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tin

鏡花緣 - 15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2161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5059
18.9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0.1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6.1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Härber sızık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1000 süzlärneñ protsentnı kürsätä.
能取勝,那時再『拜倒轅門』也不為遲。丫鬟快去相請!」

不多時,兩女子攜手而來。一個年長的穿著青衫,年幼的穿著白衫。都是嬌
豔無比,綽約異常。眾人見他器宇不凡,都不敢輕視,見禮讓坐。問了姓氏:青
衣女子姓封,白衣女子姓越。寶雲命人當中另設一席。

二人歸坐,一一請問名姓。及至問到唐閨臣,白衣女子道:「聞得前者殿試
,才女有一篇《天女散花賦》可冠通場,可惜仍存大內,傳抄不廣,未睹全豹,
甚覺耿耿。昨雖看見幾聯警句,卻自平平,恐係傳寫之誤,抑或假托冒名,均未
可知。今日難得幸遇,意欲以本題五字為韻,請教再做一賦,可肯賜教?」閨臣
道:「當日只想求取功名,不顧顏厚,只管亂寫,今日豈可又來現醜?斷斷不敢
從命!」青衣女子道:「他既諄諄求教,才女若不賞光,不獨負他一片美意,豈
不把眾才女素日英名全付流水麼?」亭亭道:「閨臣姊姊此番應試,原是迫於嚴
命,無可奈何,勉強而來。此時一心注意伯伯遠隔外洋,時刻牽佳,急欲尋親,
現在團聚業已勉強,那有閑情又做詩賦。既承二位執意見委,我雖不才,尚可塗
鴉勉強應命。就煩主人預備筆硯,我好現醜。」

白衣女子道:「才女高才,久已拜服,何必再勞大筆。至唐才女乃眾朝臣曾
推第一之選,與眾不同,因此才敢冒昧求教,意謂借此可以開開茅塞,那知竟是
如此吝教!但既興致不佳,何敢過勞費心,只求略略見賜一二短句,也就如獲拱
璧了。」閨臣仍要推辭,無奈眾人已將筆硯另設一座,推他坐了。閨臣只得告坐
,濡毫構思。

白衣女子道:「素聞才女有七步之才,果能文不起草,走筆立就,那才算得
名下無虛哩。」閨臣聽了,把神凝了一凝,只得打起精神,舉起筆來,刷、刷、
刷如龍蛇飛舞一般,一連寫了幾句。眾才女在旁看著,莫不暗暗稱贊,都道:「
如此佳作,少時給白衣女子看了,不怕他不甘拜下風!」閨臣一面寫著,眾人只
管點頭稱「妙」。登時寫完,玉兒送給兩女子觀看:

《天女散花賦》(以題為韻)

昔者,魏夫人葆朱寧而遐御,鍊紫芝而上仙;宮於丹林之側,樓於絳樹之邊
。長河煜爚,元都綺鮮;石蕖彌浦,瓊草為田。丸茯苓而霞邁,服胡麻而雲騫。
惟恨風多作惡,月不常圓。青蘋屢動而相擾,丹桂被錮而可憐。往往攀條泫若,
執葉淒然。其女弟子黃令徵乃離席而前曰:「臣忝群芳之總,竊九命之權,叨榮
於二十七位,布華於三十六天。願盟蘤國,共駕花軿,近披香雨,遠匝醲煙。煩
草檄以木筆,更買醉以金錢。靡弗繽紛拱震,糾縵輝乾。又豈慮乎十八之性虐,
與夫三五之期愆。」夫人曰:「善,吾將觀焉。」

令徵於是開芳庖,設華俎,裹朮糧,命椒醑,左笙鼗,右鐘呂,懸風鈴,笑
月杵。始命御史進於御墀,再命太醫列於階序。斟酌囊攜,校量窖貯。招玉蘂院
之真妃,約紫蘭宮之神女;邀金莖洲之上靈,迓芙蓉城之仙舉。追逐茵蘊,紆遲
容與。氣雜蕙馨,餐惟鞠茹。或矜頃刻之巧,而筵頓呈芳;或擅生枯之能,而谷
咸吹黍;或愛絲縧之繫,而自喜剪刀;或貪羅綺之工,而別裁機杼。珊瑚之屑重
重,翡翠之拋處處。信足以詭惑群情,回皇眾緒。雖習聞乎蹄通報德之迢遙,而
何礙於分景靈飛之來去?

至其花之為狀也:如串珠之相銜,如連環之不斷;如扇帚之奇,如瓔珞之散
;如四面鏡之難分,如萬卷書之罕刊;如七寶、八寶之低旋,如重臺、三臺之高
貫;如冠子、籲子、毬子之靡窮,如組絲、絞絲、垂絲之還絆。若夫花之為色也
;紅則賓州、岳州、延州、陳州之美以地而分,蘇家、賀家、林家、袁家之妍以
人而冠;紫則朝天、乾道、軍容、狀元之異以貴而稱,夢良、師博、潘何、惠知
之叢以幽而喚;黃則疊金、疊雪偕疊羅而並嬌;白則玉帶、玉盆與玉版而爭燦;
丹則有捲丹、番丹、月丹之各殊;墨則有潑墨、染墨、暈墨之微漫;綠則比鳳毛
之垂;青則奪鴨卵之爨。莫不蹤異形於三靈,罄殊變於一榦。將使善狀者譜而且
疑,悟色者拈而竟歎。

其散之中爰有蒂也:華容之抽特秘,洛陽之並無加;畫省之二分蠟綴,昌州
之一寸綃斜。其散之中更有靨也:三寸則有金鶴之逕,八寸則有青鴛之誇;雙頭
則有含芳之訝,三頭則有會英之嘉。其散之中又零而為瓣也:迎春則有九瓣之秀
,拒霜則有千瓣之奢;兔耳則有二瓣之細,鹿蔥則有七瓣之遮。其散之中又聚而
為蕊也:鶴頂之蕊正滿,麝香之蕊偏賒;合蟬之蕊自瑞,捲獅之蕊如拏。而且殊
名競紀,閟號爭誇。第覺香溫曉霧,豔失晨霞。並是太平之萼,俱為稱意之花。

於斯之時:天帝來觀,神君驚顧,太一徬徨,群靈奔赴,三十有二司朝,二
萬四千宰訴。天上枝枝,人間樹樹。曾何春而何秋,亦忘朝而忘暮。不夜之彩,
何假乎纖阿之輝?迴颷之能,何虞乎蜚廉之怒?魏夫人乃俯碧寓而暫翔,凌紫虛
而微步。始焉迷離,既而凝注。亟召令徵而寵以誥曰:「夫落英蟠灑,則沈墨之
非固也;嘉卉灌叢,則苴橐之所賦也。惟汝之賢,符吾之素。吾其錫汝押忽之珍
,方圓之璐;更饗汝凝津之漿,流甘之露;終畀汝以下弦一規,琱弓滿庫:俾汝
如居士之息,貯皓魄於素壁之間;希神堯之臣,繳大風於青邱之渡。汝其敬揚新
命,保乃休遇,以無墜吾劇陽之垂裕。」

令徵則感激弗勝,愧謝靡喻,再拜而請於夫人曰:「今日之會,靡苞弗吐;
既旋陰而斡陽,復釀和而吹煦。願為短歌,敬寫長慕。」其歌曰:「夫人之福兮
廣慈霪,花姑之靈兮耀天路。庶幾攬此景於無窮兮,延榮暉於億祚。」夫人又從
而和之。其歌曰:「渺孤蓬之振根兮,每同調而難住。抑閻扶之過影兮,又悽愴
而易誤。得女夷於今日兮,豈二者之足妒?」令徵更起而答以辭曰:「景彼元化
,紛以寓兮。嗟彼埃壒,馳且騖兮。翳余弱抱,勞冶鑄兮。獲從夫人,陪眾嫗兮
。自今以遊,焉容汙兮?」

白衣女子見這賦上處處嘲著風月,登時怒形於色。原來此女正是月姊。他因
當年受了百花仙子譏諷,以為謫下凡塵,可消此恨;誰知他倒聯捷直上,名重一
時,太后公主均極隆重,因此頗為不平,特邀風姨,假扮白衣、青衣兩個女子來
此攪鬧一場,正要借著此賦,吹毛求疵,羞辱幾句。那知倒被閨臣先替群芳占了
身分。不覺大怒道:「此是『天女散花賦』,並非『散風散月賦』。你只言花,
何必節外生枝?況花根柢極微,只知獻媚求榮,何能竟要輕視風月!如此措詞失
當,當日殿試詩賦之謬,可想而知。太后移置十名後,可見妍媸難逃聖鑒,得能
不致名落孫山,乃太后格外姑容。今自不知愧,仍復隨筆混寫,竟是信口亂言了
!」風姨道:「他句句總不畏風,要知這些花卉又非銅枝鐵蕊,何能不怕風吹?
莫講粗風暴雨,不能招架,就是小小一陣涼颼,只怕也難支持了!」言還未畢,
只聽四面呼呼亂響,陡然起了一陣大風,把眾才女吹的個個清寒透體,冷氣鑽心
,戰兢兢只管發抖。

正在驚慌,忽見半空中現出萬道紅光,照的凝翠館霞彩四射,一片通紅。紅
光之內,猛然攛下了一個美女。那風已被紅光衝散。眾才女只覺眼花撩亂。更覺
膽怯。紫綃、紫瓊、紫菱、紫櫻、麗蓉、玉蟾六位才女早已掣出寶劍,立在一旁
。那個美女兩手執著斗筆,指著風姨、嫦娥道:「爾等職掌風月,各有專司,為
何無故越俎,攪亂文教?且妍媸莫辨,品論乖張,逞風狂以肆其威,借月旦以泄
其忿,豈是堂堂上界星君所為!我職司閨秀,執掌女試大典,豈容毆辱斯文!特
興問罪之師:如果知罪,亟宜各歸,以免饒舌;設仍不悟,彈章一上,後悔無及
!」嫦娥道:「我泄私忿,與爾何干?」風姨道:「我正怪你點額失當,意存偏
袒,你反出言責備,豈不自羞?」那美女聽了,氣的暴跳如雷。正在厲聲分辯,
只見丫鬟來報:「又有一位道姑要來求見。」言還未畢,道姑業已走來,同美女
執手相見。眾才女上前見禮。

道姑向嫦娥、風姨道:「星君請了,此時群芳塵緣將及期滿,吾輩歡聚諒亦
不遠。當日彼此語言雖小有芒角,但事隔多年,何必介意!若再參商,嘵嘵不休
,豈非前因未了,又啟後世萌芽?且仙凡路隔,尤不應以違心之言,釋當日之恨
。況彼既俯首無詞,毫無較量,亦可略消氣惱。從此倘能歡好如初,不惟從前是
非一概瓦解,亦足見大度汪洋,有容人之量。如其不然,何妨俟其返本還原,再
明斥其非?今忽急急冒然而來,第恐舉止孟浪,物議沸騰,於二位大有不利,竊
為星君不取。拙見如此,尚望尊裁。」風姨連連點首道:「高論極是,敢不凜遵
!況我向無芥蒂,無非為他相招而來。既承見教,自應即退,以副尊命。」嫦娥
道:「當日無故受他譏諷,以為被謫歷受劫磨,可消此忿;誰知他倒名重一時,
優遊樂土。心中頗為不平,因此特來一會。仙姑既正言規勸,所有前事,自當謹
領尊命,一概盡釋,決不掛懷。倘有後言,皇天可證,永墮塵凡!」說著,同了
青衣女子出了凝翠館,飄然而去。那個執筆女子,仍化一道紅光,不知去向。

道姑正要告別。眾人聽他剛才那一片話,知他道行非常,必是一位仙姑,再
三挽留,另設素席坐了。把賦看了一遍,連連點頭道:「前因不昧,足見宿慧非
凡。」寶雲道:「請教仙姑法號?」道姑伸出兩手道:「貧道以此為名。」寶雲
道:「仙姑指爪如此之長,莫作『長指仙姑』麼?」道姑道:「貧道乃長指山人
。」若花道:「那個執筆美女,當日我在海外同閨臣阿妹見過一面,後來曾在尼
庵倣照塑了一像,看其光景,自然是女魁星了。請教那白衣、青衣兩個女子是何
星君?」道姑道:「諸位才女日後在他兩個姓上細細著想,少不得自能領會。」
閨臣上前恭恭敬敬斟了一杯素酒,又奉了幾樣果品。

紫芝趁空同眾人商議:「這位仙姑來歷不凡,必知過去未來之事,我們大家
何不問問休咎,將來到底是何結局,豈不放心?」眾人都道:「甚好。」,於是
七言八語,都要請教道姑講講休咎。道站道:「貧道素於卜筮命相雖略知一二,
但眾才女有百人之多,一生窮通壽殀,一時何能說得完結。且今日之聚,也非偶
然,此中因果,更非頃刻所能言的。」閨臣道:「仙姑何不略將大概說說呢?」
道姑道:「當日我在海外曾見一首長句,細揣大略,內中因果,頗有幾分彷彿諸
位才女光景,如不嫌絮煩,倒可口誦一遍。」閨臣道:「如此極妙。設有不明之
處,尚望明白指示。」道姑道:「此詩義甚精微,詞多秘奧。或以數語歷指一事
,或以一言包括數人。其中離合悲歡,吉凶休咎,或隱或現。或露或藏,虛虛實
實,渺渺茫茫,貧道見識短淺,何能知其端倪?必須諸位才女互相參商,或可得
其梗概。」

閨臣道:「據仙姑之言,此詩定非數句所能完的,若一總念去,我們何能得
其詳細?必須分個段落,才好細細請教。」道姑點頭道:「此詩隨處皆可點斷。
待貧道先念幾句,大家不妨各就所知互相評論。設有錯誤,貧道不知則已,若有
所知,無不盡言。」因問題花道:「才女尊名莫非『題花』二字?聞得當日此詩
因題群花而作,難得尊名恰恰相合,何不就請大筆一揮?」眾人聽了,莫不吐舌
稱異。

紫芝道:「仙姑可知我的名字麼?」道姑道:「才女大名何能知道?但荷池
犬兒最劣,昨日已被傷了一口,此後仍要留神才好。」星輝聽了,不覺拍掌大笑
。道姑道:「才女休要笑人,那繡鞋裡面也非藏身之所。」話未說完,紫芝早已
笑得連聲稱快。眾人不懂,個個發愣。紀沉魚把昨日釣魚各話說了,大家這才明
白,不覺大笑。

題花舉筆道:「請教仙姑:此詩是何起句?」道站道:「他這起句,倒像從
大周金輪而起,待貧道念來。」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 闡元機歷述新詩 溯舊跡質明往事

話說道姑道:「這詩起句雖係唐朝,但內中事蹟倒像從大周金輪女帝而起。
待貧道先念幾句,自然明白:

皇唐靈秀氣,不僅畀鬚眉。帝座威推后。
這三句其義甚明,諸位才女自必洞悉了。」唐閨臣道:「上二句與詔上『靈秀不
鍾於男子』之句相似,第三句大約說的就是太后?」道姑道:「才女所見不錯。
奎垣乃現雌。
此句對的何如?可知其義麼?」小春道:「『帝座』、『奎垣』對的極工,而『
推后』、『現雌』四字尤其別緻。據我揣奪:閨臣姊姊海外所見女魁星,大約就
是此句。」道姑點頭道:「不錯科新逢聖歷,典曠立坤儀。」

春輝道:「這是總起女試頌詔之始,而並記其年,雖是詩句,卻是史公文法
。」閨臣道:「據我管見:這兩句定是緊扣全題,必須如此,後面文章才有頭緒
,才有針線。仙姑以為何如?」道姑道:「才女高論極是。

女孝年才稚,親游歲豈衰?潛搜嗟未遇,結伴感忘疲。著屐循山麓,浮槎泛
海涯。攀蘿防逕滑,捫葛訝梯危。橋渡虯松偃,衣眠怪石欹。霧腥黏蜃沫,霞紫
接蛟漦。縱比蓬萊小,寧同培塿卑?」

花再芳道:「這幾句說的必是閨臣姊姊。昨日聽他尋親那段話,以為不過隨
口亂說,那有十四五歲的孤身弱女,就敢拚了性命,深入荒山之理;莫講若花姊
姊一人結伴,就再添幾個,無非是個弱女,有何能為。今聽這幾句詩,才知他跋
涉勞碌,竟是如此辛苦!末一聯對句雖佳,但何以比蓬萊卻小而又不卑呢?」若
花道:「那座大山生在海島,雖名小蓬萊,其實甚高,故有此二句。」道姑道:
「這是才女身歷其境,所以明白。

泣紅亭寂寂,流翠浦澌澌。秘篆偏全識,真詮許暗窺。拂苔名已改,拾果路
仍歧。」

彩雲道:「前幾句大約是泣紅亭碑記。但『拂苔名已改』二句卻是何意?」
若花道:「閨臣阿妹原名小山,後未因在小蓬萊遇見樵夫,接著家信,才遵嚴命
改名閨臣。起初上山時,惟恐道路彎曲,日後歸時難尋舊路,凡遇岔道,於山石
樹木上俱寫『小山』二字,以便他日易於區別,那知及至回來,卻都變為『閨臣
』二字。」芸芝道:「以此看來,原來唐伯伯竟是已成仙家了。」道姑道:「轍
涸鱗愁渴,倉空雀忍饑。清腸茹異粒,滌髓飽祥芝。他日投簪去,憑誰仗劍隨?


婉如道:「前四句是海外絕糧,以及閨臣姊姊餐芝之事,這都明白。至『憑
誰仗劍隨』,請教仙姑,卻是何人?」道姑道:「上面明明寫著『劍』字,其義
甚明,才女何必細問。」玉芝道:「詩上所敘閨臣姊姊事蹟,長篇大論,倒像替
他題了一個小照。我們一百人,若都象這樣,倒也有趣。」青鈿道:「都象這樣
,卻也不難,大約刪繁就簡,只消八百韻也就夠了。就只可惜《韻書》無此寬韻
。」道姑道:「若將四紙所收『是』字之類歸在四寘,再把別的湊湊,大約也就
夠了。」青鈿道:「他們打趣我已難招架,怎麼仙姑也來同我做對?」道姑笑道
:「原來此中卻礙著才女?貧道如何得知。偶爾失言,罰一大杯。」蘭芝親自斟
一巨觥送去。道姑飲畢道:「

林幽森黯淡,峰亂矗崎峗。星彈奔殲寇,雷槍震殪獅。」

蘭英道:「上二句大約描寫山景。下二句請教怎講?」司徒嫵兒道:「妹子
記得麗蓉姊姊前在兩面曾以鐵彈退寇,第三句倒像說的就是此事。」婉如道:「
若論第四句,看來坐中除了紫櫻姊姊,惟有俺最了然。當日唐家姑夫同俺父親在
麟鳳山被一群猛獸困住,幾遭大害,虧得紫櫻姊姊一陣連珠槍把猛獸傷了,才解
此圍。那獸名狻猊,也是獅之種類。」閨臣道:「『星彈』、『雷槍』,可謂天
生絕對。聽了這種雄壯句子,遙想二位姊姊當日那股神威,能不凜凜可畏!」道
姑道:「雅馴調駮馬,叱咤駭蟠螭。潮激鯤揚鬣,濤掀鱷奮鰭。」閨臣道:「不
料駮馬、人魚今日忽於詩中出現,令人意想不到。」瑤芝道:「原來姊姊知道。
請教怎講?」閨臣道:「上兩句說的是若花姊姊同妹子,虧得駮馬才不致為虎所
傷,下兩句說的是家父同我母舅,虧得人魚才不致為火所害:一獸一鱗之微,此
詩亦必敘及,可見有善必書。以此看來:魚馬之善,尚且不肯埋沒,何況於人?
真是勉勵不小!」道姑點頭道:「誠哉是言!踏波生剖蚌,跨浪直剸驪。罾掛逃
魚腹,此三句坐中只有兩位曉得。」婉如道:「這是棉楓姊姊之事。」眾人正要
細問,只聽道姑道:「裙遮倐虎皮。」

婉如道:「此事也只得兩人明白。前年俺父親同姑夫在東口山遊玩,忽見一
隻大蟲,正在害怕,誰知那虎把皮去了,卻是紅蕖姊姊。」眾人不明,洛紅蕖把
前事說了,眾人都吐舌道:「這個豈非女中楊香麼!」道姑道:「萑苻遭困陒,
荊棘脫羈縻。」

若花道:「若據『萑苻』二字,大約說的是紅紅阿姊遇盜被擄,後虧女盜釋
放,我們才得逃下山來。」道姑道:「符獲踰牆逸,枚銜掣電追。」
婉如道:「這是嫵兒姊姊盜旗,駙馬遣將追趕兩齣熱鬧戲。怪不得麗蓉姊姊
說他善能飛簷走壁,只這『踰牆』二字就可想見了。」道姑道:「
聳身騰美俠,妙手嚇纖兒。秉燭從容劫,懷箋瞬息馳。」
紅蕖道:「這幾句不但描寫紫綃姊姊黑夜行劫以及寄信之事,並且連赤足亂
鑽醜態一總也露了出來。」寶雲眾人都向紅蕖盤問,不覺大笑。玉芝道:「他劫
甚麼?」宋良箴見問,惟恐洛紅蕖失言,心十分著急。道姑道:「才女慢慢自然
明白。
智囊曾起瘠,仙藥頓扶贏。紡績供朝夕,機樞籍淅炊。蒸蒸剛煮繭,軋軋又
繅絲。壓線消寒早,穿針乞巧遲。」
蘭芝道:「上兩句大約是蘭音姊姊向日所言蟲積之患。下四句婉如姊姊都知
麼?」易紫菱道:「此事前在綠香園久已聞得蘅香、芷馨二位姊姊都善養蠶織機
,若據末句,只怕還是好針黹哩。」道姑道:「劇憐編網罟,始克奉盤匜。」
玉芝道:「據這兩句,莫非我們隊裡還有漁婆麼?」婉如道:「豈但漁婆,
並且堂堂御史還做漁翁哩!」於是把尹元取魚為業,紅萸織網養親各話說了。眾
人無不歎息,都道:「若非仙姑今日念這詩句,我們何能曉得海外眾姊妹卻有這
些奇異之事。最難得婉如姊姊都能句句破解出來,真比古蹟還好聽。求仙姑莫要
遺漏才好。」道姑道:「棄國甘嘗薺,來王願托葵。瀝誠遙獻表,抒捆密緘辭。

萃芳道:「這段話若非若花姊姊前在朝中說過,少不得又要勞動婉如姊姊破
解了。」道姑道:「韻切留青目,談雄窘素髭。穠妍鍾麗質,姽嫿產邊陲。」
錦楓道:「怪不得都說亭亭姊姊談文不肯讓人,據這『窘』字,當日九公受
累光景可想而知。那知如今路上倒虧他老人家起早睡晚,種種照應,真是『人生
何處不相逢』。但談論反切,為何又留青目呢?」婉如道:「那時若不虧他另眼
垂青,豈止『問道於肓』,只怕罵的還不止哩,原來這詩用的字眼卻如此尖酸。
」閨臣道:「若以末句而論,倒像總結海外之意。不知下面是何起句,難道我們
考試這樣曠典,只輕輕點了一句就不談了?」

道姑道:「如何不談?下面緊接就是此事,並且還將來源指出哩。」春輝道
:「若說末句係結海外而言,那紫綃姊姊並非海外人,為何也列其內?」道姑道
:「前路茫茫,誰得而知。但此詩既將顏才女也列外洋,安知他日後不是海外人
呢?」米蘭芬道:「請教女試來源究竟從何而起?就請詳細指示,我們外鄉人也
好知其梗概。」道姑道:「你問來源麼?
緣繹迴文字,旋圖織錦詩。掄才縈睿慮,制序費宸思。昔閫能臻是,今閨或
過之。金輪爰獨創,玉尺竟無私。鶚荐鳴鸞闕,鵬翔集鳳墀。堆鹽誇詠絮,膩粉
說吟梔。巨筆洵稀匹,宏章實可師。璠璵尤重品,蘋藻更添姿。」
閨臣道:「我說安有如此大典竟置之不問,原來卻有如許議論,並將幽探、
萃芳兩位姊姊繹詩,太后制序,也都一字不遺。」舜英道:「就只缺了婉如、小
春二位姊姊榜前望信一段佳話。」道姑笑道:「才女莫忙,只怕就在下面:
盼捷心徵夢,遷喬信復疑。榜開言咄咄,筵撤語期期。」
陽墨香道:「這幾句豈但描寫榜前望信情景,邊翠鈿姊姊赴宴,滿口結結巴
巴,也都活畫出來。」舜英道:「若把末聯改作『廁中言咄咄,筵上語期期』還
更好哩。」芳芝道:「這卻為何?」舜英把婉如、小春聞報入廁狂笑光景說了,
眾人無不發笑。道姑道:「盛事傳三輔,歡呼動九夷。」
閨臣道:「『九夷』二字用的得當,連海外諸位姊姊赴試也一字不遺。據我
看來:這首長句只怕就是仙姑做的。」道姑道:「何以見得?」閨臣道:「適才
我剛說怎麼不講考試,你就滔滔不斷,說出一大篇來,豈非是你大筆麼?」道姑
道:「貧道向來只知貿易,那會做詩,若會做詩,久已也來觀光了。」婉如道:
「仙姑所說『只知貿易那會做詩』這話,倒像俺姑夫在白民國同那先生講的;至
『觀光』二字,是海外道姑對俺閨臣姊姊說的:原來仙姑話中卻處處帶著鉤兒。
」道姑道:「我又不會垂釣,那得有鉤;即使垂釣,也是無鉤之釣。」紫芝道:
「我看這話只怕從那鉤中又套出一個鉤兒。」道姑道:「千秋難儗儷,百卉有專
司。」
閨臣道:「女試自然是千秋罕有之事。但『百卉有專司』是何寓意?」道姑
道:「其中奧妙,豈能深知。若據字面而論:那『百卉』二字,倒像暗寓百位才
女嬌豔如花之意;至『專司』二字,大約言諸位才女或授女學士之職,或授女博
士之職,或授女儒士之職,豈非各有專司麼?」閨臣聽了,不覺笑道:「仙姑講
的卻也在理,我敬一杯。」道姑也微笑飲畢,道:「才女莫非說我講的不是,要
罰我麼?我是隨口亂道,何足為憑。慕倣承弓冶,綿延衍派支。」
閨臣道:「昨日繡田、月芳二位姊姊只推不會寫字。若據這詩,豈非都是家
傳麼?」道姑道:「隸從丹籀化,額向綠香麾。」
余麗蓉道:「紫瓊姊姊府上『綠香園』三字是鳳雛姊姊大筆,這卻知道;至
於善隸書的卻不曉得。」田鳳翾指著婉如道:「這位就是行家。」道姑道:「
御宴蒙恩眷,欽褒值政熙。」
閨臣道:「書香、文錦二位姊姊前在『紅文宴』蒙太后稱贊,業已名重一時
,今又見之於詩,這才是真正名下無虛哩。」道姑道:「吐絨閑潑墨,剪絹愛和
脂。邃谷馨彌潔,層崖影自垂。蜻蜒蘆繞籪,絡緯荳纏籬。團扇矜揮翰,齊紈羨
折枝。」
紫芝道:「這是昨日畫扇一段韻事,連花卉草蟲也都一一標明,就只『層崖
影自垂』說的雖是撇蘭,幾乎把豬尾也露出來。」題花道:「我在這裡手不停毫
,僅夠一寫,你還鬧我;設或寫錯,我可不管。」道姑道:「凝神誇絕技,審脈
辨良醫。」
閨臣道:「若以『良醫』二字參詳,可見麗春姊姊歧黃原非尋常可比。但上
句不知所指何人?」紫芝道:「你問他麼?就是那個拍桌子、打板凳、出神叫好
的。」道姑道:「詹尹拈堯萐,君平擲孔蓍。」
花再芳道:「這兩句大約說的芸芝姊姊同妹子了。」紫芝不覺鼻中哼了一聲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 乘酒意醉誦淒涼句 警芳心驚聞慘淡詞

話說紫芝聽了再芳之言,不覺冷笑道:「這詩倒像只講善卜之人;至於姊姊
初學起課,似乎不在其內。」道姑道:「只因胸磊落,屢晰貌嶔巇。」
閨臣道:「這兩句不獨贊蘭言姊姊風鑒之精,連磊落性情也描寫出來,真是
傳神之筆。」道姑道:「盤走珠勤撥,籌量算慎持。乘除歸揣測,默運計盈虧。

紫芝道:「此言素精算法幾位姊姊。但我昨日曾要學算,不知可在其內?」
再芳道:「夠了!莫刻薄了!」道姑道:「爨致焦桐惜,弦興草縵悲。」
紫芝道:「這個大家都知,就只再芳姊姊一心只想學課,只怕是聽而不聞。
」再芳道:「對牛彈琴,牛不入耳,罵的很好,咱們一總再算帳!」道姑道:「
繁音聞李嶠,翕響媲桓伊。」
閨臣道:「此是品蕭吹笛諸位姊姊考語。」道姑道:「庭院深沉處,鞦韆蕩
漾時。彩繩微雨濕,絳袖薄暉移。」紫芝道:「這四句只好去問『老蛆』、『小
蛆』,他們昨日都瞻仰過的。」眾人不懂。施豔春把「黃食」笑話說了,無不發
笑。
道姑道:「鬥草蜂聲鬧。」
春輝道:「昨日我們在百藥圃摘花折草,引的那些蜂蝶滿園飛舞,真是蝶亂
蜂狂。
今觀此句,古人所謂『詩中有畫』,果真不借。」道姑道:「評花猿意知。

閨臣道:「此句對的既甚工穩,而且這個仙猿非比泛常,此時點出,斷不可
少。」
道姑道:「經綸收把握,竿笠弄漣漪。博弈耽排遣,樗蒲屬戲嬉。含羞撕片
葉。」
青鈿道:「這幾句所講垂釣、博弈都切題,就只麗輝姊姊『撕牌』二字未免
不切。」紫芝道:「妹妹:你那裡曉得,那時他雖滿嘴只說未將剪子帶來,其實
只想以手代剪。這個『撕』字乃誅心之論,如何不切!」麗輝道:「此時我一心
在詩,無暇細辯,隨你們說去。」道姑道:「角勝奪枯箕。」
閨臣笑道:「連他們奪狀元籌也在上面,可謂無一不備了。」紫芝道:「豈
但奪籌,只怕還有奪車哩。」小春道:「斷無此事。」道姑笑道:「何能斷其必
無?門後爭車覓,樽前賭硯貽。」
小春道:「真是『怕鬼有鬼』!你這仙姑不是好人,我敬一杯。」青鈿道:
「下句是玉芝妹妹同老師賭東以硯為贈的話,且不必管他。此詩我不喜別的,只
喜這個『覓』字用的得神。」小鶯道:「何以見得?」青鈿道:「桌上只見棋盤
,並不見人,及至找到門背後,才知他們奪車,豈不得神麼?」小春道:「你且
慢些笑人,安知詩中就無飛鞋那齣戲呢?」青鈿道:「這樣好詩,如何有這腌臢
句子!」道姑笑道:「他只知做詩,那裡還管腌臢;就是有些屁臭,亦有何妨?
鞋飛羅襪冷。」
小春道:「這個『冷』字用的雖佳,但當時所飛之鞋只得一隻,必須改為『
鞋飛一足冷』才妙。」道姑道:「枰散斧柯糜。校射肩舒臂,烹茶乳沁脾。」
宰玉蟾道:「這三句含著三個典故:一是馨、香二位姊姊觀棋,一是鳳雛姊
姊射鵠,一是紫瓊姊姊品茶。妹子素日雖有好茶之癖,可惜前者未得躬逢其盛,
至今猶覺耿耿。」紫芝道:「你既如此羨慕,將來燕府少不得要送茶與你,何必
著急!」玉蟾登時羞得滿面通紅。道姑聽了,不覺暗暗點頭道:「
藏鉤猜啞謎,隔席疊芳詞。抵掌群傾倒,濡唇眾悅怡。」
紫芝道:「這是猜謎、行令以及笑話之類。但為何缺了剔牙一件韻事?」再
芳道:「你拿鏡子照照,滿鼻子都是鼻煙,若編在詩裡還更好哩。」紫芝道:「
若把鼻煙也編成詩句,我真服他是個神仙。」道姑道:「我雖非神仙,曾記詩中
卻有一句:指禪參郢鼻。」
眾人聽了,莫不發笑。閔蘭蓀道:「這句自然是聞鼻煙了。請教『郢鼻』二
字是何出處?」閨臣道:「妹子記得《莊子》曾有『郢人漫堊鼻端』之說,大略
言:郢人以石灰如蠅翼之大,抹在鼻尖上,使匠人輪起斧斤,運斤成風,照著鼻
尖用力砍去,把灰削的乾乾淨淨,鼻子還是好好,毫無損傷。今紫芝妹妹鼻上許
多鼻煙,倒像郢人漫堊光景,所以他用『郢鼻』二字。」紫芝道:「仙姑只顧用
這故典,我看你下句怎麼對?果真對的有趣,我才服哩。」道姑道:「那得好對
,無非也是本地風光:牙慧剔豐頤。」
紫芝拍手笑道:「這句真對的神化!我敬一杯。」再芳道:「郢是地名,豐
是豐滿之意,以郢對豐,似乎欠穩。」春輝道:「難道姊姊連《書經》『王來自
商至於豐』也不記得麼?況如今沛郡就有豐縣,此是借對極妙句子,姊姊說他欠
穩,未免孟浪。」道姑道:「嘲說工蟾弔,詼諧任蝶欺。」
閨臣道:「此句大約又是紫芝妹妹公案。他是座中趣人,與眾不同,所以『
郢鼻』之外,又有這個考語。」道姑道:「聰明顰黠婢,綽約豔諸姬。」
畢全貞正在打盹,忽聽此句,不覺醉眼矇矓道:「為何又鬧出丫鬟,這是何
意?」麗蓉同嫵兒只管望著小鶯,小鶯只急的滿面通紅。林書香道:「據我看來
:這句或者說的是玉兒也未可知。」道姑道:「倦每嗤休矣。」
紫芝道:「此句描寫座中磕睡光景,卻是對景掛畫;但這『矣』字是個虛字
,頗不易對,仙姑:你可曉得,他們不但愛睡,還愛吐哩。」道姑點頭道:哇恒
鄙出而。」
眾人聽了,忍不住一齊發笑。紫芝道:「這個『而』字對的雖密密可圈,就
只他們哇的還有一個蝦仁兒,可惜不曾表出,未免缺典。」道姑道:「白圭原乏
玷,碧珷忽呈疵。」
紫芝道:「這兩句我最明白,大約上句說的是諸位姊姊美玉無瑕,下句是我
醜態百出了。」花再芳道:「座中就只你愛罵人。」閔蘭蓀道:「而且你又滿嘴
亂說。」畢全貞道:「這句說的不是你是誰!真有自知之明!」道姑道:「戍鼓
連宵振。」
青鈿道:「為何忽要擂鼓?莫非要行『擊鼓催花』之令麼?若果如此,這個
『戍』字只怕錯了,還請另改一字。」道姑點頭道:「貧道只顧多飲幾杯,那知
卻已醉了。笳徹曉吹。」
寶雲道:「這句更古怪,莫非要打仗麼?可謂奇談了!其中是何寓意,尚望
仙姑指示。」道姑道:「此詩語句莫不明明白白,何須指示?況暗寓仙機,誰敢
泄漏?
將驍單守隘,卒勁盡登陴。纛豎妖氛黑。」
閨臣道:「仙姑既言仙機不敢泄漏,我們也不必苦人所難。況這詩句明明說
著軍前之事,何必細問。據我拙見,大約將來總有幾位姊姊要到軍營走走。就只
末句『妖氛』二字,只怕其中還有妖術邪法之類,這倒不可不防,請教仙姑:這
話可是?」道姑道:「剛才有言在先,此詩虛虛實實,渺渺茫茫,貧道何能深知
。好在所剩無幾,待我念完,諸位才女再去慢慢參詳,或者得其梗概,也未可知

旗招幻境奇。短帘飄野店,古像塑叢祠。炙熱陶朱宅,搓酥燕趙帷。衝冠徒
爾爾,橫槊亦蚩蚩。」
花再芳道:「據這幾句細細參詳,卻含著『酒色財氣』四字,莫非軍前還有
這些花樣麼?」道姑道:「若無這些花樣,下句從何而來?裂帛淒環頸。」
眾才女聽到此句,個個毛骨悚然,登時都變色道:「據這五字,難道還有投
環自縊之慘麼?」道姑歎道:「豈但如此!雕鞍慘抱屍。壽陽梅碎骨。」
眾人都驚慌戰慄道:「這竟是傷筋動骨,軍前被害,不得全屍了!何至如此
之慘!」一面說著,都滴下淚來。道姑道:「你道這就慘麼?還有甚於此的!此
時連貧道也不忍朝下念了:姑射鏃攢肌。染磧模糊血,埋塵斷缺胔。」
小春、婉如、青鈿諸人聽了,都垂淚道:「這個竟是死於亂箭之下,體無完
膚了!莫講日後自己不知可遭此阨,就是別位姊姊如此橫死,令人何以為情,能
不肝腸痛碎!」說著,都哽咽起來。道姑道:「甫為攜帚婦,遽作易茵嫠。」
畢全貞道:「這是合歡未已,離愁相繼。若由上文看來,大約必是其夫軍前
被害,以致折散鴛鴦,做為嫠婦了。」道姑道:「淚滴天潢冑,魂銷梵宇尼。」
錦雲道:「我們這裡那有皇家支派?這個尼姑又是何人?真令人不解。」洛
紅蕖惟有暗暗嗟歎不已。道姑道:「井幾將入井。」
玉芝道:「若以『入井』二字而論,豈不又是一位孀婦?以此看夾:那碑記
所說『薄命誰言座上無』,這話果真不錯。」井堯春道:「請教仙姑:此句莫非
是我休咎麼?」道姑道:「此詩虛虛實實,何能逆料就是才女。總而言之:此皆
未來之事,是是非非,少不得日後自然明白。」青鈿道:「這兩個『井』字不知
下句怎對,請仙姑念來,我們也長長見識。」道姑道:「緇卻免披緇。」
閨臣歎道:「據這『緇』字,除了瑤釵姊姊再無第二人。但彼時他雖僥倖入
場,何以竟至『免披緇』?難道那時竟要身入空門麼?」緇瑤釵乳母在旁歎道:
「那時若非老身再三解勸,他久已躲入尼庵了。這位仙姑果真猜的不錯。」眾人
聽了,這才明白,都道:「這兩句竟是天生絕對,若非仙筆,何能如此。」道姑
道:「瑟瑟葩俱發,萋萋蕊易萎。」
小春道:「剛才仙姑說『百卉』二字係指我們而言;若果如此,你們聽這下
句,豈不令人鼻酸麼!請教仙姑:據這詩句看來,我們眾姊妹將來死於非命的不
一而足,難道都是生平造了大孽而遭此報麼?」道姑搖頭道:「如果造了大孽,
又安能名垂千古。」小春道:「既如此,為何又遭那樣慘死呢?」道姑道:「慘
莫慘於剖腹剜心,難道當日比干也造甚麼孽?這總是秉著天地間一股忠貞之氣,
不因不由就把生死置之度外。」
小春道:「世上每有許多好人倒不得善終,那些壞人倒好好結果,這是何意
?」道姑道:「『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豈在於此。若只圖保全首領,往往遺
臭萬年。即以比干而論,當日他若逢迎君上,紂必甚喜,比干亦必保其天年;今
日之下眾人一經說起,莫不唾罵。因其不肯逢迎,遇事強諫,以致不得其死;今
日之下,眾人一經說起,莫不起敬。豈非不得善終反強於善終麼?所以世間孽子
、孤臣、義夫、節婦,其賢不肖往往只在一念之差。只要主意拿得穩,生死看得
明,那遺臭萬年,流芳百世,登時就有分別了。總之,人活百歲,終有一死。當
其時與其忍恥貪生,遺臭萬年,何如含笑就死,流芳百世。貧道為何忽發此言?
只因內中頗有幾位要應『含笑就死』這句話哩。但世事變遷莫定,總須臨時方見
分曉。
下面還有兩段結句,待我念來:
卞家分主客,孟氏列塤篪。凡此根牽蒂,奚殊鐵引磁。」
蘭言道:「據這幾句,可見大家連日聚會,果非偶然。」玉芝道:「若據『
根蒂』二字,豈非把我們認真當作花卉麼?」道姑道:「
武功宣近域,儒教騁康逵。巾幗紳聯笏,釵鈿弁繫緌。」
史幽探道:「幸而還有這幾句,畢竟閨中添了若干榮耀,可以稍快人意。」
道姑道:「四關猶待陣,萬里逕尋碑。瑣屑由先定,窮通悉合宜。」
小春道:「也不知四關所擺何陣;若請教仙姑,大約又是不肯說的。自從『
戍鼓連宵振』一連幾十句,鬧的糊裡糊塗,只怕還是『迷魂陣』哩。」融春道:
「上文明明說著妖氛幻境,如何不是迷魂陣。若據第二句,只怕還有人到泣紅亭
走走哩。」道姑道:「諸位才女,你看後兩句,豈非凡事都不可勉強麼?下面貧
道也有幾句妄語。」因伸出長指道:「總要搔著他的痛癢,才能驚醒這一場春夢
哩。
爪長搔背癢,口苦破情癡。積毀翻增譽,交攻轉益訾。朦朧嫌月姊,跋扈逞
風姨。鏡外埃輕拭,貧道今日幸而把些塵垢全都拭淨,此後是皓月當空,一無渣
滓,諸位才女定是無往不利。但此中誤事之由,誰得而知。待我再續一句:以足
百韻之數,以明此夢總旨:紛紛誤局棋。」
閨臣聽了,猛然想起碑記一局之誤,連忙問道:「請教仙姑:何以誤在棋上
?」道姑道:「其中奧妙,固不可知;但以管窺之見:人生在世,千謀萬慮,賭
勝爭強,奇奇幻幻,死死生生,無非一局圍棋。只因參不透這座迷魂陣,所以為
他所誤。此時貧道也不便多言,我們後會有期。」當即作別而去。

眾人送過,各自歸席,重整杯盤。玉芝道:「被這道姑瘋瘋顛顛,隱隱約約
,說得心裡七上八下。起初聽見那幾個慘死的,心中好不害怕,惟恐將來輪到自
己身上;及至聽到名垂千古、流芳百世幾句話,登時令人精神抖擻,生死全置度
外,卻又惟恐日後輪不到自己身上。只要流芳百世,就是二十四分慘死,又有何
妨!不知區區日後可有這股福氣。」花再芳道:「妹子情願無福,寧可多活幾時
,那怕遺臭萬年都使得,若教我自己朝死路走,就是流芳百世,我也不願。」閔
蘭蓀、畢全貞聽了,莫不點頭稱善道:「現成的真快活倒不圖,倒去顧那死後虛
名,非癡而何!」

題花聽見這些不入耳之言,心中著實不快,只得用言把他們話頭打斷道:「
他這百韻詩雖不能字字工穩,其中佳句卻也不少。剛才我一面寫著,細細看去,
共總一千字,並無一個重字,倒是絕調。」蘭蓀鼻中哼了一聲道:「就只『遽作
易茵嫠』、『萋萋蕊易萎』,重了兩個『易』字。」春輝撲嗤笑道:「姊姊既不
明白,不該亂說。『萋萋蕊易萎』之易列在四寘,『遽作易茵嫠』之易列在十一
陌。一是去聲,一是入聲,迥然不同,如何卻是重字?若是這樣,難道那兩個『
從』字也算重字麼?」紫芝道:「姊姊說他無重字,我同你賭個東道。」題花道
:「如有,我吃三杯;若無,你吃三杯。何如?」紫芝道:「既如此,你先吃六
杯,若無重字,照樣罰我。」題花著實詫異,只得飲了六杯道:「快說,快說!
」紫芝道:「『泣紅亭寂寂,流翠浦澌澌』,這是兩個重字。還有……」題花不
等說完,忙走過道:「原來是這重字,若不好好吃六杯,大家莫想行令!」

紫芝只得照數飲了道:「姊姊請人接令罷。」蘭芝道:「還有兩個笑話未曾
交卷哩。」眾人道:「才聽道站『壽陽梅碎骨』那些話,雖說無妨,畢竟心裡還
跳個不住,莫若此時再掣一二十籤,略把心神定定,一總再說。如不能說的,照
例飲三杯。」錦雲道:「如此甚好。剛才掣的是天文,妹子交卷了:
雲芽魏伯陽《參同契》陰陽之始,元合黃芽。『陰陽』、『合黃』俱雙聲,
敬蘭芬姊姊並普席一杯。」
米蘭芬掣了禽名疊韻道:『杜宇《尸子》天地四方曰宇。『曰宇』雙聲,敬
沉魚姊姊一杯。」
沉魚掣了百穀雙聲道:「大豆崔豹《古今注》宣帝元康四年,南陽雨豆。」
紫芝道:「上天雨豆,雖是祥瑞之象,不知那時可曾雨過蝦仁兒?」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一回 折妙字換柱抽梁 掣牙籤指鹿為馬

話說紫芝道:「上天雨豆,雖是祥瑞之象,不知那時可曾雨過蝦仁兒?」紀
沉魚道:「姊姊又要鬧了。『陽雨』雙聲,敬錦楓姊姊一杯。」廉錦楓掣了百官
雙聲道:「今日行這酒令,已是獨出心裁,另開生面,最難得又有仙姑這首百韻
詩,將來傳揚出去,卻有一句批語:
都督《張景陽集》價兼三鄉,聲貴二都。
『價兼』雙聲,敬堯蓂姊姊一杯。」呂堯蓂掣了身體雙聲道:「錦楓姊姊大約喜
愛此詩,所以贊他。妹子就承上文再替你補足一句:
髮膚劉勰《文心雕龍》辭采為肌膚。『辭采』雙聲,『為肌』疊韻,敬小春
姊姊一杯。」秦小春道:「妹子不會說笑話,倒可以賤姓行個酒令。」
玉芝道:「『秦』字之多,莫過《戰國策》,不知怎樣行法?」小春道:「
此時就從妹子說起,把《戰國策》『秦』字,或句或讀,從一個字起,要如寶塔
式,至十個字為止,句句不離『秦』字。說出者免酒,說不出飲一杯接令。」玉
芝道:「若是這樣,即如『事秦』、『入秦』、『於秦』之類,不計其數,我們
一百人,說到何時是了?」
小春道:「這都不用,只用國名『齊秦』、『楚秦』之類。妹子先說一個,
錯者罰:
秦;韓秦;韓與秦;韓不聽秦;韓謁急於秦;韓必入臣於秦;韓出銳師以佐
秦;韓令冷向借救於秦;韓相公仲使韓侈之秦;韓為中軍以與天下爭秦。」
小春方才念完,眾人紛紛都要交卷,這個說「我有『楚秦』」,那個說「我
有『齊秦』」。小春笑道:「此事若非妹子預先埋伏,大家若都說出,還沒一人
吃酒哩。我這『韓秦』,句句都是『韓』字起頭,『秦』字落尾,一直到底,皆
有次序,並非句中有了國名就算了。」玉芝道:「教我白想了兩個『齊秦』,那
知這刻薄鬼用這壞心思!」小春道:「我替你主人敬酒,還說壞麼?」閨臣道:
「幸而我還湊了一個,不至被他考倒:
秦;魏秦;魏攻秦;魏不勝秦;魏插盟於秦;魏折而入於秦;魏王且入朝於
秦;魏因富丁且合於秦;魏令公孫衍請和於秦;魏請無與楚遇而合於秦。」
眾人道:「國名雖有,要象『魏』字句句起首,卻想不出,只好各飲一杯。
怪不得那道姑說『隔席疊芳詞』,原來又有這些花樣。」小春掣了天文雙聲道:
「月牙 《春秋保乾圖》 日以圓照,月以虧全。『以圓』、『月以』俱雙聲,
敬素輝姊姊一杯。」玉芝道:「如今又掣出天文,莫非那位仙姑又要來了?但他
指爪俱有數寸之長,聞得麻姑指爪最長,莫非他是麻姑前來點化麼?」閨臣點頭
道:「妹妹這話,只怕竟有幾分意思。」

蔣素輝掣了蟲名雙聲道:「他臉上光光的並無一個麻子,如何說是麻姑?我
去請教揚子,到《方言》找我去:
蚰蜒 揚雄《方言》 蚰蜒自關而東,謂之囗[左虫右寅]囗[上衍下虫]。
本題『囗[左虫右寅]囗[上衍下虫]』俱雙聲,敬紫綃姊姊一杯。」顏紫綃掣了
宮室雙聲道:「誰知因談麻姑,咱倒想起《金剛經》來:
園囿 《金剛經》 只樹、給孤、獨園與大比邱眾。
『園與』雙聲,敬麗春姊姊一杯。」蘭英道:「我們座中只有閨臣、紫綃二位姊
姊最喜靜養功夫,那知行令飛起書來也是不離本意。」
潘麗春掣了藥名雙聲。玉芝道:「這牙籤有些作怪,倒像曉得麗春姊姊知醫
,他就鑽出來。請教姊姊:假如今日多飲幾杯,明日吃甚麼可以解酒?」麗春道
:「葛根最解酒毒;葛粉尤妙。此物汶山山谷及澧鼎之間最多。據妹子所見:惟
有海州雲台山所產最佳,冬月土人採根做粉貨賣,但往往雜以豆粉;惟向彼處僧
道買之,方得其真。」

寶雲道:「昨日家母所要方子,姊姊可曾帶來?」麗春道:「此方乃人家必
需,萬不可少的,妹子意欲濟世,所以都記在心裡。此時就教玉兒寫,待我念來
:全當歸捌錢,川芎參錢,益母草參錢,炙甘草壹錢,炮薑炭伍分,桃仁拾粒要
研。水對黃酒各壹碗。煎壹碗溫服。」幽探道:「此方治何病症?」麗春道:「
昨日師母因家父做過御醫,命寶雲姊姊告訴我,當日老師有位姨娘,因產後瘀血
未淨,以致日久成痞去世,惟恐別位姨娘再患此症,所以問我可有秘方。恰好我
家祖傳有這『生化湯』古方,凡產後瘀血未淨,或覺腹痛,即服參伍劑,最能去
瘀生新,每日再能飲一杯童便,可保水無存瘀之患。此方若能刊刻,家家施送,
真是陰騭不小。至師母所問腫毒之藥,惟『五黃散』最妙。其方用黃連、黃柏、
黃芩、雄黃、大黃,每樣伍錢,共研極細末,磁瓶收貯,凡腫毒初起,用好燒酒
調搽數次即消。這也是我家秘方。大家記了,即或自己不用,傳人濟世,也是好
的。」蘭芝道:「這算麗春姊姊行了一個小令,我門也飲一杯。」麗春道:「妹
子就借『葛根』交卷了:

葛根 《管子》 地者,萬物之本原,諸生之根菀。
『萬物』雙聲,敬紫櫻姊姊一杯。」董寶鈿道:「妹子聞得葛根人都叫作葛梗,
這是何意?」麗春道:「前人醫書並無『梗』字之說,大約這是近日醫家寫錯了
。」

魏紫櫻掣了宮室雙聲道:「若非『根』字,何能承上。我只好也用『元韻
』:門楣 《晏子》 楚人為小門於大門之側而延晏子。」
紫芝向再芳道:「姊姊如覺倦,何不進這小門打個盹去?」再芳不解此書之義
,因答道:「他們既延晏子,我就進去何妨。」眾人忍不住發笑。紫櫻道:「
『延晏』雙聲,敬紫菱姊姊一杯。」易紫菱掣了列女雙聲道:「婉兒 皇甫謐
《高士傳》 老萊子為嬰兒戲以娛親。『老萊』、『以娛』俱雙聲,敬蘅香姊
姊並普席一杯。妄用時音,自行檢舉,罰一杯。」春輝道:「『兒』字讀作時
音,與『婉』字同母,倒可不罰;但誤用時人,卻是要罰的。」紫菱道:「我
用《靈飛經》所載愛兒,何如?」青鈿道:「『愛兒』二字,見陶宏景《真靈
位業圖》,不始於鍾紹京,誤用時書,也罰一杯。」

玉芝道:「令中不准用時人,為何姊姊要用婉兒?況且當日閱卷也有他在
內,還算我們不及門的老師哩。」紫菱道:「我因他有個評論,心中甚為不平
,因此特將他的小名叫出,解解悶氣。」青鈿道:「是何評論?」紫菱道:「
妹子聞他向日曾以牡丹等類三十六花分為師、友、婢,上、中、下三等,別的
失當之處也不管他,我只不服為何好好把個鳳仙列之於婢?他說英蓉朝開暮落
,其性不常,不能列之於友。至於鳳仙,非芙蓉可比,若澆灌得宜,不使結子
,能開三月之久。俗語說的『花無百日紅』,以鳳仙而論,實有百日之紅。向
來有千層的,有並蒂的,又有一株而開五色的,各種顏色,無一不備。即如桃
紅一種,就有深淺三四等之分,其餘可想而知。又有一種千層並蒂,能葉上開
花,名叫『飛來鳳』;近日又有『千層頂頭鳳』,其花大如酒杯,宛如月季。
各樣異種,不能枚舉。栽種既易,又最長久。花之嬌妍,無過於此。妹子每年
總以絕好美種栽植數百盆,以木几由高至下,層層羅列,覺秋光明豔,賽過春
花,如此佳品,求其列之於友而不可得,能不替他叫屈!」

青鈿道:「此花雖好,就只無香,列之於婢,或者因此。」紫菱道:「凡
花有色者往往無香,即如有翼者皆兩其足。天下之事,那能萬全。若因有色無
香,就列之於婢,試問牡丹、芍藥、海棠之類,又何嘗有香?大約色香俱全的
惟有梅花,其次玫瑰,皆花中妙品,除此之外,豈可多得?」

那邊若花聽了,暗向閨臣道:「當日你說碑記我們都有『司花』字佯,紫
菱姊姊這樣替鳳仙抱屈,莫非他是鳳仙主人麼?」閨臣點頭道:「看這光景,
只怕是的。」蘭芝道:「諸位姊姊或說笑話,或行小令,也該結結帳替我生發
了。」
薛蘅香道:「我不會說笑話,只好行個抽梁換柱小令。」青鈿道:「一切
酒規照前,不必再宣,姊姊說罷。」蘅香道:「我說一個『軍』字,把當中一
豎取出,搓成團兒,放在頂上,變成『宣』字。」蘭言道:「這令雖有趣,只
怕一時要湊幾個倒費事哩。」秀英道:「我說一個『平』字,把當中一豎取出
,搓團放在頂上,變成『立』字。」眾人齊聲叫好。玉芝道:「我說一個『車
』字,把當中一豎取出,搓團放在頂上,是個……」春輝道:「說了半截,怎
麼不說了?」玉芝道:「才想的明明白白,怎麼倒又忘了?」青鈿道:「據我
看來:你這抽梁換柱,大約也同『分之,人也』,又是自創的時樣兒。」紫芝
道:「蘅香姊姊是搓成團子,我要拉做長條兒,可使得?」蘅香道:「只要有
趣,有何不可?」紫芝道:「我把玉芝妹妹搓壞的那個團子,拉做長條兒,放
在破車當中,仍是一個整車:這叫做『反本還原』。」眾人笑著,都飲一杯。

米蘭芬道:「我飲兩杯,托玉姑娘替我說個笑話。我的表兄是個秀才,你
若教我一個罵秀才的,格外再飲一杯。」玉兒道:「有一老翁,最喜說笑話。
這日元宵佳節,出去看燈,遇見幾個秀才把他攔住,求他說笑話。老翁道:『
笑話倒也不難。就只今日飲食不消,身子甚覺發懶。』眾秀才道:『為何飲食
不消?』老翁道:『前日偶爾吃了幾個未煮熟的湯圓,肚腹一連疼了兩日,剛
才大解,細細一看,誰知還是幾個生圓。』」青鈿笑道:「顏色可曾發綠?」
綠雲道:「未發綠,倒變青了,所以都穿著青衫。」

呂瑞蓂道:「我還欠著一個笑話,我飲兩杯,只好也煩玉兒了。」玉兒道
:「有個解子,解一和尚發配。行至中途,偶然飲醉,不知人事。和尚趁其睡
熟,即將解子頭髮剃去,並將自己僧衣脫了,給解子穿了;又把枷鎖除下,也
與解子戴了。登時逃去。解子酒醒,不見和尚,甚為焦躁。徘徊許久,忽見自
己身穿僧衣,因將頭上一摸,宛然光頭和尚,及至細看枷鎖,也都戴在頸上。
不覺詫異道:『和尚明明在此,我往何方去了?』」蘭言笑道:「這個解子忘
了本來面目,究竟醉後,還情有可原。近來世上竟有明明白白的,忽然胡言亂
道,忘了本來面目,不知又是何意?」紫芝道:「大約還是宿酒未醒。」

青鈿道:「玉兒快接下去,我飲兩杯。」玉兒道:「有一道學先生,教人
只體貼得孔子一兩句言語,便終身受用不盡。忽遇一個少年道:『在下生平也
只體貼孔子兩句,極親切,自覺心寬體胖。』道學先生聽了,不覺起敬道:『
不意先生如此青年竟有這等穎悟!不知是那兩句?』少年道:『食不厭精,膾
不厭細。』」說的眾人個個發笑。

紅珠道:「笑話完了,請蘅香姊姊接令罷。」蘭芝道:「此後酒令所剩無
幾,所有酒規,自應仍照前例,似可不必一總結算了。」蘅香掣了橋樑雙聲道
:「城池 嚴遵《道德指歸論》 通千達萬而志在乎陂池。『陂池』疊韻,敬
紫芝姊姊一杯。」紫芝道:「這兩日我手氣不好,看牌就輸,何能掣著好籤。
玉兒替掣一枝。只要掣著天文、地理寬寬題目,就有文章做了。」玉兒答應,
掣了一籤。正要看時,青鈿奪過望望,是個天文,忙朝筒內一丟,道:「蟲名
雙聲。」紫芝道:「完了!我因上手漏報『萬而』雙聲,正在得意,那知又弄
出這個難題目!原來他的手氣比我還醜。我最惡的是蟲名,他偏要鑽出來,真
是『怕鬼有鬼』。莫非不是蟲名,你亂說罷?」青鈿道:「姊姊既嫌此題太窄
,就另掣一籤何妨?」紫芝道:「呸!混說!我豈肯亂令!這總怪玉兒手氣不
好。你想這個蟲名,即如他們所飛蜘蛛、蚰蜒之類,所有雙聲疊韻,都在本題
身上,豈能教人吃酒?你若掣個天文、地理,有的是風雲、雷雨、江河、湖海
,處處都可生發。如今弄了這個,還不知可能敷衍交卷。我被你鬧的真是『江
郎才盡』了!」

春輝道:「別人掣籤,不過略想一想,即刻就接令;他是先要談論一番,
然後慢慢再構思。玉兒!你寫了多時,只怕乏了,且到花園頑頑歇歇去,這裡
接令還早哩。」紫芝道:「姊姊倒不必激我。我雖想了一個蟲名,但報過之後
,有人把這名字,不論顛倒,或在經史子集,或在注疏之中,道此兩字的,我
另外說一笑話;說不出,各飲一杯,何如?」蘭芳道:「這倒有點意思。假如
座中有兩人道此二字呢?」紫芝道:「那怕十位道此二字,我就說十個笑話。
倘你們說過之後,我也說出一個,怎樣說?」眾人道:「我們自應也飲一杯。
」幽探道:「忽又套出許多令來,還不知是個甚麼驚天動地的蟲名哩。妹妹請
罷。」紫芝道:「諸位姊姊躲遠些,我說出來,被他咬了我可不管:臭蟲 《
山海經》 其狀如人而二首,名曰驕蟲。『如人』雙聲,『人而』雙聲,『而
二』雙聲,敬瓊英姊姊一杯,笑話一個,普席兩杯。」呂祥蓂道:「你弄出許
多雙聲,倒不如每人吃一壺罷。」寶鈿道:「這個頑的好,忽又鬧出臭蟲來了
。」蘭言道:「我的菩薩!這兩個字卻從那部書上找去?我先認輸吃一杯。」
戴瓊英道:「蘭芝姊姊不准一總結帳,我這笑話誰肯替我說,我好吃酒?」紫
芝道:「你吃兩杯,我替你說個『翻筋斗』的令。」

星輝道:「怎麼叫做翻筋斗?」紫芝道:「假如說一個字,一個筋斗翻過
來,筆畫雖然照舊,卻把聲音變了。說不出,仍照前例飲一杯。我說一個『士
』字,翻了一個筋斗,變成『干』字。」月芳道:「這倒有趣,可惜一時想不
出。」秀英道:「我用賤姓『由』字,翻個筋斗,變成『甲』字。」春輝道:
「紫芝妹妹故意弄這酒令惑亂人心,誰去想他!我們且將這杯飲了,再把普席
兩杯乾了,好去替他捉臭蟲。」
紫芝道:「去年我因臭蟲多的很,買了一包毒臭蟲的藥,甚為歡喜。及至
展開一看,裡面寫著:『如捉住臭蟲,把藥塞他嘴裡,登時就可毒死;設或不
死,再塞一二次,總以毒死為度。』今年又買一個秘方,展開一看,卻是『勤
捉』二字。」
亭亭道:「姊姊且慢談論,妹子有話請教:這『臭蟲』二字,剛才姊姊宣
令時,曾有不論顛倒之話,我卻想起一句。」紫芝道:「姊姊這話,好不令人
毛骨悚然,莫非此書是兩個『王』字做的麼?」亭亭連連點頭。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二回 論果蠃佳人施慧性 辯壺盧婢子具靈心

話說亭亭點頭道:「還是『五行』哩。」紫芝道:「不必說,我吃一杯。
」春輝道:「我也曉得了,上面還有『卯金刀』哩。」眾人不憧。春輝道:「
《漢書.五行志》曾有『為蟲臭惡』之句,卻是班固引劉向的話,所以他說『
五行』篇,我說『卯金刀』了。」眾人道:「請教臭蟲主人可能也說一個?」
紫芝道:「你們可曉得本朝有個喜吃臭蟲的?」眾人道:「又說本朝了,罰一
杯。」紫芝道:「我說晉朝郭璞,可使得?他注《爾雅》,曾言『負盤臭蟲』
,難道你們還不該吃……」略停一停,又接著道:「一杯麼?」春輝道:「你
把一句話分做兩截說,這個意思,也教我們吃臭蟲了。」

紫芝道:「話雖如此,但喜臭蟲之人,乃吃的是負盤,其形似蜂;若認做
咬人的臭蟲,那就錯了。」春輝道:「吃到這些臭東西,還要替他考正,你也
忒愛引經據典了。」紫芝道:「若不替他辯明,將來都要亂吃,姊姊還當得住
麼?」春輝道:「他吃臭蟲,為何我當不住?看這光景,我又變做臭蟲了。你
可曉得我這臭蟲是愛咬人的?」說著,走了過來。紫芝道:「好姊姊!莫咬!
算我說錯,罰一杯。」蘭言道:「二位姊姊莫鬧臭蟲了,天已不早,快接令罷
。」瓊英掣了宮室雙聲道:「承塵 干寶《搜神記》 飛土承塵。本題雙聲,
敬芷馨姊姊一杯。」蘭言聽了,望了一望,不住搖頭。竇耕煙暗暗問道:「姊
姊為何搖頭?」蘭言道:「此書原是『鳩來為我禍也飛土承塵』一連十個字,
才是一句。今瓊英姊姊因上半句話語不好,只飛下半句。我細細把他一看,那
知此句竟是他的讖語,也是一位不得其死的。」耕煙道:「待我問他一聲。」
因叫道:「姊姊要飛『塵』字,書中甚多,即如劉峻《辨命論》、班彪《北征
賦》,以及《晉紀.總論》、屈原《漁父》之類,都可用得,必定要用《搜神
記》,這是何意?」瓊英道:「妹子原想用《何水部集》『尋玉塵於萬里,守
金龜於千年』。誰知不因不由,忽把此句飛了出來。」姚芷馨掣了財寶雙聲道
:「真珠 陸賈《新語》 禹捐珠玉於五湖之淵。『玉於』雙聲,敬秀英姊姊
一杯。」閨臣道:「適因此珠,偶然想起昨托寶雲姊姊請問師母之話,可曾問
過?」寶雲道:「昨日姊姊去後,妹子細問家母,據說姊姊之珠,乃無價之寶
,務須好好收藏。家父真珠雖多,類如此等的,也只得兩顆。但各珠名號不同
,其類有龍、蛟、蛇、魚、鱉、蚌之分,龍珠在額,蛟珠在皮,蛇珠在口,魚
珠在目,鱉珠在足,蚌珠在腹,姊姊之珠,乃大蚌所產,名『合浦珠』。」

廉錦楓道:「師母這雙慧眼,真是神乎其神。此珠果是大蚌腹中之物。」
寶雲道:「姊姊何以曉得?」閨臣就把錦楓取參殺蚌各話說了,眾人聽了,莫
不贊歎錦楓之孝。春輝道:「剛才我們說王休徵臥冰求魚,已是奇孝,誰知錦
楓姊姊入海取參,竟將性命置之度外,如此奇孝,普席也該立飲一杯,大家也
好略略學個樣子。」眾人飲畢。秀英掣了列女雙聲,想了多時,忽然垂下淚來
道:「此時我們只顧在此飲酒。只怕家中都是:朝姝 《戰國策》 汝朝去而
晚來,則吾倚門而望。」玉芝道:「『汝暮去而不還,則吾倚閭而望。』」閨
臣同錦楓、亭亭聽了,都淚落如雨。座中凡有老親而在異鄉的,聽了此句,又
見秀英、閨臣這個樣子,登時無不墮淚。蘭芝道:「姊姊:這是何苦!甚麼飛
不得,單要飛這兩句?究竟那位接令?真鬧糊塗了。」司徒嫵兒道:「他在那
裡傷心,我替盟姊說罷:『而晚』、『而望』俱雙聲,敬嫵兒妹妹一杯。此係
時音,不敢替主人轉敬。」

題花道:「時音還是其次;至《戰國策》正令雖未飛過,寶塔詞卻用的不
少,只怕要罰一杯。」秀英道:「我用枚乘《七發》『麥秀囗[上艹下漸]兮雉
朝飛』。」紫芝道:「姊姊何不用《齊書》『蝨有諺言,朝生暮孫』;或用徐
幹《中論》『小人朝為而夕求其成』?普席豈不都有酒麼?」蘭言道:「秀英
姊姊不必另飛,省得接令換人又要爭論,好在《戰國策》與正令還不重複,也
可用得。」司徒嫵兒掣了蟲名疊韻道:「蒲盧 《爾雅》 果蠃蒲盧。『果蠃
』,本題俱疊韻,敬玉蟾姊姊一杯。」春輝道:「《詩經》是『螟蛉有子,果
蠃負之』;《爾雅》又是『果蠃蒲盧』。一物而兼三名,原不為奇,最難得都
是疊韻。古人命名之巧,無出其右,這可算得千古絕唱了。」題花道:「此中
還有幾個奇的:若把『蠃』之當中『虫』字換個『鳥』字,《博雅》謂之『果
鸁桑飛』,卻又變成鳥名;再把『鳥』字換做『果』字,《詩經》謂之『果臝
之實』,忽又變成瓜名。三個都是同音。這個不但命名甚巧,並且造字也巧。

玉兒道:「祝才女把『虫』字讀做『蟲』音,不知有何出處?只怕錯了。
」題花道:「我原知『虫』是古『虺』字,應當讀『毀』,只因一時匆忙說錯
,罰一杯。你這玉老先生,我實在怕了!」蘭言道:「玉兒,你既這樣聰明,
我再考你一考:請教店鋪之『鋪』,應做何寫?」玉兒道:「應寫金旁之『鋪
』。」

蘭言道:「帳目之『帳』呢?」玉兒道:「此字才女只好考那鄉村未曾
讀書之人。我記得古人字書於帳字之下都注『計簿』二字,誰知後人妄作聰明
,忽然改作貝旁,其實並無出處。這是鄉村俗子所寫之字,今才女忽然考我,
未免把我玉兒看的過於不知文了。」蘭言道:「玉老先生莫動氣,是我唐突,
罰一杯!」玉蟾掣了花卉疊韻道:「我們連日在老師府上,妹子有個比語,說
來求教:芄蘭 《家語》 入善人之室,如入芝蘭之室。
『如入』雙聲,敬香雲姊姊一杯。」蘭言道:「此句飛的乃『言道其實』,萬
不可少,恰恰飛到香雲姊姊,尤其湊巧。明日老師看見這個單子,見了此句,
必說我們這些門生雖然年輕,還是識得好歹的。」小春道:「獨贊寶雲姊姊,
豈不把今日的主人落空麼?」春輝道:「何嘗落空!你把飛的『芝蘭』二字翻
個筋斗,豈不是今日的主人麼。」眾人聽了,不覺大笑,都道:「這句飛的原
巧,也難得春輝姊姊這副錦心,這張繡口。」香雲掣了蟲名疊韻道:「
螳螂 《吳越春秋》 夫黃雀但知伺螳螂之有味。
本題疊韻,敬再芳姊姊一杯。」蘭言道:「每見世人惟利是趨,至於害在眼前
,那裡還去管他。所以俗語說的:『人見利而不見害,魚見食而不見鉤。』就
如黃雀一心要捕螳螂,那知還未到口,而自己卻命喪王孫公子之手,豈非為螳
螂所害?古人因貪利之輩不顧禍患,故設此語以為警戒;無如世人雖知其語之
妙,及至利到眼前,就把『害』字忘了。所謂『利令志昏』,能不浩歎!」

青鈿道:「再芳姊姊接令了。」花再芳因紫芝臭蟲之令又多飲幾杯,正在
打盹,忽聽此言,連忙接過籤筒,掣了一枝,高聲念道:「身體雙聲。」眾人
聽了,想起蘭蓀的腳筋,由不得又要發笑;因再芳性情不好,大家也不敢多言
。紫芝卻暗暗寫了一個紙條拿在手裡。只見再芳在那裡一面搖著身子尋思,一
面拿著牙杖剔牙。紫芝趁勢過去道:「姊姊只怕也是肉圓子塞在牙縫裡,我替
你剔出來。」再芳仰首張口。紫芝朝裡望一望道:「這個好剔,只有豆大,是
個紅的。」接過牙籤,放入口內,朝外一剔,看了一看,撂在地下道:「我說
為何通紅,原來是個臭蟲。」再芳道:「左邊也塞的很,你也替我剔出來。」
紫芝又剔出,朝地下一丟道:「我只當是些芝麻,原來是幾張蝨子皮。」就勢
把紙條遞過,隨即歸位。再芳看了,樂不可支,慌忙說道:「
禿頭 《穀梁傳》 季孫行父聘於齊,齊使禿者御禿者。
重字雙聲,敬瓊芳姊姊一杯。」引的眾人由不得好笑。春輝道:「這都是紫芝
妹妹造的孽。我同你賭個東道:除前書之外,如再飛個禿字,或雙聲,或疊韻
,我吃一杯。並且所飛之句仍要歸到形體,至於蘇武禿節效貞,孔融禿巾微行
之類,那都不算。」

紫芝想一想道:「有了:《東觀漢記》:『竇后少小頭禿,不為家人所齒
。』這是本題雙聲。又《許氏說文》:『倉頡出,見禿人伏禾中,因以制字。
』這是『因以』雙聲。還有《風俗通》:『五月忌翻蓋屋瓦,令人髮禿。』這
是『屋瓦』雙聲。別的雖有,大家用過之書我都忘了,必須查查單子去。」春
輝道:「查出不算。」紫芝道:「既如此,就吃三杯饒你罷!」春輝道:「我
記得他們議論『菽水』,《風俗通》倒像有人用過。」紫芝道:「呸!我也吃
一杯。」
青鈿道:「剛才玉兒替紫芝姊姊掣的實係天文,我因題目過寬,所以改個
蟲名,那知還是教他灌了好幾杯。」紫芝道:「並且亭亭姊姊說的那句《漢書
》,還多謝你們把笑話也免了。」春輝道:「這個虧吃的不小。怎麼九十多人
都被他鬧臭蟲攪糊塗了?少刻這笑話一定要補的。」葉瓊芳掣了獸名雙聲道:
「騊駼 《司馬文園集》 軼野馬,(車惠)騊駼。『野馬』疊韻,本題雙聲,
敬銀蟾姊姊一杯。」題花道:「這兩句竟是套車要走了。」眾丫鬟道:「車都
套齊,久已伺候了。」玉芝道:「祝才女說的是書,何嘗問你們套車。看這光
景,你們倒想家了。」史幽探道:「正是。天已不早,此令不知還有幾人。」
玉兒道:「還有八位才女。」眾人齊催拿飯。蘭芝只說:「天時尚早,盡可從
容。」宰銀蟾掣了蔬菜疊韻道:「壺盧 劉義慶《世說》 東吳有長柄葫蘆,
卿得種來否?本題雙聲,敬蘭芳姊姊一杯。」蘭言道:「玉兒,我考你一考:
此句怎講?」玉兒道:「這是當日陸士衡弟兄初見劉道真,以為道真不知問些
甚麼大學問的話,誰知他只問壺盧種可曾帶來。」紫芝道:「我也學劉道真了
,請問婉春姊姊:你們會稽山的老虎最多,你來時可曾把虎鬚帶來?」婉春道
:「姊姊要他何用?」紫芝道:「我要兩根送蘭蓀、再芳二位姊姊做剔牙杖。

蘭言道:「玉兒:你把單子拿來我看。」玉兒送過,蘭言看了道:「這『
壺盧』二字,為何寫做兩樣?究竟用那個為是?」玉兒道:「歷來寫草頭雖多
,但據我的意思:壺是飲器,盧是飯器,北邊此物極大,大都做為器用,古人
命名,必是因此。《詩》有『八月斷壺』之句,並非草頭。至於草頭二字,葫
是大蒜,蘆是蒲葦,會義指事,迥然不同,不如無草頭最切。當日崔豹雖未言
其所以,卻已用過。」蘭言道:「玉老先生請罷!將來我們再寫這兩個字,斷
不『依樣葫蘆』,一定要改『新樣壺盧』的。」

蔡蘭芳掣了地理雙聲,忖一忖道:「妹子雖想了兩句,但一有普席之酒,
一無普席之酒,若取吉利,卻無普席之酒。」蘭言道:「且把吉利的交了卷再
講。」蘭芳道:「
黃河 王嘉《拾遺記》 黃河千年一清,聖人之大瑞也。
本題雙聲,『千年』疊韻,敬錦心姊姊一杯。」蘭言道:「普席之酒卻是何句
?」青鈿道:「我猜著了:莫非虞荔《鼎錄》『寇盜平,黃河清』麼?」蘭芳
道:「並非《鼎錄》。是《呂氏春秋》『呂梁未發,河出孟門』。」蘭言道:
「這句卻有『呂梁』、『孟門』兩個雙聲,既如此,我們普席各位半杯。」言
錦心掣了花卉雙聲道:「妹子並無好句,不過搪塞完卷。至於以上所飛之句,
處處入妙,卻有一比:
荷花 李延壽《南史》 此步步生蓮花也。
重字雙聲,敬閨臣姊姊一杯。」青鈿道:「且慢斟酒!這部《南史》,正令雖
未用過,我記得剛才紅英、堯春二位姊姊以琴棋二字打賭,曾用李延壽《南史
》;並且紅英姊姊曾借『李』字說過元元皇帝一個笑話。姊姊誤用重書,只怕
要罰一杯。」井堯春道:「青鈿姊姊記錯了!我用的是李延壽的《北史》,並
非《南史》。」青鈿只得飲了一杯道:「我今日鬧的糊裡糊塗多吃了許多酒,
總是『湖州老兒』把我氣的。」

閨臣掣了時令雙聲道:「蘭芝姊姊:天已黃昏,所謂『臣卜其晝,未卜其
夜』。請賜飯罷。妹子就用『黃昏』二字交卷,以記是日歡聚幾至以日繼夜之
意。」青鈿道:「『黃昏』二字,雖是對景掛畫,就只可惜是個俗語。」閨臣
道:「『日至虞淵,是謂黃昏。』見《淮南鴻烈》,豈是俗語。」春輝道:「
他才把酒乾了,倒又想吃,真是好量。」

忽聞遠遠的一片音樂之聲,只見丫鬟向寶雲道:「各燈都在小鼇山樓上樓
下分兩層掛了,請小姐先去看看,如有不妥,趁此好改。夫人恐眾才女過去看
燈,未備花炮,覺得冷淡,現命府中女清音在彼伺候。」眾人道:「即已掛齊
,我們就同去走走,少刻再來接令。」一齊出席,離了凝翠館。

寶雲道:「蘭芬姊姊如把這些燈球算的不錯,我才服哩。」蘭芬聽了,甚
覺不懂,只得含糊應道:「妹子只能算算天文、地理、勾股之類,何能會算燈
球。」董花鈿道:「我們今年正月在小鼇山看燈,那知轉眼又交夏令了。」只
聞音樂之聲漸漸相近,不多時,來到小鼇山,原來三面串連大樓二十七間,只
南面一帶是低廊,樓上樓下俱掛燈球,各種花樣,五色鮮明,高低疏密,位置
甚佳。蘭芬道:「怪不得姊姊說這燈球難算哩。」

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三回 百花仙即景露禪機 眾才女盡歡結酒令

話說蘭芬道:「怪不得姊姊說這燈球難算,裡面只有多的,又有少的,又
有長的,又有短的,令人看去,只覺滿眼都是燈,究竟是幾個樣子?」寶雲道
:「妹子先把樓上兩種告訴姊姊,再把樓下一講,就明白了。樓上燈有兩種:
一種上做三大球,下綴六小球,計大小球九個為一燈;一種上做三大球,下綴
十八小球,計大小球二十一個為一燈。至樓下燈也是兩種:一種一大球,下綴
二小球;一種一大球,下綴四小球。」眾人走到南邊廊下,所掛各色連珠燈也
都工緻,一齊坐下,由南向北望去,只見東西並對面各樓上下大小燈球無數,
真是光華燦爛,宛如列星,接接連連,令人應接不暇,高下錯落,竟難辨其多
少。

寶雲道:「姊姊能算這四種燈各若干麼?」蘭芬道:「算家卻無此法。」
因想一想道:「只要將樓上大小燈球若干,樓下大小燈球若干,查明數目,似
乎也可一算。」寶雲命人查了:樓上大燈球共三百九十六,小燈球共一千四百
四十;樓下大燈球共三百六十,小燈球共一千二百。蘭芬道:「以樓下而論:
將小燈球一千二百折半為六百,以大球三百六十減之,餘二百四十,是四小球
燈二百四十盞;於三百六十內除二百四十,餘一百二十,是二小球燈一百二十
盞。此用『雉兔同籠』算法,似無舛錯。至樓上之燈,先將一千四百四十折半
為七百二十,以大球三百九十六減之,餘三百二十四,用六歸:六三添作五,
六二三十二,逢六進一十,得五十四,是綴十八小球燈五十四盞;以三乘五四
,得一百六十二,減大球三百九十六,餘二百三十四,以三歸之,得七十八,
是綴六小球燈數目。」寶雲命玉兒把做燈單子念來,絲毫不錯。大家莫不稱為
神算。又聽女清音打了一套十番,惟恐過晚,都回到凝翠館。

青鈿道:「閨臣姊姊要用即景『黃昏』二字,可曾有了飛句?」閨臣道:
「我因剛才禪機笑話偶有所感,卻想起葛仙翁一句話來:
黃昏 《抱朴子》 謂黃老為妄言,不亦惜哉!
『為妄』雙聲,『亦惜』疊韻,敬紅珠姊姊一杯,普席一杯。」蘭言道:「閨
臣妹妹這兩句,因世人不信人可成仙,特引此書為之提醒,雖是一片婆心,但
看破紅塵,能有幾人?莫講成仙了道,略把爭名奪利各事看的淡些也就好了。
我看賢妹仙風道骨,大約上了小蓬萊已得了元妙,日後飛升時倘將愚姊度脫塵
凡,也不枉今日結拜一場。」閨臣道:「姊姊說我日後飛升,談何容易!這才
叫作『望梅止渴』哩。」閔蘭蓀道:「你們只顧說這不中聽的話,豈不把笑話
耽擱麼?」

掌紅珠道:「姊姊莫忙。適因『成仙了道』之話,倒想起一個笑話:一人
最喜飲酒,並且非肉不飽,每日惟以賭錢消遣。一日,遇見仙人,叩求長生之
術。仙人道:『看你骨格,乃有根基之人。我有仙丹一粒,你拿去服過之後,
即可長生不老。但有幾件禁戒之事必須牢記,設或誤犯,雖服仙丹,也是無用
。』此人接過仙丹道:『請教所戒何事?』仙人道:『只得七個字:戒酒除葷
莫賭錢。』此人思忖良久,把仙丹退還道:『這有何趣!』」蘭言笑道:「以
此而論:放著現成仙丹還要退回,你若教他苦修,豈不難麼!」

紅珠掣了飲食雙聲道:「今日蒙蘭芝姊姊賜飯,明日還不能出門哩。」蘭
芝道:「這卻為何?」紅珠道:「當日北齊皇甫亮曾對文宣有句放,妹子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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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鏡花緣 -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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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5376
    19.4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1.1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8.2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Härber sızık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1000 süzlärneñ protsentnı kürsätä.
  • 鏡花緣 - 02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2476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5162
    19.9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1.4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8.3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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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鏡花緣 - 03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2672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4869
    20.5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2.4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8.8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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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鏡花緣 - 04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2603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4908
    20.7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2.6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40.1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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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鏡花緣 - 05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2090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4664
    20.5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2.9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9.3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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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鏡花緣 - 06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2596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4846
    20.9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3.5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41.0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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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鏡花緣 - 07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1783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4834
    20.7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1.4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7.4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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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鏡花緣 - 08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2300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4710
    21.4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4.4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41.6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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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鏡花緣 - 09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2470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4903
    20.8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3.2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9.4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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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鏡花緣 - 10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2483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4995
    21.0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3.9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41.0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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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鏡花緣 - 11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2417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4706
    20.9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2.3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8.3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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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鏡花緣 - 12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2643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4332
    21.3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2.5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8.8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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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鏡花緣 - 13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1743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4064
    22.1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3.6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9.9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Härber sızık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1000 süzlärneñ protsentnı kürsätä.
  • 鏡花緣 - 14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2083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4350
    21.3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2.5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7.9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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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鏡花緣 - 15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2161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5059
    18.9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0.1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6.1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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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鏡花緣 - 16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2375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5028
    20.6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3.2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40.3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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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鏡花緣 - 17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3368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834
    31.8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43.4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48.8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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