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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演義 -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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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蘇侯開讀旨意畢,心中大喜;管待天使,齎送程費,打發天使起程。蘇侯暗謝天地曰:「今日吾方得洗一身之冤,以謝天下。」忙令後廳治酒,與子全忠、夫人楊氏共飲,曰:「我不幸生女妲己,進上朝歌。誰想這賤人盡違父母之訓,無端作孽,迷惑紂王,無所不為;使天下諸侯銜恨於我。今武王仁德播於天下,三分有二盡歸於西周。不意昏君反命吾征伐。吾得遂生平之願。我明日意欲將滿門良眷帶在行營,至西岐歸降周王,共享太平;然後會合諸侯,共伐無道,使我蘇護不得遺笑於諸侯,受議於後世,亦不失丈夫之所為耳。」夫人大喜:「將軍之言甚善;正是我母子之心。」且說次日殿上鼓響,眾將軍參見。蘇護曰:「天子敕下,命吾西征。眾將整備起行。」眾將得令,整點十萬人馬,即日祭寶纛旗,收拾起兵;同先行官趙丙、孫子羽、陳光、五軍救應使鄭倫,即日離了冀州,軍威甚是雄偉。怎見得,有讚為證,讚曰:
殺氣征雲起,金鑼鼓又鳴。旛幢遮瑞日,劍戟鬼神驚。平空生霧彩,遍地長愁雲。閃翻銀葉甲,撥轉皂雕弓。人似離山虎,馬如出水龍。頭盔生燦爛,鎧甲砌龍鱗。離了冀州界,西土去安營。
蘇侯行兵,非止一日。有探馬報入中軍:「前是西岐城下。」蘇侯傳令:「安營結寨。」陞帳坐下。眾將參謁,立起帥旗。
且說子牙在相府,收四萬諸侯本,請武王伐紂。忽報馬入府:「啟老爺:冀州侯蘇護來伐西岐。」子牙問黃飛虎曰:「久聞此人善能用兵,黃將軍必知其人,請言其概。」黃飛虎曰:「蘇護秉性剛直,不似諂媚無骨之夫;名為國戚,與紂王有隙;一向要歸周,時常有書至末將處。此人若來,必定歸周,再無疑惑。」子牙聞言大悅。且說蘇侯三日未來請戰。黃飛虎上殿見子牙,曰:「蘇侯按兵不動,待末將探他一陣,便知端的。」子牙許之。飛虎領令,上了五色神牛,出得城來,一聲砲響,立於轅門,大呼曰:「請蘇侯答話!」探馬報入中軍。蘇侯令先行官見陣。趙丙領令,上馬提方天戟,逕出轅門;認得是武成王黃飛虎。趙丙曰:「黃飛虎,你身為國戚,不思報本,無故造反,致起禍端,使生民塗炭,屢年征討不息。今奉旨特來擒你;尚不下馬受縳,猶自支吾!」搖戟刺來。黃飛虎將鎗架住,對趙丙曰:「你好好回去,請你主將出來答話,吾自有道理。你何必自逞其強也!」趙丙大怒:「既奉命來擒你報功,豈得猶以語言支吾!」又一戟刺將來。黃飛虎大怒:「好大膽匹夫!焉敢連刺吾兩戟!」催開神牛,手中鎗赴面交還。牛馬相交,鎗戟并舉。怎見得:
二將陣前勢無比,撥開牛馬定生死。這一箇鋼鎗搖動鬼神愁;那一箇畫戟展開分彼此。一來一往勢無休,你生我死誰能已。從來惡戰不尋常,攪海翻江無底止。
話說黃飛虎大戰趙丙,二十回合,被飛虎生擒活捉,拿解相府,來見子牙。報入府中。子牙令飛虎進見:「將軍出陣,勝負若何?」飛虎曰:「生擒趙丙,聽令定奪。」子牙命:「推來。」士卒將趙丙擁至殿前,趙丙立而不跪。子牙曰:「既已被擒,尚何得抗禮?」趙丙曰:「奉命征討,指望成功;不幸被擒,唯死而已,何必多言!」子牙傳令:「暫且囚於禁中。」
且說蘇侯聞報,趙丙被擒,低首不語。只見鄭倫在傍曰:「君侯在上:黃飛虎自恃強暴,待明日拿來,解往朝歌,免致生靈塗炭。」次日,鄭倫上了火眼金睛獸,提了降魔杵,往城下請戰。左右報入相府。子牙令:「黃將軍出陣走一遭。」飛虎領令出城,見一員戰將,面如紫棗,十分梟惡;騎著火眼金睛獸。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道術精奇別樣粧,降魔寶杵世無雙。忠肝義膽堪稱誦,無奈昏君酒色荒。
話說飛虎大呼曰:「來者何人?」鄭倫曰:「吾乃蘇侯麾下鄭倫是也。黃飛虎,你這叛賊!為你屢年征伐,百姓遭殃。今天兵到日,尚不免戈伏誅,意欲何為?」飛虎曰:「鄭倫,你且回去;請你主將出來,吾自有說話。你若是不知機變,如趙丙自投陷身之禍!」鄭倫大怒,掄杵就打。黃飛虎手中鎗急架相還。二獸相交,鎗杵併舉,兩家大戰三十回合,鄭倫把杵一擺,他有三千烏鴉兵走動,行如長蛇之勢。鄭倫竅中兩道白光往鼻子裏出來。「」的一聲響,黃將軍正是:
見白光三魂即散,聽聲響撞下鞍鞽。
烏鴉兵用撓鉤搭住,一踴上前,拿翻,剝了衣甲,繩纏索綁。飛虎上了繩子,二目方睜。飛虎點首曰:「今日之擒,如同做夢一般,真是心中不服!」鄭倫掌得勝鼓回營,來見蘇侯,入帳報功:「今日生擒反叛黃飛虎至轅門,請令發落。」蘇侯令:「推來。」小校將飛虎推至帳前。飛虎曰:「今被邪術受擒,願請一死,以報國恩。」蘇侯曰:「本當斬首,且監候,留解朝歌,請天子定罪。」左右將黃飛虎送下後營。
且說報馬報入相府,言黃飛虎被擒。子牙大驚曰:「如何擒去?」掠陣官啟曰:「蘇侯麾下有一鄭倫,與武成王正戰之間,只見他鼻子裏放出一道白光,黃將軍便墜騎被他拿去。」子牙心下十分不樂:「又是左道之術!」只見黃天化在傍,聽見父親被擒,恨不得平吞了鄭倫。當日晚間不題。次日,天化上帳,請令出陣,以探父親消息。子牙許之。天化領令,上了玉麒麟,出城請戰。探馬報人營中:「有將請戰。」蘇護曰:「誰去見陣走一遭?」鄭倫答曰:「願往。」上了金睛獸,砲聲響處,來至陣前。黃天化曰:「爾乃是鄭倫?擒武成王者是你?不要走,吃吾一鎚!」一似流星閃灼光輝,呼呼風響。鄭倫忙將杵劈面相還。二將交兵,未及十合。鄭倫見天化腰束著絲絛,是個道家之士,──「若不先下手,恐反遭其害。」把杵望空中一擺,烏鴉兵齊至,如長蛇一般。鄭倫鼻竅中一道白光吐出,如鐘鳴一樣。天化看見白光出竅,耳聽其聲,坐不住玉麒麟,翻身落騎。烏鴉兵依舊把天化綁縛起來。急自睜開眼,不知其身已受綁縛。鄭倫又擒黃天化進營來見。鄭倫曰:「末將擒黃天化已至轅門等令。」蘇侯令:「推至中軍。」見天化眼光暴露,威風凜凜,一表非俗,立而不跪。蘇侯也命監在後營。黃天化入後營,看見父親監禁在此,大呼曰:「爹爹!我父子遭妖術成擒,心中甚是不服!」飛虎曰:「雖是如此,當思報國。」按下黃家父子,且說探馬報入相府:「黃天化又被擒去。」子牙大驚:「黃將軍說蘇侯有意歸周,不料擒他父子!」子牙心中納悶。且說鄭倫捉了二將,軍威甚盛。次日又來請戰。探馬報入相府。子牙急令:「何人走遭?」言未畢,土行孫答曰:「弟子歸周,寸功未立,願去走一遭,探其虛實,何如?」子牙許之。土行孫方領令出府;傍有鄧蟬玉上前告曰:「末將父子蒙恩,當得掠陣。」子牙併許之。鄭倫聽得城內砲響,見兩扇門開,旗旛磨動,見一女將飛來。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此女生來錦織成,腰肢一搦體輕盈。西岐山下歸明主,留得芳名照汗青。
話說鄭倫見城內女將飛馬而來,不曾看見土行孫出來。──土行孫生得矮小,鄭倫只看了前面,未曾照看面前。──土行孫大呼曰:「那匹夫!你看那裏?」鄭倫往下一看,見是箇矮子,鄭倫笑曰:「你那矮子,來此做甚麼?」土行孫曰:「吾奉姜丞相將令,特來擒爾!」鄭倫復大笑曰:「看你這廝,形似嬰孩,乳毛未退;敢出大言,自來送死!」土行孫聽見罵他甚是卑微,大叫:「好匹夫!焉敢辱我!」使開鐵棍,一滾而來,就打金睛獸的蹄子。鄭倫急用杵來迎架,只是撈不著。──大抵鄭倫坐的高,土行孫身子矮小,故此往下打費力。──幾個回合,把鄭倫掙了一身汗,反不好用力,心裏焦躁起來,把杵一愰,那烏鴉兵飛走而來。土行孫不知那裏帳,鄭倫把鼻子裏白光噴出:「」然有聲。土行孫眼看耳聽,魂魄盡散,一交跌在地下。烏鴉兵把土行孫拿了,綁將起來。土行孫睜開眼,見渾身上了繩子,道聲:「噫!到有趣!」土行孫綁著,看著鄧蟬玉走馬大呼曰:「匹夫不必逞兇擒將!」把刀飛來直取。鄭倫手中杵劈面打來。蟬玉未及數合,撥馬就走。鄭倫不趕。佳人掛下刀,取五光石,側坐鞍鞽,回手一石,正是:
從來暗器最傷人,自古婦人為更毒。
鄭倫「哎呀!」的一聲,面上著傷,敗回營中來見蘇侯。蘇侯曰:「鄭倫,你失機了?」鄭倫答曰:「拿了一個矮子,纔待回營;不意有一員女將來戰,夫及數合,回馬就走,末將不曾趕他,他便回手一石,急自躲時,面上已著了傷。如今那箇矮子拿在轅門聽令。」蘇侯傳令:「推將進來。」眾將卒將土行孫簇擁推至帳下。蘇侯曰:「這樣將官,拿他何用!推出去斬了!」土行孫曰:「且不要斬,我回去說個信來。」蘇侯笑曰:「這是個獃子!推出斬了!」土行孫曰:「你不肯,我就跑了。」眾人大笑。正是:
仙家秘授真奇妙,迎風一愰影無蹤。
眾人一見大驚,忙至帳前來,稟啟元帥:「方纔將矮子推出轅門,他把身子一扭就不見了。」蘇侯嘆曰:「西岐異人甚多,無怪屢次征伐,俱是片甲不回,無能取勝。」嗟歎不已。鄭倫在傍只是切齒;自己用丹藥敷貼,欲報一石之恨。次日,鄭倫又來請戰,坐名要女將。鄧嬋玉就要出馬。子牙曰:「不可。他此來必有深意。」哪吒應曰:「弟子願往。」子牙許之。哪吒上了風火輪,出城大呼曰:「來者可是鄭倫?」鄭倫答曰:「然也。」哪吒不答話,登輪就殺。鄭倫急用杵相還。輪獸交兵。怎見得,有讚為證,讚曰:
哪吒怒發氣吞牛;鄭倫惡性展雙眸。火尖鎗擺噴雲霧;寶杵施開轉捷稠。這一個傾心輔佐周王駕;那一個有意分紂王憂。二將大戰西岐地,海沸江翻神鬼愁。
話說鄭倫大戰哪吒,恐哪吒先下手,把杵一擺,烏鴉兵如長蛇陣一般,都拿著撓鉤套索前來等著。哪吒看見,心下著忙。只見鄭倫對著哪吒一聲「哼!」哪吒無魂魄,怎能跌得下輪來。鄭倫見用此術不能響應,大驚曰:「吾師秘授,隨時響應,今日如何不驗?」又將白光吐出鼻子竅中。哪吒見頭一次不驗,第二次就不理他。鄭倫著忙,連哼第三次。哪吒笑曰:「你這匹夫害的是甚麼病?只管哼!」鄭倫大怒,把杵劈頭亂打。又戰三十回合,哪吒把乾坤圈祭在空中,一圈打將下來。鄭倫難逃此厄,正中其背;只打得筋斷骨折,幾乎墜騎,敗回行營。哪吒得勝,回來見子牙,將「鄭倫……如此如彼被乾坤圈打傷,敗回去……」說了一遍。子牙大喜,上了哪吒功。不表。
且說蘇侯在中軍,閒鄭倫失機來見;蘇侯見鄭倫著傷,站立不住,其實離當。蘇侯借此要說鄭倫,乃慰之曰:「鄭倫,觀此天命有在,何必強為!前聞天下諸侯歸周,俱欲共伐無道,只聞太師屢欲扭轉天心,故此俱遭屠戮,實生民之難。我今奉敕征討,你得功莫非暫時僥倖耳。吾見你著此重傷,心下甚是不忍。我與你名為主副之將,實有手足之情。今見天下紛紛,刀兵未息,此乃國家不祥,人心、天命可知。昔堯帝之子丹朱不肖,堯崩,天下不歸朱而歸於舜。舜之子商均亦不肖,舜崩,天下不歸商均而歸於禹。方今世亂如麻,真假可見,從來天運循環,無往不復。今主上失德,暴虐亂常,天下分崩,黯然氣象,莫非天意也。我觀你遭此重傷,是上天警醒你我耳。我思:『順天者昌,逆天者亡。』不若歸周,共享安康,以伐無道。此正天心人意,不卜可知。你意下如何?」鄭倫聞言,正色大呼曰:「君侯此言差矣!天下諸侯歸周,君侯不比諸侯,乃是國戚;國亡與亡,國存與存。今君侯受紂王莫大之恩,娘娘享宮闈之寵,今一旦負國,為之不義。今國事艱難,不思報效,而欲歸反叛,為之不仁。鄭倫切為君侯不取也!若為國捐生,捨身報主,不惜血肉之軀以死自誓,乃鄭倫忠君之願,其他非知也。」蘇護曰:「將軍之言雖是,古云:『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古人有行之不損令名者,伊尹是也。黃飛虎官居王位,今主上失德,有乖天意,人心思亂,故捨紂而歸周。鄧九公見武王、子牙以德行仁,知其必昌,紂王無道,知其必亡,亦捨紂而從周。所以人要見機,順時行事,不失為智。你不可執迷,恐後悔無及。」鄭倫曰:「君侯既有歸周之心,我決然不順從於反賊。待我早間死後,君侯早上歸周;我午後死,君侯午後歸周。我忠心不改,此頸可斷,心不可汙!」轉身回帳,調養傷痕。不題。
且說蘇侯退帳,沉思良久,命蘇全忠後帳治酒。一鼓時分,命全忠往後營,把黃飛虎父子放了,請到帳前。蘇護下拜請罪,言曰:「末將有意歸周久矣。」黃飛虎忙答拜曰:「今蒙盛德,感賜再生。前聞君侯意欲歸周,使我心懷渴想,喜如雀躍,故末將纔至營前,欲會君侯,問其虛實耳。不期被鄭倫所擒,有辱君命。今蒙開其生路,有何吩咐,愚父子惟命是從。」蘇護曰:「不才久欲歸周,不能得便。今奉敕西征,實欲乘機歸順。怎奈偏將鄭倫堅執不允。我將言語開說上古順逆有歸之語,他只是不從。今特設此酒,請大王、公子少敘心曲,以贖不才冒瀆之罪。」飛虎曰:「君侯既肯歸順,宜當速行。雖然鄭倫執拗,只可用計除之。大丈夫先立功業,共扶明主,垂名竹帛,豈得區區效匹夫匹婦之小忠小諒哉!」酒至三更,蘇護起身言曰:「大王、賢公子,出後糧門,回見姜丞相,把不才心事呈與丞相,以知吾之心腹也。」遂送黃飛虎父子回城。飛虎至城下叫門,城上聽得是武成王,不敢夤夜開門,來報子牙。子牙聽得是三更天氣,報:「黃飛虎回來。」忙傳令:「開城門。」少時,飛虎至相府,來見子牙。子牙曰:「黃將軍被奸惡所獲,為何夤夜而歸?」黃飛虎把蘇護心欲歸周所以,一一說了一遍:「……只是鄭倫把持,不得遂其初心。再等一兩日,他自有處治。」不表飛虎回城,且說蘇侯父子不得歸周,作何商議。蘇全忠曰:「不若乘鄭倫身著重傷,修書一封,打入城中,知會子牙前來劫營,將鄭倫生擒進城,看他歸順不歸順,任姜丞相處治。孩兒與爹爹早得歸周,恐後致生疑惑。」蘇護曰:「此計雖好,只是鄭倫也是箇好人,必須周全得他方好。」全忠曰:「只是不好傷他性命便了。」蘇護大喜:「明日准行。」父子計較停當,來日行事。有詩為證,詩曰:
蘇護有意欲歸周,怎奈門官不肯投。只是子牙該有厄,西岐傳染病無休。
話說鄭倫被哪吒打傷肩背,雖有丹藥,只是不好;一夜聲喚,睡臥不寧,又思:「主將心意歸周,恨不能即報國恩,以遂其忠悃。其如凡事不能就緒,如之奈何!」且說蘇護次日陞帳,打點行計,忽聽得把轅門官旗報入中軍:「有一道人,三隻眼,穿大紅袍,要見老爺。」蘇護不是道家出身,不知道門尊大,便叫:「令來。」左右出轅門,執與道人。道人聽得叫「令來」,不曾說箇「請」字,心下鬱鬱不樂;欲待不進營去,恐辜負了申公豹之命。道人自思:「且進營去,看他如何。」只得忍氣吞聲進營,來至中軍。蘇侯見道人來,不知何事。道人見蘇侯曰:「貧道稽首了!」蘇侯亦還禮畢,問曰:「道者今到此間,有何見諭?」道者曰:「貧道特來相助老將軍,共破西岐,擒反賊,以解天子。」蘇侯曰:「道者住居那裏?從何處而來?」道人答曰:「吾從海島而來。有詩為證,詩曰:
弱水行來不用船,週游天下妙無端。陽神出竅人難見,水虎牽來事更玄。九龍島內經修煉,截教門中我最先。若問衲子名何姓?呂岳聲名四海傳。」
話說道人作罷詩,對蘇護曰:「衲子乃九龍島聲名山煉氣士是也,姓呂,名岳;乃申公豹請我來助老將軍。將軍何必見疑乎?」蘇侯欠身請坐。呂道人也不謙讓,就上坐了。只聽得鄭倫聲喚曰:「痛殺吾也!」呂道人問:「是何人叫苦?」蘇侯暗想:「把鄭倫扶出來,諕他一諕。」蘇侯答曰:「是五軍大將鄭倫,被西岐將官打傷了,故此叫苦。」呂道人曰:「且扶他出來,待吾看看何如?」左右把鄭倫扶將出來。呂道人一看,笑曰:「此是乾坤圈打的,不妨,待吾救你。」豹皮囊中取出一箇葫蘆,倒出一粒丹藥,用水研開,敷於上面,如甘露沁心一般,即時痊癒。鄭倫今得重傷痊癒,正是:
猛虎又生雙脅趐,蛟龍依舊海中來。
鄭倫傷痕痊癒,遂拜呂岳為師。呂道人曰:「你既拜吾為師,助你成功便了。」帳中靜坐,不語三日。蘇侯歎曰:「正要行計,又被道人所阻,深為可恨!」且說鄭倫見呂岳不出去見陣,上帳啟曰:「老師既為成湯,弟子聽候老師法旨,可見陣會會姜子牙。」呂岳曰:「吾有四位門人未曾來至,但他們一來,管取你克了西岐,助你成功。」又過數日,來了四位道人,至轅門,問左右曰:「裏邊可有一呂道長麼?煩為通報:有四門人來見。」軍政官報入中軍:「啟老爺:有四位道人要見老爺。」呂岳曰:「是吾門人來也。」著鄭倫出轅門來請。鄭倫至轅門,見四道者臉分青、黃、赤、黑,或挽抓髻,或戴道巾,或似陀頭,穿青、紅、黃、皂,身俱長一丈六七尺,行如虎狼,眼露睛光,甚是凶惡。鄭倫欠背躬身曰:「老師有請。」四位道人也不謙讓,逕至帳前,見呂道人行禮畢,口稱:「老師。」兩邊站立。呂岳問曰:「為何來遲?」內有一穿青者答曰:「因攻伐之物未曾製完,故此來遲。」呂岳謂四門人曰:「這鄭倫乃新拜吾為師的,亦是你等兄弟。」鄭倫從新又與四人見禮畢。鄭倫欠身請問曰:「四位師兄高姓大名?」呂岳用手指著一位曰:「此位姓周,名信;此位姓李,名奇;此位姓朱,名天麟;此位姓楊,名文輝。」鄭倫也通了名姓,遂治酒管待,飲至二鼓方散。次日,蘇侯昇帳,又見來了四位道者,心下十分不悅,懊惱在心。呂岳曰:「今日你四人誰往西岐走一遭?」內有一道者曰:「弟子願往。」呂岳許之。那道人抖擻精神,自恃胸中道術,出營步行,來會西岐。不知凶吉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第五十八回 子牙西岐逢呂岳
詩曰:
疫痢瘟㾮幾遍災,子牙端是有奇才。匡扶社稷開基域,保護黔黎脫禍胎。劫運方來神鬼哭,兵戈時至士民哀。何年得遂清平日,祥靄氤氳萬歲臺。
話說周信提劍來城下請戰。報入相府:「有一道人請戰。」子牙聞知連日未曾會戰:「今日竟有道人,此來必竟又是異人。」便問:「誰去走一遭?」有金吒欠身而言曰:「弟子願往。」子牙許之。金吒出城,偶見一個道者,生的十分凶惡。怎見得,有詩為證:
髮似硃砂臉帶綠,獠牙上下金精目。道袍青色勢猙獰,足下麻鞋雲霧簇。手提寶劍電光生,胸藏妙訣神鬼哭。行瘟使者降西岐,正是東方甲乙木。
話說金吒問曰:「道者何人?」周信答曰:「吾乃九龍島煉氣士周信是也;聞爾等仗崑崙之術,滅吾截教,情殊可恨!今日下山,定然與你等見一高下,以定雌雄。」綽步執劍來取。金吒用劍急架相還。未及數合,周信抽身便走。金吒隨即趕來。周信揭開袍服,取出一磬,轉身對金吒連敲三四下。金吒把頭搖了兩搖,即時面如金紙,走回相府聲喚,只叫:「頭疼殺我!」子牙問其詳細,金吒把趕周信事說了一遍,子牙不語。金吒在相府,晝夜叫苦。且說次日,又報進相府:「又有一道人請戰。」子牙問左右:「誰去見陣走一遭?」傍有木吒曰:「弟子願往。」木吒出城,見一道人,挽雙抓髻,穿淡黃服,面如滿月,三柳長髯。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面如滿月眼如珠,淡黃袍服繡花禽。絲絛上下飄瑞彩,腹內玄機海樣深。五行道術般般會,灑荳成兵件件精。兌地行瘟號使者,正屬西方庚辛金。
話說木吒大喝曰:「你是何人,敢將左道邪術困吾兄長,使他頭疼?想就是你了!」李奇曰:「非也。那是吾道兄周信。吾乃呂祖門人李奇是也。」木吒大怒:「都是一班左道邪黨!」輕移大步,執劍當空來取李奇。李奇手中劍劈面交還。二人步戰之間,劍分上下,要賭雌雄:一個是肉身成聖的木吒,施威仗勇;一個是瘟部內有名的惡煞,展開凶光。往來未及五七回合,李奇便走。木吒隨後趕來。二人步行,趕不上一箭之地,李奇取出一旛,拿在手中,對木吒連搖數搖。木吒打了一個寒噤,不去追趕。李奇也全然不理,逕進大營去了。且說木吒一會兒面如白紙,渾身上如火燎,心中似油煎,解開袍服,赤身來見子牙,只叫:「不好了!」子牙大驚,急問:「怎的這等回來?」木吒跌倒在地,口噴白沫,身似炭火。子牙命扶往後房。子牙問掠陣官:「木吒如何這樣回來?」掠陣官把木吒追趕,搖旛之事說了一遍。子牙不知其故:「此又是左道之術!」心中甚是納悶。
且說李奇進營,回見呂岳。道人問曰:「今日會何人?」李奇曰:「今日會木吒,弟子用法旛一展,無不響應,因此得勝,回見尊師。」呂岳大悅,心中樂甚,乃作一歌,歌曰:
「不負玄門訣,工夫修煉來。爐中分好歹,火內辨三才。陰陽定左右,符印最奇哉。仙人逢此術,難免殺身災。」
呂岳作罷歌,鄭倫在傍,口稱:「老師,二日成功,未見擒人捉將;方纔聞老師作歌最奇,甚是歡樂,其中必有妙用,請示其詳。」呂岳曰:「你不知吾門人所用之物俱有玄功,只略展動了,他自然絕命,何勞持用刀劍殺他。」鄭倫聽說,讚歎不已。次日,呂岳令朱天麟:「今日你去走一遭,也是你下山一場。」朱天麟領法旨,提劍至城下,大呼曰:「著西岐能者會吾!」有探事的報入相府。子牙雙眉不展,問左右曰:「誰去走一遭?」傍有雷震子曰:「弟子願往。」子牙許之。雷震子出城,見一道人生的凶惡。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巾上斜飄百合纓,面加紫棗眼如鈴。身穿紅服如噴火,足下麻鞋似水晶。絲絛結就陰陽扣,寶劍揮開神鬼驚。行瘟部內居離位,正按南方火丙丁火。
話說雷震子大呼曰:「來的妖人,仗何邪術,敢困吾二位道兄也!」朱天麟笑曰:「你自恃猙獰古怪,發此大言,誰來怕你。諒你也不知我是誰,吾乃九龍島朱天麟的便是。你通名來,也是我會你一番。」雷震子笑曰:「諒爾不過一草芥之夫,焉能有甚道術。」雷震子把風雷翅分開,飛起空中,使起黃金棍,劈頭就打。朱天麟手中劍急架相還。二人相交,未及數合,──大抵雷震子在空中使開黃金棍,往下打將來,朱天麟如何招架得住,只得就走。雷震子方纔要趕,朱天麟將劍往雷震子一指,雷震子在空中駕不住風雷二翅,響一聲落將下來,便往西岐城內跳將進來,走至相府。子牙一見走來之勢不好,子牙出席,急問雷震子曰:「你為何如此?」雷震子不言,只是把頭搖,一交跌倒在地。子牙仔細定睛,看不出他蹊蹺原故,心中十分不樂,命抬進後廳調息。子牙納悶。且說朱天麟回見呂岳,言如法治雷震子,無不應聲而倒。呂道人大悅。次日,又著楊文輝來城下請戰。左右報入相府:「今日又是一位道人搦戰。」子牙聞報,心下躊躕:「一日換一個道者,莫非又是十絕陣之故事?」子牙心中疑惑。只見龍鬚虎要去見陣。子牙許之。鬚虎出城,見一道人面如紫草,髮似鋼針,頭戴魚尾金冠,身穿皂服,飛步而來。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頂上金冠排魚尾,面如紫草眼光煒。絲絛彩結扣連環,寶劍砍開天地髓。草履斜登寒霧生,胸藏秘訣多文斐。封神臺上有他名,正按坎宮壬癸水。
話說龍鬚虎見道人,大呼曰:「來者何人?」楊文輝一見大驚,看龍鬚虎形相古怪稀奇,問曰:「通個名來。」龍鬃虎曰:「吾乃姜子牙門人龍鬚虎是也。」楊文輝大怒,仗劍來取。龍鬚虎發手有石,只管打將下來。楊文輝不敢久戰,掩一劍便走。龍鬚虎隨後趕來。楊文輝取出一條鞭,對著龍鬚虎一頓轉。龍鬚虎忽的跳將回去,發著石頭,盡行力氣打進西岐,直打到相府,又打上銀安殿來。姜子牙忙著兩邊軍將:「快與吾拿下去!」眾將官用鉤連鎗鉤倒在地,綑將起來。龍鬚虎口中噴出白沬,朝著天,睜著眼,只不作聲。子牙無計可施,不知就理。──這個是瘟部中四個行瘟使者,頭一位周信按東方使者,用的磬名曰「頭疼磬」;笫二位李奇按西方使者,用的旛名曰「發躁旛」;第三位朱天麟按南方使者,用的劍名曰「昏迷劍」;第四位楊文輝按北方使者,用的鞭名曰「散㾮鞭」;故此瘟部之內先著四個行瘟使者,先會門人,此乃子牙一災又至。姜子牙那裏知道?──子牙正在府中,謂楊戩曰:「吾師言三十六路伐西岐,算將來有三十路矣。今又逢此道者,把吾四個門人困住,聲叫痛苦,使我心下不忍,如何是好?將奈之何?」正議間,忽門旗官報曰:「有一三隻眼道人請丞相答話。」哪吒、楊戩在傍曰:「今連戰五日,一日換一箇,不知他營中有多少截教門人?師叔會他,便知端的。」子牙傳令:「擺隊伍出城。」炮聲響亮,兩扇門開,左右列興周滅紂英雄,前後立玉虛門下。且說呂岳見子牙出城,兵勢嚴整,果然比別人不同。正是:
果然紀律分嚴整,不亞當年風后強。
話說子牙見黃旛腳下有一道人,穿大紅袍服,面如藍靛,髮似硃砂,三目圓睜,騎金眼駝,手提寶劍,大呼曰:「來者可是姜子牙麼?」子牙答曰:「然也。」子牙曰:「道兄是那座名山?何處仙府?今往西岐屢敗吾門下,道兄何所見而為?今紂主無道,周室興仁,天下共見;從來人心歸順真主,道兄何必強為!常言『順天者存,逆天者亡』。今我周鳳鳴岐山,英雄間出,似不卜可知。道兄又何得逆天而行其己意哉。況道兄在道門久煉,豈不知『封神榜』乃三教聖人所主,非吾一己之私。今我奉玉虛符命,扶助真主,不過完天地之劫數,成氣運之遷移。今道兄既屢得勝,不過一時僥倖成功,若是劫數來臨,自有破你之術者。道兄不得恃強,無貽伊戚。」呂岳曰:「吾乃九龍島煉氣之士,名為呂岳。只因你等恃闡教門人,侮我截教,吾故令四箇門人略略使你知道。今日特來會你一會,共決雌雄。只是你死日甚近,幸無追悔!你聽我道來:
截教門中我最先,玄中妙訣許多言。五行道術尋常事,駕霧騰雲只等閑。腹內離龍併坎虎,捉來一處自熬煎。煉就純陽乾健體,九轉還丹把壽延。八極神游真自在,逍遙任意大羅天。今日降臨西岐地,早早投戈免罪愆。」
呂岳道罷,子牙笑曰:「據道兄所談,不過如峨嵋山趙公明,三仙島雲霄、瓊霄、碧霄之道,一旦俱成畫餅,料道兄此來,不過自取殺身之禍耳。」呂岳大怒,罵曰:「姜尚,你有何能,敢發如此惡言?」縱開金眼駝,執手中劍,飛來直取。子牙劍急架忙迎。楊戩在傍,縱馬搖刀飛來,大呼曰:「師叔,弟子來也!」楊戩不分好歹,照頂上剁來。呂岳手中劍架刀隔劍。哪吒登開風火輪,使開火尖鎗,衝殺過來。黃天化在旗門腳下,忍不住心頭火起:「雖然是蘇侯放歸吾父子,難道我不如他們?只要成功,顧不得了!」催開玉麒麟,殺將過來,把呂岳圍在當中。且言旗門下鄭倫看見黃天化殺將過來:「呀」的一聲,幾乎墜於獸下,長吁歎曰:「誰知我為紂王擒將立功,原來主將有意歸周,反將黃家父子放回去了。」鄭倫自思:「這番捉住,即時打死,絕其他念。」急催開金睛獸,大呼「黃天化」曰:「吾來也!」天化見了讎人,撥轉麒麟,雙鎚并起,力戰鄭倫。哪吒見黃天化敵住了鄭倫,恐怕有失,忙登回風火輪,把鎗劈心就刺鄭倫,大叫曰:「黃公子,你去拿呂岳,吾來殺此匹夫!」鄭倫曾被哪吒乾坤圈打過一次,大抵心下十分怯他,縱戰俱是不濟,先是留心著意,防哪吒動手。且說子牙見楊戩使刀敵住呂岳,又見黃天化助力,土行孫也提賓鐵棍滾將進來。鄧嬋玉在轅門下看戰。呂岳見周將有增,隨將身手搖動,三百六十骨節,霎時現出三頭六臂,一隻手執形天印,一隻手擎住瘟疫鐘,一隻手持定形瘟旛,一隻手執住止瘟劍,雙手使劍,現出青臉獠牙。子牙見了呂岳現如此形相,心下十分懼怕。楊戩見子牙怯戰,即將馬走出圈子外,命金毛童子拿金丸在手,拽滿扣兒,一金丸正打中呂岳肩臂。黃天化見楊戩成功,把玉麒麟跳遠了,回手一火龍鏢,把呂岳腿上打了一標。子牙見呂岳著傷,祭起打神鞭,這一鞭正中呂岳,響一聲,墜下金眼駝來,借土遁去了。鄭倫見呂岳失機,不能取勝,心下一慌,被哪吒一鎗正中肩背,幾乎閃下獸來,敗進轅門。子牙不趕,鳴金回兵。
且說蘇侯父子在轅門見呂岳失機著了重傷,鄭倫也著了傷,心中大悅:「這匹夫該當如此!」呂岳回營進中軍帳坐定,被打神鞭打得三昧火從竅中而出。四門人來問老師曰:「今日不意老師反被他取了勝。」呂岳曰:「不妨,吾自有道理。」隨將葫蘆中取藥自啖,仍復笑曰:「姜尚,你雖然取勝一時,你怎逃滅一城生靈之禍!」鄭倫著傷,呂岳又將藥救之。呂岳至一更時,分命四門人,每一人拿一葫蘆瘟丹,借五形遁進西岐城。呂岳乘了金眼駝,也在當中,把瘟丹用手抓著,往城中按東、西、南、北,灑至三更方回。不表。且說西岐城中那知此丹俱入井泉河道之中,人家起來,必用水火為急濟之物,大家小戶,天子文武,士庶人等,凡吃水者,滿城盡遭此厄。不一二日,一城中煙火全無,街道上并無人走。皇城內人聲寂靜,止聞有聲喚之音;相府內眾門人也逢此難。──內有二人不遭此殃,哪吒乃蓮花化身,楊戩有元功變化。故此二人見滿城如此,二人心下十分著慌。哪吒進內廷看武王;楊戩在相府照顧,又不時要上城看守。二人計議:「城中止有二人,若是呂岳加兵攻打,如之奈何?」楊戩曰:「不妨。武王乃聖明之君,其福不小;師叔該有這場苦楚,定有高明之士來佐。」不言二人在城上商議,且說呂岳散了瘟丹,次日在帳前對蘇侯等言曰:「我今一日與汝等成功,不用張弓隻箭,六七日之內,西岐一郡生靈盡皆死絕。爾等速速奏凱回兵,不負我下山一遭。」鄭倫曰:「連日西岐不見城上有人。」呂岳曰:「一郡眾生盡逢大劫,不久身亡。」鄭倫曰:「既西岐城人民俱遭困厄,何不調一支人馬殺進城中,剪草除根?」呂岳曰:「也使得。」鄭倫欣然領了蘇侯令,調出人馬來,方出湯營。且說楊戩在城上看見鄭倫調兵出營。哪吒著慌,問楊戩曰:「人馬殺來,你我二人焉能攩抵大眾人馬?」楊戩曰:「不要忙,吾自有退兵之策。」楊戩連忙把土與草拿了兩把,望空中一灑,喝聲:「疾!」西岐城上盡是彪軀大漢,往來耀武。鄭倫抬頭看時,見城上人馬反比前不相同,故此不敢攻城。有詩為證,詩曰:
楊戩神機妙術奇,呂岳空自費心機。武王洪福包天地,應合姜公遇難時。
話說鄭倫見西岐城上人馬軒昂驍勇,不敢進兵,徐徐退進營來;見呂岳言曰:「城上有人……」之事。不表。
且說楊戩雖用此術,只過一時三刻,只救眼下之急,不能常久。哪吒正憂煩,聽的空中鶴唳之聲,原來是黃龍真人跨鶴而來,落在城上。哪吒、楊戩下拜,口稱:「老師。」真人曰:「你師父可曾來?」楊戩答曰:「家師不曾來。」黃龍真人至相府來看子牙,又入內庭看過武王,復出皇城,上了城,玉鼎真人方駕縱地金光法而至。黃龍真人曰:「道兄為何來遲?」玉鼎真人曰:「我借金光縱地,故此來遲。今呂岳將此異術治此一郡,眾生遭逢大厄。今著楊戩速往火雲洞,見三聖大師,速取丹藥,可救此愆。」楊戩領師命,逕往火雲洞來。正是:
足踏五行生霧彩,週游天下只須臾。
話說楊戩借土遁來至火雲洞。──此處雲生八處,霧起四方,挺生秀柏,屈曲蒼松,真好所在!怎見得:
巨鎮東南,中天勝岳。芙蓉峰龍聳,紫蓋嶺巍峨。百草含香味,爐煙鶴唳蹤。上有玉虛之寶籙,朱陸之靈臺。舜巡、禹禱,玉簡金書。樓閣飛青鸞,亭臺隱紫霧。地設名山雄宇宙,天開仙境透三清。幾樹桃梅花正放,滿山瑤草色皆舒。龍潛澗底,虎伏崖前。幽鳥如訴語,馴鹿近人行。白鶴伴雲棲老檜,青鸞丹鳳向陽鳴。火雲福地真仙境,金闕仁慈治世公。
話說楊戩不敢擅入;伺候多時,只見一童兒出洞府,楊戩上前稽首曰:「師兄,弟子乃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門徒楊戩;今奉師命,特到此處,參謁三聖老爺。借師兄轉達一聲。」童兒曰:「你可知道三聖人是誰?如何以老爺相稱?」楊戩欠身曰:「弟子不知。」童子曰:「你不知,不怪你。此三聖乃天、地、人三皇帝主。」楊戩曰:「多感師兄指教,其實弟子不知。」童兒進洞府,少時出來,曰:「三位皇爺命你相見。」楊戩進洞府,見三位聖人:當中一位,頂生二角;左邊一位,披葉蓋肩,腰圍虎豹之皮;右邊一位,身穿帝服。楊戩不敢踐越階次,只得倒身下拜,言曰:「弟子楊戩奉玉鼎真人之命,今為西岐武王因呂岳助蘇護征伐其地,不知用何道術,將一郡生民盡是臥床不起,呻吟不絕,晝夜無寧,武王命在旦夕,姜尚死在須臾。弟子奉師命,特懇金容,大發慈悲,救援無辜生靈,實乃再造洪恩,德如淵海!」楊戩訴罷。當中一位聖人乃伏羲皇帝,謂左邊神農曰:「想吾輩為君,和八卦,定禮樂,並無禍亂。方今商運當衰,干戈四起,想武王德業日盛,紂惡貫盈,以周伐紂,此是天數。但申公豹扭轉天心,助惡為虐,邀請左道,大是可恨。御弟不可辭勞,轉濟周功,不負有德之業。」神農答曰:「皇兄此言有理。」忙起身入後,取了丹藥,付與楊戩,曰:「此丹三粒:一粒救武王宮眷,一粒救子牙諸多門人,一粒用水化開,用楊枝細灑西城。凡有此疾者,名為傳染之疫。」楊戩叩首在地,拜謝出洞。神農復叫楊戩,吩咐曰:「你且站住。」神農出的洞府,往紫芝崖來,尋了一遍,忽然拔起一草,遞與楊戩:「你將此寶帶回人間,可治傳染之疾,若凡世間眾生遭此苦厄,先取此草服之,其疾自愈。」楊戩接草,跪而啟曰:「此草何名?留傳人間急濟寒疫。懇乞明示。」神農道:「你聽我有偈為證,偈曰:
此草生來蓋世無,紫芝崖下用功夫。常桑曾說玄中妙,寒門發表是柴胡。」
話說楊戩得此柴胡草併丹藥離了火雲洞,逕往西岐而來;早至城上,見師父回話。玉鼎真人問:「取丹藥一事如何?」楊戩把神農吩咐的言語,細細說了一遍。玉鼎真人依法而行,將三粒丹如法製度。果然好丹藥!正是:
聖主洪福無邊遠,呂岳何須枉用心!
話說呂岳在營過了七八日,對眾門人言:「西岐人民想已盡絕。」蘇侯在中軍聽得呂岳道人之言,心下十分不樂。又過了數日,蘇侯暗出大營,來看西岐城上,只見旛幢依舊,往來不斷人行;看哪吒精神抖擻,楊戩氣概軒昂,心下大悅:「呂岳之言不過愚惑吾等耳。可將言語滅他一番。」遂進中軍對呂岳曰:「老師言西岐人民盡絕,如今反有人馬來往,戰將威武,此事不實了。老師將何法處之?不可以前言為戲。」呂岳聞言,立身曰:「豈有此理!」蘇侯曰:「此不才適纔經目看將來的,豈敢造次亂言。」呂岳就出營一看,果然如此;搯指一算,不覺失聲大叫曰:「原來玉鼎真人往火雲洞借了丹藥,以救此一城生靈之厄!」忙命四門人鄭倫:「你可每門調三千人馬,乘他身弱無力支持,殺進城中,盡行屠戮。」鄭倫領命,來問蘇侯調人馬破西岐。蘇侯情知呂岳不能破子牙,遂將一萬二千人馬調出。周信領三千往東門殺來;李奇領三千往西門殺來;朱天麟領三千往南門殺來;楊文輝領三千同呂岳往北門殺來。鄭倫在城外打點進城。且說哪吒在城上看見成湯營裏發出人馬,殺奔城前,忙見黃龍真人曰:「城內空虛,止有四人,焉能護持得來?」黃龍真人曰:「不妨。」命楊戩:「你去東門迎敵,開門讓他進來,吾自有道理。哪吒,你在西門,也是如此。玉鼎真人,你在南門。我貧道在北門。把他誆進城來,我自有處治。」且說呂岳把四個門人點出來取西岐城,不知勝負加何,且聽下回分解。第五十九回 殷洪下山收四將
詩曰:
紂王極惡已無恩,安得延綿及子孫;非是申公能反國,只因天意絕商門。
收來四將皆逢劫,自遇三災若返魂。塗炭一場成箇事,封神臺上泣啼痕。
話說周信領三千人馬殺至城下,一聲響,衝開東門,往城裏殺來。喧天金鼓,喊聲大振。楊戩見人馬俱進了城,把三尖刀一擺,大呼:「周信!是爾自來取死,不要走,吃吾一刀!」周信大怒,執劍飛來直取。楊戩的刀赴面交還。話分四路:李奇領三千人馬殺進西門;有哪吒截住廝殺。朱天麟領人馬殺進南門;有玉鼎真人截住去路。楊文輝同呂岳進北門;只見黃龍真人跨鶴,大喝一聲:「呂岳慢來!你欺敵擅入西岐,真如魚游釜中,鳥投網裏,自取其死!」呂岳一見是黃龍真人,笑曰:「你有何能,敢出此大言?」將手中劍來取真人。真人忙用劍遮架。正是:

神仙殺戒相逢日,只得將身向火焰。
黃龍真人用雙劍來迎。呂岳在金眼駝上,現出三頭六臂,大顯神通。一位是了道真仙,一位是瘟部鼻祖。不說呂岳在北門,且說東門楊戩戰周信,未及數合,楊戩恐人馬進滿,殺戮城中百姓,隨將哮天犬祭在空中,把周信夾頸子上一口咬住不放。周信欲待掙時,早被楊戩一刀揮為兩段。──一道靈魂往封神臺去了。楊戩大殺成湯人馬,三軍逃出城外,各顧性命。楊戩往中央來接應。且說哪吒在西門與李奇大戰,交鋒未及數合,李奇非哪吒敵手,被哪吒乾坤圈打倒在地,脅下復了一鎗,──一靈也往封神臺去了。玉鼎真人在南門戰朱天麟,楊戩走馬接應。只見哪吒殺了李奇,登風火輪趕殺士卒,勢如猛虎,三軍逃竄。呂岳戰黃龍真人,真人不能敵,且敗往正中央來。楊文輝大呼:「拿住黃龍真人!」哪吒聽見三軍吶喊,振動山川,急來看時,見呂岳三頭六臂,追趕黃龍真人。哪吒大叫曰:「呂岳不要恃勇!吾來了!」把鎗刺斜裏殺來。呂岳手中劍架鎗大戰。哪吒正戰,楊戩馬到,使開三尖刀,如電光耀目。玉鼎真人祭起斬仙劍,誅了朱天麟,又來助楊戩、哪吒來戰呂岳。西岐城內止有呂岳、楊文輝二人。
且說子牙坐在銀安殿,其疾方愈,未能全妥。左右站立幾箇門人:雷震子、金吒、木吒、龍鬚虎、黃天化、土行孫。只聽得喊聲振地,鑼鼓齊鳴。子牙慌問;眾門人俱曰:「不知。」傍有雷震子深恨呂岳:「待弟子看來。」把風雷翅飛起空中一看,知是呂岳殺進城來,忙轉身報於子牙:「呂岳欺敵,殺入城來。」金吒、木吒、黃天化聞言,恨呂岳深入骨髓,五人喊聲大叫:「今日不殺呂岳,怎肯干休!」齊出相府。子牙阻攔不住。呂岳正戰之間,只見金吒大呼曰:「兄弟!不可走了呂岳!」忙把遁龍樁祭在空中。呂岳見此寶落將下來,忙將金眼駝拍一下,那駝四足就起風雲,方欲起去,不防木吒將吳鉤劍祭起砍來。呂岳躲不及,被劍卸下一隻膀臂,負痛逃走。楊文輝見勢不好,亦隨師敗下陣去。且說眾門人等回見子牙。黃龍真人同玉鼎真人曰:「子牙放心,此子今日之敗,再不敢正眼覷西歧了。吾等暫回山嶽,至拜將吉辰,再來拜賀。」二仙回山。不表。且說鄭倫在城外,見敗殘人馬來報:「啟爺知道:呂老爺失機走了。」鄭倫低首無語,回營見蘇侯。蘇侯暗喜曰:「今日方顯真命聖主。」俱各無語。
且說那日呂岳同門人敗走,來至一山,心下十分驚懼;下了坐騎,倚松靠石,少憩片時,對楊文輝曰:「今日之敗,大辱吾九龍島聲名。如今往那裏去覓一道友,以報吾今日之恨?」話猶未了,聽得腦後有人唱道情而來,歌曰:
「煙霞深處隱吾軀,修煉天皇訪道機。一點真元無破漏,拖白虎,過橋西。易消磨天地須臾。人稱我全真客,伴龍虎守茅廬,過幾世固守男兒。」
呂岳聽罷,回頭一看,見一人非俗非道,頭戴一頂盔,身穿道服,手執降魔杵,徐徐而來。呂岳立身言曰:「來的道者是誰?」其人答曰:「吾非別人,乃金庭山玉屋洞道行天尊門下韋護是也;今奉師命下山,佐師叔子牙,東進五關滅紂。今先往西岐,擒拿呂岳,以為進見之功。」楊文輝聞言大怒,大喝一聲曰:「你這廝好大膽,敢說欺心大話!」縱步執劍,來取韋護。韋護笑曰:「事有湊巧,原來此處正與呂岳相逢!」 二人輕移虎步,大殺山前。只三五回合,韋護祭起降魔杵。怎見得好寶貝,有詩為證,詩曰:
曾經鍛煉爐中火,製就降魔杵一根。護法沙門多有道,文輝遇此絕真魂。
話說此寶拿在手中,輕如灰草;打在人身上,重似泰山。楊文輝見此寶落將下來,方要脫身,怎免此厄,正中頂上。可憐打的腦漿迸出。──一道靈魂進封神臺去了。呂岳見又折了門人,心中大怒,大喝曰:「好孽障!敢如此大膽,欺侮於我。」拎手中劍,飛來直取。韋護展開杵,變化無窮。一箇是護三教法門全真;一箇是第三部瘟部正神。兩家來往,有五七回合,韋護又祭起寶杵。呂岳觀之,料不能破此寶,隨借土遁,化黃光而去。韋護見走了呂岳,收了降魔杵,逕往西岐來;早至相府。門官通報:「有一道人求見。」子牙聽得是道者,忙道:「請來。」韋護至簷前,倒身下拜,口稱:「師叔,弟子是金庭山玉屋洞道行天尊門下韋護是也;今奉師命,來佐師叔,共輔西岐。弟子中途曾遇呂岳,兩下交鋒,被弟子用降魔杵打死了一箇道者,不知何名;單走了呂岳。」子牙聞言大悅。
且說呂岳回往九龍島,煉瘟㾮傘。不表。
且說蘇侯被鄭倫拒住,不肯歸周,心下十分不樂。自思:「屢屢得罪與子牙,如何是好?」且不言蘇護納悶。……話分兩處,且言太華山雲霄洞赤精子,只因削了頂上三花,潛消胸中五氣,閒坐於洞中,保養天元。只見有玉虛宮白鶴童子持札而至。赤精子接見。白鶴童兒開讀御札。謝恩畢,方知姜子牙金臺拜將:「請師叔西岐接駕。」赤精子打發白鶴童兒回宮。忽然見門人殷洪在傍,道人曰:「徒弟,你今在此,非是了道成仙之人。如今武王乃仁聖之君,有事於天下,伐罪弔民。你姜師叔合當封拜,東進五關,會諸侯於孟津,滅獨夫於牧野。你可即下山,助子牙一臂之力。只是你有一件事掣肘。」殷洪曰:「老師,弟子有何事掣肘?」赤精子曰:「你乃是紂王親子,你決不肯佐周。」殷洪聞言,將口中玉釘一銼,二目圖睜:「老師在上:弟子雖是紂王親子,我與妲己有百世之讎。父不慈,子不孝。他聽妲己之言,刳吾母之目,烙吾母二手,在西宮死於非命,弟子時時飲恨,刻刻痛心。怎能得此機會拿住妲己,以報我母沉冤,弟子雖死無恨!」赤精子聽罷大悅:「你雖有此意,不可把念頭改了。」殷洪曰:「弟子怎敢有負師命?」道人忙取紫綬仙衣、陰陽鏡、水火鋒,拿在手中,曰:「殷洪,你若是東進時,倘過佳夢關,有一火靈聖母,他有金霞冠戴在頭上,放金霞三四十丈,罩著他一身,他能看得見你,你看不見他。你穿此紫綬仙衣,可救你刀劍之災。」又取陰陽鏡付與殷洪:「徒弟,此鏡半邊紅,半邊白;把紅的一晃,便是生路;把白的一晃,便是死路。水火鋒可以隨身護體。你不可遲留,快收拾去罷!吾不久也至西岐。」殷洪收拾,辭了師父下山。赤精子暗想:「我為子牙,故將洞中之寶盡付與殷洪去了。他終是紂王之子,倘若中途心變,如之奈何?那時節反為不美。赤精子忙叫:「殷洪!你且回來。」殷洪曰:「弟子既去,老師又令弟子回來,有何吩咐?」赤精子曰:「吾把此寶俱付與你,切不可忘師之言,保紂伐周。」殷洪曰:「弟子若無老師救上高山,死已多時;豈能望有今日!弟子怎敢背師言而忘之理!」赤精子曰:「從來人面是心非,如何保得到底!你須是對我發個誓來。」殷洪隨口應曰:「弟子若有他意,四肢俱成飛灰!」赤精子曰:「出口有願。你便去罷!」且說殷洪離了洞府,借土遁往西岐而來。正是:
神仙道術非凡術,足踏風雲按五行。
話說殷洪架土遁正行,不覺落將下來。一座古古怪怪的高山,好凶險!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頂巔松柏接雲青,石壁荊榛掛野藤。萬丈崔嵬峰嶺峻,千層峭險壑崖深。
蒼苔碧蘚鋪陰石,古檜高槐結大林。林深處處聽幽鳥,石磊層層見虎行。
澗內水流如瀉玉,路傍花落似堆金。山勢險惡難移步,十步全無半步平。
狐狸麋鹿成雙走,野獸玄猿作對吟。黃梅熟杏真堪食,野草閑花不識名。
話說殷洪看罷山景,只見茂林中一聲鑼響,殷洪見有一人,面如亮漆,海下紅髯,兩道黃眉,眼如金鍍,皂袍烏馬,穿一付金鎖甲,用兩條銀裝鐧,滾上山來,大叱一聲,如同雷鳴,問道:「你是那裏道童,敢探吾之巢穴?」劈頭就打一鐧。殷洪忙將水火鋒急架忙迎。步馬交還。山下又有一人大呼曰:「兄長,我來了!」那人戴虎磕腦,面如赤棗,海下長鬚,用駝龍鎗,騎黃膘馬,雙戰殷洪。殷洪怎敵得過二人,心不暗想:「吾師曾吩咐,陰陽鏡按人生死,今日試他一試。」殷洪把陰陽鏡拿在手中,把一邊白的對著二人一愰。那二人坐不住鞍鞽,撞下塵埃。殷洪大喜。只見山下又有二人上山來,更是凶惡。一人面如黃金、短髮虯鬚、穿大紅、披銀甲、坐白馬、用大刀,真是勇猛。殷洪心下甚怯,把鏡子對他一愰,那人又跌下鞍鞽。後面一人見殷洪這等道術,滾鞍下馬,跪而告曰:「望仙長大發慈悲,赦免三人罪愆!」殷洪曰:「吾非仙長,乃紂王殿下殷洪是也。」那人聽罷,叩頭在地,曰:「小人不知千歲駕臨,吾兄亦不知,萬望饒恕。」殷洪曰:「吾與你非是敵國,再決不害他。」將陰陽鏡把紅的半邊對三人一愰。三人齊醒回來,躍身而起,大叫曰:「好妖道!敢欺侮我等!」傍立一人大呼曰:「長兄,不可造次!此乃是殷殿下也。」三人聽罷,倒身下拜,口稱:「千歲!」殷洪曰:「請問四位,高姓大名?」內一人應曰:「某等在此二龍山黃峰嶺嘯聚綠林,末將姓龐,名弘;此人姓劉,名甫;此人姓苟,名章;此人姓畢,名環。」殷洪曰:「觀你四人,一表非俗,真是當世英雄。何不隨我往西岐去助武王伐紂,如何?」劉甫曰:「殿下乃成湯冑胤,反不佐成湯而助周武者何也?」殷洪曰:「紂王雖是吾父,奈他絕滅彝倫,有失君道,為天下所共棄。吾故順天而行,不敢違逆。你此山如今有多少人馬?」龐弘答曰:「此山有三千人馬。」殷洪曰:「既是如此,你們同吾往西岐,不失人臣之位。」四人答曰:「若千歲提攜,乃貴神所照,敢不如命。」四將隨將三千人馬改作官兵,打西岐號色,放火燒了山寨,離了高山。一路上正是:
殺氣沖空人馬進,這場異事又來侵。
話說人馬非止一日,行在中途,忽見一道人跨虎而來。眾人大叫:「虎來了!」道人曰:「不妨,此虎乃是家虎,不敢傷人。煩你報與殷殿下,說有一道者要見。」軍士報至馬前曰:「啟千歲:有一道者要見。」殷洪原是道人出身,命左右:「住了人馬,請來相見。」少時,見一道者飄然而來,白面長鬚,上帳見殷洪,打箇稽首。殷洪亦以師禮而待。殷洪問曰:「道長高姓?」道人曰:「你師與吾一教,俱是玉虛門下。」殷洪欠身,口稱:「師叔。」二人坐下,殷洪問:「師叔高姓?大名?今日至此,有何見諭?」道人曰:「吾乃是申公豹也。你如今往那裏去?」殷洪曰:「奉師命往西岐,助武王伐紂。」道人正色言曰:「豈有此理!紂王是你甚麼人?」洪曰:「是弟子之父。」道人大喝一聲曰:「世間豈有子助他人,反伐父親之理!」殷洪曰:「紂王無道,天下叛之。今以天之所順,行天之罰,天必順之;雖有孝子慈孫,不能改其愆尤。」申公豹笑曰:「你乃愚迷之人,執一之夫,不知大義。你乃成湯苗裔,雖紂王無道,無子伐父之理。況百年之後,誰為繼嗣之人?你倒不思社稷為重;聽何人之言,忤逆滅倫,為天下萬世之不肖,未有若殿下之甚者!你今助武王伐紂,倘有不測,一則宗廟被他人之所壞,社稷被他人之所有。你久後死於九泉之下,將何顏相見你始祖哉?」殷洪被申公豹一篇言語說動其心,低頭不語,默默無言;半晌,言曰:「老師之言雖則有理,我曾對我師發咒,立意來助武王。」申公豹曰:「你發何咒?」殷洪曰:「我發誓說:如不助武王伐紂,四肢俱成飛灰。」申公豹笑曰:「此乃牙疼咒耳!世間豈有血肉成為飛灰之理。你依吾之言,改過念頭,竟去伐周,久後必成大業,庶幾不負祖宗廟社稷之靈,與我一片真心耳。」殷洪彼時聽了申公豹之言,把赤精子之語丟了腦後。申公豹曰:「如今西岐有冀州侯蘇護征伐。你此去與他合兵一處,我再與你請一高人來,助你成功。」殷洪曰:「蘇護女妲己將吾母害了,我怎肯與讎人之父共居!」申公豹笑曰:「『怪人須在腹,相見有何妨。』你成了天下,任你將他怎麼去報母之恨,何必在一時自失機會。」殷洪欠身謝曰:「老師之言大是有理。」申公豹說反了殷洪,跨虎而去。正是:
堪恨申公多饒舌,殷洪難免這災迍。
且說殷洪改了西周號色,打著成湯字號,一日到了西岐,果見蘇侯大營紮在城下。殷洪命龐弘去令蘇侯來見。龐弘不知就裏,隨上馬到營前,大呼曰:「殷千歲駕臨,令冀州侯去見!」有探事馬報入中軍:「啟君侯:營外有殷殿下兵到,如今來令君侯去見。」蘇侯聽罷,沉吟曰:「天子殿下久已湮沒,如何又有殿下?況吾奉敕征討,身為大將,誰敢令我去見?」因吩咐旗門官曰:「你且將來人令來。」軍政司來令龐弘。龐弘隨至中軍。蘇侯見龐弘生的凶惡,相貌蹺蹊,便問來者曰:「你是那裏來的兵?是那箇殿下命你來至此?」龐弘答曰:「此是二殿下之令,命末將來令老將軍。」蘇侯聽罷,沉吟曰:「當時有殷郊、殷洪綁在絞頭樁上,被風刮不見了,那裏又有一箇二殿下殷洪也?」傍有鄭倫啟曰:「君侯聽稟:當時既有被風刮去之異,此時就有一箇不可解之理。想必當初被那一位神仙收去。今見天下紛紛,刀兵四起,特來扶助家國,亦未可知。君侯且到他行營,看其真假,便知端的。」蘇侯從其言,隨出大營,來至轅門。龐弘進營回覆殷洪曰:「蘇護在轅門等令。」殷洪聽得,命左右:「令來。」蘇侯、鄭倫至中軍行禮,欠身打躬曰:「末將甲冑在身,不能全禮。請問殿下是成湯那一支宗派?」殷洪曰:「孤乃當今嫡派次子殷洪。只因父王失政,把吾弟兄綁在絞頭樁,欲待行刑,天不亡我,有海島高人將我提拔。故今日下山,助你成功,又何必問我?」鄭倫聽罷,以手加額曰:「以今日之遇,正見社稷之福!」殷洪令蘇護合兵一處。殷洪進營陞帳,就問:「連日可曾與武王會兵以分勝負?」蘇侯把前後大戰一一說了一遍。殷洪在帳內,改換王服。次日領眾將出營請戰。有報馬報入相府:「啟丞相:外有殷殿下請戰。」子牙曰:「成湯少嗣,焉能又有殿下提兵?」傍有黃飛虎曰:「當時殷郊、殷洪綁在絞頭樁上,被風刮去,想必今日回來。末將認的他,待吾出去,便知真假。」黃飛虎領令出城,有子黃天化壓陣。黃天祿、天爵、天祥父子五人齊出城。黃飛虎在坐騎上,見殷洪王服,左右擺著龐、劉、苟、畢四將,後有鄭倫為左右護衛使,真好齊整!看殷洪出馬,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束髮金冠火焰生,連環鎧甲長征雲。紅袍上面團龍現,腰束攩兵走獸裙。
紫綬仙衣為內襯,暗掛稀奇水火鋒。拿人捉將陰陽鏡,腹內安藏秘五行。
坐下走陣逍遙馬,手提方天戟一根。龍鳳旛上書金字,成湯殿下是殷洪。」
話說黃飛虎出馬言曰:「來者何人?」殷洪離飛虎十年有餘,不想飛虎歸了西岐,一時也想不到。殷洪答曰:「吾乃當今次殿下殷洪是也。你是何人,敢行叛亂?今奉敕征西,早早下騎受縛,不必我費心。莫說西岐姜尚乃崑崙門下之人,若是惱了我,連你西岐寸草不留,定行滅絕!」黃飛虎聽說,答曰:「殿下,吾非別人,乃開國武成王黃飛虎是也。」殿下暗想:「此處難道也有箇黃飛虎?」殷洪把馬一縱,搖戟來取。黃飛虎催神牛,手中鎗急架來迎。牛馬相交,鎗戟併舉。這一場大戰,不知勝負加何,且聽下回分解。第六十回 馬元下山助殷洪
詩曰:
玄門久煉紫真宮,暴虐無端性更殘。五厭貪痴成惡孽,三花善果屬欺謾。
紂王帝業桑林晚,周武軍威瑞雪寒。堪歎馬元成佛去,西岐猶自怯心剜。
話說黃飛虎大戰殷洪,二騎交鋒,鎗戟上下,來往相交,約有二十回合。黃飛虎鎗法如風馳電掣,往來如飛,搶入懷中。殷洪招架不住。只見龐弘走馬來助;這壁廂黃天祿縱馬搖鎗,敵住龐弘。劉甫舞刀飛來;黃天爵也來接住廝殺。苟章見眾將助戰,也衝殺過來;黃天祥年方十四歲,大呼曰:「少待!吾來!」鎗馬搶出,大戰苟章。畢環走馬,使鐧殺來。黃天化舉雙鎚接住。且說殷洪敵不住黃飛虎,把戟一掩就走。黃飛虎趕來。殷洪取出陰陽鏡,把白光一愰。黃飛虎滾下騎來。早被鄭倫殺出陣前,把黃飛虎搶將過去了。黃天化見父親墜騎,棄了畢環,趕來救父。殷洪見黃天化坐的是玉麒麟,知是道德之士,恐被他所算,忙取出鏡子,如前一愰。黃天化跌下鞍鞽,也被擒了。苟章欺黃天祥年幼,不以為意,被天祥一鎗,正中左腿,敗回行營。殷洪一陣擒二將,掌得勝鼓回營。且說黃家父子五人出城,到擒了兩箇去,止剩三箇回來,進相府泣報子牙。子牙大驚,問其原故,天爵等將「鏡子一愰,即便拿人」,訴了一遍。子牙十分不悅。只見殷洪回至營中,令:「把擒來二將抬來。」殷洪明明賣弄他的道術,把鏡子取出來,用紅的半邊一愰。黃家父子睜開二目,見身上已被繩索絪住;及推至帳前,黃天化只氣得三尸神暴跳,七竅內生煙。黃飛虎曰:「你不是二殿下?」殷洪喝曰:「你怎見得我不是?」黃飛虎曰:「你既是二殿下,你豈不認得我武成王黃飛虎?當年你可記得我在十里亭前放你,午門前救你?」殷洪聽罷:「呀」的一聲:「你原來就是大恩人黃將軍!」殷洪忙下帳,親解其縛;又令放了黃天化。殷洪曰:「你為何降周?」飛虎欠身打躬曰:「殿下在上:臣愧不可言。紂王無道,因欺臣妻,故棄暗投明,歸投周主。況今三分天下,有二歸周;天下八百諸侯無不臣服。紂王有十大罪,得罪天下,醢戮大臣,炮烙正士,剖賢之心,殺妻戮子,荒淫不道,沉湎酒色,峻宇雕梁,廣興土木,天愁民怨,天下皆不願與之俱生,此殿下所知者也。今蒙殿下釋吾父子,乃莫大之恩。」鄭倫在傍,急止之曰:「殿下不可輕釋黃家父子,恐此一回去,又助惡為釁,乞殿下察之。」殷洪笑曰:「黃將軍昔日救吾兄弟二命,今日理當報之。今放過一番,二次擒之,當正國法。」叫左右:「取衣甲還他。」殷洪曰:「黃將軍,昔日之恩吾已報過了;以後併無他說。再有相逢,幸為留意,毋得自遺伊戚!」黃飛虎感謝出營。正是:
昔日施恩今報德,從來萬載不生塵。
且說殷洪放回黃家父子,回至城下,放進城來,到相府謁見子牙。子牙大悅;間其故:「將軍被獲,怎能得復脫此厄?」黃飛虎把上件事說了一遍。子牙大喜:「正所謂『天相吉人』。」話說鄭倫見放了黃家父子,心中不悅,對殷洪曰:「殿下,這番再擒來,切不可輕易處治。他前番被臣擒來,彼又私自逃回。這次切宜斟酌。」殿下曰:「他救我,我理當報他。料他也走不出吾之手。」
次日,殷洪領眾將來城下,坐名請子牙答話。探馬報入相府。子牙對諸門人曰:「今日會殷洪,須是看他怎樣箇鏡子。」傳令:「排隊伍。」炮聲響亮,旗旛招展出城,對子馬各分左右,諸門人鴈翅排開。殷洪在馬上把畫戟指定,言曰:「姜尚為何造反?你也曾為商臣,一旦辜恩,情殊可恨!」子牙欠身曰:「殿下此言差矣!為君者上行而下效,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其所令反其所好,民孰肯信之!紂王無道,民愁天怨,天下皆與為讎,天下共叛之,豈西周故逆王命哉。今天下歸周,天下共信之,殿下又何必逆天強為,恐有後悔!」殷洪大喝曰:「誰與我把姜尚擒了?」左隊內龐弘大叱一聲,走馬滾臨陣前,用兩條銀裝鐧衝殺過來。哪吒登風火輪,搖鎗戰住。劉甫出馬來戰;又有黃天化接住廝殺。畢環助戰;又有楊戩攔住廝殺。且說蘇侯同子蘇全忠在轅門,看殷洪走馬來戰姜子牙,子牙仗劍來迎。怎見得這場惡殺:
撲咚咚陳皮鼓響,血瀝瀝旗磨硃砂。檳榔馬上叫活拿,便把人參捉下。暗裏防風鬼箭,烏頭便撞飛抓。好殺!只殺得附子染黃沙,都為那地黃天子駕。
話說兩家鑼鳴鼓響,驚天動地,喊殺之聲,地沸天翻。且說子牙同殷洪未及三四合,祭打神鞭來打殷洪。不知殷洪內襯紫綬仙衣,此鞭打在身上,只當不知。子牙忙收了打神鞭。哪吒戰住龐弘,忙祭起乾坤圈,一圈將龐弘打下馬去,復脅下一鎗刺死。殷洪見刺殺龐弘,大叫曰:「好匹夫!傷吾大將!」棄了子牙,忙來戰哪吒。戟鎗并舉,殺在虎穴。卻說楊戩戰畢環,未及數合,楊戩放出哮天犬,將畢環咬了一口,畢環負疼,把頭一縮,湊手不及,被楊戩復上一刀,可憐死於非命。──二人俱進封神臺去了。殷洪戰住哪吒,忙取陰陽境照著哪吒一愰。哪吒不知那裏帳,見殷洪拿鏡子照他愰。不知哪吒乃蓮花化身,不係精血之體,怎愰的他死?殷洪連愰數愰,全無應驗。殷洪著忙,只得又戰。彼時楊戩看見殷洪拿著陰陽鏡,慌忙對子牙曰:「師叔快退後!殷洪拿的是陰陽鏡。方纔弟子見打神鞭雖打殷洪,不曾著重,此必有暗寶護身。如今又將此寶來愰哪吒,幸哪吒非血肉之軀,自是無恙。」子牙聽說,忙命鄧嬋玉暗助哪吒一石,以襄成功。嬋玉聽說,把馬一縱,將五光石掌在手上,望殷洪打來。正是:
發手石來真可羨,殷洪怎免面皮青。
殷洪與哪吒大戰局中,不防鄧嬋玉一石打來,及至著傷,打得頭青眼腫:「哎喲」一聲,撥騎就走。哪吒刺斜裏一鎗,劈胸刺來,虧殺了紫綬仙衣,鎗尖也不曾刺入分毫。哪吒大驚,不敢追襲。子牙掌得勝鼓進城。殷洪敗回大營,面上青腫,切齒深恨姜尚:「若不報今日之恥,非大丈夫之所為也!」
且說楊戩在銀安殿啟子牙曰:「方纔弟子臨陣,見殷洪所掌,實是陰陽鏡。今日若不是哪吒,定然壞了幾人。弟子往太華山去走一遭,見赤精子師伯,看他如何說。」子牙沉吟半晌,方許前去。楊戩離了西岐,借土遁到太華山來,隨風而至。來到高山,收了遁術,逕進雲霄洞來。赤精子見楊戩進洞,問曰:「楊戩,你到此有何說話?」楊戩行禮,口稱:「師伯,弟子來見,求借陰陽鏡與姜師叔,暫破成湯大將,隨即奉上。」赤精子曰:「前日殷洪帶下山去,我使他助子牙伐紂,難道他不說有寶在身?」楊戩曰:「弟子單為殷洪而來。現殷洪不曾歸周,如今反伐西岐。」道人聽罷,頓足歎曰:「吾錯用其人!將一洞珍寶盡付殷洪。豈知這畜生反生禍亂!」赤精子命楊戩:「你且先回,我隨後就至。」楊戩辭了赤精子,借土遁回西岐,進相府,來見子牙。子牙問曰:「你往太華山見你師伯如何說?」楊戩曰:「果是師伯的徒弟殷洪。師伯隨後就來。」子牙心下焦悶。過了三日,門官報入殿前:「赤精子老爺到了。」子牙忙迎出府前。二人攜手上殿。赤精子曰:「子牙公,貧道得罪!吾使殷洪下山,助你同進五關,使這畜生得歸故土。豈知負我之言,反生禍亂。」子牙曰:「道兄如何把陰陽鏡也付與他?」赤精子曰:「貧道將一洞珍寶盡付與殷洪。恐防東進有礙,又把紫綬仙衣與他護身,可避刀兵水火之災。這孽障不知聽何人唆使,中途改了念頭。也罷,此時還未至大決裂,我明日使他進西岐贖罪便了。」一宿不表。次日,赤精子出城至營,大呼曰:「轅門將士傳進去,著殷洪出來見我。」話說殷洪自敗在營,調養傷痕,切齒痛恨,欲報一石之讎。忽軍士報:「有一道人,坐名請千歲答話。」殷洪不知是師父前來,隨即上馬,帶劉甫、苟章,一聲炮響,齊出轅門。殷洪看見是師父,便自置身無地;欠背打躬,口稱:「老師,弟子殷洪甲冑在身,不能全禮。」赤精子曰:「殷洪,你在洞中怎樣對我講?你如今反伐西岐,是何道理?徒弟,開口有願,出語受之,仔細四肢成為飛灰也!好好下馬,隨吾進城,以贖前日之罪,庶免飛灰之禍。如不從我之言,那時大難臨身,悔無及矣!」殷洪曰:「老師在上,容弟子一言告稟:殷洪乃紂王之子,怎的反助武王。古云:『子不言父過。』況敢從反叛而弒父哉。即人神仙佛,不過先完綱常彝倫,方可言其沖舉。又云:『未修仙道,先修人道。人道未完,仙道遠矣。』且老師之教弟子,且不論證佛成仙,亦無有教人有逆倫弒父之子。即以此奉告老師,老師當何以教我?」赤精子笑曰:「畜生!紂王逆倫滅紀,慘酷不道,殺害忠良,淫酗無忌。天之絕商久矣。故生武周,繼天立極。天心效順,百姓來從。你之助周,尚可延商家一脈;你若不聽吾言,這是大數已定,紂惡貫盈,而遺疚於子孫也。可速速下馬,懺悔往愆。吾當與你解釋此罪尤也。」殷洪在馬上正色言曰:「老師請回。未有師尊教人以不忠不孝之事者。弟子實難從命!俟弟子破了西岐逆孽,再來與老師請罪。」赤精子大怒:「畜生不聽師言,敢肆行如此!」仗手中劍飛來直取。殷洪將戟架住,告曰:「老師何苦深為子牙,自害門弟!」赤精子曰:「武王乃是應運聖君,子牙是佐周名士,子何得逆天而行橫暴乎!」又把寶劍直砍來。殷洪又架劍,口稱:「老師,我與你有師生之情,你如今自失骨肉而動聲色,你我師生之情何在?若老師必執一偏之見,致動聲色,那時不便,可惜前情教弟子一場,成為畫餅耳。」道人大罵:「負義匹天!尚敢巧言!」又一劍砍來。殷洪面紅火起:「老師,你偏執己見,我讓你三次,吾盡師禮;這一劍吾不讓你了!」赤精子大怒,又一劍砍來。殷洪發手,赴面交還。正是:
師徒共戰掄劍戟,悔卻當初救上山。
話說殷洪回手與師父交兵,已是逆命於天。戰未及數合,殷洪把陰陽鏡拿出來,欲愰赤精子。赤精子見了,恐有差訛,借縱地金光法走了,進西岐城,來至相府。子牙接住,問其詳細。赤精子從前說了一遍。眾門人不服,俱說:「赤老師,你太弱了。豈有徒弟與師尊對持之理!」赤精子無言可答,納悶廳堂。
且說殷洪見師父也逃遁了,其志自高;正在中軍與蘇侯共議破西岐之策。忽轅門軍士來報:「有一道人求見。」殷洪傳令:「請來。」只見營外來一道人,身不滿八尺,面加瓜皮,獠牙巨口,身穿大紅,頸上帶一串念珠,──乃是人之頂骨,──又掛一金鑲瓢,──是人半個腦袋,──眼、耳、鼻中冒出火焰,如頑蛇吐信一般。殷殿下同諸將觀之駭然。那道人上帳,稽首而言曰:「那一位殷殿下?」殷洪答曰:「吾是殷洪。不知老師那座名山?何處洞府?今到小營,有何事吩咐?」道人曰:「吾乃骷髏山白骨洞一氣仙馬原是也;遇申公豹請吾下山助你一臂之力。」殷洪大喜,請馬元上帳坐了:「請問老師吃齋,吃葷?」道人曰:「吾乃吃葷。」殷洪傳令,軍中治酒,管待馬元。當晚已過。次日,馬元對殷洪曰:「貧道既來相助,今日吾當會姜尚一會。」殷洪感謝。道人出營,至城下,只請姜子牙答話。報馬報入府中:「啟丞相:城外有一道人請丞相答話。」子牙曰:「吾有三十六路征伐之厄,理當會他。」傳令:「排隊伍出城。」子牙隨帶眾將、諸門人出得城來。只見對面來一道人,甚是醜惡。怎見得,有詩為證,詩曰:
髮似硃砂臉似瓜,金睛凸暴冒紅霞。竅中吐出頑蛇信,上下斜生利刃牙。大紅袍上雲光長,金葉冠拴紫玉花。腰束麻絛太極扣,太阿寶劍手中拿。封神榜上無名姓,他與西方是一家。」
話說子牙至軍前,問曰:「道者何名?」馬元答曰:「吾乃一氣仙馬原是也。申公豹請吾下山,來助殷洪,共破逆天大惡。姜尚,休言你闡教高妙,吾特來擒汝,與截教吐氣。」子牙曰:「申公豹與吾有隙,殷洪誤聽彼言,有背師教,逆天行事,助極惡貫盈之主,反伐有道之君。道者既是高明,何得不順天從人,而反其所事哉。」馬元笑曰:「殷洪乃紂王親子,反說他逆天行事。終不然轉助爾等,叛逆其君父,方是順天應人。姜尚,還虧你是玉虛門下,自稱道德之士,據此看來,真滿口胡言,無父無君之輩!我不誅你,更待何人!」仗劍躍步砍來。子牙手中劍赴面交還。未及數合,子牙祭打神鞭打將來。馬元不是『封神榜』上人,被馬元看見,伸手接住鞭,收在豹皮囊裏。子牙大驚。正戰之間,忽一人走馬軍前,鳳翅盔、金鎖甲、大紅袍、白玉帶、紫驊騮,大喝一聲:「丞相,吾來也!」子牙看時,乃秦州運糧官、猛虎大將軍武榮。因催糧至此,見城外廝殺,故來助戰。一馬衝至軍前,展刀大戰。馬元抵武榮這口刀不住,真若山崩地裂,漸漸筋力難支。馬元默念咒,道聲:「疾!」忽腦袋後伸出一隻手來,五個指頭好似五個斗大冬瓜,把武榮抓在空中,望下一摔,一腳屣住大腿,兩隻手端定一隻腿,一撕兩塊,血滴滴取出心來,對定子牙、眾周將、門人:「嘓喳嘓喳」,嚼在肚裏;大呼曰:「姜尚,捉住你也是這樣為例!」把眾將嚇得魂不附體。馬元仗劍,又來搦戰。土行孫大呼曰:「馬元少待行惡,吾來也!」掄開大棍,就打馬元一棍。馬元及至看時,是一個矮子。馬元笑而問曰:「你來做甚麼?」土行孫曰:「特來拿你。」又是一棍打來。馬元大怒:「好孽障!」綽步撩衣,把劍往下就劈。土行孫身子伶俐,展動棍就勢已鑽在馬元身後,拎著鐵棍把馬元的大腿連腰,打了七八棍;把馬元打得骨軟筋酥,招架著實費力。怎禁得土行孫在穴道上打。馬元急了,念動真言,伸出那一隻神手,抓著土行孫,望下一摔。馬元不知土行孫有地行道術,摔在地下,就不見了。馬元曰:「想是摔狠了,怎麼這廝連影兒也不見了?」正是:
馬元不識地行妙,尚將雙眼使模糊。
且說鄧嬋玉在馬上見馬元將土行孫摔不見了,只管在地上瞧,鄧嬋玉忙取五光石發手打來。馬元未曾隄防,臉上被一石頭,只打的金光亂冒:「哎呀」一聲,把臉一抹,大罵:「是何人暗算打我?」只見楊戩縱馬舞刀,直取馬元。馬元仗劍來戰楊戩。楊戩刀勢疾如飛電,馬元架不住三尖刀,只得又念真言,復現那一隻神手,將楊戩抓在空中,往下一摔,也像撕武榮一般,把楊戩心肺取將出來,血滴滴吃了。馬元指子牙曰:「今日且饒你多活一夜,明日再來會你。」馬元回營。殷洪見馬元道術神奇,食人心肺,這等凶猛,心中甚是大悅。掌鼓回營,治酒與大小將校只飲至初更時候。不表。且說子牙進城至府,自思:「今日見馬元這等凶惡,把人心活活的吃了,從來未曾見此等異人。楊戩雖是……如此,不知凶吉。」正是放心不下。卻說馬元同殷殿下飲酒,至二更時分,只見馬元雙眉緊皺,汗流鼻尖。殷洪曰:「老師為何如此?」馬元曰:「腹中有點痛疼。」鄭倫答曰:「想必吃了生人心,故此腹中作痛;吃些熱酒沖一沖,自然無事。」馬元命取熱酒來吃了;越吃越疼。馬元忽的大叫一聲,跌倒在地下亂滾,只叫:「疼殺我也!」腹中嗗㖨㖨的響。鄭倫曰:「老師腹中有響聲,請往後營方便方便,或然無事,也不見得。」馬元只得往後邊去了。豈知是楊戩用八九元功,變化騰挪之妙,將一粒奇丹,使馬元瀉了三日,瀉的馬元瘦了一半。且說楊戩回西岐來見子牙,備言前事。子牙大喜。楊戩對子牙曰:「弟子權將一粒丹使馬元失其形神,喪其元氣,然後再做處治;諒他有六七日不能得出來會戰。」正言之間,忽哪吒來報:「文殊廣法天尊駕至。」子牙忙迎至銀安殿,行禮畢,又見赤精子,稽首坐下。文殊廣法天尊曰:「恭喜子牙公,金臺拜將,吉期甚近!」子牙曰:「今殷洪背師言而助蘇護征伐西岐,黎庶不安;又有馬元凶頑肆虐;不肖如坐針氈。」文殊廣法天尊曰:「子牙公,貧道因聞馬元來伐西岐,恐誤你三月十五日拜將之辰,故此來收馬元。子牙公可以放心。」子牙大喜:「若得道兄相助,姜尚幸甚,國家幸甚!但不知用何策治之?」天尊附子牙耳曰:「如要伏馬元,須是……如此如此,自然成功。」子牙忙令楊戩領法旨。楊戩得令,自去策應。正是:
馬元今入牢籠計,可見西方有聖人。
話說子牙當日申牌時分,騎四不相,單人獨騎,在成湯轅門外若探望樣子,用劍指東畫西。只見巡哨探馬報入中軍曰:「稟殿下:有子牙獨自一個在營前探聽消息。」殷洪問馬元曰:「老師,此人今日如此模樣,探我行營,有何奸計?」馬元曰:「前日誤被楊戩這廝,中其奸計,使貧道有失形之累;待吾前去擒來,方消吾恨。」馬元出營,見子牙怒起,大叫:「姜尚不要走!吾來了!」綽步上前,仗劍來取。子牙手中劍急架相還。步獸相交,未及數合,子牙撥騎就走。馬元只要拿姜子牙的心重,怎肯輕放,隨後趕來。不知馬元勝負如何,且聽下回分解。第六十一回 太極圖殷洪絕命
詩曰:
太極圖中造化奇,仙凡迥隔少人知。移來幻化真玄妙,懺過前非亦浪思。
弟子悔盟師莫救,蒼天留意地難私。當時紂惡彰弭極,一木安能挽阿誰。
話說馬元追趕子牙,趕了多時,不能趕上。馬元自思:「他騎四不相,我倒跟著他跑?今日不趕他,明日再做區處。」子牙見馬元不趕,勒回坐騎,大呼曰:「馬元!你敢來這平坦之地與我戰三合,吾定擒爾!」馬元笑曰:「料你有何力量,敢禁我來不趕?」隨綽開大步來追。子牙又戰三四合,撥騎又走。馬元見如此光景,心下大怒:「你敢以誘敵之法惑我!」咬牙切齒趕來:「我今日拿不著你,誓不回軍!便趕上玉虛宮,也擒了你來。」只管往下趕來。看看至晚,見前面一座山,轉過山坡,就不見了子牙。馬元見那山甚是險峻,怎見得,有讚為證:
那山真個好山,細看處色斑斑。頂上雲飄蕩,崖前樹影寒。飛鳥睍睆,走獸凶頑。凜凜松千幹,挺挺竹幾竿。吼叫是蒼狼奪食,咆嚎是餓虎爭餐。野猿常嘯尋鮮果,糜鹿攀花上翠嵐。風灑灑,水潺潺,暗聞幽鳥語間關。幾處藤蘿牽又扯,滿溪瑤草雜香蘭。磷磷怪石,磊磊峰岩。狐狸成群走,猿猴作對頑。行客正愁多險峻,奈何古道又灣還。
話說馬元趕子牙,來至一座高山,又不見了子牙,跑的力盡筋酥;天色又晚了,腿又酸了,馬元只得倚松靠石,少憩片時,喘息靜坐,存氣定神,待明日回營,再做道理。不覺將至二更,只聽得山頂炮響。正是:
喊聲震地如雷吼,燈毬火把滿山排。
馬元抬頭觀看,見山頂上姜子牙同著武王在馬上傳盃,兩邊將校一片大叫:「今夜馬元已落圈套,死無葬身之地!」馬元聽得大怒,躍身而起,提劍趕上山來。及至山上來看,見火把一愰,不見了子牙。馬元睜睛四下裏看時,只見山下四面八方,圍住山腳,只叫:「不要走了馬元!」馬元大怒,又趕下山來,又不見了。把馬元往來,跑上跑下兩頭趕,直趕到天明。把馬元跑了一夜,甚是艱難辛苦,肚中又餓了;深恨子牙,咬牙切齒,恨不能即時拿子牙方消其恨。自思:「且回營,破了西岐再處。」馬元離了高山,往前纔走,只聽得山凹裏有人聲喚叫:「疼殺我了!」其聲甚是悽楚。馬元聽得有人聲叫喊,急轉下山坡,見茂草中睡著一個女子。馬元問曰:「你是甚人,在此叫喊?」那女子曰:「老師救命!」馬元曰:「你是何人?叫我怎樣救你?」婦人答曰:「我是民婦;因回家看親,中途偶得心氣疼,命在旦夕,望老師或在近村人家討些熱湯,搭救殘喘,勝造七級浮屠。倘得重生,恩同再造。」馬元曰:「小娘子,此處那裡去尋熱湯?你終是一死,不若我反化你一齋,實是一舉兩得。」女子曰:「若救我全生,理當一齋。」馬元曰:「不是如此說。我因趕姜子牙,殺了一夜,肚中其實餓了。量你也難活,不若做個人情,化你與我貧道吃了罷。」女人曰:「老師不可說戲話。豈有吃人的理?」馬元餓急了,那裏由分說?趕上去一腳,踏住女人胸膛,一腳踏住女人大腿,把劍割開衣服,現出肚皮。馬元忙將劍從肚臍內刺將進去。一腔熱血滾將出來。馬元用手抄著血,連吃了幾口;在女人肚子裏去摸心吃。左摸右摸撈不著,兩隻手在肚子裏摸,只是一腔熱血,併無五臟。馬元看了,沉思疑惑。正在那裏撈,只見正南上梅花鹿上坐一道人仗劍而來。怎見得,有讚為證,讚曰:
雙抓髻,雲分靄靄;水合袍,緊束絲絛。仙風道骨任逍遙,腹隱許多玄妙。玉虛宮元始門下,十仙首會赴蟠桃。乘鸞跨鶴在碧雲霄,天皇氏修仙養道。
話說馬元見文殊廣法天尊仗劍而來,忙將雙手掣出肚皮,不意肚皮竟長完了,把手長在裏面;欲待下女人身子,兩隻腳也長在女人身上。馬元無法可施,莫能掙扎。馬元蹲在一堆兒,只叫:「老師饒命!」文殊廣法天尊舉劍纔待要斬馬元,只聽得腦後有人叫曰:「道兄劍下留人!」廣法天尊回顧,認不得此人是誰:頭挽雙髻,身穿道服,面黃微鬚。道人曰:「稽首了!」廣法天尊答禮,口稱:「道友何處來?有甚事見諭?」道人曰:「原來道兄認不得我。吾有一律,說出便知端的。詩曰:
大覺金仙不二時,西方妙法祖菩提。不生不滅三三行,全氣全神萬萬慈。
空寂自然隨變化,真如本性任為之。與天同壽莊嚴體,歷劫明心大法師。
貧道乃西方教下準提道人是也。『封神榜』上無馬元名諱;此人根行且重,與吾西方有緣,待貧道把他帶上西方,成為正果,亦是道兄慈悲,貧道不二門中之幸也。」廣法天尊聞言,滿面歡喜,大笑曰:「久仰大法,行教西方,蓮花現相,舍利元光,真乃高明之客。貧道謹領尊命。」準提道人向前,摩頂受記曰:「道友可惜五行修煉,枉費工夫!不如隨我上西方:八德池邊,談講三乘大法;七寶林下,任你自在逍遙。」馬元連聲喏喏。準提謝了廣法天尊,又將打神鞭交與廣法天尊帶與子牙,準提同馬元回西方。不表。
且說廣法天尊回至相府,子牙接見,問處馬元一事如何;廣法天尊將準提道人的事詳細說了一遍;又將打神鞭付與子牙。赤精子在傍,雙眉緊皺,對文殊廣法天尊曰:「如今殷洪阻撓逆法,恐誤子牙拜將之期,如之奈何?」正話間,忽楊戩報曰:「有慈航師伯來見。」三人聞報,忙出府迎接。慈航道人一見,攜手上殿。行禮已畢,子牙問曰:「道兄此來,有何見諭?」慈航曰:「專為殷洪而來。」赤精子聞言大喜,便曰:「道兄將何術治之?」慈航道人問子牙曰:「當時破十絕陣,太極圖在麼?」子牙答曰:「在此。」慈航曰:「若擒殷洪,須是赤精子道兄將太極圖,須……如此如此,方能除得此患。」赤精子聞言,心中尚有不忍,因子牙拜將日已近,恐誤限期,只得如此;乃對子牙曰:「須得公去,方可成功。」
且說殷洪見馬元一去無音,心下不樂,對劉甫、苟章曰:「馬道長一去,音信杳無,定非吉兆。明日且與姜尚會戰,看是如何,再探馬道長消息。」鄭倫曰:「不得一場大戰,決不能成得大功。」一宿晚景已過。次日早晨,湯營內大砲響亮,殺聲大振,殷洪大隊人馬,出營至城下,大叫曰:「請子牙答話!」左右報入相府。三道者對子牙曰:「今日公出去,我等定助你成功。」子牙不帶諸門人,領一支人馬,獨自出城,將劍尖指殷洪,大喝曰:「殷洪!你師命不從,今日難免大厄,四肢定成灰飛,悔之晚矣!」殷洪大怒,縱馬搖戟來取。子牙手中劍赴面相還。獸馬爭持,劍戟併舉。未及數合,子牙便走,不進城,落荒而逃。殷洪見子牙落荒而走,急忙趕來,隨後命劉甫、苟章率眾而來。這一回正是:
前邊布下天羅網,難免飛灰禍及身。
話說子牙在前邊,後隨殷洪,過東南,看看到正南上,赤精子看見徒弟趕來,難免此厄,不覺眼中淚落,點頭歎曰:「畜生!畜生!今日是你自取此苦。你死後休來怨我。」忙把太極圖一抖放開。此圖乃包羅萬象之寶,化一座金橋。子牙把四不相一縱,上了金橋。殷洪馬趕至橋邊,見子牙在橋上指殷洪曰:「你趕上橋來,與我見三合否?」殷洪笑曰:「連吾師父在此,吾也不懼;又何怕你之幻術哉。我來了!」把馬一拎,那馬上了此圖。有詩為證,詩曰:
混沌未分盤古出,太極傳下兩儀來。四象無窮真變化,殷洪此際喪飛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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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2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28.1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4.6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Härber sızık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1000 süzlärneñ protsentnı kürsätä.
  • 封神演義 - 20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3586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6072
    15.7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25.9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2.1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Härber sızık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1000 süzlärneñ protsentnı kürsätä.
  • 封神演義 - 21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7539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3732
    17.9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27.3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2.9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Härber sızık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1000 süzlärneñ protsentnı kürsät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