,讫计盗贼
未得者七十七人,他课诸事亦略如此。久处闲郡,愿徙治剧。夫未得之盗犹有七
十七人,而以为郡内清治。”岂非宣帝之用法宽于武帝时乎,然武帝之末至大盗
群起,遣绣衣之使持斧断斩于郡国,乃能胜之。而宣帝之世带牛佩犊之徒,皆驱
之归于南亩。卒之吏称其职,民安其业。是则治天下之道,有不恃法而行者,未
可与刀笔筐箧之士议也。
《後汉书•光武纪》:“建武十六年,郡国群盗处处并起攻劫,在所害杀长
吏。郡县追讨,到则解散,去复屯结。青、徐、幽、冀四州尤甚。上乃遣使者下
郡国,听群盗自相纠缠,五人共斩一人者,除其罪,吏虽逗留回避故纵者,皆勿
问,听以禽讨为效。其牧守令长坐界内盗贼而不收捕者,及以畏恢捐城委守者,
皆不以为负,但取获贼多为殿最,唯蔽匿者乃罪之。于是更相追捕,贼并解散,
徙其魁帅于他郡。赋田受禀,使安生业。自是牛马放牧,邑门不闭。”光武精于
吏事,故其治盗之方如此。天下之事得之于疏,而失之于密,大抵皆然,又岂独
盗贼课哉!
○禁兵器
王莽始建国二年,禁民不得挟弯铠,徙西海。隋炀帝大业五年,制民间铁叉、
搭钩、柔刃之类皆禁绝之,寻而海内兵兴,陨身失国。元世组至元二十三年二月
己亥,敕中外,凡汉民持铁尺、手挝及杖之有刃者,悉输于官。六月戊申,括诸
路马,凡色目人有马者三取其二,汉民悉人官。二十六年十二月辛已,括三下马,
一品、二品官许乘五匹,三品三匹,四品、五品二匹,六品以下皆一匹。顺帝至
元三年四月癸酉,禁汉人、南人、高丽人不得执持军器,凡有马者拘入官,已而
群盗充斥,攻陷城邑。至正十七年正月辛卯,命山东分省团结义兵,每州添设判
官一员,每县添设主薄一员,专率义兵以事守御。故刘文成有诗曰:“他时重禁
藏矛戟,今日呼令习鼓鼙。”鸣呼!“予视天下,愚夫愚妇,一能胜予。”古之
圣王则既已言之矣。
汉武帝时,公孙宏奏言:“禁民毋得挟弓弩。吾丘寿王难之,以为圣王务教
化而省禁防。今陛下昭明德,建太平,字内日化,方外乡风。然而盗贼犹有者,
郡国二千石之罪,非挟弓弯之过也。”“诚能明教化之原,而帅之以为善,保家
之道,则家有鹤膝,户有犀渠,适足以夸国俗之强。”而不至导民以不祥之器矣。
○水利
欧阳永叔作《唐书•地理志》,凡一渠之开,一堰之立,无不记之。其县之
下实兼河渠一志,亦可谓详而有体矣。盖唐时为令者犹得以用一方之财,兴期月
之役。而志之所书,大抵在天宝以前者居什之七,岂非太平之世,吏治修而民隐
达,故常以百里之官而创千年之利;至于河朔用兵之後,则以催科为急,而农功
水道有不暇讲求者欤?然自大历以至咸通,犹皆书之不绝于册。而今之为吏,则
数十年无闻也已。水日乾而土日积,山泽之气不通,义焉得而无水旱乎?崇帧时,
有辅臣徐光启作书,特详于水利之学。而给事中魏呈润亦言:“《传》曰‘雨者,
水气所化’,水利修亦致雨之木也。夫子之称禹也曰:‘尽力乎沟洫。’而禹自
言亦曰“‘後畎浍,距川。’古圣人有天下之大事,而不遗乎其小如此。自乾时
著于齐人,枯济徵于王莽,古之通津巨读,今日多为细流,而中原之田夏旱秋潦,
年年告病矣。”
划门县,今之河津也。北十里有瓜谷山堰,贞观门观十年筑。东南二十三里
有十石垆渠,二十三年,县令长孙恕凿,溉田良沃,亩收十石。西二十一里有马
鞍坞渠,亦恕所凿。有龙门仓,开元二年置,所以贮渠田之人,转般至京,以省
关东之漕者也。此即汉时河东太守番系之策。《史记•河渠书》所谓“河移徙,
渠不利田者不能偿种。”而唐人行之,竞以获利。是以知天下无难举之功,存乎
其人而已。谓俊人之事必不能过前人者,不亦诬乎。
唐姜师度为同州刺史,开元八年十月,诏曰:“昔史起溉漳之策,郑、白凿
径之利,自兹厥後,声尘缺然。同州刺史姜师度,识洞于微,智形未兆。匪躬之
节,所怀必罄;奉公之道,知无不为。顷职大农,首开沟恤。岁功犹昧,物议纷
如。缘其忠款可嘉,委任仍旧。暂停九列之重,假以六条之察。白藏过半,绩用
斯多。食乃人天,农为政本。朕故兹巡省。不惮祁寒,将申劝恤之怀,特冒风霜
之弊。今原田弥望,吹浍连属,由来榛棘之所,遍为亢稻之川,仓庾有京坻之
饶,关辅致亩金之润。本营此地,欲利平人,缘百姓未开,恐三农虚弃,所以官
为开发,冀令递相教诱,功既成矣,思与共之。其屯田内先有百姓注籍之地,比
来别人作主,亦量准顷亩割还。其官屯熟田,如同州有贫下欠地之户,自办功力
能营种者,准数给付,馀地且依前官取。”师度以功加金紫光禄大夫,赐帛三百
匹。读此诏书,然後知“无欲速”,“无见小利”二言,为建功立事之本。孙叔
敖决期思之水,而灌零娄之野,庄知其可以为令尹也。魏襄王与群臣饮酒,王为
群臣祝曰:“令吾臣皆如西门豹之为人臣也。”史起进曰:“魏氏之行田也以百
亩,邺独二百亩,是田恶也。漳水在其旁,西门豹不知用,是不智也。知而不兴,
是不仁也。仁智,豹未之尽,何足法也。”于是以史起为邺令,引漳水溉邺,以
富魏之河内。《後汉书•安帝纪》:“元初二年正月,修理西门豹所分漳水为支
渠,以溉民田。”则指此为西门豹所开。为人君者,有率作兴事之勤,有授方任
能之略,不患无叔敖、史起之臣矣。
《汉书》:“召信臣为南阳太守,为民作水,约束刻石,立于田畔,以防纷
争。”此今日分水之制所自始也。
洪武末,遣国子生人才分诣天下郡县,集吏民,乘农隙修治水利。二十八年,
奏开天下郡县塘堰凡四万九百八十六处,河四千一百六十二处,破渠堤岸五千四
十八处。此圣祖勤民之效。
○雨泽
洪武中,令天下州县长吏月奏雨泽。盖古者龙见而雩,《春秋》三书“不雨”
之意也。承平日久,率视为不急之务。永乐二十二年十月,通政司请以四方雨泽
奏章类送给事中收贮,上曰:“祖宗所以令天下奏雨泽者,欲前知水旱,以施恤
民之政,此良法美意。今州县雨泽章奏乃积于通政司,上之人何由知?又欲送给
事中收贮,是欲上之人终不知也。如此徒劳州县何为。自今四方所奏雨泽,至即
封进,朕亲阅焉。”鸣呼,太祖起自侧微,升为天子,其视四海之广犹吾庄田,
兆民之众犹吾佃客也,故其留心民事如此。当时长吏得以言民疾苦,而里老亦得
诣阕自陈。後世雨泽之奏遂以寝废,天灾格而不闻,民隐壅而莫达,然後知圣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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