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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刻拍案惊奇 -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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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有益的,論些世情,說些因果,等聽了的觸著心堙A把平日

邪路念頭化將轉來。這個就是說書的一片道學心腸,卻從不曾講

著道學。而今為甚麼說個不可有成心?只為人心最靈,專是那空

虛的才有公道。一點成心入在肚堙A把好歹多錯認了,就是聖賢

也要偏執起來,自以為是,卻不知事體竟不是這樣的了。道學的

正派,莫如朱文公晦翁。讀書的人那一個不尊奉他,豈不是個大

賢?只為成心上邊,也曾錯斷了事。
當日在福建崇安縣知縣事,有一小民告一狀道:“有祖先墳塋

,縣中大姓奪占做了自己的墳墓,公然安葬了。”晦翁精於風水

,況且福建又極重此事,豪門富戶見有好風水吉地,專要占奪了

小民的,以致興訟,這樣事日日有的。晦翁准了他狀,提那大姓

到官。大姓說:“是自家做的墳墓,與別人毫不相干的,怎麼說

起占奪來?”小民道:“原是我家祖上的墓,是他富豪倚勢占了。

”兩家爭個不歇。叫中證問時,各人為著一邊,也沒個的據。晦

翁道:“此皆口說無憑,待我親去踏看明白。”當下帶了一干人犯

及隨從人等,親到墳頭。看見山明水秀,鳳舞龍飛,果然是一個

好去處。晦翁心媢D:“如此吉地,怪道有人爭奪。”心堨有些

疑心,必是小民先世葬著,大姓看得好,起心要他的了。大姓先

稟道:“這是小人家媟s造的墳,泥土工程,一應皆是新的,如

何說是他家舊墳?相公龍目一看,便了然明白。”小民道:“上面

新工程是他家的,底下須有老土。這原是家堛滿A他奪了才裝新

起來”。
晦翁叫取鋤頭鐵鍬,在墳前挖開來看。挖到松泥將盡之處,

榼的一聲響,把個挖泥的人振得手疼。拔開浮泥看去,乃是一塊

青石頭,上面依稀有字。晦翁叫取起來看。從人拂去泥沙,將水

洗淨,字文見將出來,卻是“某氏之墓”四個大字;旁邊刻著細行

,多是小民家堹炙名字。大姓吃驚道:“這東西那堥茠滿H”晦

翁喝道:“分明是他家舊墳,你倚強奪了他的!石刻見在,有何

可說?”小民只是扣頭道:“青天在上,小人再不必多口了。”晦

翁道是見得已真,起身竟回縣中,把墳斷歸小民,把大姓問了個

強佔田土之罪。小民口口“青天”,拜謝而去。
晦翁斷了此事,自家道:“此等鋤強扶弱的事,不是我,誰人

肯做?”深為得意,豈知反落了奸民之計!原來小民詭詐,曉得

晦翁有此執性,專怪富豪大戶欺侮百姓,此本是一片好心,卻被

他們看破的拿定了。因貪大姓所做墳地風水好,造下一計,把青

石刻成字,偷埋在他墓前了多時,忽然告此一狀。大姓睡夢之中

,說是自家新做的墳,一看就明白的。誰知地下先做成此等圈套

,當官發將出來。晦翁見此明驗,豈得不信?況且從來只有大家

占小人的,那曾見有小人謀大家的?所以執法而斷。那大姓委實

受冤,心堣ㄔ鞢A到上邊監司處再告將下來,仍發崇安縣問理。

晦翁越加嗔惱,道是大姓刁悍抗拒。一發狠,著地方勒令大姓遷

出棺柩,把地給與小民安厝祖先,了完事件。爭奈外邊多曉得小

民欺詐,晦翁錯問了事,公議不平,沸騰喧嚷,也有風聞到晦翁

耳朵內。晦翁認是大姓力量大,致得人言如此,慨然歎息道:“

看此世界,直道終不可行!”
遂棄官不做,隱居本處武夷山中。後來有事經過其地,見林

木蓊然,記得是前日踏勘斷還小民之地。再行閒步一看,看得風

水真好,葬下該大發人家。因尋其旁居民問道:“此是何等人家

,有福分葬此吉地?”居民道:“若說這家墳墓,多是欺心得來的

,難道有好風水報應他不成?”晦翁道:“怎生樣欺心?”居民把

小民當日埋石在墓內,騙了縣官,詐了大姓這塊墳地,葬了祖先

的話,是長是短,備細說了一遍。晦翁聽罷,不覺兩頰通紅,悔

之無及,道:“我前日認是奉公執法,怎知反被奸徒所騙!”一點

恨心自丹田堛蔔e到頭頂來。想道:“據著如此風水,該有發跡

好處;據著如此用心貪謀來的,又不該有好處到他了。”遂對天

祝下四句道:此地若發,是有地理;此地不發,是有天理。祝罷

而去。
是夜大雨如傾,雷電交作,霹靂一聲,屋瓦皆響。次日看那

墳墓,已毀成一潭,連屍棺多不見了。可見有了成心,雖是晦翁

大賢,不能無誤。及後來事體明白,才知悔悟,天就顯出報應來

,此乃天理不泯之處。人若欺心,就騙過了聖賢,占過了便宜,

葬過了風水,天地原不容的。而今為何把這件說這半日?只為朱

晦翁還有一件為著成心上邊硬斷一事,屈了一個下賤婦人,反致

得他名聞天子,四海稱揚,得了個好結果。有詩為證:白麵秀才

落得爭,紅顏女子落得苦。寬仁聖主兩分張,反使娼流名萬古。
話說天臺營中有一上廳行首,姓嚴名蕊,表字幼芳,乃是個

絕色的女子。一應琴棋書畫、歌舞管弦之類,無所不通。善能作

詩詞,多自家新造句子,詞人推服。又博曉古今故事,行事最有

義氣,待人常是真心。所以人見了的,沒一個不失魂蕩魄在他身

上。四方聞其大名,有少年子弟慕他的,不遠千里,直到台州來

求一識面。正是:十年不識君王面,始信嬋娟解誤人。
此時台州太守乃是唐與正,字仲友,少年高才,風流文彩。

宋時法度,官府有酒,皆召歌妓承應,只站著歌唱送酒,不許私

侍寢席;卻是與他謔浪狎昵,也算不得許多清處。仲友見嚴蕊如

此十全可喜,盡有眷顧之意,只為官箴拘束,不敢胡為。但是良

辰佳節,或賓客席上,必定召他來侑酒。一日,紅白桃花盛開,

仲友置酒賞玩,嚴蕊少不得來供應。飲酒中間,仲友曉得他善於

詩詠,就將紅白桃花為題,命賦小詞。嚴蕊應聲成一闋,詞云: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白與紅紅,別是東風情味。

曾記,曾記,人在武陵微醉。——詞寄《如夢令》。”吟罷,呈

上仲友。仲友看畢大喜,賞了他兩匹縑帛。
又一日,時逢七夕,府中開宴。仲友有一個朋友謝原卿,極

是豪爽之士,是日也在席上。他一向聞得嚴幼芳之名,今得相見

,不勝欣幸。看了他這些行動舉止、談諧歌唱,件件動人,道:

“果然名不虛傳!”大觥連飲,興趣愈高,對唐太守道:“久聞此

子長於詞賦,可當面一試否?”仲友道:“既有佳客,宜賦新詞。

此子頗能,正可請教。”原卿道:“就把七夕為題,以小生之姓為

韻,求賦一詞。小生當飲滿三大甌。”嚴蕊領令,即口吟一詞道

:“碧梧初墜,桂香才吐,池上水花初謝。穿針人在合歡樓,正

月露玉盤高瀉。??蛛忙鵲懶,耕慵織倦,空做古今佳話。人間剛

到隔年期,怕天上方才隔夜。——詞寄《鵲橋仙》。”詞已吟成

,原卿三甌酒剛吃得兩甌,不覺躍然而起道:“詞既新奇,調又

適景,且才思敏捷,真天上人也!我輩何幸,得親沾芳澤!”亟

取大觥相酬,道:“也要幼芳分飲此甌,略見小生欽慕之意。”嚴

蕊接過吃了。
太守看見兩人光景,便道:“原卿客邊,可到嚴子家中做一程

兒伴。”原卿大笑,作個揖道:“不敢請耳,固所願也。但未知幼

芳心下如何。”仲友笑道:“嚴子解人,豈不願事佳客?況為太守

做主人,一發該的了。”嚴蕊不敢推辭得。酒散,竟同謝原卿一

路到家,是夜遂留同枕席之歡。原卿意氣豪爽,見此佳麗聰明女

子,十分趁懷,只恐不得他歡心,在太守處凡有所得,盡情送與

他家。留連半年,方才別去,也用掉若干銀兩,心媮椄O歉然的

。可見嚴蕊真能令人消魂也。表過不題。
且說婺州永康縣有個有名的秀才,姓陳名亮,字同父。賦性

慷慨,任俠使氣,一時稱為豪傑。凡縉紳士大夫有氣節的,無不

與之交好。淮帥辛稼軒居鉛山時,同父曾去訪他。將近居旁,過

一小橋,騎的馬不肯走。同父將馬三躍,馬三次退卻。同父大怒

,拔出所佩之劍,一劍揮去馬首,馬倒地上。同父面不改容,徐

步而去。稼軒適在樓上看見,大以為奇,遂與定交。平日行徑如

此,所以唐仲友也與他相好。因到台州來看仲友,仲友資給館穀

,留住了他。閒暇之時,往來講論。仲友喜的是俊爽名流,惱的

是道學先生。同父意見亦同,常說道:“而今的世界,只管講那

道學、說正心誠意的,多是一班害了風痹病,不知痛癢之人。君

父大仇全然不理,方且揚眉袖手,高談性命,不知性命是甚麼東

西!”所以與仲友說得來。只一件,同父雖怪道學,卻與朱晦庵

相好,晦庵也曾薦過同父來。同父道他是實學有用的,不比世儒

迂闊。惟有唐仲友平日恃才,極輕薄的是朱晦庵,道他字也不識

的。為此,兩個議論有些左處。
同父客邸興高,思遊妓館。此時嚴蕊之名佈滿一郡,人多曉

得是太守相公作興的,異樣興頭,沒有一日閑在家堙C同父是個

爽利漢子,那埵酗葑’灟唹L空閒?聞得有一個趙娟,色藝雖在

嚴蕊之下,卻也算得是個上等的武武,台州數一數二的。同父就

在他家遊耍,繾綣多時,兩情歡愛。同父揮金如土,毫無吝澀。

妓家見他如此,百倍趨承。趙娟就有嫁他之意,同父也有心要娶

趙娟,兩個商量了幾番,彼此樂意。只是是個官身,必須落籍,

方可從良嫁人。同父道:“落籍是府間所主,只須與唐仲友一說

,易如反掌。”趙娟道:“若得如此最好。”陳同父特為此來府

見唐太守,把此意備細說了。唐仲友取笑道:“同父是當今第一

流人物,在此不交嚴蕊而交趙娟,何也?”同父道:“吾輩情之所

鍾,便是最勝,那見還有出其右者?況嚴蕊乃守公所屬意,即使

與交,肯便落了籍放他去否?”仲友也笑將起來道:“非是屬意,

果然嚴蕊若去,此邦便覺無人,自然使不得!若趙娟要脫籍,無

不依命。但不知他相從仁兄之意已決否?”同父道:“察其詞意,

似出至誠。還要守公贊襄,作個月老。”仲友道:“相從之事,出

於本人情願,非小弟所可贊襄,小弟只管與他脫籍便了。”同父

別去,就把這話回復了趙娟,大家歡喜。
次日,府中有宴,就喚將趙娟來承應。飲酒之間,唐太守問

趙娟道:“昨日陳官人替你來說,要脫籍從良,果有此事否?”趙

娟叩頭道:“賤妾風塵已厭,若得脫離,天地之恩。”太守道:“

脫籍不難。脫籍去,就從陳官人否?”趙娟道:“陳官人名流貴客

,只怕他嫌棄微賤,未肯相收。今若果有心於妾,妾焉敢自外?

一脫籍就從他去了。”太守心媢D:“這妮子不知高低,輕意應承

,豈知同父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漢子?況且手段揮霍,家中空虛,

怎能了得這妮子終身?”也是一時間為趙娟的好意,冷笑道:“你

果要從了陳官人到他家去,須是會忍得饑、受得凍才使得。”趙

娟一時變色,想道:“我見他如此撒漫使錢,道他家中必然富饒

,故有嫁他之意;若依太守相公的說話,必是個窮漢子,豈能了

我終身之事?”好些不快活起來。
唐太守一時取笑之言,只道他不以為意。豈知姊妹行中心路

最多,一句關心,陡然疑變。唐太守雖然與了他脫籍文書,出去

見了陳同父,並不提起嫁他的說話了。連相待之意,比平日也冷

淡了許多。同父心堜ЛD:“難道娼家薄情得這樣滲瀨,哄我與

他脫了籍,他就不作準了?”再把前言問趙娟。趙娟回道:“太守

相公說來,到你家要忍凍餓。這著甚麼來由?”同父聞得此言,

勃然大怒道:“小唐這樣憊賴!只許你喜歡嚴蕊罷了,也須有我

的說話處。”他是個直性尚氣的人,也就不戀了趙家,也不去別

唐太守,一徑到朱晦庵處來。
此時朱晦庵提舉浙東常平倉,正在婺州。同父進去,相見已

畢,問說是台州來,晦庵道:“小唐在台州如何?”同父道:“他

只曉得有個嚴蕊,有甚別夠當?”晦庵道:“曾道及下官否?”同

父道:“小唐說公尚不識字,如何做得監司?”晦庵聞之,默然了

半日。蓋是晦庵早年登朝,茫茫仕宦之中,著書立言,流布天下

,自己還有些不慊意處。見唐仲友少年高才,心時常疑他要來輕

薄的。聞得他說己不識字,豈不愧怒?怫然道:“他是我屬吏,

敢如此無禮!”然背後之言未蔔真偽,遂行一張牌下去,說:“台

州刑政有枉,重要巡曆。”星夜到台州來。
晦庵是有心尋不是的,來得急促。唐仲友出於不意,一時迎

接不及,來得遲了些。晦庵通道是同父之言不差,果然如此輕薄

,不把我放在心上!這點惱怒再消不得了。當日下馬,就追取了

唐太守印信,交付與郡丞,說:“知府不職,聽參。”連嚴蕊也拿

來收了監,要問他與太守通姦情狀。晦庵道是仲友風流,必然有

染;況且婦女柔脆,吃不得刑拷。不論有無,自然招承,便好參

奏他罪名了。誰知嚴蕊苗條般的身軀,卻是鐵石般的性子。隨你

朝打暮罵,千棰百拷,只說:“循分供唱,吟詩侑酒是有的,曾

無一毫他事。”受盡了苦楚,監禁了月餘,到底只是這樣話。晦

庵也沒奈他何,只得糊塗做了“不合蠱惑上官”,狠毒將他痛杖了

一頓,發去紹興,另加勘問。一面先具本參奏,大略道:唐某不

伏講學,罔知聖賢道理,卻詆臣為不識字。居官不存政體,褻昵

娼流。鞠得姦情,再行複奏,取進止。等因。
唐仲友有個同鄉友人王淮,正在中書省當國。也具一私揭,

辨晦庵所奏,要他達知聖聽。大略道:朱某不遵法制,一方再按

,突然而來。因失迎候,酷逼娼流,妄汙職官。公道難泯,力不

能使賤婦誣服。尚辱瀆奏,明見欺妄。等因。
孝宗皇帝看見晦庵所奏,正拿出來與宰相王淮平章,王淮也

出仲友私揭與孝宗看。孝宗見了,問道:“二人是非,卿意何如

?”王淮奏道:“據臣看著,此乃秀才爭閒氣耳。一個道譏了他不

識字,一個道不迎候得他。此是真情。其餘言語多是增添,可有

一些的正事麼?多不要聽他就是。”孝宗道:“卿說得是。卻是上

下司不和,地方不便,可兩下平調了他便了。”王淮奏謝道:“陛

下聖見極當,臣當吩咐所部奉行。”
這番京中虧得王丞相幫襯,孝宗有主意,唐仲友官爵安然無

事。只可憐這邊嚴蕊吃過了許多苦楚,還不算帳,出本之後,另

要紹興去聽問。紹興太守也是一個講學的。嚴蕊解到時,見他模

樣標致,太守便道:“從來有色者,必然無德。”就用嚴刑拷他,

討拶來拶指。嚴蕊十指纖細,掌背嫩白。太守道:“若是親操井

臼的手,決不是這樣。所以可惡!”又要將夾棍夾他。當案孔目

稟道:“嚴蕊雙足甚小,恐經挫折不起。”太守道:“你道他足小

麼?此皆人力矯揉,非天性自然也。”著實被他騰倒了一番,要

他招與唐仲友通姦的事。嚴蕊照前不招。只得且把來監了,以待

再問。
嚴蕊到了監中,獄官著實可憐他,吩咐獄中牢卒,不許難為

,好言問道:“上司加你刑罰,不過要你招認,你何不早招認了

?這惡是有分限的。女人家犯淫,極重不過是杖罪,況且已經杖

斷過了,罪無重科。何苦舍著身子,熬這等苦楚?”嚴蕊道:“身

為賤妓,縱是與太守有奸,料然不到得死罪,招認了,有何大害

?但天下事,真則是真,假則是假,豈可自惜微軀,信口妄言,

以汙士大夫?今日寧可置我死地,要我誣人,斷然不成的!”獄

官見他詞色凜然,十分起敬,盡把其言稟知太守。太守道:“既

如此,只依上邊原斷施行罷。可惡這妮子崛強,雖然上邊發落已

過,這堶鴙n決斷。”又把嚴蕊帶出監來,再加痛杖,這也是奉

承晦庵的意思。疊成文書,正要回復提舉司,看他口氣,別行定

奪,卻得晦庵改調消息,方才放了嚴蕊出監。嚴蕊恁地悔氣,官

人每自爭閒氣,做他不著,兩處監媯L端的監了兩個月,強坐得

他一個不應罪名,到受了兩番科斷;其餘逼招拷打,又是分外的

受用。正是:規圓方竹杖,漆卻斷紋琴。好物不動念,方成道學

心。
嚴蕊吃了無限的磨折,放得出來,氣息奄奄,幾番欲死。將

息杖瘡,幾時見不得客,卻是門前車馬,比前更盛。只因死不肯

招唐仲友一事,四方之人重他義氣。那些少年尚氣的朋友,一發

道是堪比古來義俠之倫,一向認得的要來問他安,不曾認得的要

來識他面,所以挨擠不開。一班風月場中人自然與道學不對,但

是來看嚴蕊的,沒一個不罵朱晦庵兩句。
晦庵此番竟不曾奈何得唐仲友,落得動了好些唇舌,外邊人

言喧沸,嚴蕊聲價騰湧,直傳到孝宗耳朵內。孝宗道:“早是前

日兩平處了。若聽了一偏之詞,貶謫了唐與正,卻不屈了這有義

氣的女子沒申訴處?”
陳同父知道了,也悔道:“我只向晦庵說起他兩句話,不道認

真的大弄起來。今唐仲友只疑是我害他,無可辨處。”因致書與

晦庵道:“亮平生不曾會說人是非,唐與正乃見疑相譖,真足當

田光之死矣。然困窮之中,又自惜此潑命。一笑。”看來陳同父

只為唐仲友破了他趙娟之事,一時心中憤氣,故把仲友平日說話

對晦庵講了出來。原不料晦庵狠毒,就要擺佈仲友起來,至於連

累嚴蕊,受此苦拷,皆非同父之意也。這也是晦庵成心不化,偏

執之過,以後改調去了。
交代的是岳商卿,名霖。到任之時,妓女拜賀。商卿問:“那

個是嚴蕊?”嚴蕊上前答應。商卿抬眼一看,見他舉止異人,在

一班妓女之中,卻像雞群內野鶴獨立。卻是容顏憔悴。商卿曉得

前事,他受過折挫,甚覺可憐,因對他道:“聞你長於詞翰,你

把自家心事,做成一詞訴我,我自有主意。”嚴蕊領命,略不構

思,應聲口占《蔔運算元》道:
“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花落花開自有時,總賴東君主。
去也終須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滿頭,莫問奴歸處。”
商卿聽罷,大加稱賞道:“你從良之意決矣。此是好事,我為

你做主。”立刻取伎籍來,與他除了名字,判與從良。
嚴蕊叩頭謝了,出得門去。有人得知此說的,千斤幣聘,爭

來求討,嚴蕊多不從他。有一宗室近屬子弟,喪了正配,悲哀過

切,百事俱廢。賓客們恐其傷性,拉他到會館散心。說道別處多

不肯去,直等說到嚴蕊家堙A才肯同來。嚴蕊見此人滿面戚容,

問知為著喪偶之故,曉得是個有情之人,關在心堙C那宗室也慕

嚴蕊大名,飲酒中間,彼此喜樂,因而留住。傾心來往了多時,

畢竟納了嚴蕊為妾。嚴蕊也一意隨他,遂成了終身結果。雖然不

得到夫人、縣君,卻是宗室自取嚴蕊之後,深為得意,竟不續婚

。一根一蒂,立了婦名,享用到底,也是嚴蕊立心正直之報也。

後人評論這個嚴蕊,乃是真正講得道學的。有七言古風一篇,單

說他的好處:天臺有女真奇絕,揮毫能賦謝庭雪。搽粉虞候太守

筵,酒酣未必呼燭滅。忽爾監司飛檄至,桁楊橫掠頭搶地。章台

不犯士師條,石會疏刺史事。賤質何妨輕一死,豈承浪語汙君子

?罪不重科兩得笞,獄吏之威止是耳。君侯能講毋自欺,乃遣女

子誣人為!雖在縲絏非其罪,尼父之語胡忘之?君不見貫高當時

白趙王,身無完膚猶自強。今日蛾眉亦能爾,千載同聞俠骨香!

含顰帶笑出狴犴,寄聲合眼閉眉漢:山花滿頭歸去來,天潢自有

梁鴻案。

卷十三 鹿胎庵客人作寺主 剡溪娷簞限伢s屍

詩曰:
昔日眉山翁,無事強說鬼。何取誕怪言,陰陽等一理。
惟令死可生,不教生愧死。晉人頗通玄,我怪阮宣子。
晉時有個阮修,表字宣子。他一生不信有鬼,特做一篇《無

鬼論》。他說道:“今人見鬼者,多說他著活時節衣服。這等說

起來,人死有鬼,衣服也有鬼了。”一日,有個書生來拜,他極

論鬼神之事。一個說無,一個說有,兩下辨論多時。宣子口才便

捷,書生看看說不過了,立起身來道:“君家不信,難以置辨。

只眼前有一件大證見,身即是鬼,豈可說無耶?”言畢,忽然不

見。宣子驚得木呆,嘿然而慚,這也是他見不到處。從來聖賢多

說人死為鬼,豈有沒有的道理?不止是有,還有許多放生前心事

不下,出來顯靈的。所以古人說:“當令死者複生,生者可以不

愧,方是忠臣義士。”而今世上的人,可以見得死者的能有幾個

?只為欺死鬼無知,若是見了顯靈的,可也害怕哩!
宋時福州黃閭人劉監稅的兒子四九秀才,取鄭司業明仲的女

兒為妻,後來死了,三個月,將去葬于鄭家先隴之旁。既掩壙,

劉秀才邀請送葬來的親朋在墳庵飲酒。忽然一個大蝶飛來,可有

三寸多長,在劉秀才左右盤旋飛舞,趕逐不去。劉秀才道是怪異

,戲言道:“莫非我妻之靈乎?倘陰間有知,當集我掌上。”剛說

得罷,那蝶應聲而下,竟飛在劉秀才右手內,將有一刻光景,然

後飛去。細看手內已生下二卵,坐客多來觀看。劉秀才恐失掉了

,將紙包著,叫房堣@個養娘,交付與他藏了。
劉秀才念著鄭氏,歎息不已,不覺淚下。正在悽惶間,忽見

這個養娘走進來,道:“不必悲傷,我自來了。”看著行動舉止,

聲音笑貌,宛然與鄭氏一般無二。眾人多道是這養娘風發了。到

晚回家,竟走到鄭氏房中,開了箱匣,把冠裳釵釧服飾之類,盡

多拿出來,悉照鄭氏平日打扮起來。家人正皆驚駭,他竟走出來

,對劉秀才說道:“我去得三月,你在家中做的事,那件不是,

那件不是,某妾說甚麼話,某仆做甚夠當。”一一數來,件件不

虛。劉秀才曉得是鄭氏附身,把這養娘認做是鄭氏,與他說話,

全然無異。也只道附幾時要去的,不想自此聲音不改了。到夜深

竟登鄭氏之床,拉了劉秀才同睡。雲雨歡愛,竟與鄭氏生前一般

。明日早起來,區處家事,簡較莊租簿書,分毫不爽。親眷家聞

知,多來看他。他與人寒溫款待,一如平日。人多叫他鬼小娘,

養娘的父親就是劉家莊仆,見說此事,急來看看女兒。女兒見了

,不認得父親,叫他的名字罵道:“你去年還欠穀若干斛,為何

不還?”叫當直的拿住了要打,討饒才住。
如此者五年。直到後來劉秀才死了,養娘大叫一聲,驀然倒

地,醒來仍舊如常。問了五年間事,分毫不知。看了身上衣服,

不勝慚愧,急脫卸了,原做養娘本等去。可見世間鬼附生人的事

極多,然只不過一時間事,沒有幾年價竟做了生人與人相處的。

也是他陰中撇劉秀才不下,又要照管家事,故此現出這般奇異來

。怎說得個沒鬼?這個是借生人的了,還有個借死人的,說來時

:直叫小膽驚欲死,任是英雄也汗流。只為滿腔冤抑事,一宵鬼

話報心仇。
話說會稽嵊縣有一座山,叫做鹿胎山。為何叫得鹿胎山?當

時有一個陳惠度,專以射獵營生。到此山中,見一帶胎麀鹿,在

面前走過。惠度腰袋內取出箭來,搭上了一箭射去,叫聲“著”,

不偏不側,正中了鹿的頭上。那只鹿帶了箭,急急跑到林中,跳

上兩跳,早把個小鹿生了出來。老鹿既產,便把小鹿身上血舐個

乾淨了,然後倒地身死。陳惠度見了,好生不忍,深悔前業,拋

弓丟矢,投寺為僧。後來鹿死之後,生出一樣草來,就名“鹿胎

草”。這個山原叫得剡山,為此就改做鹿胎山。
山上有個小庵,人只叫做鹿胎庵。這個庵,苦不甚大。宋淳

熙年間,有一僧號竹林,同一行者在媕Y居住。山下村堙A名剡

溪堙A就是王子猷雪夜訪戴安道的所在。堣丹陪荓i姓的人家,

家長新死,將入殯殮,來請庵僧竹林去做入棺功德。是夜堛漕

。竹林叫行僮挑了法事經箱,隨著就去。時已日暮,走到半山中

,只見前面一個人叫道:“天色晚了,師父下山,到甚處去?”抬

頭看時,卻是平日與他相好的一個秀才,姓直名諒,字公言。兩

個相揖已畢,竹林道:“官人從何處來?小僧要山下人家去,怎

麼好?”直生道:“小生從縣間至此,見天色已晚,特來投宿庵中

,與師父清話。師父不下山去罷。”竹林道:“山下張家主翁入殮

,特請去做佛事,事在今夜。多年檀越人家,怎好不去得?只是

官人已來到此,又沒有不留在庵中宿歇的。事出兩難,如何是好

?”直生道:“我不宿此,別無去處。”竹林道:“只不知官人有膽

氣獨住否?”直生道:“我輩大丈夫,氣吞湖海,鬼物所畏,有甚

沒膽氣處!你每自去,我竟到庵中自宿罷。”竹林道:“如此卻好

,只是小僧心上過意不去。明日歸來,罰做一個東道請罪罷。”

直生道:“快去,快去,省得為我少得了襯錢。明日就將襯錢來

破除也好。”竹林就在腰間解下鑰匙來付與直生,道:“官人,你

可自去開了門歇宿去。肚中饑餓時,廚中有糕餅,灶下有見成米

飯,食物多有,隨你權宜吃用。將就過了今夜,明日絕早,小僧

就回。托在相知,敢如此大膽,幸勿見責。”直生取笑道:“不要

開進門去,撞著了什麼避忌的人在媕Y,你放心不下。”竹林也

笑道:“山庵淺陋,料沒有婦女藏得。不妨,不妨。”直生道:“

若有在媕Y,正好我受用他一夜。”竹林道:“但憑受用,小僧再

不吃醋。”大笑而別,竹林自下山去了。
直生接了鑰匙,一徑踱上山來,端的好夜景:棲鴉爭樹,宿

鳥歸林。隱隱鐘聲,知是禪關清梵;紛紛煙色,看他比屋晚炊。

徑僻少人行,惟有樵夫肩擔下;山深無客至,並稀稚子候門迎。

微茫幾點疏星,戶前相引;燦爛一鉤新月,木末來邀。室內知音

,只是滿堂木偶;庭前好伴,無非對座金剛。若非德重鬼神欽,

也要心疑魑魅至。直生走進庵門,竟趨禪室。此時明月如晝,將

鑰匙開了房門,在佛前長明燈內點個火起來,點在房中了。到灶

下看時,缽頭內有炊下的飯,將來鍋內熱一熱。又去傾瓶倒罐,

尋出些筍乾木耳之類好些物事來。笑道:“只可惜沒處得幾杯酒

吃吃。”把飯吃飽了,又去燒些湯,點些茶起來吃了,走入房門

。掩上了門,展一展被臥停當,息了燈,倒頭便睡。
一時間睡不去,還在翻覆之際,忽聽得扣門響。直生自念庵

僧此時正未歸來,鄰旁別無人跡,有何人到此?必是山魑木魅,

不去理他。那門外扣得轉急。直生本有膽氣,毫無怖畏,大聲道

:“汝是何物?敢來作怪!”門外道:“小弟是山下劉念嗣,不是

甚麼怪。”直生見說出話來,側身去聽,果然是劉念嗣聲音,原

是他相好的舊朋友,恍忽之中,要起開門。想一想道:“劉念嗣

已死過幾時,這分明是鬼了。”不走起來。門外道:“你不肯起來

放我,我自家會走進來。”說罷,只聽得房門矻矻有聲,一直走

進房來。月亮媄銢搘h,果然是一個人,踞在禪椅之上,肆然坐

下,大呼道:“公言!公言!故人到此,怎不起來相揖?”直生道

:“你死了,為何到此?”鬼道:“與足下往來甚久,我原不曾死

,今身子見在,怎麼把死來戲我?”直生道:“我而今想起來,你

是某年某月某日死的,我於某日到你家送葬,葬過了才回家的。

你如今卻來這塈@怪,你敢道我怕鬼,故戲我麼?我是鐵漢子,

膽氣極壯,隨你甚麼千妖百怪,我決不怕的!”鬼笑道:“不必多

言。實對足下說,小弟果然死久了。所以不避幽明,昏夜到此尋

足下者,有一腔心事,要訴與足下,求足下出一臂之力。足下許

我,方才敢說。”直生道:“有何心事?快對我說。我念平日相與

之情,倘可用力,必然盡心。”
鬼歎息了一會,方說道:“小弟不幸去世,不上一年,山妻房

氏即便改嫁。嫁也罷了,凡我所有箱匣貨財、田屋文券,席捲而

去。我止一九歲兒子,家財分毫沒分,又不照管他一些,使他饑

寒伶仃,在外邊乞丐度日。”說到此處,豈不傷心!便哽哽咽咽

哭將起來。直生好生不忍,便道:“你今來見我之意,想是要我

收拾你令郎麼?”鬼道:“幽冥悠悠,徒見悲傷,沒處告訴,今特

來見足下。要足下念平生之好,替我當官一說,申此冤恨。追出

家財,付與吾子,使此子得以存活。我瞑目九泉之下,當效結草

銜環之報。”直生聽罷,義氣憤憤,便道:“既承相托,此乃我身

上事了,明日即當往見縣官,為兄申理此事。但兄既死無對證,

只我口說有何憑據?”鬼道:“我一一說來,足下須記得明白。我

有錢若干,粟若干,布帛若干,在我妻身邊,有一細帳在彼減妝

匣內,匙鑰緊系身上;田若干畝,在某鄉;屋若干間,在某堙A

俱有文契在彼房內紫漆箱中,時常放在床頂上。又有白銀五百兩

,寄在彼親賴某家。聞得往取幾番,彼家不肯認帳,若得官力,

也可追出。此皆件件有據。足下肯為我留心,不怕他少了。只是

兒子幼小無能,不是足下幫扶,到底成不得事。”直生一一牢記

,恐怕忘了,又叫他說了再說,說了兩三遍,把許多數目款項,

俱明明白白了。直生道:“我多已記得,此事在我,不必多言。

只是你一向在那堙H今日又何處來?”鬼道:“我死去無罪,不入

冥司。各處遊蕩,看見家中如此情態。既不到陰司,沒處告理;

陽間官府處,又不是鬼魂可告的,所以含忍至今。今日偶在山下

人家赴齋,知足下在此山上,故特地上來表此心事,求懇出力,

萬祈留神。”
直生與他言來語去,覺得更深了,心堸囥戴D:“他是個鬼,

我與他說話已久,不要為鬼氣所侵,被他迷了。趁心堬M時,打

發他去罷。”因對他道:“劉兄所托既完,可以去了。我身子已倦

,不要妨了我睡覺。”說罷,就不聽見聲響了,叫兩聲劉兄、劉

念嗣,並不答應了。直生想道已去,揭帳看時,月光朦朧,禪椅

之上,依然有個人坐著不動。直生道:“可又作怪,鬼既已去,

此又何物?”大聲咳嗽,禪椅之物也依樣咳嗽。直生不理他,假

意鼾呼,椅上之物也依樣鼾呼。及至仍前叫劉兄,他卻不答應。

直生初時膽大,與劉鬼相問答之時,竟把生人待他一般,毫不為

異。此時精神既已少倦,又不見說話了,卻只如此作影響,心

就怕將起來。道:“萬一走上床來,卻不利害?”急急走了下床,

往外便跑。椅上之物,從背後一路趕來。直生走到佛堂中,聽得

背後腳步響,想道:“曾聞得人說,鬼物行步,但會直前,不能

曲折。我今環繞而走,必然趕不著。”遂在堂柱邊,繞了一轉。

那鬼物踉蹌走不迭了,撲在柱上,就抱住不動。直生見他抱了柱

,叫聲慚愧,一道煙望門外溜了,兩三步並作一步,一口氣奔到

山腳下。
天色已明,只見山下兩個人,前後走來,正是竹林與行僮。

見了直生道:“官人起得這等早!為甚恁地喘氣?”直生喘息略定

,道:“險些嚇死了人!”竹林道:“為何呢?”直生把夜來的事,

從頭說了一遍。道:“你們撇了我,在檀越家快活,豈知我在山

上受如此驚怕?今我下了山,正不知此物怎麼樣了。”竹林道:“

好教官人得知,我每撞著的事,比你的還希奇哩。”直生道:“難

道還有奇似我的?”竹林道:“我們做了大半夜佛事,正要下棺,

搖動靈杵,念過真言,拋個頌子,揭開海被一看,正不知死人屍

骸在那堨h了。闔家驚慌了,前後找尋,並無影響。送斂的諸親

多嚇得走了,孝子無頭可奔,滿堂鼎沸。連我們做佛事的,沒些

意智,只得散了回來。你道作怪麼?”直生搖著頭道:“奇!奇!

奇!世間人事改常,變怪不一,真個是天翻地覆的事。若不眼見

,說著也不信。”竹林道:“官人你而今往那堨h?”直生道:“要

尋劉家的兒子,與他說去。”竹林道:“且從容,昨夜不曾上陪得

,又吃了這樣驚恐,而今且到小庵塈之丑A吃些早飯再處。”直

生道:“我而今青天白日,便再去尋尋昨夜光景,看是怎的。”
就同了竹林,一同三個一頭說,一頭笑,踱上山來。一宵兩

地作怪,聞說也須驚壞。禪師不見不聞,未必心無掛礙。三人同

到庵前,一齊抬起頭來。直生道:“原來還在此。”竹林看時,只

見一個死人,抱住堂柱上。行僮大叫一聲,把經箱撲的摜在地上

了,連聲喊道:“不好!不好!”竹林啐了一口道:“有我兩人在

此,怕怎的?且仔細看看著。”竹林把庵門大開,向亮處一看,

叫聲奇怪,把個舌頭伸了出來,縮不進去。直生道:“昨夜與我

講了半夜話,後來趕我的,正是這個。依他說,只該是劉念嗣的

屍首,今卻不認得。”竹林道:“我仔細看他,分明像是張家主翁

的模樣。敢就是昨夜失去的。卻如何走在這堙H”直生道:“這等

是劉念嗣借附了屍首來與我講話的了。怪道他說去山下人家赴齋

來的。可也奇怪得緊!我而今且把他吩咐我的說話,一一寫了出

來,省得過會忘記了些。 ”竹林道:“你自做你的事。而今這個屍

首在此,不穩便,我且知會張家人來認一認看。若認來不是,又

作計較。”連忙叫行僮做些早飯,大家吃了,打發他下山張家去

報信說:“山上有個死屍,抱在柱上,有些像老檀越,特來邀請

親人去看。”張家兒子見說,急約親戚幾人飛也似到山上來認。

鄰里間聞得此說,盡道希奇,不約而同,無數的隨著來看。但見

:一會子鬧動了剡溪堙A險些兒踹平了鹿胎庵。
且說張家兒子走到庵中一看,柱上的果然是他父親屍首。號

天拍地,哭了一場。哭罷,拜道:“父親,何不好好入殮,怎的

走到這個所在,如此作怪?便請到家堨h罷!”叫眾人幫了,動

手解他下來。怎當得雙手緊抱,牢不可脫。欲用力拆開,又恐怕

折壞了些肢體,心中不忍。舞弄了多時,再不得計較。此時山下

來看的人越多了,內中有的道:“新屍強魂,必不可脫,除非連

柱子弄了家去。”張家是有力之家,便依著說話,叫些匠人,把

幾枝木頭將屋樑支架起來,截斷半柱,然後連柱連屍,倒了下來

,挺在木板上了,才偷得柱子出來。一面將木板?縛了繩索,正

要扛抬他下山去,內中走出一個堨縐蚢D:“列位不可造次!聽

小人一句說話。此事大奇,關係地方怪異,須得報知知縣相公,

眼同驗看方可。”眾人齊住了手,道:“恁地時你自報去。”堨

道:“報時須說此屍在本家怎麼樣不見了,幾時走到這庵堙A怎

麼樣抱在這柱子上,說得備細,方可對付知縣相公。”張家人道

:“我們只知下棺時,揭開被來,不見了屍首。已後卻是庵堮v

父來報,才尋得著。這堛漕ヾA我們不知。”竹林道:“小僧也因

做佛事,同在張家,不知這堛漕ヾC今早回庵,方才知道。這庵

埵萓陪茖q才官人,晚間在此歇宿,見他屍首來的。”此時直生

已寫完了帳,走將出來道:“晚間的事,多在小生肚堙C”堨蕨D

:“這等,也要煩官人見一見知縣相公,做個證見。”直生道:“

我正要見知縣相公有話說。”
堨艘N齊了一班地方人,張家孝子扶從了扛屍的,直秀才自

帶了寫的帳,一擁下山,同到縣堥荂C此時看的何止人山人海,

嚷滿了縣堂。知縣出堂,問道:“何事喧嚷?”堨縝P兩處地方一

齊跪下,道:“地方怪異,特來告明。”知縣道:“有何怪異?”

正道:“剡溪堨螳a張某,新死入殮,屍首忽然不見。第二日卻

在鹿胎山上庵中,抱住佛堂柱子。見有個直秀才在山中歇宿,見

得來時明白。今本家連柱取下,將要歸家。小人見此怪異,關係

地方,不敢不報。故連作怪之屍,並一干人等,多送到相公台前

,憑相公發落。”知縣道:“我曾讀過野史,死人能起,喚名屍蹶

,也是人世所有之事。今日偶然有此,不足為異。只是直秀才所

見來的光景是怎麼樣的?”直生道:“大人所言屍蹶固是,但其間

還有好些緣故。此屍非能作怪,乃一不平之鬼,借此屍來托小生

求申理的。今見大人,當以備陳。只是此言未可走泄,望大人主

張,發落去了這一干人,小生別有下情實告。”
知縣見說得有些因由,便叫該房與地方取詞立案,打發張家

親屬領屍歸殮,各自散去,單留著直生問說備細。直生道:“小

生有個舊友劉念嗣,家事盡也溫飽,身死不多時,其妻房氏席捲

家資,改嫁後夫,致九歲一子流離道路。昨夜鬼扣山庵,與小生

訴苦,備言其妻所掩沒之數及寄頓之家,朗朗明白,要小生出身

代告大人台下,求理此項。小生義氣所激,一力應承。此鬼安心

而去。不想他是借張家新屍附了來的,鬼去屍存,小生覺得有異

,離了房門走出,那屍就來趕逐小生,遇柱而抱。幸已天明,小

生得脫。故地方見此異事,其實乃友人這一點不平之怨氣所致。

今小生記其所言,滿錄一紙。大人台鑒,照此單款為小生一追,

使此子成立。不枉此鬼苦苦見托之意,亦是大人申冤理枉,救困

存孤之大德也。”知縣聽罷,道:“世間有此薄行之婦,官府不知

,乃使鬼來求申,有愧民牧矣!今有煩先生做個證明,待下官盡

數追取出來。”直生道:“待小生去尋著其子,才有主腦。”知縣

道:“追明瞭家財,然後尋其子來給還,未為遲也,不可先漏機

關。”直生道:“大人主張極當。”知縣叫直生出外邊伺候,密地

僉個小票,竟拿劉念嗣原妻房氏到官。
原來這個房氏,小名恩娘,體態風流,情性淫蕩。初嫁劉家

,雖則家道殷厚,爭奈劉生稟賦羸弱,遇敵先敗,盡力奉承,終

不愜意。所以得虛怯之病,三年而死。劉家並無翁姑伯叔之親,

只憑房氏作主,守孝終七,就有些耐不得,未滿一年,就嫁了本

處一個姓幸的,叫做幸德,到比房氏年小三五歲,少年美貌,精

力強壯,更善抽添之法。房氏才知有人道之樂,只恨丈夫死得遲

了幾年。所以一家所有,盡情拿去奉承了晚夫,連兒子多不顧了

。兒子有時去看他,他一來怕晚夫嫌忌,二來兒子漸長,這些與

晚夫恣意取樂光景,終是礙眼,只是趕了出來。“劉家”二字已怕

人提起了。不料青天一個霹靂,縣間竟來拿起劉家原妻房氏來,

驚得個不知頭腦,與晚夫商量道:“我身上無事,如何縣間來拿

我?他票上有‘劉家’二字,莫非有人唆哄小業種告了狀麼?”及問

差人討票看,竟不知原告是那個。卻是沒處躲閃,只得隨著差人

到衙門堥荂C幸德雖然跟著同去,案上無名,不好見官,只帶得

房氏當面。
知縣見了房氏,問道:“你是劉念嗣的原妻麼?”房氏道:“當

先在劉家,而今的丈夫叫做幸德。”知縣道:“誰問你後夫?你只

說前夫劉念嗣身死,他的家事怎麼樣了?”房氏道:“原沒什麼大

家事,死後兒子小,養小婦人不活,只得改嫁了。”知縣道:“你

丈夫托夢于我,說你卷擄家私,嫁了後夫。他有許多東西在你手

堙A我一一記得的,你可實招來。”房氏心中不信,賴道:“委實

一些沒有。”知縣叫把拶來拶了指,房氏忍著痛還說沒有。知縣

道:“我且逐件問你:你丈夫說,有錢若干、粟若干、布若干在

你家,可有麼?”房氏道:“沒有。”知縣道:“田在某鄉,屋在某

堙A可有麼?”房氏道:“沒有。”知縣道:“你丈夫說,錢物細帳

在減妝匣內,匙鑰在你身邊;田房文契在紫漆箱中,放於床頂上

。如此明白的,你還要賴?”房氏起初見說著數目,已自心慌,

還勉強只說沒有;今見如此說了海底眼來,心中驚駭道:“是丈

夫夢中告訴明白的!”便就遮飾不出了,只得叩頭道:“誰想老爺

知得如此備細,委實件件真有的。”知縣就喚松了拶,登時押去

,取了那減妝與紫漆箱來,當堂開看,與直生所寫的無一不對。

又問道:“還有白銀五百兩寄在親眷賴某家,可有的麼?”房氏道

:“是有的。只為賴家欺小婦人是偷寄的東西,已後去取,推三

阻四,不肯拿出來還了。”知縣道:“這個我自有處。”當下點一

個差役,押了那婦人去尋他劉家兒子同來回話。又吩咐請直秀才

進來。知縣對直生道:“多被下官問將出來了,與先生所寫一一

皆同,可見鬼之有靈矣。今已押此婦尋他兒子去了,先生也去,

大家一尋,若見了,同到此間,當面追給家財與他,也完先生一

場為友的事。”直生謝道:“此乃小生分內事,就當出去找尋他來

。”
直生去了。知縣叫牢內取出一名盜犯來,密密吩咐道:“我帶

你到一家去,你只說劫來銀兩,多寄在這家堛滿C只這等說,我

寬你幾夜鎖押,賞你一頓點心。”賊犯道:“這家姓甚麼?”知縣

道:“姓賴。”賊犯道:“姓得好!好歹賴他家娘罷了。”知縣立時

帶了許多緝捕員役,押鎖了這盜犯,一徑抬到這賴家來。賴家是

個民戶,忽然知縣相公抬進門來,先已慌做一團。只見眾人役簇

擁知縣中間坐了,叫賴某過來。賴某戰兢兢的跪倒。知縣道:“

你良民不要做,卻窩頓盜贓麼?”賴某道:“小人頗知禮法,極守

本分的,怎敢幹此非為之事?”知縣指著盜犯道:“見有這賊招出

姓名,說有現銀千兩,寄在你家,怎麼賴得?”賴某正要認看何

人如此誣他,那盜犯受過吩咐,口堳K喊道:“是有許多銀兩藏

在他家的。”賴某慌了道:“小人不曾認得這個人的,怎麼誣得小

人?”知縣道:“口說無憑,左右動手前後搜著!賴某也自去做眼

,不許剩機搶匿物事!”
那一干如狼似虎的人,得了口氣,打進房來,只除地皮不翻

轉,把箱籠多搬到官面前來。內中一箱沉重,知縣到叫打開來看

。賴某曉得有銀子在媕Y的,著了急,就喊道:“此是親眷所寄

。”知縣道:“也要開看。”打將開來,果然滿箱白物,約有四五

百兩。知縣道:“這個明是盜贓了。”盜犯也趁口喊道:“這正是

我劫來的東西。”賴某道:“此非小人所有,乃是親眷人家寡婦房

氏之物。他起身再醮,權寄在此,豈是盜贓?”知縣道:“信你不

得,你寫個口詞到縣驗看!”
賴某當下寫了個某人寄頓銀兩數目明白,押了個字,隨著到

縣間來。卻好房氏押出去,尋著了兒子,直生也撞見了,一同進

縣埵^話。知縣叫賴某過來道:“你方才說銀兩不是盜贓,是房

氏寄的麼?”賴某道:“是。”知縣道:“寄主今在此,可還了他。

果然盜情與你無干,趕出去罷。”賴某見了房氏,對口無言,只

好直看,用了許多欺心,卻被賺了出來,又吃了一個虛驚,沒興

自去了。
知縣喚過劉家兒子來看了,對直生道:“如此孩子,正好提攜

。而今帳目文券俱已見在,只須去交點明白,追出銀兩也給與他

去,這已後多是先生之事了。”直生道:“大人神明,奸欺莫遁。

亡友有知,九泉銜感。此子成立之事,是亡友幽冥見托,既仗大

人申理,若小生有始無終,不但人非,難堪鬼責。”知縣道:“先

生誠感幽冥,故貴友猶相托。今鬼語無一不真,亡者之靈與生者

之誼,可畏可敬。豈知此一場鬼怪之事,卻勘出此一案來,真奇

聞也!”當下就押房氏與兒子出來,照帳目交收了物事,將文契

查了田房,一一踏實僉管了,多是直生與他經理。一個乞丐小廝

,遂成富室之子。固是直生不負所托,也全虧得這一夜鬼話。
彼時晚夫幸德見房氏說是前夫托夢與知縣相公,故知得這等

明白,心中先有些害怕,夫妻二人怎敢違拗一些?後來曉得鬼來

活現了一夜,托與直秀才的,一發打了好些寒噤。略略有些頭痛

腦熱,就生疑惑。後來破費了些錢鈔,薦度了幾番,方得放心。

可見人雖已死之鬼,不可輕負也。有詩為證:何緣世上多神鬼?

只為人心有不平。若使光明如白日,縱然有鬼也無靈。


卷十四 趙縣君喬送黃柑 吳宣教幹償白鏹

詩云:
睹色相悅人之情,個中原有真緣分。只因無假不成真,就

藏機不可問。
少年鹵莽浪貪淫,等閒踹入風流陣。饅頭不吃惹身膻,世俗

傳名?火囤。
聽說世上男貪女愛,謂之風情。只這兩個字害的人也不淺,

送的人也不少。其間又有奸詐之徒,就在這些貪愛上面,想出個

奇巧題目來,做自家妻子不著,裝成圈套,引誘良家子弟,許他

一個小富貴,謂之“?火囤”。若不是識破機關,硬浪的郎君十個

著了九個道兒。
記得有個京師人,靠著老婆吃飯的,其妻塗脂抹粉,慣賣風

情,挑逗那富家郎君。到得上了手的,約會其夫,只做撞見,要

殺要剮,直等出財買命,饜足方休。被他弄得也不止一個了。有

一個潑皮子弟深知他行徑,佯為不曉,故意來纏。其妻與了他些

甜頭,夠引他上手,正在床塈@樂,其夫打將進來。別個著了忙

的,定是跳下床來,尋躲避去處。怎知這個人不慌不忙,且把他

妻子摟抱得緊緊的,不放一些寬鬆,伏在肚皮上大言道:“不要

嚷亂!等我完了事再講。”其妻殺豬也似喊起來,亂顛亂推,只

是不下來。其夫進了門,揎起帳子,喊道:“幹得好事!要殺!

要殺!”將著刀背放在頸子上,捩了一捩,卻不下手。潑皮道:“

不必作腔,要殺就請殺。小子固然不當,也是令正約了來的。死

便死做一處,做鬼也風流。終不然獨殺我一個不成?”其夫果然

不敢動手,放下刀子,拿起一個大杆杖來,喝道:“權寄顆驢頭

在頸上,我且痛打一回。”一下子打來。那潑皮溜撒,急把其妻

番過來,早在臀脊上受了一杖。其妻又喊:“是我,是我!不要

錯打了!”潑皮道:“打也不錯,也該受一杖兒。”其夫假勢頭已

過,早已發作不出了。潑皮道:“老兄放下性子,小人是個中人

,我與你熟商量。你要兩人齊殺,你嫂子是搖錢樹,料不捨得。

若拋得到官,只是和奸,這番打破機關,你那營生弄不成。不如

你舍著嫂子與我往來,我公道使些錢鈔,幫你買煤買米。若要?

火囤,別尋個主兒弄弄,靠我不著的。”其夫見說出海底眼,無

計可奈,沒些收場,只得住了手,倒縮了出去。潑皮起來,從容

穿了衣服,對著婦人叫聲“聒噪”,搖搖擺擺竟自去了。正是:強

中更有強中手,得便宜處失便宜。
恰是富家子弟郎君,多是嬌嫩出身,誰有此潑皮膽氣、潑皮

手段?所以著了道兒。宋時向大理的衙內向士肅,出外拜客,喚

兩個院長相隨到軍將橋,遇個婦人,鬢髮蓬鬆,涕泣而來。一個

武夫,著青紘絲袍,狀如將官,帶劍牽驢,執著皮鞭,一走頭一

頭罵那婦人,或時將鞭打去,怒色不可犯。隨後就有健卒十來人

,抬著幾杠箱籠,且是沉重,跟著同走。街上人多立駐看他,也

有說的,也有笑的。士肅不知其故,方在疑訝,兩個院長笑道:

“這番經紀做著了。”士肅問道:“怎麼解?”院長道:“男女們也試

猜,未知端的。衙內要知備細,容打聽的實來回話。”去了一會

,院長來了,回說詳細。
原來浙西一個後生官人,到臨安赴銓試,在三橋黃家客店樓

上下著。每下樓出入,見小房青簾下有個婦人行走,姿態甚美。

撞著多次,心堨憫K欣動。問那送茶的小童道:“簾下的是店中

何人?”小童攢著眉頭道:“一店中被這婦人累了三年了。”官人

驚道:“卻是為何?”小童道:“前歲一個將官帶著這個婦人,說

是他妻子,要住個潔淨房子。住了十來日,就要到那堛顑畦h,

留這妻子守著房臥行李,說道去半個月就好回來。自這一去,杳

無信息。起初,婦人自己盤纏。後來用得沒有了,苦央主人家說

:‘賒了吃時,只等家主回來算還。’主人辭不得,一日供他兩番

。而今多時了,也供不起了,只得替他募化著同寓這些客人,輪

次供他。也不是常法,不知幾時才了得這業債。”官人聽得滿心

歡喜,問道:“我要見他一見,使得麼?”小童道:“是好人家妻

子,丈夫又不在,怎肯見人?”官人道:“既缺衣食,我尋些吃口

物事送他,使得麼?”小童道:“這個使得。”
官人急走到街上茶食大店堙A買了一包蒸酥餅,一包果餡餅

,在店家討了兩個盒兒裝好了,叫小童送去。說道:“樓上官人

聞知娘子不方便,特意送此點心。”婦人受了,千恩萬謝。明日

婦人買了一壺酒,妝著四個菜碟,叫小童來答謝,官人也受了。

自此一發注意不舍。隔兩日又買些物事相送,婦人也如前買酒來

答。官人即燙其酒來吃,篋內取出金杯一隻,滿斟一杯,叫茶童

送下去,道:“樓上官人奉勸大娘子。”婦人不推,吃幹了。茶童

複命,官人又斟一杯下去說:“官人多致意娘子,出外之人不要

吃單杯。”婦人又吃了。官人又叫茶童下去,致意道:“官人多謝

娘子不棄,吃了他兩杯酒。官人不好下來自勸,意欲奉邀娘子上

樓,親獻一杯如何?”往返兩三次,婦人不肯來,官人只得把些

錢來買囑茶童道:“是必要你設法他上來見見。”茶童見了錢,歡

喜起來,又去說風說水道:“娘子受了兩杯,也該去回敬他一杯

。”被他一把拖了上來道:“娘子來了。”官人沒眼得看,婦人道

了個萬福。官人急把酒斟了,唱個肥喏,親手遞一杯過來,道:

“承蒙娘子見愛,滿飲此杯。”婦人接過手來,一飲而幹,把杯放

在桌上。官人看見杯內還有餘瀝,拿過來吮嘬個不歇。婦人看見

,嘻的一笑,急急走了下去。官人看見情態可動,厚贈小童,叫

他做著牽頭,時常弄他上樓來飲酒。以後便留同坐,漸不推辭,

不像前日走避光景了。眉來眼去,彼此動情,夠搭上了手。然只

是日堸蔑竣@二,晚間隔開,不能同宿。
如此兩月有餘。婦人道:“我日日自下而升,人人看見,畢竟

免不得起疑。官人何不把房遷了下來?與奴相近,晚間便好相機

同宿了。”官人大喜過望,立時把樓上囊橐搬下來,放在婦人間

壁一間房堙A推說道:“樓上有風,睡不得,所以搬了。”晚間虛

閉著房門,竟在婦人房埵P宿。自道是此樂即並頭之蓮,比翼之

鳥,無以過也。才得兩晚,一日早起,尚未梳洗,兩人正自促膝

而坐,只見外邊店堣@個長大漢子,大踏步踹將進來,大聲道:

“娘子那堙H”驚得婦人手腳忙亂,面如土色,慌道:“壞了!壞

了!吾夫來了!”那官人急閃了出來,已與大漢打了照面。大漢

見個男子在房堥咱X,不問好歹,一手揪住婦人頭髮,喊道:“

幹得好事!幹得好事!”提起醋缽大的拳頭只是打。那官人慌了

,脫得身子,顧不得甚麼七長八短,急從後門逃了出去。剩了行

李囊資,盡被大漢打開房來,席捲而去。适才十來個健卒扛著的

箱篋,多是那官人房堛漱F。他恐怕有人識破,所以還妝著丈夫

打罵妻子的模樣走路,其實婦人、男子、店主、小童,總是一夥

人也。
士肅聽罷道:“那堻o樣不睹事的少年,遭如此圈套?可恨!

可恨!”後來常對親友們說此目見之事,以為笑話。雖然如此,

這還是到了手的,便?了東西去,也還得了些甜頭兒。更有那不

識氣的小二哥,不曾沾得半點滋味,也被別人弄了一番手腳,折

了偌多本錢,還悔氣哩!正是:美色他人自有緣,從旁何用苦垂

涎?請君只守家常飯,不害相思不損錢。
話說宣教郎吳約,字叔惠,道州人,兩任廣右官,自韶州錄

曹赴吏部磨勘。宣教家本饒裕,又兼久在南方,珠翠香象,蓄積

奇貨頗多,盡帶在身邊隨行,作寓在清河坊客店。因吏部引見留

滯,時時出遊伎館,衣服鮮麗,動人眼目。客店相對有一小宅院

,門首掛著青簾,簾內常有個婦人立著,看街上人做買賣。宣教

終日在對門,未免留意體察。時時聽得他嬌聲媚語,在媕Y說話

。又有時露出雙足在簾外來,一灣新筍,著實可觀。只不曾見他

面貌如何,心下惶惑不定,恨不得走過去,揎開簾子一看,再無

機會。那簾內或時巧囀鶯喉,唱一兩句詞兒。仔細聽那兩句,卻

是“柳絲只解風前舞,誚系惹那人不住。”雖是也間或唱著別的,

只是這句為多,想是喜歡此二語,又想是他有甚麼心事。宣教但

聽得了,便跌足歎賞道:“是在行得緊,世間無此妙人。想來必

定標致,可惜未能夠一見!”懷揣著個提心吊膽,魂靈多不知飛

在那堨h了。
一日正在門前坐地,呆呆的看著對門簾內。忽有個經紀,挑

著一籃永嘉黃柑子過門。宣教叫住,問道:“這柑子可要博的?”

紀經道:“小人正待要博兩文錢使使,官人作成則個。”宣教接將

頭錢過來,往下就撲。那經紀墩在柑子籃邊,一頭拾錢,一頭數

數。怎當得宣教一邊撲,一心牽掛著簾內那人在媕Y看見,沒心

沒想的拋下去,何止千撲,再撲不成一個渾成來,算一算輸了一

萬錢。宣教還是做官人心性,不覺兩臉通紅,哏的一聲道:“壞

了我十千錢。一個柑不得到口,可恨!可恨!”欲待再撲,恐怕

撲不出來,又要貼錢;欲待住手,輸得多了,又不甘休。
正在歎恨間,忽見個青衣童子,捧一個小盒,在街上走進店

內來。你道那童子生得如何:短髮齊眉,長衣拂地。滴溜溜一雙

俊眼,也會撩人;黑洞洞一個深坑,盡能害客。癡心偏好,反言

勝似妖嬈;拗性酷貪,還是圖他撇脫。身上一團孩子氣,獨聳孤

陽;腰間一道木樨香,合成眾唾。向宣教道:“官人借一步說話

。”宣教引到僻處,小童出盒道:“趙縣君奉獻的。”宣教不知是

那婸※_,疑心是錯了。且揭開盒來看一看,原來正是永嘉黃柑

子十數個。宣教道:“你縣君是那個?與我素不相識,為何忽地

送此?”小童用手指著對門道:“我縣君即是街南趙大夫的妻室。

適在簾間看見官人撲柑子,折了本錢,不曾嘗得他一個,有些不

快活,縣君老大不忍。偶然藏得此數個,故將來送與官人見意。

縣君道:‘可惜止有得這幾個,不能夠多,官人不要見笑。’”宣教

道:“多感縣君美意。你家趙大夫何在?”小童道:“大夫到建康

探親去了,兩個月還未回來,正不知幾時到家。”宣教聽得此話

,心媟Q道:“他有此美情,況且大夫不在,必有可圖,煞是好

機會。”連忙走到臥房內,開了篋取出色彩二端來,對小童道:“

多謝縣君送柑。客中無可奉答,小小生活二匹,伏祈笑留。”
小童接了走過對門去。須臾,又將這二端來還,上複道:“縣

君多多致意,區區幾個柑子,打甚麼不緊的事,要官人如此重酬

?決不敢受。”宣教道:“若是縣君不收,是羞殺小生了,連小生

黃柑也不敢領。你依我這樣說去,縣君必收。”小童領著言語對

縣君說去,此番果然不辭了。明日,又見小童拿了幾瓶精緻小菜

走過來道:“縣君昨日蒙惠過重,今見官人在客邊,恐怕店家小

菜不中吃,手制此數瓶送來奉用。”宣教見這般知趣著人,必然

有心於他了,好不徯幸!想道:“這童子傳來傳去,想必在他身

旁講得話做得事的。好歹要在他身上圖成這事,不可怠慢了他。

”急叫家人去買些魚肉果品之類,燙了酒來與小童對酌。小童道

:“小人是趙家小廝,怎敢同官人坐地?”宣教道:“好兄弟,你

是縣君心腹人兒,我怎敢把你等閒廝覷?放心飲酒。”小童告過

無禮,吃了幾杯,早已臉紅,道:“吃不得了。若醉了,縣君須

要見怪,打發我去罷。”宣教又取些珠翠花朵之類,答了來意,

付與小童去了。
隔了兩日,小童自家走過來玩耍,宣教又買酒請他。酒間與

他說得入港,宣教便道:“好兄弟,我有句話兒問你:你家縣君

多少年紀了?”小童道:“過新年才廿三歲,是我家主人的繼室。

”宣教道:“模樣生得如何?”小童搖頭道:“沒正經!早是沒人聽

見,怎把這樣說話來問?生得如何,便待怎麼?”宣教道:“總是

沒人在此,說話何妨?我既與他送東送西,往來了兩番,也須等

我曉得他是長是短的。”小童道:“說著我縣君容貌,真個是世間

少比,想是天仙媕Y摘下來的。除了畫圖上仙女,再沒見這樣第

二個。”宣教道:“好兄弟,怎生得見他一見?”小童道:“這不難

。等我先把簾子上的系帶解松了,你明日只在對門,等他到簾子

下來看的時節,我把簾子揎將出來,揎得重些,系帶散了,簾子

落了下來,他一時回避不及,可不就看見了?”宣教道:“我不要

這樣見。”小童道:“要怎的見?”宣教道:“我要好好到宅子堳

見一拜見,謝他平日往來之意,方稱我願。”小童道:“這個知他

肯不肯?我不好自專得。官人有此意,待我回去稟白一聲,好歹

討個回音來複官人。”宣教又將銀一兩送與小童,叮囑道:“是必

要討個回音。”
去了兩日,小童複來說:“縣君聞得要見之意,說道:‘既然官

人立意惓切,就相見一面也無妨。只是非親非故,不過因對門在

此,禮物往來得兩番,沒個名色,遽然相見,恐怕惹人議論。’

是這等說。”宣教道:“也是,也是。怎生得個名色?”想了一想

道:“我在廣堥荂A帶了許多珠玉在此,最是女人用得著的。我

只做當面送物事來與縣君看,把此做名色,相見一面如何?”小

童道:“好到好,也要去對縣君說過,許下方可。”小童又去了一

會,來回言道:“縣君說:‘使便使得,只是在廳上見一見,就要

出去的。”宣教道:“這個自然,難道我就挨住在宅堣ㄕ芋H”小

童笑道:“休得胡說!快隨我來。”宣教大喜過望,整一整衣冠,

隨著小童三腳兩步走過趙家前廳來。
小童進去稟知了,門響處,宣教望見縣君從堶控q從容容走

將出來。但見:衣裳楚楚,佩帶飄飄。大人家舉止端詳,沒有輕

狂半點;小年紀面龐嬌嫩,並無肥重一分。清風引出來,道不得

雲是無心之物;好光挨上去,真所謂容是誨淫之端。犬兒雖已到

籬邊,天鵝未必來溝堙C
宣教看見縣君走出來,真個如花似玉,不覺的滿身酥麻起來

,急急趨上前去唱個肥喏,口媮繒D:“屢蒙縣君厚意,小子無

可答謝,惟有心感而已。”縣君道:“惶愧,惶愧。”宣教忙在袖

堥出一包珠玉來,捧在手中道:“聞得縣君要換珠寶,小子隨

身帶得有些,特地過來面奉與縣君揀擇。”一頭說,一眼看,只

指望他伸手來接。誰知縣君立著不動,呼喚小童接了過來,口

道:“容看過議價。”只說了這句,便抽身往堶惆咫F進去。宣教

雖然見了一見,並不曾說得一句倬俏的說話,心媟漞漎藇臐A沒

些意思,走了出來。到下處,想著他模樣行動,歎口氣道:“不

見時猶可,只這一番相見,定害殺了小生也!”以後遇著小童,

只央及他設法再到媕Y去見見,無過把珠寶做因頭,前後也曾會

過五六次面,只是一揖之外,再無他詞。顏色莊嚴,毫不可犯,

等閒不曾笑了一笑,說了一句沒正經的話。那宣教沒入腳處,越

越的心魂撩亂,注戀不舍了。
那宣教有個相處的粉頭,叫做丁惜惜,甚是相愛的。只因想

著趙縣君,把他丟在腦後了,許久不去走動。丁惜惜邀請了兩個

幫閒的再三來約宣教,請他到家堥咧哄C宣教一似掉了魂的,那

堛皏h?被兩個幫閒的不由分說,強拉了去。丁惜惜相見,十分

溫存,怎當得吳宣教一些不在心上。丁惜惜撒嬌撒癡了一會,免

不得擺上東道來,宣教只是心不在焉光景。丁惜惜唱個歌兒嘲他

道:俏冤家,你當初纏我怎的?到今日又丟我怎的?丟我時頓忘

了纏我意。纏我又丟我,丟我去纏誰?似你這般丟人也,少不得

也有人來丟了你!”當下吳宣教沒情沒緒,吃了兩杯,一心想著

趙縣君生得十分妙處,看了丁惜惜,有好些不像意起來。卻是身

既到此,沒奈何只得勉強同惜惜上床睡了。雖然少不得幹著一點

半點兒事,也是想著那個,借這個出火的。
雲雨已過,身體疲倦。正要睡去,只見趙家小童走來道:“縣

君特請宣教敘話。”宣教聽了這話,急忙披衣起來,隨著小童就

走。小童領了竟進內室,只見趙縣君雪白肌膚,脫得赤條條的眠

在床堙A專等吳宣教來。小童把吳宣教盡力一推,推進床堙C吳

宣教喜不自勝,騰的翻上身去,叫一聲“好縣君,快活殺我也!”

用得力重了,一個失腳,跌進塈氶A吃了一驚醒來。見惜惜睡在

身邊,朦朧之中,還認做是趙縣君,仍舊跨上身去。丁惜惜也在

睡媗敹藿D:“好饞貨!怎不好好的,做出這個極模樣!”吳宣教

直等聽得惜惜聲音,方記起身在丁家床上,适才是夢堛漕ヾA連

自己也失笑起來。丁惜惜再四盤問:“你心上有何人,以致七顛

八倒如此?”宣教只把閒話支吾,不肯說破。到了次日,別了出

門。自此以後,再不到丁家來了。無晝無夜,一心只癡想著趙縣

君,思量尋機會挨光。
忽然一日,小童走來道:“一句話對官人說:明日是我家縣君

生辰,官人既然與縣君往來,須辦些壽禮去與縣君作賀。一作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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Çirattagı - 二刻拍案惊奇 -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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