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tin

風月夢 - 5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3339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3977
22.5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5.6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42.1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Härber sızık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1000 süzlärneñ protsentnı kürsätä.
兩難。將袁猷約在另席道:「小弟欠進玉樓的銀子,你看他如此催逼,小弟竟不好意思
回他。欲想返舍取了銀子,再到揚州歸給他家,但是沒有盤川,又有些衣服當在這裡,
如何回去?思維至再,還望哥哥代小弟籌劃,幫扶小弟回去。改日來揚,連哥哥那項一
並歸趙。」袁猷道:「愚兄那幾兩銀子,賢弟還提他做什麼?至於那進玉樓的事,早知
道你在他家花用不少了,就是欠他幾兩銀子,也不為虧負他家。但是盤川、贖當約莫要
多少方可敷衍呢?」陸書道:「小弟些金器不必說了,所有衣服當了十幾兩銀子,怡昌
號欠該幾千錢房飯,再加盤川,需得二十餘金,才可將就動身。」袁猷道:「賢弟且請
稍坐,讓我向大哥們說,代你打算。」陸書道:「一切拜托。」

袁猷入席,將陸書所談的話向賈銘、吳珍、魏璧告知。吳珍道:「不是我出頭船兒
先爛底,幫朋友要諒諒自己,不必拉獅子,相應是各盡其道。」賈銘、魏璧均道:「如
此甚好。」袁猷道:「如今事不宜遲,今日就要叫船,明日好讓陸兄弟回去。你們看花
打鼓盯著要銀那般光景,若是明日遇見了,大家總不好看。」賈銘遂將陸書拉入了席,
向眾人道:「我們今日還在強大家公份玩一天,代陸兄弟餞行。明早各備程儀,好讓陸
兄弟取當,僱船回府。」陸書道:「承諸位哥哥、兄弟盛情,心感之至。今日不必再破
鈔了。」賈銘們定然要請。各用早點之後,邀請著陸書同到強大家裡。吩咐小喜子先到
碼頭將船僱定。眾人在強大家中、晚擺了兩台酒。臨散之時,眾人商議,約定次早在埂
子街太平樓茶館取齊,省得到方來撞見花打鼓又要嘮叨。

陸書辭別眾人,回到怡昌號住了一宿。次早起來,洗漱畢,將房飯算清,帶著小喜
子到了太平樓,泡了茶來。隨後袁猷已到,招呼入席。等了好一刻工夫,賈銘、吳珍、
魏璧方才陸續到齊。吳珍道:「陸兄弟不要嫌菲,我這連日實是拮據。」拿出兩塊洋錢
遞在陸書面前。賈銘送了三兩銀子,魏璧是四千錢一張錢票,遞在袁猷手裡。袁猷心中
想道:「我原打算他三人每人送四五兩銀子,我今日帶了八兩銀子湊著,就可以敷衍讓
他回去。那知他們如今湊算起來還不足十二千文,連贖當尚且不夠。怪不得人說『酒食
朋友朝朝有,急難之中無一人』。他們昨日吃兩台酒,每人派三千多錢,何妨昨日不請
他,添在今日幫助朋友,豈不好呢?」心中雖是如此,又不能向他三人增添,只得轉遞
與陸書,向三人道過謝。

各人用過點心,袁猷會了茶錢,眾人同到怡昌號內。先叫小喜子將錢票取了錢來,
拿銀子、洋錢湊著向當典裡將所當的衣服贖了出來,又將房飯錢開發清楚,並無餘剩錢
文。袁猷道:

「大哥們同陸兄弟叫人發行李。請先上船去,等兄弟再為設法,即刻就來,好開發
船錢,讓陸兄弟開船。」眾人答應。袁猷帶著自己小廝,趕到平昔共交易的錢店內,再
三言說,暫借了十千錢,叫小廝肩著出了鈔關,到了河邊。小喜子站在船頭招呼,袁猷
同著小廝上船,到了艙裡,將十千錢交與陸書道:「兄弟,你可以敷衍夠回去了。」陸
書感謝不盡,當將船錢開發清了,又叫小喜子將零星物件買齊上船。陸書向眾人道:「
弟在貴處,諸蒙哥哥、兄弟雅愛,今日又蒙厚賜,足感盛情。小弟返舍,大約早只半月
,遲則一月,即到貴地,再為奉謝罷。」眾人道:「一切簡慢,望勿嗔怪。回到貴府,
代請老伯父、伯母金安。 沿途順風,保重要緊。」

陸書又向袁猷附耳道:「小弟去後,拜托老仁兄到月香那裡,向他說我家內有信來
,有件要緊事情趕回去一走,不久便來。所有欠項我來時歸給,斷不短少。叫他自己保
重,不必記掛著我。至於我同他說的那句話,待我來揚定辦,叫他不必焦愁。」袁猷笑
道:「賢弟但放寬心,那裡自有愚兄照應。所有賢弟這些話,定當轉達。」陸書千叮嚀
萬囑咐。袁猷心中雖是好笑,不便當面說他,只是唯唯答應。賈銘、吳珍、袁猷、魏璧
向陸書作辭。陸書送至船頭。四人上岸,望著陸書開船去了。

賈銘們帶著小廝進城,分路各散。他們四人照常仍在強大家聚會。

花打鼓找尋兩日,未曾看見陸書,後來問賈銘們,才知道陸書已經回家去了。花打
鼓回去,將這話告訴。蕭老媽媽子同月香聽了,道:「罷了,罷了,算是打發冤家離了
眼前,省得他在這裡胡牽。」從此月香又接別的客家,且自不表。再說那前次在教場方
來茶館向袁猷們說新聞的吳耕雨,滓相離強大家不遠,他與強大家分賬伙計桂林相好。
在那裡住宿不把鑲錢是不消說了,他凡到那裡,總要桂林恭維他的鴉片煙,還要放個差
,借個當頭,常時同桂林要銀錢使用。桂林懼他威勢,敢怒不敢言。這幾日因在攤局上
輸多了,見吳珍是桂林身上長客,又是個關鴉子,遂同桂林商議,想同吳珍借個當包。

桂林聽他這話,心中原不喜歡,又不好攔阻,凝了一凝道:「你自己同他去說,我
是不管。」吳耕雨也未嘖聲,去了。又過了兩日,這一日午後,吳耕雨到了強大家內,
適值吳珍在桂林房裡開燈吸煙。吳耕雨就揭起門簾進了房來,向吳珍拱拱手道:「宗兄
請了,請了。」桂林見他進房,趕忙立起,請叫了一聲「吳大爺」。吳珍也就立起身來
答禮,邀請入坐。

老媽獻茶、裝煙。吳珍請問過吳耕雨姓名,吳耕雨又談了些世務套話,遂向吳珍道
:「久慕你宗兄是個大朋友,我兄弟有件小事,特來同你相商。」吳珍道:「請教,請
教。」吳耕雨道:「沒有別的事,我兄弟這連日輸滑了腳,同你宗兄相商,挪借二三十
千錢,不拘什麼利息,大約兩個月歸趙。宗兄如不委心,我兄弟請貴相知同強大做個包
(保)還中,斷不有誤。」吳珍聽了,不好當面回絕,遂道:「是了,稍寬兩日再為覆
命。」吳耕雨又拱拱手道:「拜托,拜托。」出了桂林房門,到別的相公房裡坐下。

桂林瞞著吳珍,送了一盒子鴉片煙與吳耕雨過癮。吳珍仍又睡到牀上吃煙,向桂林
道:「我在外面玩也不是一年了,不是自己擺臉,我也不鴉,還有三分把勢氣味。可笑
這吳耕雨不知把我當作什麼人看待,好容易的錢,開口就是二三十千,你說好笑不好笑
?」桂林道:「他們這種人要算是糊黏黏,靠打把勢過日子。如今他既向你開口,據我
說,不拘多寡,弄幾文栽培他,省得為這點小事惱個人呢。」吳珍道:「像你這樣說法
,除非我不在外面玩笑。今日你借,明日他借,我還沒有這些錢借與人呢!像他這種把
勢,這號光棍,我眼睛裡也不知見過多少,我就是不栽培他,看他能怎樣奈何我?若說
是賭狠,那前次在你家鬧事的尤德壽、燕相,不知被那家堂名裡送了個訪,前日被府大
老爺差人捉了去,每人打了幾百下小板子,總是一面大枷,現在枷在教場裡示眾呢。我
勸他放安靜些,不要碰到巧意頭上,不是玩的。」桂林道:「你既沒錢借與他,方才因
何不當面回絕他呢?」吳珍道:「適才我若當面回他,怕他過不去,所以含糊答應。他
明日必來問你,你向他說,就說我說是這連日沒錢,無處騰挪,叫他莫怪。」桂林道:
「你卻乖巧,把這『難』字與我寫了。」吳珍道:「橫豎他不是同你借錢,你就照我這
話回他就是了。」桂林答應。兩日後,吳耕雨到強大家,向桂林道:「我前日向吳珍說
的那句話,他如何說法?」桂林就將吳珍背後所說的話一字不瞞總告訴。吳耕雨聽了,
冷笑了一笑道:「我卻把他作個朋友,那曉得是個半弔子。」氣勃勃的出房去了。桂林
等吳珍來時,將吳耕雨生氣的話告訴,吳珍並不介意。那知吳耕雨因此懷隙,要想設謀
陷害吳珍。不知有何計策,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三回 公差大鬧煙花院 契友私探死囚牢


話說吳耕雨因同吳珍借錢,吳珍既未借給,反在桂林面前說了許多狂話。桂林又不
瞞藏,逐細告知吳耕雨,因此含恨在心,欲思算計吳珍泄忿。卻好事有湊巧,適值上憲
行文各屬,查拿吸食鴉片之人,揚州府江、甘兩縣皆差了許多衙役,在揚城四處搜拿,
也不知有多少殷實富戶遭差擾害。

甘泉縣裡有個差役名叫包光,與吳耕雨素昔交好。吳耕雨因要算計吳珍,知他每日
晚間總要到強大家桂林房裡過癮,遂找著包光,向他說道:「兄弟有個盒子送與哥哥吃
吃。」包光道:「什麼事?」吳耕雨道:「揚關差人吳珍,家裡有數千兩銀子家資,每
天晚間總在強大家過癮。你帶幾個伙計,約莫二更時分,闖進強大家,到桂林房裡,將
吳珍同煙槍、煙具獲住,人贓現獲,不怕他跑到那裡。我在他家別的相公房裡坐著,等
你們聲張起來,我假裝不知,岔出來做攔停。他怕打官事,至菲也要弄他幾百銀子。大
哥你同我怎麼分法?」包光道:「大行大例,攔錢是二八,如今我同你三七分。但是一
件,你可拿得穩呢?」吳珍道:「甕中捉鱉,拿不穩也不來同你說了。」兩人商議明白
,約定今晚辦事。吳耕雨又向包光道:「你可曉得桂林房間在那裡?」包光道:「強大
家我去過幾次,在那裡吃過幾台花酒,那桂林的房就在廳後堂屋東首那個房間,可是與
不是?」吳耕雨道:「真正不錯,晚間再會罷。」辭別包光,回家吃過晚飯,就到強大
家內。

其時桂林房裡有一起客坐在那裡打茶圍,吳耕雨就在桂林對過雙林房裡坐下。桂林
聽得吳耕雨來了,又送了一盒子鴉片煙,與吳耕雨在雙林牀上開燈過癮。過了一刻,桂
林房裡那起客方才去了。事有湊巧,恰好吳珍隨後來到,就坐在桂林房裡,開了燈在那
裡過癮。

到了二更多時分,包光糾約了合手的伙計項光、胥光,又另外帶了四五個伙計,在
酒館裡吃了晚飯,點了兩三條火把,來到強大家裡。強大在正廳前迎著,請叫過眾人。
包光悄悄問道:「關上吳珍可曾來呢?」強大道:「來了,現在桂相公房裡。老爹找他
說話嗎?」包光道:「你不要送信把他。」遂關照那些伙計坐在前面,包光同著項光、
胥光走到後面桂林房門首,揭起門簾,三人進了房來。

吳珍正在桂林牀上,開著燈與桂林對面睡著,對槍吸煙。

吳珍聽得房外腳步聲起,又見門簾揭開,有人走進房來,疑惑是熟人到此來找尋他
的,趕忙立起身來。桂林也就站起來,看見是包光們,趕忙迎著請叫了一聲:「三位乾
老子請坐。」包光遂走到桂林牀邊。吳珍將手一拱道:「請坐。」就在牀邊坐下。項光
、胥光在兩旁椅子上坐了,老媽趕忙進房獻茶、裝水煙。包光向吳珍道:「尊姓是吳?
」吳珍道:「不敢,賤姓是吳。還未請教三位尊姓。」包光道:「我姓包,叫包光。」
指著那二人道:「他叫項光,他叫胥光。」又指著燈盤道:「吳大兄,你請過癮。」遂
在煙燈旁睡下。吳珍只認他是要吃煙,向項光、胥光道:「請過來吃煙。」二人道:「
我們不會,老實些罷。」吳珍遂睡下去,打了一口煙安好在槍上,將槍遞與〔包光〕,
包光接在手內,並未向燈上去嗅,道:「足下有多大的癮?」吳珍道:「現在戒煙,還
剩了幾口了。」包光道:「無事不敢驚動,我們是甘泉縣裡皂班,敝上人打發我們過來
奉請。」吳珍聽了,詫異道:「小弟不知有何人告犯,為著何事?借光將票子與我看看
。」包光道:「現在並沒有告犯,是奉旨查拿,人贓現獲,還要什麼票子看呢?」

吳珍聽了,才曉得是因為鴉片煙。正欲向包光們講說,只見房外走進一個人來,向
著眾人拱手招呼。眾人請他入坐,那人道:「因晚飯後無事,到這裡來玩玩,坐在對過
房裡。適才聽見弟兄們到此,又聽說為的公事。我們這吳大哥是個朋友,小弟既在這裡
聽見這事,不能不過來問問。諸凡百事,小弟要想要臉推情。但小弟是個外行,不諳公
事,不知弟兄們可有個商議?」包光道:「這吳大兄,我們也久慕他是個朋友,只要對
得住我們,就把幾個壞門戶、幾條腿相與朋友,也可以送得來。」那人道:「弟兄們請
坐一刻,我同吳大哥到對過房裡談句話,再過來奉申,不知弟兄們可放心呢?」包光道
:「這有何妨,請過去談就是了。」那人拉著吳珍就走。吳珍早已看見那人是吳耕雨,
心中明白,知道他因為借錢不遂,糾約這些人來,欲想唬詐銀錢,恨不舀碗涼水將他吞
在肚裡。所以任他在房裡與包光們講說,總未招呼睬他。此刻拉到雙林房中坐下,吳耕
雨道:「宗兄,非是小弟造次多言,我看這事必須趁早撕擄,說不得破費幾兩銀子,省
得到了縣門首,那就懊悔遲了。」吳珍冷笑道:「我該應造化,碰見你出來調停。你酌
量叫我出多少錢就是了。」吳耕雨道:「小弟與兄並無深交,今日偶遇,冒昧多事。宗
兄必須說個尺寸,小弟才好向他們說呢。」吳珍道:「我雖在揚關當差,那有司裡事絲
毫不懂。據他們說,也不過是個海巡查拿的簽票,也沒我的姓名。如今算我晦氣,送他
們二十千錢,拜托你去說就是了。」吳耕雨道:「宗兄且請稍坐。」

遂起身到了桂林房裡,向包光們道:「諸位哥哥,小弟有句話,諸位不要見怪。適
才同吳老大談了半會,他說有個菲敬,吃酒不醉,吃飯不飽,送你們眾位二十千文。小
弟是清水攔停,並不沾光,諸位可否賞個臉?」胥光道:「輕人輕己,二十千錢還不夠
把小伙計呢。」包光道:「若論公事,派個流罪,就是納贖也要花上千的銀子。如今既
是你大哥出來為好,只要他識便宜,至菲送我們五百銀子。不然連桂林、強大帶到門首
去,看他們要費多少銀子,還要問罪,叫他自己划算划算就是了。

吳耕雨又到雙林房裡,向吳珍道:「他們的話你可曾聽見?」吳珍道:「我又不聾
,如何不聽見。像這樣捉風捕影的事,要幾百銀子。若是我打死人做凶首,還不知要多
少銀子呢。不瞞你說,看我身上穿得華麗,不過是幾件騙衣,關上門戶是個總名。我如
今說是沒錢,人也不信。我若稍有家資,也不做這關花子交易了。既是朋友找到兄弟,
說不得我沒錢,我送四十千錢,大眾弟兄買個飲食吃吃吧。若再不行,只好聽他們辦罷
,該應命裡要問罪,也是逃不脫的。」吳耕雨道:「宗兄,你說他們無簽無票,說真就
真,說假就假,你不趁此時商議,弄到門首去,你再要花錢,那就難了。」吳珍道:「
不是我太夯,實是拆措不出。你向他們說去,倘若不依,只好跟他們到門首去罷。」

吳耕雨又到桂林房裡問眾人道:「吳珍只肯出四十千錢,多一文不得。」包光們聽
了大怒道:「叫他留著添補鋪監罷!」忙喊伙計到後面來,身邊取出鐵繩,到雙林房裡
先將吳珍鎖起;又拿了一條鐵繩,將強大鎖了,說他窩留吳珍上家吸食禁煙。

又要將桂林鎖起,帶著同走,唬得桂林哭哭啼啼道:「吳老爺,你坑死我了!我幾
百里出來,出乖露醜吃相飯,家裡多少人靠我養活。我同你相好,你自己問心,我得了
你什麼大錢大鈔?

今日被你帶累我拋頭露面的受罪,你心下何忍?你如今說不得沒錢,加增點錢請諸
位乾老子做點好事罷。」吳珍恐怕帶累桂林,又托吳耕雨添他們二十千錢。包光們仍是
不依。

先前包光們初來的時候,三子見來勢不好,恐其有事,就趕忙去請庾嘉福。此刻來
了,聽見強大已被鎖起,遂到了桂林房裡。包光們見他來了,彼此招呼入坐。庾嘉福問
了細底,到雙林房裡悄悄將吳珍再三開導,勸吳珍加添錢文,買靜求安。

吳珍道:「承你四老爹的情,為的是我,勸我添他們幾文。非是我太肉麻,實是並
無拆措,允多了沒處設法。」庾嘉福道:「我因為好,怕你吃苦。你既說是並無拆措,
我也不好深勸,但累及貴相知同強大,怎麼好呢?」吳珍向庾嘉福附耳道:「我是因為
吳耕雨向我借錢未遂,糾約他們來,想唬詐分肥。冤有頭,債有主。強大、桂林同差人
並無仇隙,你四老爹代他兩人多少允幾個錢,我到堂時不扳著他兩人,就可以不帶他們
去了。」庾嘉福道:「好,你這話說得降氣。我同他們說去。」又到桂林房裡,向包光
們道:「適才向這姓吳的說了半會,據他說實是拆措不出。你們諸位能於方便,就照吳
耕兄說的那句話推點情罷。你們若是實不能行,他說只好直著膀子穿衣服,叫你們公事
公辦,他情願一人隨著你們帶去打官事。如今我同諸位想要個臉,這強大、桂林兩人盡
個情,可以不把他們帶去罷?」包光道:「你四老爹所談,理當總要遵命。無如吳珍看
不起我們,不把個式樣他看看,他何肯眉善眼善的玩錢?你莫見怪,他連你總關在門外
,你不必管他。若說這強大、桂林,你四老爹怎麼說怎麼好,只要對得住我們就是了。
」庾嘉福向強大、桂林道:「你們放明白些,做個主人,我代你兩人賴他諸位的情。」
強大道:「你老人家曉得我的事,請你轉懇他們諸位老爹,做點好事罷。」桂林道:「
庾乾老子,你老人家雖是常到這裡,卻不曉得乾女兒的苦處。我在這裡做的捆帳,到一
季捆價總是家裡拿去不必說了。我家婆同我丈夫除拿捆價之外,一年來此幾回,他們一
到,也不曉得我在這裡有多少私房,那一回不是吵著鬧著非要十千就是八弔。還要買這
樣那樣,盤纏、禮物,住在這裡的房飯錢、零用錢。前日來了告訴我,說是家裡被水淹
了,要收拾房子,要買糧食吃,七七八八又弄了十幾弔,方才回去。我沒有錢,借的是
陳乾老子的十千錢,九扣加一,三個月一轉。我身上又沒有好客,自己每日又要戴花,
又要零用,又要兩口倒頭煙。」又向庾嘉福附耳道:「這吳耕雨冤家,一年到頭不知要
栽培他多少。如今累下幾十千錢債務,衣服是一季抵一季,總穿不週全,此刻又弄出這
件事來。乾老子,怎樣好呢?」說著哭著。

庾嘉福道:「閻王顧不得鬼瘦,此刻你說沒錢,人也不相信,弄到縣門首去,弄了
丑,還要玩錢。依我說,顧不得你沒錢,只好允下來再設法。」桂林道:「拜托乾老子
,望鼠裡允罷。窮乾女兒沒得孝敬,只好多磕幾個頭罷。」庾嘉福道:「你這呆娃子,
我難道還拿你兩個人的錢送盒兒呢?」遂向包光們代他兩人告苦講難,再三再四說定了
,共是六十千錢。此刻先把四十千錢,等吳珍若是問罪,到解府時再找二十千;若不問
罪,到一月後交代。包光們要這四十千錢現把。庾嘉福〔求〕允寬三日。包光依允,向
庾嘉福道:「情是推你四老爹的,但強大、桂林兩人要你保的,並非我們難玩,恐吳珍
到堂供出他兩人來,我們同你老人家要人。」庾嘉福道:「認我,認我。」包光方才喊
伙計,將強大項頸上鐵繩開了,點了火把,將吳珍鎖著,帶了煙具就走。臨行之時,吳
珍將吳耕雨痛罵道:

「吳耕雨,我與你無仇無隙,你因惜錢未遂,糾約人來捉我。我到了堂,斷不饒你
!」吳耕雨只裝未曾聽見,悄悄走了。包光們將吳珍帶到縣前,寫了稟帖,繳了煙具,
伺候官府升堂審訊。

再說袁猷,今日因在親戚家拜壽,吃了晚酒才到強大家裡。

雙林就將吳珍的事告知。袁猷聽了,跌足道:「二哥好不見亮,這種事是到不得官
的。差人在這裡的時候,賈老爺、魏老爺可在這裡?」雙林道:「若有一個人在這裡,
倒可以沒有事了。」袁猷道:「獨巧今日我有事,他們又不在這裡。咳!合當有事。」
趕著離了強大家,到甘泉縣前,尋著熟人探信。那人道:「適才官府坐堂,將吳珍打了
三十個嘴掌,收了禁了。」袁猷聽得,心中雖是著急,此刻已將近三更,不能進監去了
。又到強大家,將這些話告訴雙林。那桂林聽見袁猷是從縣門首回來,趕著來向袁猷道
:「姐夫,你在縣門首來,吳老爺的事是怎樣?」

袁猷逐一告知,桂林聽了大哭,到自己房中去了。

袁猷住了一宿,次日清晨,趕忙到甘泉縣衙門頭門裡,到了監門首。他因從前曾收
過江都縣禁,所有監規他都曉得。找著禁卒,名叫葛愛,袁獻向他道:「我要進去會會
吳珍,好代你們眾位潤色。」葛愛見他說話在行,就放袁猷進去,引著過了獄神堂,到
了號房前。但見吳珍週身刑具,幌在號房廊簷口,兩邊腮臉紅腫,滿嘴血跡。袁猷見吳
珍這般形容光景,好不悽慘,走近前道:「吳二哥。」吳珍見是袁猷,不覺淚下道:「
兄弟,愚兄只因一點小事未曾酬應,被那砍頭的下此毒手。此仇今生諒亦難報,只好等
到來世罷!」

袁猷道:「二哥雖說被人暗算,然而也是自己流年月建。且放寬心,好想法出罪要
緊。」吳珍道:「禍已臨身,還有什麼法可想?如今收在監裡,我又有兩口煙,昨日這
一夜那裡是人過的日子?此刻心如火焚。要像這等光景,不消三五日,我就沒有命了。
」袁猷聽了,就在腰間荷包內取出幾片高麗參,送到吳珍口裡道:「二哥,你本身體不
大健壯,加之又有幾口煙,昨晚收到這裡又受了刑,又懊惱,又沒有煙吃,如何不難過
呢?如今先要將刑具鬆了,另想戒煙的方法,然後徐圖出罪方妙。」吳珍道:「我的小
兒年尚幼小,族中的人素與愚兄不睦,我今弄出事來,正趁他們胸懷。親戚也沒有能辦
事的,無人出來料理。如今賢弟只作與我同胞,費你的心代我調停料理。倘若要用銀錢
,你到我舍下同敝房說,叫他設法拆措就是了。」袁猷答應,辭別了吳珍,向葛愛道:
「葛大哥,請到茶館裡去談談。」葛愛就同著袁猷出了監門,同到茶館。不知說些甚話
,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四回 賄禁卒私鬆刑具 囑經承翻改口供


話說袁猷邀約禁卒葛愛出了監門,走到縣西茂濤茶館裡面,揀了一張僻靜桌子坐下
。跑堂的泡了兩碗條來。袁猷道:「小弟想替吳敝友開一開刑具,特請足下來商議,約
莫要幾文呢?」

葛愛道:「這件公事我一人不能做主,必須將提牢吏段晴耕先生約了來,才好說呢
?」袁猷道:「我在這裡候著,拜托你將段先生請來。一切望祈原諒,不必挑剔,格外
自有菲敬。」葛愛道:「好說,好說。你且請稍坐,我去找他,立刻就來。」葛愛急出
了茶館。

等了好一刻工夫,同著一人進來。袁猷看見,趕忙立起身來。葛愛指著那來人,向
袁猷道:「袁大爺,此位是我們家刑房提牢吏段晴耕先生。」又指著袁猷向段晴耕道:
「這就是袁猷袁大爺。」彼此見禮入坐。跑堂的又泡了一碗茶來。談了幾句套話,袁猷
道:「敝友吳珍因煙案收禁。他家內無人,小弟冒昧想代他鬆一鬆刑具,費二位哥哥的
心,一應不開包要幾個錢?」段晴耕道:「令友吳大爺財名在外,連捕衙老爺總想他的
錢。既是你袁大哥出來〔乾〕預這件事,你先將捕衙老爺的話說明白了,其餘上下管監
爺們、籠頭眾犯、水兵、更夫、三班上宿的朋友,以及頭、二門巡風那些行當,我同葛
敝友兩人總可效勞。」袁猷道:「求官要從地頭求起,今日我兄弟既來找著你二位,不
必推辭,一切總要費心。你我說完,不拘什麼行當,我都不管。」段晴耕、葛愛道:「
袁大爺,你把『難』字我們兩人寫了。若說是包與我兩人去辦,大約算起來,非三百洋
不可。」袁猷道:「理當遵命,奈因吳敝友的家道,你們也打聽得出來。包光們捉他的
時候,他若有一百銀子,也不致到你們這裡來了。如今也說不得他沒錢,一應在內作五
十千文,另外你二公每人送十千文外敬。」

段晴耕尚未開口,葛愛便道:「袁大爺,你拿我們兩人開心。不瞞你說,昨日他收
進監來,我將前年的當票總查出了出來,爽利些說,我一個人就要想他百十千錢。好容
易扳著一個大魚頭,他們揚關大頭兒輕易跌不到我們這裡,如今你說這幾十千錢,還是
夠把那個行當呢?」袁猷道:「葛頭翁,你不消生氣。這種事秤也秤不得,鬥也量不得
,有句俗語,『家資多大禍多大』。不怕你二位見怪,若是精窮的收到禁裡,沒有錢開
傢伙,難道你們把他活活的幌死了不成?我們這吳敝友,不是我代他哭窮,實是空有虛
名,拿不出錢來。我也巴不能代他多允幾兩銀子,我還可以從中沾沾光呢。此刻是清水
攔停,望你二位推推情罷。」

段晴耕道:「並非葛頭兒發急,你大哥說的這幾個錢實是派散不來,你不要見怪。
」袁猷道:「不瞞二位說,我兄弟上年因為訪案,收在江都禁裡,我通共花了二十千錢
。並不是我不肯代他多允,實是拆措不出。你二公原諒些罷。」段晴耕、葛愛兩人賭咒
發誓不行。袁猷同他們說之至再,方才講定共是八十千錢正項,他兩人每人格外十千外
敬。段晴耕道:「你大兄雖是委我兩人,我們尚不敢滿允,先要將捕衙老爺的話說明,
其餘就總好說了。我們相應飯後會罷。」袁猷道:「我適才的話已是紙盡筆乾,就算是
定局了。你大兄不必再掛了鉤子,添一文總不能的。」段晴耕道:「我今日總遇見你這
狠手攔停,你的話真是斬釘削鐵,行與不行,總是飯後定局罷。」兩人說畢,辭別了袁
猷欲走。袁猷道:「且請稍緩,還有一點事,要你二位作個小弊。」二人忙問何事。袁
猷道:「吳敝友是有癮的人,如今我同那位到煙館裡去燒兩個泡帶進去,讓他好搪一陣
,不知二公可肯相與我兄弟呢?」葛愛道:「任憑什麼難事,你袁大爺既開了口,也不
好意思回你。段先生不吃煙,先請到司房裡坐坐,我同袁大爺一走就來。」段晴耕向袁
猷秉秉(舉舉)手,先出茶館去了。

袁猷會了茶錢,出了茶館。葛愛引著袁猷到了茶館南首一家煙館。進入裡面,葛愛
請袁猷在煙牀坐下,喊了一聲「拿煙。」早有煙奴遞過潮煙,問:「拿幾個?」葛愛道
:「拿四個罷。」煙奴答應,拿了四個箬子煙,擺在盤裡,又倒了兩碗茶來。

葛愛睡下去向袁猷道:「袁大爺請用煙。」袁猷道:「我不會,你老實些吃罷。」
葛愛遂打了四個煙泡,用箬子包好,剩的煙總是葛愛吃的。袁猷將煙錢會過,葛愛將那
竹箬包的煙泡拿在手內,同著袁猷出了煙館。

才走到縣門首,看見跟吳珍的小廝發子在那裡鬼張鬼智的訪信,見了袁猷趕近前面
問道:「袁大爺,可曉得我家大爺在那裡?」袁猷道:「這是吳敝友家小廝,我要同他
到監裡去,讓他主人吩咐他,好家去設法辦實。」葛愛應允。袁猷向發子道:「你跟著
我們去見你家大爺。」發子答應,跟隨在後。葛愛引著他二人到了監裡。發子看見吳珍
站在號房簷下,滿嘴血跡,週身刑具,不由得一陣心酸,落下淚來,道:「大爺,你是
怎麼樣的?」吳珍看見發子,也不覺淚下道:「呆娃子,你也不必問了,你問袁大爺就
知道細情了。」袁猷將會葛愛、段晴耕的話向吳珍告知,卻將所允數目含糊未曾說明。
吳珍道:「拜托賢弟向他們說,以速為佳。」袁猷向葛愛道:「請你拿個碗取些開水來
。」葛愛拿了碗到廳上取了開水,端在手內,在箬子裡取出兩個煙泡放入開水,用手指
將煙泡和開,就著吳珍的口,叫他喝了下去。吳珍猶如得了甘露,兩三口喝乾。葛愛道
:「還有兩個煙泡,存在我身邊,回來再與你吃罷。」吳珍點點頭,將發子喊到身邊,
附著發子的耳不知說了些甚麼,發子點頭答應。

袁猷辭別吳珍,又叮囑葛愛飯後在茂濤茶館,先到先等。

遂同著發子出了監門,叫發子回去吃飯,午飯後到茂濤茶館聽信。袁猷也就回家,
吃了午飯,便到茶館等候段晴耕們回信。

再說葛愛找著段晴耕,兩人商議明白,先到捕衙裡將老爺同門上爺們、書辦、皂頭
、馬快、門皂、茶房、中班、傘轎夫各行總皆講明。又到監裡將上下管監爺們、籠頭眾
難友,還有那一位提牢吏以及各禁卒一切小行當,說得明明白白。然後同到飯館吃了酒
飯,葛愛到煙館過癮。段晴耕先到茂濤茶館泡條等候。葛愛也到茶館,兩人吃茶閒談。

袁猷已到,招呼入坐。段晴耕道:「我兩人會過大兄之後,到了捕衙裡會見老爺,
開口想令友二百千錢。我再三再四說了八十千錢,門包隨禮,一切外費,還有上下管監
爺們、監裡各款使費還要在外。你大爺酌量就是了。」袁猷道:「我午飯前已曾說過,
實是無出,不能加增了。」段晴耕、葛愛搖首道:

「若照飯前那句話,實是效勞不來。算我兩人辦事不力,你大兄相應另找別人罷。
」立起身來要走。袁猷將他兩人拉住道:「請坐,請坐。你二位拿我作蜜臉了。我同你
二位說過話,你二公不行,我就再找一千二百個人也無用處。如今也說不得了,罷罷我
同吳珍有個交情,我除不賺攔錢,腰包裡添十千錢,將來他認也罷,不認也罷,你二公
推個情,打伙兒看破了些,只當這個豬沒有長頭,原全些罷。」段晴耕、葛愛只是搖頭
不允。又趑趄了有兩個時辰,袁猷又加添了十千錢,才講定了。約定傍晚時分在縣前交
錢辦事。段晴耕、葛愛辭別去了。

適值發子前來討信,袁猷道:「你午飯前回去,你東家奶奶如何說法?」發子道:
「家裡奶奶說是一切拜托大爺辦就是了。」袁猷道:「鋪監各費業已說明,不知你家可
曾設出法來?」發子道:「奶奶請大爺到我們家裡當面談呢。」袁猷會了茶錢,同著發
子到了吳珍家內,請在廳房坐下。發子獻茶,裝煙,到後面送信。

吳珍的妻子王氏由後進出來,到了廳上,與袁猷見了禮,另在一旁坐下,道:「諸
事費了爺爺的心了。」袁猷道:「二嫂,愚小叔與二哥交好已非一日。今二哥被人暗算
,弄出事來,愚小叔理當出力效勞。今又再三囑托,現在已代二哥將鋪監正項講定了是
一百千錢,一切雜費偏手外敬,又是八十千錢。允定今日傍晚時分交了錢,二哥的傢伙
就可以開了。」王氏哭道:「不瞞爺爺說,我家大爺是個空架子,搭的好看。雖是揚關
有個門戶,有名無實。他向來又在外面貪玩,家裡掏得空空。此刻平地生風,又出這件
事來。你的姪子年紀又輕,族中眾人素昔又與我家大爺不甚和睦,如今不管還罷了,他
們還在背地裡譏笑。親戚中也沒有能辦事的。昨日我聽見這個信,急得叫天不應,叫地
不鳴,全無主意,我整整哭了一夜。

今日午飯前,發子回來告訴我,說是費爺爺的心,在這裡忙呢。

我就趕忙將家中首飾衣服拿去送到當典裡當了一百千錢的銀子。」忙喊老媽將銀包
拿了出來,放在桌上。王氏道:「爺爺,這是一百千錢銀子,請你收了。所少的我適才
已經向我娘家的兄弟商議借貸,請爺爺耽到明日,還要累步到舍下來交代。千祈拜托爺
爺同他們商議,今日就要代他將刑具開了才好。你知道他身體本來生得瘦弱,加之又有
兩口煙,如何受得住這般若楚呢?」袁猷道:「二嫂但請放心,愚小叔任憑怎樣,今日
總要叫他們代二哥將傢伙開了,不能再受這一夜的苦了。你這裡叫發子送些飲食同煙泡
到監裡去要緊。」王氏道:「這些事我就叫發子送去,門首公事拜托拜托。」袁猷道:
「放心,放心。」王氏道:「還有句話要請問爺爺,我耳聞我家大爺這件事是因為在什
麼沒相干的地方,有人借錢未遂,串合起來的」。爺爺,你可知細底?如今可有什麼法
想,救他出來呢?」袁猷道:「二嫂說得不錯,等稍停一日,慢慢再告訴你細情。我此
刻趕著去將鋪監的事料理清楚,先將二哥刑具鬆了,明日早間去會承行的書辦,同他商
議,看他可有法想,再來回覆。」王氏往地下一跪,道:「一切費爺爺的心,家大爺若
能僥倖出罪,回來再為叩謝。」袁猷忙道:「二嫂請起,我不便回禮。我同二哥是至好
弟兄,二嫂不用說這些套話,我是盡力辦就是了。」遂將銀包收起,辭別王氏,離了吳
珍家。

先到錢店裡將銀子比過分開,合了個七十千錢九二串,用皮紙包好,餘多的銀子收
在腰內。到了縣前,看見段晴耕、葛愛兩人站在頭門首。袁猷將兩人約到僻靜處所道:
「那裡來了七十千錢的銀子,所少的認我,明日午飯前交代。望在今日就要將他的傢伙
開了。」段晴耕、葛愛道:「諸事遵命。」袁猷取出銀包,三人同到錢店,重新央店內
人一比交過。

段晴耕接了道:「袁大爺怎麼玩起九二串?」袁猷道:「非是我做混帳事,他們關
上,大市都用九二串,這點小意思算我沾了光罷。」段晴耕、葛愛道:「你大爺過狠,
叫我兩人作難。」袁猷道:「委屈些罷,現在捆案捉得紛紛,恐其捉過野豬來還你們的
願,也未可定。」段晴耕、葛愛咂了一陣嘴,將銀包收起,道:「此刻將晚,官府快下
來收封,不便請你進去。我們要趕著到裡面將吳大爺的傢伙開了。明日你到監裡去問令
友,才把我兩人作人呢。」袁猷拱手拜托,又問他二人此案是何人承行。段晴耕道:「
是敝人同事卞冶池承行。」袁猷問了卞冶池住址,辭別二人,仍到雙林那裡住宿。

次日清晨,袁猷到了卞冶池家,將卞冶池邀約至茶館,泡了茶,談了幾句套話,袁
猷道:「敝友吳珍的案是閣下承行,小弟特來奉懇,要求設法救他,自有菲敬。」卞冶
池道:「令友昨日到堂,說是包光們聽信什麼姓吳的挾隙串合,栽槍陷害。敝上人聽了
這話就生了氣,將令友打了三十嘴掌收禁。不瞞你大兄說,現在包光們要算是些紅人,
官府是言聽計從。令友這個案,除非內裡有路,才可出脫。若沒有線索,莫說不是栽槍
,就真是他們栽害,官府也不聽的。要照這樣口供,令友零碎苦吃不了呢。」袁猷道:
「全仗鼎力,敝友托兄弟有個不恭菲敬,送閣下八千文,另外書工拜托設法周全。」卞
冶池道:「自古杖不收禁,令友若想乾乾淨淨出來卻難。如今只好向令友說,覆審之事
,叫他認是從前因病吸煙,現在聽聞嚴禁,業已漸減,不意被訪拿獲。如此供認,可以
少受些零碎刑法。大約這些現獲各犯,若能辦個徒罪,就算造化了。

令友之事,既是大哥吩咐,我兄弟盡力幫忙。所允厚賜,不敢領情。」袁猷知他嫌
菲,又添二千文,卞冶池依允。袁猷道:「還要叨光將差稟批示,同前日訊的堂諭賜了
底稿。」卞冶池道:「今日著清書抄好送上。」兩人用過早點,袁猷會了茶錢,約定卞
冶池明日仍在這裡交錢。出了茶館,分路各散,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五回 因禁娼鳳林賃屋 為戒煙賈銘換參


話說袁猷與經承卞冶池將話說畢,同出茶館。分路之後,袁猷到了監裡,只見發子
早已送了衣物到了。那吳珍看見袁猷來,連忙立起身來,向著袁猷跪下道:「兄弟一切
費心。」袁猷趕忙還禮道:「二哥請起,你我弟兄,何必拘這些套禮。」將吳珍攙扶起
來,問吳珍的刑具果是昨晚開的。葛愛走到號裡,向袁猷道:「袁大爺,你問過令友,
我們說的話可是如白染皂?」

袁猷作揖道:「承光,謝謝。」

葛愛退出去了,袁猷遂將會見經承卞冶池談的話向吳珍逐細告知。吳珍聽了,歎道
:「前生冤家,今生聚首,大約劫數難逃,只好聽天由命罷了!」袁猷安慰了許多言語
,辭別吳珍,出了監門。發子跟著出來,請著袁猷同到吳珍家內,仍在廳房入坐。發子
送信至後,王氏遂將十千錢划成錢票,交與袁猷收了。袁猷又將會見卞冶池所談之話告
訴。王氏聽了,大哭一場,向袁猷道:「爺爺,你才允經承的二十四千錢,等我今日再
向人告貸,叫雄發子明日送與爺爺罷。」袁猷道:「就到明日把他也不遲。」王氏道:
「我還同爺爺商議,我想到監裡去看看我家大爺,可能去否?」袁猷道:「監中各費我
總談明。二嫂如要去,只管同發子進去,並沒有阻攔的。」袁猷辭別王氏,將錢票划了
五十千文九二串,送與段晴耕、葛愛。次早又到茶館會見卞冶池,彼此招呼,謙遜入座
。泡了茶來,談了幾句閒話,袁猷將昨日允的承行禮、書工,划成十千文九二串一張,
二千文九二串一張,共是兩張錢票交與。卞冶池接過,看了數目收起。拿出一個梅紅簽
小白封套,內裡裝的抄來底稿,遞給袁猷。〔袁猷〕接過來略看了一看,收了。

吃過點心,袁猷會了錢,出了茶館各散。袁猷到了監內,將適才卞冶池抄來底稿遞
給吳珍,〔吳珍〕接過來仔細觀看,只見上寫著:

具稟原差包光稟:為查獲請訊事。切奉朱票,仰身協同各坊地保,查拿吸食禁煙之
人稟究等因,遵即協同各保查拿。令有揚關差役吳珍,恃符藐法,吸食禁煙。身協地保
方尚往拿,目見吳珍正在開燈吸煙,當將吳珍並煙槍一技,煙燈一張,禁煙一盒,一並
拿獲。今將吳珍並煙具帶轅,為此稟明。伏乞

電賞帶訊,披示遵行。上稟。

某月日批:即將吳珍隨堂帶訊,該差仍即上緊訪拿,本縣自當獎賞。

亦不得妄拿滋擾,致於重咎。所獲煙具,著貯庫。

票仍發。

吳珍供:小的三十四歲,從前曾在揚關充當差役,因誤差已奉斥革。小的素有氣痛
病症,不時舉發,吸食兩口禁煙就好了。如今聞聽各憲查拿,小的就不敢吸食。只因曾
經奉訪的武童吳耕雨,前月(記不清日子)向小的借幾十千錢使用,小的因為沒錢未允
。不意他由此懷隙,串同憲差包光、項光、胥光多人,自帶煙具,平空硬栽小的吸煙。
吳耕雨叫小的出幾百千錢就可沒事,小的不甘,就將小的帶案。小的現在實不吸煙,求
提吳耕雨到案質訊,就是恩典了。

某月日堂諭:查訊得吳珍恃係曾充揚關差役,膽敢藐不畏法,違禁吸煙。今經差保
將人具並獲,庭訊之下,狡不承認,混以無據空言,冀圖牽累,殊屬刁頑。先行收禁,
候覆訊研究,照擬詳辦,取具監收,投查。

吳珍看了,默默無言,長吁短歎。袁猷道:「在兄弟愚見,二哥這案,除非著人上
控。若沒人出頭,卞冶翁曾向小弟說,若是覆訊時,二哥仍照前次口供,官府斷不聽信
,只怕零碎苦吃不了呢。必得認係從前吸煙,如今戒斷,方可定案。僥倖辦徒罪,就算
二哥造化了。」吳珍道:「不拘什麼案,只怕問官作對。莫說我現在沒人出來告狀,就
是有人上控,沒錢沒力也難翻得過來。事已至此,只好聽天由命罷了。」兩人又談了些
閒話,袁猷辭別去了。

過了數日,有信覆審。袁猷又代吳珍料理鋪堂各費,又賺了許多錢文。縣官升堂,
將吳珍提出覆審。吳珍仍照前供,官府呼叱,又要掌嘴。吳珍一嚇,只得照依卞冶池的
話招供。官府並未深追,叫吳珍當堂畫了供,還禁,擬了流罪,解府解司守候,轉詳撫
院咨部,發下兵牌起解。此是後話不提。

且說包光們將吳珍帶到縣前,稟明本官,升堂審訊收禁。

到了第三日,包光、項光、胥光三人找尋庾嘉福,拿前日所允之錢。庾嘉福約他們
在茶館裡坐著守候。庾嘉福就到了強大家裡。強大請在僻靜地方開燈,讓他吃煙。強大
向庾嘉福道:「我同老爺商議,前日允的那四十千錢,想要總出在桂林身上,老爹幫我
個忙,我小人自有孝敬。」嘉福應允,將桂林喊來,向桂林道:「前日允的差人的錢,
派你四十千錢,今日來拿了,你可曾辦齊呢?」桂林聽了詫異,又不敢細問。可憐一時
那有四十千錢拆措!只得將自己些衣服、首飾,連牀上擺的樣被並自鳴鍾,總叫三子拿
去,在當典裡共當了二十四千錢的銀子。桂林交與庾嘉福道:「乾老子,請你先拿了去
,所少的寬三日,讓乾女兒再想別法。」庾嘉福作難了半會,方才拿去。到茶館裡把了
包光們,所少之錢,允約三日找清。

桂林叫三子去請吳耕雨,要托他在那裡借貸,好把差人尾項。那知吳耕雨自從糾約
了包光們將吳珍捉去,他自己不好意思到桂林這裡。過了數日,找著包光們想要分錢。
包光向吳耕雨埋怨道:「你同吳珍有仇,借刀殺人,叫我們代你出氣,將這樣好事來挑
我們。弄這麼一個不吐沙的肉頭,如今累我們解府解司,要用一百多千錢。虧得我們額
外生枝,在強大那裡弄了幾個錢。庾四又賺攔錢,算起來還不夠領審吃堂食呢,我們不
要你認錢就算交情你了,你如今還想來要我們的,真正是不見亮了。」吳耕雨說之至再
,內中有人做好做歹把了一千文與他,這才算是害人不入己!

正在心中懊惱,只見三子來找,說是桂林請說話。吳耕雨早已聽聞人說,桂林已將
衣飾當盡,現在差人的錢尚未清楚。

此刻叫三子來請,必是叫我代他設法借貸。想起素昔穿他多少衣服,用他若干銀錢
,吃他多少鴉片煙,住了多少白大鑲,我不該做壞事,將他身上長客捉了去,又累他花
差錢。如今算是反害了他了。我自己又沒有錢鈔幫他,又沒處代他騰挪,怎能到他那裡
?遂向三子道:「你向桂相公說,我即刻就來。」三子回覆桂林。

等了兩日,吳耕雨並未曾來。各債主見桂林已將衣飾當去,總逼著要錢。差人的找
項,又約在明日交代。告貸無門,實無拆措,哭了一夜。次日清晨起來,將些零星物件
,叫三子拿了小押典裡,押了一千多錢。忙著梳洗已畢,將當來的錢用一條麻布手巾將
錢包好,箍在腰內,向強大道:「我到吳耕雨家去,找他設法借錢,即刻就回。」強大
因他常時去慣,且又在咫尺不遠,並未著人跟隨。

桂林獨自出了強大家門,順著城根出大東門,走天凝門大街出城。想起吳珍向日在
史公祠門首所說的話,遂順著河邊由藏經院史公祠門首一直向東,到了便益門碼頭。卻
好遇見一個鹽城熟船戶,將桂林請上船去,問桂林:「因何一人至此?」桂林道:「我
如今累下許多債務,各債主鏖逼要錢,我一時無措,所以逃走,想回家去。」遂將腰內
手巾包的一千多錢把與船家道:「你送我回去,恐有短少,到了鹽城家裡算賬找給。」
可巧他船上貨已裝滿,正欲開船,樂得做個現成人情。聽了這話,立刻開船,送他回鹽
城去了。

這日午飯之後,庾嘉福到了強大家內,向強大道:「那差人的尾項,桂林可曾辦現
成嗎?還告訴你句話,現在府大老爺出示禁娼,又委了許多委員,各處搜拿鴉片煙。你
作速將家內伙計下的了,避避風頭。鵲子頭上沒有多大腦子,莫要弄出事來耽受不起。
」強大聽了,先叫三子到吳耕雨家去找桂林,又向家內伙計雙林、鳳林道:「現在又鬧
禁娼,要剪幾天門。巧相公我把他送到他乾娘家贅日。你們二位想想,是那到裡暫避幾
日呢?」雙林聽了,卻好袁猷在他房裡,遂向袁猷道:「他家裡剪門,我外日叫你留意
找房子,你可曾找尋著呢?」袁猷道:「古巷裡有所空房,三間兩廂,房東同我相好,
你可以搬去暫住,隨後再押租成交。我再借些傢伙,你就可以住了。」雙林道:「你快
些去說,我今日晚間就要搬了。」袁猷答應去了。

三子回來向強大道:「吳耕雨告訴我說,桂相公並未曾到他家裡。我不相信,在他
家找尋,果然不在他家,不曉得到那裡去了。」強大聽了大驚,叫人分頭四路找尋,並
無蹤跡。只得另外設法拆措了十六千錢,交與庾嘉福拿去,找給差人尾項。

庾嘉福自必扣下攔錢,不消贅敘。

再說鳳林聽得強大說要剪門,正在躊躇沒處安身,只見賈銘到了房裡。方才坐定,
鳳林道:「你來得正好。今日庾四老爹來,說現在府大老爺禁娼、禁煙,叫強大暫剪門
幾日。強大將巧姐姐送到他乾娘家去了,叫我與雙姐姐各尋地方暫避。雙姐姐是袁老爺
代他尋了房子,今晚就搬了。只有我沒處安身。

我曾同你談過,我家婆同我丈夫、大伯租了人家半間披房,只夠鋪了一張牀,我若
回去,那有地方宿歇?若說是另上人家,我們這裡剪門,天下老鴉一樣烏,諒必別的人
家也是要剪門的,也沒有人家可上。我處此難境,正在這裡焦愁,如何是好?早知如此
,前日有個機會錯過。」賈銘道:「前日什麼機會,你未曾告訴我呀。」鳳林道:「前
日有人向我說,是上海地方有人在揚州弄伙計,情願出四十塊詳錢代當。他叫我去,我
卻未曾允他。早曉得,前日允他倒罷了。」賈銘道:「你是為何不去?樂得算盤不會打
,你拿他四十塊洋錢,把二十塊與你家婆同你丈夫做薪水;那二十塊錢自己添補點衣服
、行囊,去走一晌,恐其那裡比揚州好些,弄幾兩銀回來,豈不好呢?」

鳳林道:「我想了幾想,有幾層不能去的苦衷:第一我同你相好,算是朝夕不離,
我何能捨得你就到外路去了?再者,我去玩得好不必說了,若是不好,借下這四十塊錢
代當還不出去,就算賣在上海了。還有,現在欠人許多債務,他們怎肯讓我走呢?」賈
銘道:「你不必說捨不得離開我,灌這些米湯。你共欠人家多少債務?」鳳林道:「計
算起來,卻有三四十千錢呢。」賈銘道:「你若告訴我要到上海去,這些債務,我可以
將各債主約來,我代你承認,讓我代你償還,這有何妨。」

鳳林道:「我現在累得你少了?何能又來累你。想我自幼命苦,母親早喪,父親將
我許配到藍家做養媳,七歲就被我家婆把我帶到清江,叫我學彈唱,也不知受了多少打
罵。十三歲上逼我梳妝留客,吃了這幾年把勢飯,受了萬苦千辛。好容易今年回到故鄉
。我拼著在揚州討飯,再也不將這幾塊骨頭撩在外路去了!罷罷的在揚州與你相好,別
人我靠不住還可以倚靠你。如今我再苦幾年,稍須聚起幾兩銀子,你再添補我些,代我
家魍魎鬼的丈夫買個人把他混飯吃。我情願跟你家去,就是煮粥熬湯,不拘怎樣,我死
也甘心。難道派我吃一世的相飯不成麼?」

說著二目滾下淚珠。

賈銘聽他說了這一番言語,疑惑鳳林真有從良跟他之意,心中暗喜,道:「我的親
家有所房子,共是六間兩廂,在埂子街,現在空著,未有租戶。我去同他商議,可以不
把押租,每月認他幾千行租。我再同他借些傢伙,你就可搬去住了。」鳳林道:「好伙
計,你快些去說罷。」賈銘趕著離了強大家大門,找著親家,談明不要押租,每月把四
千錢行租,當時將鑰匙要了過來,帶在身邊。又向親家借了三張桌子,辭別散了。賈銘
又到傢伙店裡弄了一張涼牀,一張梳桌,六張椅子,四張杌子,腳盆,馬桶,講定價錢
,允約節期把錢。立即趕到強大家內向鳳林告知。

鳳林聽了,滿心歡喜。隨即同強大將賬算清,把了出房禮。

那裡有個高媽情願跟隨服侍,鳳林也願帶著他去。遂將房裡字畫、銅盆、燈台、茶
壺零星物件收拾清楚,喊了一乘小轎鳳林乘坐,又喊了挑夫挑了行囊、腳籃、物件,賈
銘引著到了埂子街空房門首。鳳林下轎,賈銘用帶去鑰匙將大門上的鐵鎖、木鎖開了。
鳳林進內。賈銘開發過轎錢,挑夫將行囊、物件挑進房來,堆在地板上,拿了挑錢走了


賈銘先在鄰居人家借一張板凳,叫鳳林權且坐著。賈銘喊高媽跟隨,先到家具店,
叫人將涼牀、桌椅等物送到空房裡面。

又到親家家裡,央他叫僕人將借的桌子送去。復又買了鍋碗等物,叫高媽拿著回來
。央了一個閒人將空房打掃潔淨,就將涼牀安好,掛起帳子,將桌椅、杌子擺設得端正
好了。高媽代鳳林將鋪蓋鋪得停停當當。賈銘拿了一塊洋錢,叫那央來的人拿了換錢。
買了柴、米、魚、肉、蔬菜、作料等件,回來辦晚飯吃了。賈銘把了二百錢酬勞那央來
的閒人去了。賈銘叫高媽關好門戶,就在那裡宿歇。

次早,到良媒店內關照,送了一個男僕做飯、打雜。鳳林叫他家婆將原住的房子辭
去,搬來同住。那知他丈夫藍二不肯家來,每日要鳳林把二百文與他在外面吃鴉片煙、
住下處。鳳林的婆同大伯藍大搬來一處同居。雖有熟客往來,鳳林戀字銘,不肯另留別
客,逐日將賈銘留在這裡住宿,一切薪水日用總靠著賈銘過活。鳳林與賈銘是一刻難離
,較之在強大家做分帳,覺得安樂。

鳳林於閒暇時親手做了一對耳枕送與賈銘。〔賈銘〕接過來一看,是大紅洋布元(
玄)色縑絲線滾掛綠芙蓉帶的枕頭套子,白洋縐枕頭頂,元(玄)色絨倩了十四個字是
「情隨錦線時交頸,意送金針常並頭」,用大紅絨倩了兩方篆字圖章,一方是「同心合
意」四字,一方是「鳳林持贈」四字。賈銘見這耳枕倩得字跡端方,筆畫工整,當為至
寶,帶回家內珍藏好了。

賈銘道:「我有句要話告訴你,又怕你不相信。若是不說,又恐怕弄出事來。」鳳
林道:「你只管說,當信則信,不當信,你再說我也不信。」賈銘道:「你坐在家裡不
曉得外面的事,現在揚城鴉片煙被各衙門差人以及委員不知捉了多少人去,打的打,枷
的枷,收禁問罪的問罪,四處搜拿。我是虧了一個朋友送了我戒煙方子,我趕著就合了
一料膏子吃下去,就如同吃了煙一樣,並不覺得那裡難過,如今可以不吃煙了。我代你
焦愁,設若被人捉了去,如何是好?我為此事放心不下。我若叫你戒煙,我看你以煙為
命,煙是斷不肯戒的。」鳳林道:「你既能戒,怎麼我就不能戒的?」賈銘道:「我看
你這個癮難戒。」鳳林道:「凡事只要狠氣,我同你拍個手掌,看我能戒不能戒?」賈
銘道:「你若將煙戒了,我殺只雞把你吃。」鳳林道:「你不必說玩話,你合了膏子來
,我吃就是了。」賈銘遂在紙夾內取出一張戒煙藥方,上寫著:

上高麗參八錢 白茯苓一兩上肉桂三錢

杜仲一兩

川厚樸五錢

川續斷一兩 西黨參一兩二錢 旋覆花一兩 絹包懷山藥一兩

金狗脊七錢 鶴蝨七錢 甘草七錢

淮牛膝一兩

右藥先煎,去渣,加煙灰五錢取汁,紅糖五兩,生薑五茶匙,煎熬成膏。每於癮前
服一大茶匙,開水和下。三日後將膏漸減,服後並不思煙。癮大者一月,癮小只消半月
,戒斷盡矣。屢服屢效,切勿泛視。

賈銘將藥方念了一遍,向鳳林道:「別的藥價錢若干,只有高麗參、肉桂價錢貴些
。如今到藥店裡去買,就出了大價錢,總沒有好的。你既誠心戒煙,我到花覺巷藥材行
裡換些好高麗參、肉桂、厚樸。」立起身來去了。

一刻工夫,換了這三樣回來。又叫張二將藥方拿到藥店裡配齊了藥,買了十幾斤頭
丁炭同紅糖、生薑回來,將炭爐扇著,將藥放在大銅鍋內,用水煎了數滾,將藥渣去淨
。秤了五錢煙灰,在鍋煮滾,過籠取了汁,加了紅糖、生薑汁。也不知用了多少炭,費
了多少工夫,方才煎熬成膏,用蓋缽盛好。凡是賈銘在這裡的時候,鳳林總是吃的膏子
。賈銘若不在這裡,鳳林偷偷藏藏仍是吃煙,暫且不表。

再說鳳林由強大家動身之後,巧雲就坐了小轎往他乾娘家去了。袁猷來告,聽雙林
房子已經弄定,傢伙業已借備現成。

雙林遂同強大將賬算明,把了出房禮。那裡有個僕婦王媽情願跟去,雙林應允。王
媽代他將房中一切物件收拾清楚,喊了小轎與雙林乘坐。挑夫挑著行囊物件,離了強大
家。袁猷跟著小轎,到了古巷新覓的那屋門首,雙林下了小轎進內。袁猷早已央人將房
內打掃潔淨,將涼牀安好,擺了桌椅。挑夫將行囊物件挑進來,交與王媽,查明收下。
袁猷開發了轎夫、挑夫錢文去了。袁猷叫人夫買了些柴米焦肉等物,吃了晚飯,將央的
人辭去。袁猷遂常在這裡住宿,並不回家。

這一日,雙林的母舅到了揚州,先到強大家內,那裡指引他到了古巷,問到雙林家
內,留他吃飯、住宿。次日向雙林要六十千錢一年的捆價,若不依允,就要將雙林帶回
家去。雙林聽了大怒,與他母舅吵鬧。不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六回 贈金釵姊妹喜重逢 修墳墓姑媳爭閒氣


話說雙林的母舅姓王,行八,到了揚州,在雙林家內吵鬧,疑惑他跟人住了家,要
六十千錢一年的捆價,若不依他,就要將雙林帶回家去。雙林道:「你莫疑惑我此刻跟
人住了家了,發了大財。實是因府大老爺禁娼,強大家剪門,我沒處安身。

承袁老爺的情,同朋友借的房子讓我暫住,又貼補我薪水,敷衍過活。我在揚州這
幾年。累下七八十兩銀子債務。如今你要帶我回去,我是求之不得。你代我將債還清,
跟你回去,免得我在外吃苦現形。」

吵了數日,袁猷做好做歹說合,把一百塊洋錢與王八,叫他寫一張賣紙,聽雙林自
便,嗣後斷絕往來。王八依允。袁猷將代吳珍料理各事所賺的銀子拿了出來,湊著換了
一百塊洋錢把與王八,寫下賣紙,將洋錢拿回鹽城去了。雙林從此死心實意跟著袁猷,
遂將自己積聚的私房銀子總皆拿出來,交與袁猷生放利息,貼補薪水。袁猷擇日備了酒
席,請賈銘、魏璧、鳳林、巧云。他們知道雙林跟了袁猷從良,各人送了賀禮,齊到古
巷聚談了一日,酒闌席散,方才回去。

袁猷因雙林業已跟他從良,不便仍呼「雙大爺」、「雙相公」,因為他乳名四子,
故以四娘稱之。又到家中將雙林跟著從良這話稟明父母。他父親袁壽因娶媳尚未生育,
聽了這話十分歡喜,擇了吉日,喊了乘小轎將雙林帶回家內。雙林拜見袁猷父母,把了
見面禮。雙林向僕婦道:「請大奶奶出來,讓我拜見。」那知杜氏推病不肯出來。袁猷
父母將雙林留在家裡玩了一日,吃過晚飯,方才坐了小轎回來。袁猷從此常在古巷同雙
林住宿,將家中妻子杜氏視為陌路。逢時過節回家去見見父母,一走就回。雙林終身有
托,暫且不表。

再說但凡衙門,一切事件皆係虎頭蛇尾,那禁娼之事,各家堂名花些使費。強大家
復又開門,仍將巧雲接回。魏璧舊情不捨,還是常在他那裡住宿。鳳林在埂子街上靠著
賈銘貼補薪水,也可過活。隔了些時,外面鴉片煙已經鬆了,各衙門將差票吊銷。鳳林
又不吃戒煙膏了,照常吃煙,每日要到四更多時分方睡,睡到交午起牀。賈銘是常在那
裡,凡是鳳林開燈吃煙,賈銘就睡在那邊。鳳林將煙燒好安在槍上,將槍遞與賈銘道:

「你吃一口玩玩。」賈銘道:「我已經戒斷,不應再吃了。」怎經得鳳林逐日鬧著
、笑著、掗著賈銘吃這麼一口兩口,不消數日,又將煙癮吃復原了。

這日午飯後,鳳林正開了燈與賈銘對槍過癮,外面忽然來了一個三十一二歲的婦人
,身穿舊布褂裙,漿洗得乾乾淨淨,帶著一個十三四歲男孩子走進門,又到了堂屋裡。
鳳林的婆戴氏正在拿了一副紙牌,在桌上拿對子消遣。那婦人走到裡面看見戴氏,便喊
道:「太太,多年未會,你可認得我了?」又叫那帶來的男孩子喊婆婆。戴氏凝神望著
婦人道:「你可是大姨奶奶?」那婦人笑道:「真正不錯。」

戴氏望著鳳林房門喊道:「二姑娘,你家大姐姐來了。」鳳林在房中聽了,趕著立
起身來,走出房外一看,見是他的胞姐,嫁與林家為媳。因鳳林許與藍家做養媳,被戴
氏帶到清江,因此十數年未通音信。今日姊妹重逢,抱頭大哭一場。

鳳林將林大娘請至房內,向賈銘告知,彼此見禮入座。林大娘叫那帶來的男孩喊鳳
林姨娘。鳳林向林大娘道:「姐姐如今幾個娃子?」林大娘道:「三個兒子,一個女兒
。這一個是第三個,今年十三歲了。」兩人各訴離情。賈銘喊張二辦中飯,林大娘道:
「已經吃過中飯了。」賈銘叫人買了點心款待他母子。賈銘立起身來向林大娘道:「少
陪。姨奶奶請在這裡談談,吃了晚飯回去。」鳳林道:「你到那裡去?」賈銘道:「有
點事,辦畢就來。」鳳林道:「早些回來,莫要在別處耽擱。」賈銘答應,辭別林大娘
去了。

鳳林向林大娘道:「姐姐,你如何曉得我回揚州住在這裡的?」林大娘道:「自從
你到清江,那先幾年問問清江來的熟人,不曉得你的消息。後來這幾年,連信總問不出
一個來了。

我不怕妹妹見怪,諒必今生難以重逢,做姐姐的是無日不思,無日不想。前日偶然
在家門首閒玩,有那從前做過鄰居的汪奶奶,他如今在各堂名裡做鞋子。他告訴我說是
你回了揚州,住在這裡,我才知道。晚間你姐夫回來,我將這話告訴與他。你姐夫聽見
你回來,歡喜的了不得,趕著催我來看看。所以今日帶著你的姨姪問到這裡來的。但不
知妹妹這十數年光景如何?

妹婿可好?你可曾恭喜生個兒女麼?」

鳳林歎了一口氣道:「姐姐,做妹子的苦楚,說來話長。自從七歲,我家婆太太將
我帶到清江,教習彈唱,也不知挨了多少打罵。到了十三歲時就逼我留客,吃了多少苦
,受了多少氣。在清江開個堂名,家中卻有十幾個伙計,生意原不壞。無奈你家妹婿同
他哥哥又嫖又賭,又吃大煙,亂同家裡伙計睡覺,鬧出許多事來。打了好幾場惡官事,
欠下人家一千多弔債務,牢門關了。今年春間,一家溜上揚州,又把我送到九巷強大家
內,借了十千錢印子錢做鋪蓋,就在他家做分帳。虧得遇見適才在這裡姓賈的一切照應
。後來外面鬧禁娼、禁煙,又是賈老爺尋的房子,買的傢伙,叫我們婆媳住在一處。你
家妹婿又強著不肯來家,他一個人住在客寓,每日風雨無阻要拿二百錢去吃鴉片煙。他
的衣服、鞋襪等物,還不算賬。幸虧我沒有現形養一個兩個。如今家裡開開這兩扇門來
,柴米零用,我自己又要吃煙,這賈老爺也有兩口煙,煮一兩土,只好敷衍四天,算起
連你妹婿,每日要一千多錢才得過去。現在我常時有病,不能留客。若不是遇見這姓賈
的,我卻不知弄得什麼光景了。這些年來未曾會見姐姐,不知姐夫近日光景如何?」

林大娘道:「妹妹,再也莫提我的事了。你姐夫考武,下了幾回泰州,沒有進學。
後來我家公死了,殯葬一切,累下好些債來。姐夫丁憂,武又考不成了。良不良,莠不
莠,無營無業,坐吃山空,將家中拆措罄盡。又有三男一女,就靠著我代人家漿漿洗洗
,做點針指,敷衍過活。前日聽見你到了揚州,我就歡喜的了不得,恨不能立刻飛到這
裡。一則你我姊妹多年未會,同你談談,二則來想同你商議借幾兩銀子,與你姐夫做個
本錢,好做個什麼生意。論理今日才會見你,不該說這些話,實是不得已耳。」鳳林道
:「你我同胞姊妹,今日重逢,理當不要姐姐開口,送你十兩半斤才是姊妹情分。無奈
我並不是發了財回來,如今算是打敗仗溜回來的。到了揚州,若不是遇見這姓賈的,不
知弄成什麼樣子。如今就是靠著他一人,他又不是個財主,只好敷衍度日,現在並無餘
錢。姐姐,你莫多心,看你現在光景,大約也是拮據得很。」遂在頭上拔下一根金如意
,遞在林大娘手內道:「妹子實是並不寬餘,姐姐你拿了去換的了,把與姐夫添補做個
本錢罷。」

林大娘接過去道:「等你姐夫手頭稍為寬餘,弄了還你。」鳳林道:「自家姊妹不
必說這些套話。但願妹子做得來,就貼補你些,這有何妨。我還要問你,長山子那魍魎
如今在那裡去了?」林大娘道:「再莫提了,從前他在南京做三尾子,有(在)三年前
到了揚州,住在我家有十多日,家裡娃子舅舅長,舅舅短,臨動身的時候,多謝他每娃
子把了一百錢,那知從此一去至今杳無音信。」

鳳林歎道:「爹娘苦了一世,生我姊妹三人,弄得東拋西散。我在外面漂流了十多
年,今幸回了揚州,原指望姊妹可以常常相聚,那知他如今又杳無音信,也不知他死活
存亡。他若有個長短,豈不是何氏門中要絕後了。我自從到了揚州,打聽不出你兩人消
息。今日幸喜會見了你,我久欲到爹娘墳上去走走呢。」林大娘道:「後日清晨,我來
與你同去就是了。」遂向他兒子道:「三子小伙,我同你回去罷。」鳳林道:「姐姐,
你在這裡吃了晚飯回去。」林大娘道:「黑晚不好走路,改日再來擾你罷。」鳳林又拿
了一百錢把與三子道:「窮姨娘。這幾個錢拿去買糖吃罷。」三子接過道:「多謝姨娘
。」林大娘辭別了鳳林的婆戴氏,帶著三子回家去了。

到了晚間,賈銘來了。鳳林就將「林大娘借銀,我將金如意與他去換」告訴,賈銘
聽了點了點頭,並未言語。鳳林道:

「後日早間,你代我喊只划子船,同我到我家父母墳上去上墳。還要代我紮個箱子
,買些錁錠。」賈銘道:「船是我叫,後日我還有事,你自己去罷。」鳳林道:「本來
是我不是,你賈大老爺是個玩友,何能褻尊到我家父母墳上去呢?」賈銘見鳳林生氣,
方才答應同去。次日買了一個黃紙箱子,裝滿了錁錠。

到了後日清晨,賈銘叫人先到太平碼頭僱了一隻划船,放到鳳林家後門首守候。

鳳林是黎明時分就起來,梳洗方才完畢,林大娘帶著三子來了。到了鳳林房裡,賈
銘、鳳林招呼他入坐。林大娘叫三子喊賈銘姨父。賈銘叫人買了點心,四人用畢。鳳林
、賈銘每人又吃了幾口煙,將煙槍、煙燈用口袋裝好,邀請林大娘母子,帶著高媽,拎
著水煙袋口袋、大煙槍口袋,拿著黃紙箱子,開了後門,上了划船。賈銘吩咐開船出了
天凝門水關,過了北門吊橋,到了虹橋,停舟登岸。

鳳林父母的墳墓就在江園後邊,鳳林們跟著三子指引到了墳前。賈銘看見只有一個
墳塚,坍塌不堪。鳳林、林大娘見了墳塚,放聲大哭。賈銘叫高媽將紙箱放下,同著三
子到看墳的家內去喊看墳人。那人姓田,名叫田銃子,聽得呼喚,趕著帶了火紙煤、拜
墊、肩著鐵鍬到了墳前。請叫過眾人,將拜墊、紙煤放下,用鍬挖了一個墳帽,擺在鳳
林父母墳塚之上。林大娘、鳳林、三子總磕了頭。賈銘也拜過了,叫三子將火紙煤吹著
,將黃紙箱點著,但見火光燄燄,頃刻那箱子同里面裝的錁錠總焚化過了。鳳林向田銃
子道:「你代我將墳包好,要多少錢呢?」田銃子道:「你只把一千錢。」鳳林道:「
我也不能少把你,把五百錢與你。」田銃子不肯,賈銘又添了一百錢,田銃子方才應允
。又問了鳳林家住處,言明將墳包好再去拿錢。

賈銘又把了七八十文與田銃子接過去,拿著拜墊,肩著鐵鍬去了。

賈銘引著鳳林們離了墳墓,到了虹橋東首,走進德興居酒館,揀了一張大方桌坐下
。此時方才交午,尚未有人來吃酒飯。

賈銘同鳳林先到店東王二娘房裡開燈吃煙,吩咐弄菜。等他二人過了癮,邀請林大
娘母子用過酒飯,賈銘、鳳林又到房裡吃煙,叫高媽坐下來吃飯。高媽吃畢,賈銘吩咐
高媽將煙具收了,關照王二娘寫了賬,同著鳳林們仍復上船,到桃花庵、小金山、法海
寺各處遊玩過了,用過下午。到傍晚時分將船放回到鳳林家後門首上岸,敲開後門,到
了家裡,開發船錢,汰化船家將空船放回去了。鳳林留住林大娘母子吃了晚飯,同辭回
去。

過了數日。田銃子問到鳳林家裡,說是墳已包好。鳳林把了六百錢與田銃子,又要
幾十文酒錢,田銃子拿著去了。

到了晚間,鳳林正與賈銘在房裡開燈吃煙,鳳林的婆戴氏在堂屋裡自言自語道:「
我家老鬼的墳在五台山地方,我們離了揚州多年,未曾上墳。今年回到揚州,我說過幾
次,想要打幾個包子,帶幾百個錢到墳上去走走,總沒人買我的賬。今日自己怎麼曉得
上娘老子的墳,又去包墳,就有了錢了。自己的父母就要緊了,我說的話就當做耳邊風
了。」儘管在那裡卿卿咕咕。鳳林聽得不耐煩,在房裡道:「你家的墳,有兩個兒子,
你老人家不同他們說,在我跟前卿卿咕咕做甚的。我將父母遺體賣錢養活你一家人口,
就是我代我家娘老子包了包墳,也不為犯法。況且現在我身上又沒有多客,若不是賈老
爺在這跑跑,如今一切事件算是全靠著他。難道他在外面玩,管你家穿吃,還管你家這
些事呢?你老人家偌大年紀,說這些不講理的話。」戴氏道:「我的兒子若是有用能乾
,尋錢養家活口,倒不能讓他堂客陪別人睡覺了。你代娘老子包墳,我原不能攔你。想
想到我家來的時節,你從小兒,我家老鬼怎樣疼你?你如今有了本事,自己能夠尋錢,
就一苗笤帚掃得乾乾淨淨!我不過見你代娘老於包墳,我想起我家老鬼,他養的兒子沒
用,我辜負說了這麼幾句,你就生氣,將來我還不能開口呢!」

鳳林仍欲與戴氏辯白爭吵,賈銘趕忙攔阻,走出房來向戴氏道:「太太,你也不必
說了,總怪沒錢。鳳大爺若有餘錢,上人墳墓那分彼此?他早已辦了。如今家內不必有
傷和氣,明日我帶幾百錢來,讓你老人家上墳去就是了。」戴氏聽了這話,向賈銘道:
「既是你老爺吩咐,我老媽媽子就遵命不說了。」

賈銘仍到房裡吃煙。用過晚飯,仍在這裡住宿。一宵已過,到了次日午飯時分,忽
然聽得外面來了一個老婦人找尋鳳林。不知為著何事。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 王大娘因貧賣女 藍小姑好色勾郎


話說賈銘正同鳳林在房內開燈吃煙閒談,忽聽得外面有個老婦人聲音來找鳳林。到
了堂屋裡,高媽問他的姓,從何處來,找我們家奶奶做甚的?那老婦人道:「我姓楊,
從前與你家奶奶做過鄰居。今日聽得他回了揚州,我來看望他的。」鳳林在房中聽得聲
音熟識,就站在房裡將門簾揭開往外一看,認得是從前做過鄰居的楊老太,如今約有六
十多歲。遂迎出房外道:「你老人家可是楊老太?」那老婦人定睛將鳳林一望道:「你
可就是何二姑娘?我的姑奶奶,如今長成這等標緻模樣了!我老媽媽子若是在別處會見
了你,還認不得你呢。」鳳林將他拉到房裡。楊老太看見賈銘,問鳳林道:「這可是二
姑爺?」鳳林道:「這是賈老爺,你老人家不必問。請坐。」高媽獻茶,裝了旱煙。鳳
林與他兩下談談多年離情,叫人買了點心來款待,又留他吃中飯。閒談半日,知道鳳林
並未生育,遂向鳳林道:「姑奶奶,我娘家住在鄉里,有個鄰居姓王,丈夫死了,遺下
四個女兒。大些的三個總把與人家做養媳婦了。

如今還有一個小的,今年六歲,面貌生得不醜,家中養活不起。

王大娘要想把與人家養活,只要幾千錢。姑奶奶你何不花幾吊錢,把這娃子弄家來
押押子,明日養個大頭大臉的兒子,我老媽媽子過來吃蛋。」鳳林聽了這話,一時豪興
道:「楊老太,拜托代我說去,不拘那一日,將那小女兒帶來我看,若果然不醜,我要
就是了。」楊老太答應道:「是了,多謝你姑奶奶。」辭別去了。

賈銘向鳳林道:「你才說要買娃子,倘若這老媽媽子帶了來,你看中意了,千萬不
可在他面前說是你買,只好說是代外路客人買的。你們這等人家,不應花了錢鈔代人家
白養人。到了日後,才將娃子忙得有了眉目,親生父母鬧來要人,我眼睛裡不知見過多
少。」鳳林道:「我曉得。」過了數日,楊老太太同著一個鄉村婦人,約年四十餘歲,
衣裳襤縷,攙著一個五六歲小女孩到了鳳林家裡。楊老太走進鳳林房裡,悄悄向鳳林道
:「姑奶奶,外日所談之事,今日他母女總來了,你到外面去看看。」鳳林聽了,拉著
賈銘走出房外。看見一個鄉村婦人,一雙大腳,坐在堂屋裡。旁邊坐著一個小女孩,面
上並沒疤麻,卻生得討喜,雙箍眼,長眼睛毛,面容太瘦,大約是因家中飲食不能依時
按頓。那大腳婦人見他們出房,立起身來喊了一聲「老爺,奶奶。」鳳林道:「奶奶請
坐。」問那女孩道:「你今年幾歲?」那女孩道:「六歲。」鳳林道:「你乳名叫做什
麼?」那女孩道:「我叫個轉子。」鳳林道:「你可曾出過天花?」那大腳婦人道:「
三歲時就恭過喜了,托菩薩,倒是六日紅。」鳳林看了那女孩,滿心歡喜,到房裡抓了
些果子出來,把與那女孩吃著,又叫人買點心款待他們吃畢。

楊老太太道:「姑奶奶看了可中意?」鳳林道:「娃子倒也罷了,並不是我要,有
個外路客人托我買的。斷絕往來,不知他要幾千錢?」楊老太太道:「他向我說要八千
錢,一刀兩段,白紙做事。」鳳林道:「與他四千錢。」楊老太太問王大娘。王大娘賺
少不肯。楊老太再三說合,叫鳳林把六千錢,王大娘方才依允。到街坊上央了一個測字
先生來,寫了一張賣紙。

上寫道:

立賣親生女文契人王門張氏,情因夫故無子,鮮親乏族,遺有幼女,乳名轉子,現
年六歲,四月初四日卯時建生。年歲荒歉,家貧無力養活。今情願挽鄰說合,出筆立契
,賣與過客老爺名下,當得身價九八大錢陸千文正。自賣之後,斷絕往來。如有天年不
測,各聽天命。買主領回扶養,日後長大成人,聽其為女為婢,或自收房,抑另擇配,
均與王姓無乾。此女並未受過他人聘定以及指腹、割襟、換杯、過房、承繼情事。如有
親族人等出為異說,皆係出筆人一面承管,與買主無涉。今恐無憑,立此出賣親生女文
契,永遠存照。

後面寫著年、月、日期,遞與賈銘將賣契看過。望著王大娘含著眼淚打了手印。楊
老太列名作中,也畫了十字。將賣契交與鳳林收起。鳳林將六千錢把與楊老太,轉交與
王大娘,用一條破藍布圍裙將錢包裹好了,背在肩上,二目含淚,向著那小女孩道:「
轉子乖乖,在這裡玩玩,我上街去買果子來把與你吃。」那小女孩不肯讓王大娘走,拉
著他的衣襟,哭哭啼啼。王大娘硬著心腸,將那小女孩一推,將六千錢肩著去了。鳳林
留住楊老太吃了午飯,把了一千錢謝儀,楊老太方才辭別而去。

那小女孩見王大娘走了,更加啼哭。鳳林將他攙到房裡,又抓些果子、茶食百般樣
哄唬,方才住哭。代他重新將辮子梳梳,換了紅紮辮,洗洗臉,搽搽粉。趕著叫成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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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3549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3942
    23.3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6.2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43.1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Härber sızık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1000 süzlärneñ protsentnı kürsätä.
  • 風月夢 - 5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3339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3977
    22.5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5.6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42.1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Härber sızık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1000 süzlärneñ protsentnı kürsätä.
  • 風月夢 - 6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2502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4689
    21.0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3.5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40.3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Härber sızık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1000 süzlärneñ protsentnı kürsät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