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tin

東周列國志 - 1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3213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6501
14.9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24.3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0.3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Härber sızık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1000 süzlärneñ protsentnı kürsätä.
第一回 周宣王聞謠輕殺 杜大夫化厲鳴冤

詞曰:

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后商周;
英雄五霸鬧春秋,頃刻興亡過手!
青史几行名姓,北郊無數荒丘;
前人田地后人收,說甚龍爭虎斗。

話說周朝,自武王伐紂,即天子位,成康繼之,那都是守成令主。又有周公、召公、畢公、史佚等一班賢臣輔政,真個文修武偃,物阜民安。自武王八傳至于夷王,覲禮不明,諸侯漸漸強大。到九傳厲王,暴虐無道,為國人所殺。此乃千百年民變之始,又虧周召二公同心協力,立太子靖為王,是為宣王。那一朝天子,卻又英明有道,任用賢臣方叔、召虎、尹吉甫、申伯、仲山甫等,复修文、武、成、康之政,周室赫然中興。有詩為證:

夷厲相仍政不綱,任賢圖治賴宣王。
共和若沒中興主,周歷安能八百長!

卻說宣王雖說勤政,也到不得武王丹書受戒,戶牖置銘;雖說中興,也到不得成康時教化大行,重譯獻雉。至三十九年,姜戎抗命,宣王御駕親征,敗績于千畝,車徒大損,思為再舉之計,又恐軍數不充,親自料民于太原。——那太原,即今固原州,正是鄰近戎狄之地。料民者,將本地戶口,按籍查閱,觀其人數之多少,車馬粟芻之饒乏,好做准備,征調出征。——太宰仲山甫進諫不听。后人有詩云:

犬彘何須辱劍銘?隋珠彈雀總堪傷!
皇威褻盡無能報,在自將民料一場。

再說宣王在太原料民回來,离鎬京不遠,催趲車輦,連夜進城。忽見市上小儿數十為群,拍手作歌,其聲如一。宣王乃停輦而听之。歌曰:

月將升,日將沒;糜弧箕胞,几亡周國。

宣王甚惡其語。使御者傳令,盡掏眾小儿來問,群儿當時惊散,止拿得長幼二人,跪于輦下。宣王問曰:“此語何人所造?”幼儿戰懼不言;那年長的答曰:“非出吾等所造。三日前,有紅衣小儿,到于市中,教吾等念此四句,不知何故,一時傳遍,滿京城小儿不約而同,不止一處為然也。”宣王問曰:“如今紅衣小儿何在?”答曰:“自教歌之后,不知去向。”宣王嘿然良久,叱去兩儿。即召司市官吩咐傳諭禁止:“若有小儿再歌此詞者,連父兄同罪。”當夜回宮無話。

次日早朝,三公六卿,齊集殿下,拜舞起居畢。宣王將夜來所聞小儿之歌,述于眾臣:“此語如何解說?”大宗伯召虎對曰:“厚,是山桑木名,可以為弓,故曰臣弧。箕,草名,可結之以為箭袋,故曰箕舵。据臣愚見:國家恐有弓矢之變。”太宰仲山甫奏曰:“弓矢,乃國家用武之器。王今料民太原,思欲報犬戎之仇,若兵連不解,必有亡國之患矣!”宣王口雖不言,點頭道是。又問:“此語傳自紅衣小儿。那紅衣小儿,還是何人?”太史伯陽父奏曰:“凡街市無根之語,謂之謠言。上天做戒人君,命熒惑星化為小儿,造作謠言,使群儿習之,謂之童謠。小則寓一人之吉凶,大則系國家之興敗。熒變火星,是以色紅。今日亡國之謠;乃天所以做王也。”宣王曰:“朕今赦姜戎之罪,罷太原之兵,將武庫內所藏弧矢,盡行焚棄,再令國中不許造賣。其禍可息乎?”伯陽父答曰:“臣觀天象,其兆已成,似在王宮之內,非關外間弓矢之事,必主后世有女支亂國之禍,況謠言曰:‘月將升,日將沒’,日者人君之象,月乃陰類,日沒月升,陰進陽衰,其為女主干政明矣。”宣王又曰:“朕賴姜后主六宮之政,甚有賢德,其進御宮嬪,皆出選擇,女禍從何而來耶?”伯陽父答曰:“謠言‘將升’‘將沒’原非目前之事。況‘將’之為言,且然百未必之詞。王今修德以楔之,自然化凶為吉。弧矢不須焚棄。”宣王聞奏,且信且疑,不樂而罷。起駕回宮。

姜后迎人。坐定,宣王遂將群臣之語,備細述于姜后。姜后曰:“宮中有一异事,正欲啟奏。”王問:“有何异事?”姜后奏曰:“今有先王手內老宮人,年五十余,自先朝怀孕,到今四十余年,昨夜方生一女。”宜玉大惊,問曰:“此女何在?”姜后曰:“妾思此乃不祥之物,已令人將草席包裹,拋棄于二十里外清水河中矣。”宣王即宣老宮人到宮,問其得孕之故。老宮人跪而答曰:“婢子聞夏桀王末年,褒城有神人化為二龍,降于王庭,口流涎沫,忽作人言,謂桀王曰:‘吾乃褒城之二君也。’桀王恐懼,欲殺二龍,命大史占之,不吉。欲逐去之,再占,又不吉。太史奏道:‘神人下降,必主幀祥,王何不請其康而藏之?策乃龍之精气,藏之必主獲福。’桀王命太史再占,得大吉之兆。乃布市設祭于龍前,取金盤收其涎沫,置于朱校之中,——忽然風雨大作,二龍飛去,——桀王命收藏于內庫。自殷世歷六百四十四年,傳二十八主,至于我周,又將三百年,未嘗開觀。到先王未年,讀內放出毫光,有掌庫官奏知先王。先王問:‘棱中何物?’掌庫官取簿籍獻上,具載藏漾之因。先王命發而觀之。恃臣打開金犢,手捧金盤呈上。先王將手接盤,一時失手墮地,所藏涎沫,橫流庭下。忽化成小小元富一個,盤旋于庭中,內侍逐之,直人王宮,忽然不見。那時婢子年才一十二歲,偶踐富跡,心中如有所感,從此肚腹漸大,如怀孕一般。先王怪婢子不夫而孕,囚于幽室,到今四十年矣。夜來腹中作痛,忽生一女,守宮侍者,不敢隱瞞,只得奏知娘娘。娘娘道此怪物,不可容留,隨命侍者領去,棄之溝讀。婢子罪該万死!”宣王曰:“此乃先朝之事,与你無干。”遂將老宮人喝退。隨喚守宮侍者,往清水河看視女嬰下落。不一時,恃者回報:“已被流水漂去矣。”宣王不疑。

次日早朝,召大史伯陽父告以龍贅之事,因曰:“此女嬰已死于溝讀,卿試占之,以觀妖气消滅何如?”伯陽父布卦已畢,獻上爵詞。詞曰:

哭又笑,笑又哭。”羊被鬼吞,馬逢犬逐。慎之慎之。糜弧箕腋!宣王不解其說。伯陽父奏曰:“以十二支所屬推之:羊為未,馬為午。哭笑者。悲喜之象。其應當在午未之年。据臣推洋,妖气雖然出宮,未曾除也。”宣王聞奏,快快不悅。遂出令:“城內城外,挨戶查問女嬰。不拘死活,有人撈取來獻者,賞布帛各三百匹;有收養不報者,鄰里舉首,首人給賞如數,本犯全家斬首。”命上大夫杜伯專督其事,因繇詞又有“匣弧箕筋”之語,再命下大夫左儒,督令司市官巡行庭肆,不許造賣山桑木弓,箕草箭袋,違者處死,司市官不敢怠慢,引著一班胥役,一面曉諭,一面巡綽。那時城中百姓,無不遵依,止有鄉民,尚未通曉。巡至次日,有一婦人,抱著几個箭袋,正是箕草織成的,一男子背著山桑木弓十來把,跟隨于后。他夫妻兩口,住在遠鄉,赶著日中做市,上城買賣。尚未進城門,被司市官劈面撞見,喝聲:“拿下!”手下胥役,先將婦人擒住。那男子見不是頭,拋下桑弓在地,飛步走脫。司市官將婦人鎖押,連桑弓箕袋,一齊解到大夫左儒處。左儒想:“所獲二物,正應在謠言,況太史言女人為禍,今已拿到婦人,也可回复王旨。”遂隱下男子不題,單奏婦人違禁造賣,法宜處死。宣王命將此女斬訖。其桑弓箕袋,焚棄于市,以為造賣者之戒。不在話下。后人有詩云:

不將美政消天變,卻泥謠言害婦人!
漫道中興多補悶,此番直諫是何臣?

話分兩頭。再說那賣桑木弓的男子,急忙逃走,正不知:“官司拿我夫婦,是甚緣故?”還要打听妻子消息。是夜宿于十里之外。次早有人傳說:“昨日北門有個婦人,違禁造賣桑弓箕袋,拿到即時決了。”方知妻子已死。走到曠野無人之處,落了几點痛淚。且喜自己脫禍,放步而行。約十里許,來到清水河邊。遠遠望見百鳥飛嗚,近前觀看,乃是一個草席包儿,浮于水面,眾鳥以喙銜之,且銜且叫,將次拖近岸來。那男子叫聲:“奇怪!”赶開眾鳥,帶水取起席包,到草坡中解看。但聞一聲啼哭,原來是一個女嬰。想道:“此女不知何人拋棄,有眾鳥銜出水來,定是大貴之人。我今取回養育,倘得成人,亦有所望。”遂解下布衫,將此女嬰包裹,抱于怀中。思想避難之處,乃望褒城投奔相識而去。髯翁有詩,單道此女得生之异:

怀孕遲遲四十年,水中三日尚安然。
生成妖物殃家國,王法如何胜得天!

宣王自誅了賣桑弓箕袋的婦人,以為童謠之言已應,心中坦然,也不复議太原發兵之事。自此連年無話。到四十三年,時當大祭,宣王宿于齋宮。夜漏二鼓,人聲寂然。忽見一美貌女子,自西方冉冉而來,直至官庭。宣王怪他干犯齋禁,大聲呵喝,急喚左右擒拿,并無一人答應。那女子全無懼色,走入太廟之中,大笑三聲,又大哭三聲,不慌不忙,將七廟神主,做一束儿捆著,望東而去。王起身自行追赶,忽然惊醒,乃是一夢。自覺心神恍餾,勉強入廟行禮。九獻已畢,回至齋宮更衣,遣左右密召太史伯陽父,告以夢中所見。伯陽父奏曰:“三年前童謠之語,王豈忘之那?臣固言:‘主有女禍,妖气未除。’繇詞有哭笑之語,王今复有此夢,正相符合矣。”宣王曰:“前所誅婦人,不足消‘厚弧箕触’之讖耶?”伯陽父又奏曰:“天道玄遠,候至方驗。一村婦何關气數哉!”宣王沈吟不語。忽然想起三年前,曾命上大夫杖伯督率司市,查訪妖女,全無下落。頒胙之后,宣王還朝,百官謝胙。宣王問杜伯:“妖女消息,如何久不回話?”杜伯奏曰:“臣体訪此女,并無影響。以為妖婦正罪,童謠已驗,誠恐搜索不休,必然掠動國人,故此中止。”宣王大怒曰:“既然如此,何不明白奏聞,分明是怠棄朕命,行止自礙。如此不忠之臣,要他何用!喝教武士:“押出朝門,斬首示眾!”嚇得百官面如土色。忽然文班中走出一位官員,忙將杜怕扯住,連聲:“不可,不可!”宣王視之,乃下大夫左儒,——是杜伯的好友,舉荐同朝的。左儒叩頭奏曰:“臣聞堯有九年之水,不失為帝;湯有七年之旱,不害為王。天變尚然不妨,人妖宁可盡信?吾王若殺了杜伯,臣恐國人將妖言傳播,外夷聞之,亦起輕慢之心。望乞恕之!”宣王曰:“汝為朋友而逆朕命,是重友而輕君也。”左儒曰:“君是友非,則當逆友而順君;友是君非,則當違君而順友。杜伯無可殺之罪,吾王若殺之,天下必以王為不明。臣若不能諫止,天下必以臣為不忠。吾王若必殺杜伯,臣請与杜伯俱死。”宣王怒猶未息,曰:“朕殺杜伯,如去菜草,何須多費唇舌?”喝教:“快斬!”武士將杜伯推出朝門折了。左儒回到家中,自刎而死。髯翁有贊云:

賢哉左儒,直諫批鱗。是則順友,非則違君。彈冠誼重,刎頸交真。名高千古,用式彝倫。

杜伯之子隰叔,奔晉,后仕晉為士師之官。子孫遂為士氏,食邑于范,又為范氏。后人哀杜伯之忠,立祠于杜陵,號為杜主,又曰右將軍廟,至今尚存。此是后話。

再說宣王次日,聞說左儒自刎,亦有侮殺杜伯之意,悶悶還宮。其夜寢不能寐。遂得一恍惚之疾,語言無次,事多遺忘,每每輟朝。姜后知其有疾,不复進諫。至四十六年秋七月,玉体稍豫,意欲出郊游獵,以快心神。左右傳命:司空整備法駕,司馬戒飭車徒,太史卜個吉日。至期,王乘玉輅,駕六騶,右有尹吉哺,左有召虎,旌旗對對,甲仗森森,一齊往東郊進發。那東郊一帶,平原曠野,原是從來游獵之地。宣王久不行幸,到此自覺精神開爽,傳命扎住營寨。吩咐軍士:“一。不許踐踏禾稼;二不許焚毀樹木;三不許侵扰民居。獲禽多少,盡數獻納,照次給賞;如有私匿,逍出重罪!”號令一出,人人賈勇,個個爭先。進退周旋,御車者出盡馳驅之巧;左右前后,彎弧者夸盡縱送之能,鷹大借勢而猖狂,狐兔畏威而亂竄。弓響處血肉狼藉,箭到處毛羽紛飛。這一場打圍,好不熱鬧!宣王心中大喜。日已挫西,傳令散圍。眾軍土各將所獲走獸飛禽之類,束縛齊備,奏凱而回。行不上三四里,宣工在玉輦之上,打個眼臉,忽見遠遠一輛小車,當面沖突而來。車上站著兩個人,臂挂朱弓,手持赤矢,向著宣王聲喏曰:“吾王別來無恙?”宣王定睛看時,乃上大夫杜伯,下大夫左儒。宣王吃這一惊不小,抹眼之間,人車俱不見。間左右人等,都說:“并不曾見。”宣王正在惊疑。那杜伯左儒又駕著小車子,往來不离玉輦之前。宣王大怒,喝道:“罪鬼,敢來犯駕!”拔出太阿寶劍,望空揮之。只見杜伯左儒齊聲罵曰:“無道昏君!你不修德政,妄戮無辜,今日大數已盡,吾等專來報冤。還我命來!”后未絕聲,挽起朱弓,搭上赤矢,望宣王心窩內射來。宣王大叫一聲,昏倒于玉輦之上,慌得尹公腳麻,召公眼跳,同一班左右,將姜湯救醒,兀自叫心痛不已。當下飛駕入城,扶著宣王進宮。各軍士未及領賞,草草而散。正是:乘興而來,敗興而返。髯翁有詩云:

赤矢朱弓貌似神,千軍隊里騁飛輪。
君王在殺還須報,何況區區平等人。

不知宣王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回 褒人贖罪獻美女 幽王烽火戲諸侯


話說宣王自東郊游獵,遇了杜伯左儒陰魂索命,得疾回宮,合眼便見杜伯左儒,自知不起,不肯服藥。三日之后,病勢愈甚。其時周公久已告老,仲山甫已卒。乃召老臣尹吉甫召虎托孤。二臣直至榻前,稽首問安。宣王命內侍扶起。靠于繡褥之上,謂二臣曰:“朕賴諸卿之力,在位四十六年,南征北伐,四海安宁。不料一病不起!太子宮涅,年雖已長,性頗暗昧,卿等竭力輔佐,勿替世業!”二世稽首受命。方出宮門,遇大史伯陽父。召虎私謂伯陽父曰:“前童謠之語,吾曾說過恐有弓矢之變。今王親見厲鬼操朱弓赤矢射之,以致病篤。其兆已應,王必不起。”伯陽父曰:“吾夜觀乾象,妖星隱伏于紫微之垣,國家更有他變,王身未足以當之。”尹吉甫曰:“‘天定胜人,人定亦胜天。’諸君但言天道而廢人事,置三公六卿于何地乎?”言罷各散。不隔一時,各官复集宮門候問,聞御体沈重,不敢回家了。是夜王崩。姜后懿旨,召顧命老臣尹吉甫召虎,率領百官,扶太子官涅行舉哀禮,即位于樞前。是為幽王。詔以明年為元年,立申伯之女為王后,于宜日為太子,進后父申伯為申侯。史臣有詩贊宣王中興之美云:

于赫宣王,令德茂世。威震窮荒,變消鼎雉。外仲內姜,克襄隆治。干父之蠱,中興立幟。

卻說姜后因悲愉太過,未几亦堯。幽王為人,暴戾寡恩,動靜無常。方諒陰之時,押昵群小,飲酒食肉,全無哀戚之心。自姜后去世,益無忌憚,耽于聲色,不理朝政。申侯屢諫不听,退歸申國去了。也是西周气數將盡,尹吉甫召虎一班老臣,相繼而亡。幽王另用虢公祭公与尹吉甫之子尹球,并列三公。三人皆讒謅面諛之人,貪位慕祿之輩,惟王所欲,逢迎不暇。其時只有司徒鄭伯友,是個正人,幽王不加信用。一日幽王視朝,歧山守臣申奏:“涇、河、洛三川,同日地震。”幽王笑曰:“山崩地震,此乃常事,何必告朕。”遂退朝還宮。太史伯陽父執大夫趙叔帶手歎曰:“三川發原于歧山,胡可震也!昔伊洛竭而夏亡,河竭而商亡。今三川皆震,川源將塞,川既塞竭,其山必崩。夫歧山乃大王發跡之地,此山一崩,西周能無恙乎?”趙叔帶曰:“若國家有變,當在何時?”伯陽父屈指曰:“不出十年之內。”叔帶曰:“何以知之?”怕陽父曰:“善盈而后福,惡盈而后禍。十者,數之盈也。”叔帶曰:“天子不恤國政,任用佞臣,我職居言路,必盡臣節以諫之。”伯陽父曰:“但恐言而無益。”二人私語多時,早有人報知貌公石父。石父恐叔帶進諫,說破他好佞;直人深宮,都將伯陽父与趙叔帶私相議論之語,述与幽王,說他謗毀朝廷,妖言惑眾。幽王曰:“愚人妄說國政,如野田泄气,何足听哉!”

卻說趙叔帶怀著一股忠義之心,屢欲進諫,未得其便。過了數日,歧山守臣又有表章申奏說:“三川俱竭,歧山复崩,壓坏民居無數。”幽王全不畏懼;方命左右訪求美色,以充后宮,趙叔帶乃上表諫曰:“山崩川竭,其象為脂血俱枯,高危下墜,乃國家不樣之兆。況歧山王業所基,一旦崩頹,事非小故。及今勤政恤民,求賢輔政,尚可望消弭天變。奈何不訪賢才而訪美女乎?”虢石父奏曰:“國朝走都丰鎬,千秋万歲!那歧山如已棄之展,有何夫系?叔帶久有慢君之心,借端謗訕,望吾王詳察。”幽王曰:“石父之言是也。”遂將叔帶兔官,逐歸田野。叔帶歎曰:“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吾不忍坐見西周有‘麥秀’之歌”于是攜家竟往晉國。——是為晉國大夫趙氏之祖,趙衰趙盾即其后裔也。后來趙氏与韓氏三分晉國,列為諸侯。此是后話。后人有詩歎曰:

忠臣避亂先歸北,世運凌夷漸欲東。
自古老臣當愛惜,仁賢一去國虛空。

卻說大夫褒晌,自褒城來,聞趙叔帶被逐,急忙入朝進諫:“吾王不畏天變,黜逐賢臣,恐國家空虛,社稷不保。”幽玉大怒,命囚晌于獄中。自此諫淨路絕,賢豪解体。

話分兩頭。卻說賣桑木弓箕草袋的男子,怀抱妖女,逃奔褒地,欲行撫養,因乏乳食,恰好有個蟻大的妻子,生女不育,就送些布匹之類,轉乞此女過門。撫養成人,取名褒擬。論年紀雖剛一十四歲,身材長成,倒象十六七歲及鋅的模樣。更兼目秀眉清,唇紅齒白,發挽烏云,指排削玉,有如花如月之容,傾國傾城之貌。一來姒大住居鄉僻,二來褒姒年紀幼小,所以雖有絕色,無人聘定。

卻說褒響之子洪德,偶因收斂,來到鄉問。湊巧褒似門外汲水,雖然村妝野束,不掩國色天姿。洪德大惊:“如此窮鄉,乃有此等麗色!”因私汁:“父親囚于鎬京獄中,三年尚未釋放。若得此女貢獻天子,可以贖父罪矣。”遂于鄰舍訪問姓名的實,歸家告母曰:“吾父以直諫忤主,非犯不赦之辟。今天子荒淫無道,購四方美色,以充后之宮。有擬大之女,非常絕色。若多將金帛買來獻上,求寬父獄,此散宜生救文王出獄之計也。”其母曰:“此汁如果可行,何惜財帛。汝當速往。”洪德遂親至擬家,与似大講就布帛三百匹,買得褒擬回家。香湯沐浴,食以膏粱之味,飾以文繡之衣,教以禮數,攜至鎬京。先用金銀打通貌公關節,求其轉奏,言:“臣晌自知罪當万死。晌子洪德,痛父死者不可复生,特訪求美人,名曰褒姒,進上以贖父罪。万望吾王赦宥!”幽王聞奏,即宣褒擬上殿,拜舞已畢。幽王抬頭觀看;姿容態度,目所未睹,流盼之際,光艷照人。龍顏大喜。——四方雖貢獻有人,不及褒姒万分之一。——遂不通申后得知,留褒擬于別宮,降旨赦褒晌出獄,复其官爵。是夜幽王与褒姒同寢,魚水之樂,所不必言。自此坐則疊股,立則井肩,飲則交杯,食則同器。一連十日不朝。群臣伺候朝門者,皆不得望見顏色,莫不歎息而去。此乃幽王四年之事。有詩為證:

折得名花字國香,布荊一旦荐匡床。
風流天子渾閒事,不過龍禾已伏殃。

幽王自從得了褒擬,迷戀其色,居之瓊台,約有三月,更不進申后之宮,早有人報知申后,如此如此。申后不胜其憤,忽一日引著宮娥,徑到瓊台。正遇幽工与褒姒聯膝而坐,并不起身迎接。申后忍气不過,便罵:“何方賤婢,到此濁亂宮闌!”幽王恐申后動手,將身蔽于褒擬之前,代答曰:“此朕新取美人,未定位次,所以未曾朝見。不必發怒。”申后罵了一場,恨恨而去。褒姒問曰:适來者何人?”幽工曰:“此王后也。汝明白可往謁之。”褒擬嘿然無言。至明日,仍不往朝正宮。

再說申后在官中憂悶不已。太子宜臼跪而問曰:“吾母貴為六宮之主,有何不樂?”申后曰:“汝父寵幸褒擬,全不顧嫡妾之分。將來此婢得志,我母子無置足之處矣!”遂將褒姒不來朝見,及不起身迎接之事,備細訴与太子,不覺淚下。太子曰:“此事不難。明日乃朔日,父王必然視朝。吾母可著宮人往瓊台采摘花朵,引那賤婢出台觀看,待孩儿將他毒打一頓,以出吾母之气。便父王嗔怪,罪責在我,与母無干也。”申后曰:“吾儿不可造次,還須從容再商。”太子怀忿出宮,又過了一晚。次早,幽王果然出朝,群臣賀朔。太子故意遣數十宮人,往瓊台之下,不問情由,將花亂摘。台中走出一群宮人攔住道:“此花乃万歲栽种与褒娘娘不時賞玩,休得毀坏,得罪不小!”這邊官人道:“吾等奉東宮令旨,要采花供奉正宮娘娘,誰敢攔阻!”彼此兩下爭嚷起來。惊動褒妃,親自出外觀看,怒從心起,正要發作:不期太子突然而至,褒妃全不堤防。那太子仇人相見,分外眼睜,赶上一步,掀住烏云寶髻,大罵:“賤婢!你是何等之人?無名無位,也要妄稱娘娘,眼底無人!今日也教你認得我!”捻著拳便打。才打得儿拳,眾宮娥懼幽王見罪,一齊跪下叩首,高叫:“千歲,求饒!万事須看王爺面上!”太子亦恐傷命,即時住手。褒妃含羞忍痛,回入台中,——已知是太子替母親出气,——雙行流淚。宮娥勸解曰:“娘娘不須悲泣,自有王爺做主。”說聲未畢,幽王退朝,直入瓊台。看見褒擬兩鬢蓬松,眼流珠淚,問道:“愛卿何故今日還不梳妝?”褒姒扯住幽王袍袖,放聲大哭,訴稱:“太子引著寓人在台下摘花,賤妾又未曾得罪,太子一見賤妾,便加打罵,若非宮娥苦勸,性命難存。望乞我王做主!”說罷,嗚嗚咽咽,痛哭不已。那幽王心下倒也明白,謂褒似曰:“汝不朝其母,以致如此。此乃王后所遣,非出太子之意,休得錯怪了人,褒姒曰:“太子為母報怨,其意不殺妾不止。妾一身死不足借,但自蒙愛幸,身怀六甲,已兩月矣。妾之一命,即二命也。求王放妾出宮,保全母子二命。”幽主曰:“愛卿請將息,朕自有處分。”即日傳旨道:“太子宜日,好勇無禮,不能將順,權發去申國,听申侯教訓。東宮太傅少傅等官,輔導無狀,并行削職!”太子欲人宮訴明。幽王吩咐宮門,不許通報。只得駕車自往申國去訖。申后久不見太子進宮,著宮人詢問,方知已貶去申國。孤掌難鳴,終日怨夫思子,含淚過日。

卻說褒姒怀孕十月滿足,生下一千。幽王愛如珍寶,名曰伯服。遂有廢嫡立庶之意。奈事無其因,難于啟齒。虢石父揣知王意,遂与尹球商議,暗通褒姒說:“太子既逐去外家,合當伯服為嗣。內有娘娘枕邊之言,外有我二人協力相扶,何愁事不成就?”褒姒大喜,答言:“全仗二卿用心維持。若得怕服嗣位,天下當与二卿共之。”褒姒自此密遣心腹左右,日夜伺申后之短。宮門內外,俱置耳目,風吹草動,無不悉知。

再說申后獨居無侶,終日流淚。有一年長官人,知其心事,跪而奏曰:“娘娘既思想殿下,何不修書一封,密寄申國,使殿下上表謝罪?若得感動万歲,召還東官,母子相聚,豈不美哉!”申后曰:“此言固好,但恨無人傳寄。”宮人曰:“妾母溫姐,頗知醫術,娘娘詐稱有病,召媼入宮看脈,令帶出此信,使妾兄送去,万元一失。”申后依允,遂修起書信一通,內中大略言:“天子無道,寵信妖婢,使我母子分离。今妖婢生子,其寵愈固。汝可上表佯認己罪:‘今已悔悟自新,愿父王寬赦!,若天賜還朝,母子重逢,別作計較。”修書已畢,假稱有病臥床,召溫媼看脈。早有人報知褒妃。褒妃曰:“此必有傳遞消息之事。候溫媼出宮,搜檢其身,便知端的。”卻說溫姐來到正宮,宮人先已說知如此如此。申后佯為診脈,遂于枕邊,取出書信,囑咐:“星夜送至申國,不可遲誤!”當下賜彩增二端。溫姐將那書信怀揣,手捧彩增,洋洋出宮。被守門宮監盤住,問:“此繒從何而得?”媼曰:“老妾診視后脈,此乃王后所賜也。內監曰:“別有夾帶否?”曰:“沒有。”方欲放去。又有一人曰:“不搜檢,何以知其有無乎?”遂牽媼手轉來。姐東遮西閃,似有慌張之色。宮監心疑,越要搜檢。一齊上前,扯裂衣襟,那書角便露將出來。早被宮監搜出申后這封書,即時連人押至瓊台,來見褒妃。褒妃拆書觀看,心中大怒。命將溫溫鎖禁空房,不許走漏消息。卻將彩緒二匹,手自剪扯,裂為寸寸。幽王進宮,見破繒滿案,問其來歷。褒擬含淚面對曰:“妾不幸身入深宮,謬蒙寵愛,以致正宮妒忌。又不幸生子,取忌益深。今正宮寄書太子,書尾云:‘別作計較。,必有謀妾母子性命之事,愿王為妾做主!”說罷,將書呈与幽王觀看。幽王認得申后筆跡,問其通書之人。褒妃曰:“現有溫媼在此。”幽王即命牽出,不由分說,拔劍揮為兩段。髯翁有詩曰:

未寄深宮信一封,先將冤血濺霜鋒。
他年若問安儲事,溫媼應居第一功。

是夜,褒妃又在幽王前撤嬌撒痴說:“賤妾母子性命,懸于太子之手。”幽王曰:“有朕做主,太子何能為也?”褒姒曰:“吾王千秋万歲之后,少不得太子為君。今王后日夜在宮怨望咒詛,万一他母子當權,妾与伯服,死無葬身之地矣!”言罷,鳴嗚咽咽,又啼哭起來。幽王曰:“吾欲廢王后太子,立汝為正宮,伯服力東宮。只恐群臣不從,如之奈何?”褒妃曰:“臣听君,順也。君听臣,逆也。吾王將此意曉諭大臣,只看公議如何?”幽王曰:“卿言是也。”是夜,褒妃先遣心腹傳言与貌尹二人,來朝預辦登答。次日,早朝禮畢,幽王宣公卿上殿,開言問曰“王后嫉妒怨望,咒詛朕躬,難為天下之母,可以拘來問罪?”虢石父奏曰:“王后六宮之主,雖然有罪,不可拘問。如果德不稱位,但當傳旨廢之;另擇賢德,母儀天下,實力万世之福。”尹球奏曰:“臣聞褒妃德性貞靜,堪主中宮。”幽王曰:“太子在申,若廢申后,如太子何?”貌石父奏曰:“臣聞母以子貴,子以母貴。今太子避罪居申,溫清之禮久廢。況既廢其母,焉用其子?臣等愿扶伯服為東宮。社稷有幸!”幽王大喜,傳旨將申后退入冷官、廢太子宜臼為庶人,立褒妃為后,怕服為太子。如有進諫者,即系宜臼之党,治以重辟。——此乃幽王九年之事。兩班文武,心怀不平,知幽王主意已決,徒取殺身之禍,無益于事,盡皆緘口。太史伯陽父歎曰:“三綱已絕,周亡可立而待矣!”即日告老去位。群臣棄職歸田者甚眾。朝中惟尹球、貌石父、祭公易一班佞臣在側。幽王朝夕与褒妃在宮作樂。

褒妃雖篡位正宮,有專席之寵,從未開顏一笑。幽王欲取其歡,召樂工嗚鐘擊鼓,品竹彈絲,宮人歌舞進臨,褒妃全無悅色。幽王問曰:“愛卿惡聞音樂,所好何事?”褒妃曰:“妾無好也。曾記昔日手裂彩增,其聲爽然可听。”幽王曰:“既喜聞裂增之聲,何不早言?”即命司庫日進彩增百匹,使宮娥有力者裂之,以悅褒妃。可怪褒妃雖好裂增,依舊不見笑臉。幽王問曰:“卿何故不笑?”褒妃答曰:“妾生平示笑。”幽王曰:“朕必欲卿一開笑口。”遂出令:“不拘宮內宮外,有能致褒后一笑者,賞賜千金。”貌石父獻計曰:“先王昔年因西戎強盛,恐彼入寇,乃于儷山之下,置煙墩二十余所,又置大鼓數十架,但有賊寇,放起狼煙,直沖霄漢,附近諸侯,發兵相救,又嗚起大鼓,催趲前來。今數年以來,天下太平,烽火皆熄。吾主若要王后啟齒,必須同后游玩儷山,夜舉烽煙,諸侯援兵必至,至而無寇,王后必笑無疑矣。”幽王曰:“此計甚善!”乃同褒后并駕往驪山游玩,至晚設宴儷宮,傳令舉烽。時鄭伯友正在朝中,以司徒為前導,聞命大惊,急趨至驅宮奏曰:“煙墩者,先王所設以備緩急,所以取信于諸侯。今無故舉烽,是戲諸侯也。异日倘有不虞,即使舉烽,諸侯必不信矣。將何物征兵以救急哉?”幽玉怒曰:“今天下太平,何事征兵!朕今与王后出游儷官,無可消遣,聊与諸侯為戲。他日有事,与卿無与!”遂不听鄭伯之諫。大舉烽火,复擂起大鼓。鼓聲如雷,火炮燭天。線內諸侯,疑鎬京有變,一個個即時領兵點將,連夜赶至儷山,但聞樓閣管箭之音。幽王与褒妃飲酒作樂,使人謝諸侯曰:“幸無外寇,不勞跋涉。”諸侯面面相覷,卷旗而口。褒妃在樓上,憑欄望見諸侯忙去忙回,并無一事,不覺撫掌大笑。幽王曰:“愛卿一笑,百媚俱生,此貌石父之力也!”遂以千金賞之。至今俗語相傳“千金買笑”,蓋本于此。髯翁有詩,單詠“烽火戲諸侯”之事。詩曰:

良夜頤宮奏管簧,無端烽火燭穹蒼。
可怜列國奔馳苦,止博褒妃笑一場!

卻說申侯聞知幽王廢申后立褒妃,上疏諫曰:“昔桀寵妹喜以亡夏,紂寵旭己以亡商。王今寵信褒妃,廢嫡立庶,既乖夫婦之義,又傷父子之情。桀紂之事,复見于今,夏商之禍,不在异日。望吾王收回亂命,庶可免亡國之殃也。”幽王覽奏,拍案大怒曰:“此賊何敢亂言!”貌石父奏曰:“申侯見太子被逐。久怀怨望。今聞后与太子俱廢,意在謀叛,故敢暴王之過。”幽王日:“如此何以處之?”石父奏曰:“申侯本無他功,因后進爵。今后与太子俱廢,申侯亦宜貶爵,仍舊為伯。發兵討罪,庶無后患。”幽王准奏,下令削去申侯之爵。命右父為將,簡兵搜乘,欲舉伐申之師。畢竟胜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三回 犬戎主大鬧鎬京 周平王東遷洛邑

話說申侯進表之后,有人在鎬京探信,聞知幽王命唬公為將,不日領兵伐申,星夜奔回,報知申侯。申侯大惊曰:“國小兵微,安能抵敵王師?”大夫呂章進曰:“天子無道,廢嫡立庶,忠良去位,万民皆怨,此孤立之勢也。今西戎兵力方強,与申接壤,主公速致書戎主,借兵向鎬,以救王后,必要天子傳位于故太子,此伊周之業也。語云:‘先發制人’,机不可失。”申侯曰:“此言甚當。”遂備下金增一車,遣人貴書与犬戎借兵,許以破鎬之日,府庫金帛,任憑搬取。戎主曰:“中國天子失政,申侯國舅,召我以誅無道,扶立東宮,此我志也。”遂發戎兵一万五千,分為三隊,右先鋒李丁,左先鋒滿也速,戌主自將中軍。槍刀塞路,施篩蔽空,申侯亦起本國之兵相助,浩浩蕩蕩,殺奔鎬京而來,出其不意,將王城圍繞三匝,水息不通。幽王聞變,大惊曰:“机不密,禍先發。我兵未起,戎兵先動,此事如何?”貌古父奏曰:“吾王速遣人于儷山舉起烽煙,諸侯救兵必至,內外夾攻,可取必胜。”幽王從其言,遣人舉烽。諸侯之兵,無片甲來者。蓋因前被烽火所戲,是時又以為詐,所以皆不起兵也。幽王見救兵不至,犬戎日夜攻城,即謂石父曰:“賊勢未知強弱,卿可試之。朕當簡閱壯勇,以繼其后。”虢公本非能戰之將,只得勉強應命,率領兵車二百乘,開門殺出。申侯在陣上望見石父出城,指謂戎主曰:“此欺君誤國之賊,不可走了。”戎主聞之曰:“誰為擒之?”孛丁曰:“小將愿往。”舞刀拍馬,直取石父。斗不上十合,石父被李丁一刀斬于車下。戎主与滿也速一一齊殺將前進,喊聲大學,亂殺入城,逢屋放火,逢人舉刀,連申侯也阻當他不住,只得任其所為,城中大亂。幽王未及閱軍,見勢頭不好,以小車載褒姒和伯服,開后宰門出走。司徒鄭伯友自后赶上,大叫:“吾王勿惊,臣當保駕。”出了北門,迤邐望儷山而去。途中又遇尹球來到,言:“犬戎焚燒官室,搶掠庫藏,祭公已死于亂軍之中矣。”幽王心膽俱裂。鄭伯友再令舉烽,烽煙透入九霄,救兵依;日不到。大戎兵追至驪山之下,將儷宮團團圍住,口中只叫:“休走了昏君!”幽王与褒姒唬做一堆,相對而位。鄭伯友進曰:“事急矣!臣拼微命保駕,殺出重圍,竟投臣國,以圖后舉。”幽王曰:“朕不听叔父之言,以至于此。朕今日夫妻父子之命,俱付之叔父矣。”當下鄭伯教人至驪宮前,放起一把火來,以惑戎兵。自引幽王從宮后沖出。鄭伯手持長矛,當先開路。尹球保著褒后母子,緊隨幽王之后。行不多步,早有犬戎兵擋住,——乃是小將古里赤。鄭伯咬牙大怒,便接住交戰。戰不數合,一矛刺古里赤于馬下。戎兵見鄭伯驍勇,一時惊散。約行半里。背后喊聲又起,先鋒李丁引大兵追來。鄭伯叫尹球保駕先行,親自斷后,且戰且走。卻被犬戎鐵騎橫沖,分為兩截。鄭伯困在核心,全無懼怯,這根矛神出鬼沒,但當先者無不著手。犬戎主教四面放箭,箭如雨點,不分王石,可怜一國賢侯,今日死于万鏈之下。左先鋒滿也速,早把幽王車仗擄住。大戎主看見褒袍玉帶,知是幽王,就車中一刀砍死,并殺伯服。褒擬美貌饒死,以輕車載之,帶歸氈帳取樂。尹球躲在車箱之內,亦被戎兵牽出斬之。

統計幽王在位共一十一年。因賣桑木弓箕草袋的男子,拾取清水河邊妖女,逃于褒國,——此女即褒似也——,蠱惑君心,欺凌嫡母,害得幽王今日身亡國破。昔童謠所云:“月將升,日將沒;厚弧箕筋,實亡周國。”正應其兆,天數已定于宣王之時矣。東屏先生有詩曰:

多方圖笑掖庭中,烽火光搖粉黛紅。
自絕諸候猶似可,忍教國柞喪羌戎。

又隴西居士詠史詩曰:

驪山一笑犬戎嗔,弧矢童謠已驗真。
十八年來猶報應,挽回造化是何人?

又有一絕,單道尹球等無一善終,可為奸臣之戒。詩云:

巧話讒言媚暗君,滿圖富貴百年身。
一朝驕首同誅找,落得千秋罵佞臣。

又有一絕,詠鄭伯友之忠。詩曰:

石父捐軀尹氏亡,鄭桓今日死勤工。
三人總為周家死,白骨風前那個香?

且說申侯在城內,見宮中火起,忙引本國之兵入宮,一路扑滅。先將申后放出冷宮。巡到瓊台,不見幽王褒擬蹤跡。有人指說:“已出北門去矣。”料走驪山,慌忙追赶。于路上正迎著戎主,車馬相湊,各問勞苦。說及昏君已殺,申侯大惊曰:“孤初心止欲糾正王恿,不意遂及于此。后世不忠于君者,必以孤為口實矣!”亟令從人收殮其尸,備禮葬之。戎主笑曰:“國舅所謂婦人之仁也!”卻說申侯回到京師,安排筵席,款待戎主。庫中寶玉,搬取一空,又斂聚金緒十車為贈,指望他滿欲而歸。誰想戎主把殺幽王一件,自以為不世之功,人馬盤踞京城,終日飲酒作樂,絕無還軍歸國之意。百姓皆歸怨申侯。申侯無可奈何,乃寫密書三封,發人往三路諸侯處,約會勤王。那三路諸侯,北路晉侯姬仇,東路衛侯姬和,西路秦君贏開。又遣人到鄭國,將鄭伯死難之事,報知世子掘突,教他起兵复仇。不在話下。

單說世子掘突,年方二十三歲,生得身長八尺,英毅非常,一聞父親戰死,不胜哀憤,遂素袍編帶,帥車三百乘,星夜奔馳而來。早有探馬報知犬戎主,預作准備。掘突一到,便欲進兵。公子成諫曰:“我兵兼程而進,疲勞未息,宜深溝固壘,待諸侯兵集,然后合攻。此万全之策也。”掘突曰:“君父之仇,禮不反兵。況犬戎志驕意滿,我以銳擊情,往無不克,若待諸侯兵集,豈不慢了軍心?”遂麾軍直逼城下。城上愜旗息鼓,全無動靜。掘突大罵:“犬羊之賊,何不出城決一死戰?”城上并不答應。掘突喝教左右打點攻城。忽聞叢林深處,巨鑼聲響,一枝軍從后殺來。乃犬戎主定計,預先埋伏在外者。掘突大惊,慌忙挺槍來戰。城上巨鑼聲又起,城門大開,又有一枝軍殺出。掘突前有李丁,后有滿也速,兩下來攻,抵當不住,大敗而走。戎兵追赶三十余里方回。掘突收拾殘兵,謂公于成曰:“孤不听卿言,以至失利。今計將何出?”公子成曰:“此去濮陽不遠,衛侯老誠經事,何不投之?鄭衛合兵,可以得志。”掘突依言,吩咐望濮陽一路而進。約行二日,塵頭起處,望見無數兵車,如牆而至。中間坐著一位諸侯,錦袍金帶,蒼顏白發,飄飄然有神仙之態。那位諸侯,正是衛武公姬和,時已八十余歲矣。掘突停車高叫曰:“我鄭世子掘突也。犬戎兵犯京師,吾父死于戰場,我兵又敗,特來求救。”武公拱手答曰:“世子放心。孤傾國勤工,聞秦晉之兵,不久亦當至矣。何憂犬羊哉?”掘突讓衛侯先行,撥轉車轅,重回鎬京,离二十里,分兩處下寨。教人打听秦晉二國起兵消息。探于報道:“西角上金鼓大嗚,車聲轟地,繡旗上大書‘秦’字。”武公曰:“秦爵雖附庸,然習于戎俗,其兵勇悍善戰,犬戎之所畏也。”言未畢,北路探子又報:“晉兵亦至,已于北門立寨。”武公大喜曰:“二國兵來,大事濟矣!”即遣人与秦晉二君相聞。須臾之間,二君皆到武公營中,互相勞苦。二君見掘突渾身素編,問:“此位何人?”武公曰:“此鄭世子也。”遂將鄭伯死難,与幽王被殺之事,述了一遍。二君歎息不已。武公曰:“老夫年邁無識,止為臣子,義不容辭,勉力來此。掃蕩腥擅,全仗上國。今計將安出?”秦襄公曰:“犬戎之志,在于剽掠子女金帛而已。彼謂我兵初至,必不堤防。今夜三更,宜分兵東南北三路攻打,獨缺西門,放他=條走路。卻教鄭世子伏兵彼處,候其出奔,從后掩擊,必獲全胜。”武公曰:“此計甚善!”

話分兩頭。再說申侯在城中聞知四國兵到,心中大喜。遂与小周公阻密議:“只等攻城,這里開門接應。”卻勸戎主先將寶貨金絡,差右先鋒李丁分兵押送回國,以削其勢;又教左先鋒滿也速盡數領兵出城迎敵。犬戎主認作好話,一一听從。卻說滿也速營于東門之外,正与衛兵對壘,約會明日交戰。不期三更之后,被衛兵動人大寨。滿也速提刀上馬,急來迎敵。其奈戎兵四散亂竄,雙拳兩臂,撐持不住,只得一同奔走。三路諸侯J內喊攻城。忽然城門大開,三路軍馬一擁而入,毫無撐御。此乃申侯之計也:戎主在夢中惊覺,跨著划馬,徑出西城,隨身不數百人。又遲鄭世子掘突攔住廝戰。正在危急,卻得滿也速收拾敗兵來到,混戰一場,方得脫身。掘突不敢窮追,入城与諸侯相見,恰好天色大明。褒姒不及隨行,自縊而亡。胡曾先生有詩歎云:

錦繡圍中稱國母,漚疤隊里作番婆。
到頭不免報級苦,奪似為妃快樂多!

申侯大排筵席,管待四路諸侯。只見首席衛武公推著而起,謂諸侯曰:“今日君亡國破,豈臣子飲酒之時那?”眾人齊聲拱立曰:“某等愿受教訓。”武公曰:“國不可一日無君,今故太子在申,宜奉之以即王位。諸君以為如何?”襄公曰:“君侯此言,文、武、成、康之靈也。”世子掘突曰:“小子身無寸功,迎立一事,愿效微勞,以成先司徒之志。”武公大喜,舉爵勞之。遂于席上草成表章,備下法駕。各國皆欲以兵相助。掘突曰:“原非赴敵,安用多徒?只用本兵足矣。”申侯曰:“下國有車三百乘,愿為引導。”次日,掘突遂往申國,迎太子宜臼為王。卻說宜臼在申,終日納悶,不知國舅此去,凶吉如何。忽報鄭世子責著國舅申侯同諸侯連名表章,奉迎還京,心下倒吃了一惊。展開看時,乃知幽王已被犬戎所殺,父子之情,不覺放聲大哭。掘突奏曰:“太子當以社稷為重,望早正大位,以安人心。”宜日曰:“孤今負不孝之名于天下矣!事已如此,只索起程。”不一日,到了鎬京。周公先驅入城,掃除宮殿。國舅申侯引著衛、晉、秦三國諸侯,同鄭世子及一班在朝文武,出郭三十里迎接,卜定吉日進城。宜日見宮室殘毀,凄然淚下。當下先見了申侯,稟命過了。然后服褒冕告廟,即王位,是為平王。

平王升殿,眾諸侯百官朝賀已畢。平王宣申伯上殿,謂曰:“朕以廢棄之人,獲承宗桃,皆舅氏之力也。”進爵為申公。申伯辭曰:“賞罰不明,國政不清,鎬京亡而复存,乃眾諸侯勤王之功。臣不能禁地犬戎,獲罪先王,臣當万死!敢領賞乎?”堅辭三次。平王令复侯爵。衛武公又奏曰:“褒姒母子恃寵亂倫,虢石父尹球等欺君誤國,雖則身死,均當追貶。”平王一一准奏。衛侯和進爵為公,晉侯仇加封河內附庸之地。鄭伯友死于王事,賜溢為桓。世子掘突襲爵為伯,加封枯田千頃。秦君原是附庸,加封秦伯,列于諸侯。小周公陋拜太宰之職。申后號為太后。褒擬与伯服,俱廢為庶人。虢石父、尹球、祭公,姑念其先世有功,兼死于王事,止削其本身爵號,仍許子孫襲位。又出安民榜,撫慰京師被害百姓。大宴群臣,盡歡而散。有詩為證:

百官此日逢恩主,万姓今朝喜太平。
自是累朝功德厚,山河再整望中興。

次日,諸侯謝恩,平王再封衛侯為司徒,鄭伯掘突為卿士,留朝与太宰陋一同輔政,惟申晉二君,以本國迫近戎狄,拜辭而歸。申侯見鄭世子掘突英毅非常,以女妻之,是為武姜。此話擱過不提。

卻說犬戎自到鎬京扰亂一番,識熟了中國的道路,雖則被諸侯驅逐出城,其鋒未曾挫折,又自謂勞而無動,心怀怨恨。遂大起戎兵,侵占周疆,歧丰之地,半為戎有。漸漸逼近鎬京,連月烽火不絕。又宮閥自焚燒之后,十不存五,頹牆敗棟,光景甚是凄涼。平王一來府庫空虛,無力建造宮室,二來怕犬戎早晚入寇,遂萌遷都洛邑之念。一日,朝罷,謂群臣曰:“昔王祖成王,既定鎬京,又營洛邑,此何意也?”群臣齊聲奏曰:“洛邑為天下之中,四方人貢,道里适均,所以成王命召公相宅,周公興筑,號曰東都,宮室制度,与鎬京同。每朝會之年,天子行幸東都,接見諸侯,此乃便民之政也。”平玉曰:“今犬戎逼近鎬京,禍且不測,朕欲遷都于洛何如?太宰阻奏曰:“今宮悶焚毀,營建不易,勞民傷財,百姓嗟怨。西戎乘釁而起,何以御之?遷都于洛,實為至便。”兩班文武,俱以犬戎為慮,齊聲曰:“太宰之言是也。”惟司徒衛武公低頭長歎。平王曰:“老司徒何獨無言?”武公乃奏曰:“老臣年逾九十,蒙君王不棄老毫,備位六卿。若知而不言,是不忠于君也;若違眾而言,是不和于友也。然宁得罪于友,不敢得罪于君。夫鎬京左有骰函,右有隴蜀,披山帶河,沃野千里,天下形胜,莫過于此。洛邑雖天下之中,其勢平衍,四面受敵之地,所以先王雖并建兩都,然宅西京,以振天下之要,留東都以備一時之巡。吾王若棄鎬京而遷洛,恐王室自是衰弱矣!”平王曰:“犬戎侵奪吱丰,勢甚猖厥。且宮网殘毀,無以壯觀。朕之東遷,實非得已。”武公奏曰:“大戎豺狼之性,不當引入臥圇。申公借兵失策,開門揖盜,使其焚燒宮閉,戮及先王,此不共之仇也。王今勵志自強,節用愛民,練兵訓武,效先王之北伐南征,俘彼戎主,以獻七廟,尚可諭雪前恥。若隱忍避仇,棄此适彼,我退一尺,敵進一尺,恐蚕食之憂,不止于歧丰而已。昔堯舜在位,茅茨土階,禹居卑宮,不以為陋。京師壯觀,豈在宮室?椎吾王熟思之!”太宰喧又奏曰:“老司徒乃安常之論,非通變之言也。先王怠政滅倫,自招寇賊,其事已不足深咎。今王掃除偎燼,僅正名號,而府庫空虛,兵力單弱。百姓畏懼犬戎,如畏豺虎。一旦戎騎長驅,民心瓦解,誤國之罪,誰能任之?”武公又奏曰:“申公既能召戎,定能退戎。王遣人間之,必有良策。”正商議間,國舅申公遣人資告急表文來到。平王展開看之,大意謂:“犬戎侵扰不已,將有亡國之禍,伏乞我王怜念瓜葛,發兵救援。”平王曰:“舅氏自顧不暇,安能顧朕?東遷之事,朕今決矣。”乃命大史擇日東行。衛武公曰:“臣職在司徒,若主上一行,民生离散,臣之咎難辭矣。”遂先期出榜示諭百姓:“如愿隨駕東遷者,作速准備,一齊起程。”祝史作文,先將遷都緣由,祭告宗廟。至期,大宗伯抱著七廟神主,登車先導。秦伯贏開聞平王東遷,親自領兵護駕。百姓攜老挾幼,相從者不計其數。當時宣王大祭之夜、夢見美貌女子,大笑三聲,大哭三聲,不慌不忙,將六廟神主,捆著一束,冉冉望東而去。大笑三聲,應褒姒驪山烽火戲諸侯事。大哭三聲者,幽王、褒擬、伯服三命俱絕。神主捆束往東,正應今日東遷。此夢無一不驗。又大史伯陽父辭云:“哭又笑,笑又哭,羊被鬼吞,馬逢犬逐。慎之慎之!臣弧箕虛。”羊被鬼吞者,宣王四十六年遇鬼而亡,乃己未年。馬逢犬逐,犬戎入寇,幽王十一年庚午也。自此西周遂亡,夭數有定如此,亦見伯陽父之神占矣。東遷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回 秦文公郊天應夢 鄭庄公掘地見母

話說平王東遷,車駕至于洛陽,見市井稠密,宮闕壯麗,与鎬京無异,心中大喜。京都既定,四方諸侯,莫不進表稱賀,貢獻方物。惟有荊國不到,平王議欲征之。群臣諫曰:“蠻荊久在化外,宣王始討而服之。每年止貢育茅一車,以供祭把縮酒之用,不責他物,所以示羈糜之意。今遷都方始,人心未定,倘玉師遠討,未卜順逆。且宜包容,使彼怀德而來。如或始終不梭,俟兵力既足,討之未晚。”自此甫征之議遂息。

秦襄公告辭回國。平王曰:“今歧丰之地,半被犬戎侵据,卿若能驅逐犬戎,此地盡以賜卿,少酬扈從之勞。永作西藩,豈不美哉?”秦襄公槽首受命而歸。即整頓戎馬,為滅戎之計。不及三年,殺得犬戎七零八落,其大將丰丁滿也速等,俱死于戰陣,戎主遠遁西荒。岐丰一片,盡為秦有,辟地千里,遂成大國。髯翁有詩云:

文武當年發跡鄉,如何輕棄畀秦邦?
岐丰形胜如依舊,安得秦強號始皇!

卻說秦乃帝顓頊之裔。其后人名皋陶,自唐堯時為士師官。皋陶子伯翳,佐大禹治水,烈山焚澤,驅逐猛獸,以功賜姓曰贏,為舜主畜牧之事。伯翳生二子:若木,大廉。若木封國于徐,夏商以來,世為諸侯。至紂王時,大廉之后,有蜚廉者,善走,日行五百里;其子惡來有絕力,能手裂虎豹之皮。父子俱以材勇,為紂幸臣;相助為虐。武王克商,誅蜚廉并及惡來。蜚廉少子曰季胜,其曾孫名造父,以善御得幸于周穆王,封于趙,為晉趙氏之祖。其后有非子者,居犬邱,善于養馬,周孝王用之,命畜馬于沂渭二水之間,馬大著息。孝王大喜,以秦地封非子為附庸之君,使續贏把,號為贏秦。傳六世至襄公,以勤王功封秦怕,又得歧丰之地,勢益強大,定都于雍,始与諸侯通聘。襄公斃,子文公立,時平王十五年也。

一日,文公夢邵邑之野,有黃蛇自天而降,止于山販。頭如車輪,下屬于地,共尾連天。俄頃化為小儿,謂文公曰:“我上帝之子也。帝命汝為白帝,以主西方之把。”言訖不見。明日,召太史敦占之。敦奏曰:“白者,西方之色。君奄有西方,上帝所命,詞之必當獲福。”乃于部邑筑高台,立白帝廟,號曰郴畸,用白牛祭之。又陳倉人獵得一獸,似豬而多刺,擊之下死,不知其名,欲牽以獻文公。路間,遇二童子,指曰:“此獸名曰‘猖’,常伏地中,咬死人腦,若捶其首郎死。”渭亦作人言曰:“二童子乃雉精,名曰‘陳寶’,得雄者王,得雌者霸。”二童子被說破,即化為野雞飛去。其雌者,止于陳倉山之北皈,化為石雞。視猖,亦失去矣。獵人惊异,奔告文公。文公复立陳寶柯于陳倉山。又終南山,有大粹樹,文公欲伐為殿材,鋸之不斷,砍之不入,忽大風雨,乃止。有一人夜宿山下,聞眾鬼向樹賀喜,樹神亦應之。一鬼曰:“秦若使人被其發,以朱絲繞樹,將奈之何?”樹神默然。明日,此人以鬼語告于文公。文公依其說,复使人伐之,樹隨鋸而斷。有青牛從樹中走出,徑投雍水。其后近水居民,時見青牛出水中。文公聞之,使騎士候而擊之。牛力大,触騎士倒地。騎士發散被面,牛懼更不敢出。文公乃制髦頭于軍中,复立怒特詞,以祭大樣之神。

時魯惠公聞秦國僭祀上帝,亦遣大宰讓到周,請用郊椅之禮。平王不許。惠公曰:“吾祖周公有大勳勞于王室。禮樂吾祖之所制作,子孫用之何傷?況天子不能禁秦,安能禁魯?”遂僭用郊諦,比于王室。平王知之,不敢問也。自此王室日益卑弱,諸侯各自擅權,互相侵伐,天下紛紛多事矣。史官有詩唄曰:

自古王侯札數懸,未聞候國可郊天。
一從秦魯開端僭,列國紛紛竊大權。

再說鄭世子掘突嗣位,是為武公。武公乘周亂,并有東虢及鄭地,遷都干部,謂之新鄭。以榮陽為京城,設關于制邑。鄭自是亦遂強大,与衛武公同為周朝卿士。平王十三年,衛武公堯,鄭武公獨秉周政。只為鄭都榮陽,与洛邑鄰近,或在朝,或在國,往來不一。這也不在話下。去說鄭武公夫人,是申侯之女姜氏。所生二子,長曰宿生,次曰段。為何喚做瞎生?原來姜氏夫人分娩之時,不曾坐諄,在睡夢中產下,醒覺方知。姜氏吃一了惊,以此取名有生,心中便有不快之意。及生次子段,長成得一表人才,面如傅粉,唇若涂朱,又且多力善射,武藝高強。姜氏心中偏愛此子:“若襲位為君,豈不胜寐生十倍?”屢次向其夫武公,稱道次子之賢,宜立為嗣。武公曰:“長幼有序;不可紊亂。況胳生無過,豈可廢長而立幼乎?”遂立有生為世子。只以小小共城,為段之食邑,號曰共叔。姜氏心中愈加不悅。及武公堯,瘠生即位,是為鄭庄公,仍代父為周卿士。姜氏夫人見共叔無權,心中怏怏。乃謂庄公曰:“汝承父位,享地數百里,使同胞之弟,容身裹爾,于心何忍!”庄公曰:“惟母所欲。”姜氏曰:“何不以制邑封之?”庄公曰:“制邑盅險著名,先王遺命,不許分封。除此之外,無不奉命。”姜氏曰:“其次則京城亦可。”庄公默然不語。姜氏作色曰:“再若不允,惟有逐之他國,使其別圖仕進,以糊口耳。”庄公連聲曰:“不敢,不敢!”遂唯唯而退。

次日升殿,即宣共叔段欲封之。大夫祭足諫曰:“不可。天無二日,民無二君。京城有百雉之雄,地廣民眾,与榮陽相等。況共叔,夫人之愛子,若封之大邑,是二君也!恃其內寵,恐有后患。”庄公曰:“我母之命,何敢拒之?”遂封共叔于京城。共叔謝恩已畢,入宮來辭姜氏。姜氏屏去左右,私謂段曰:“汝兄不念同胞之情,待汝甚薄。今日之封,我再三懇求,雖則勉從,中心未必和順。汝到京城,宜聚兵搜乘,陰為准備。倘有机會可乘;我當相約。汝興襲鄭之師,我為內應,國可得也。汝若代了胳生之位,我死無憾矣!”共叔領命,遂往京城居住。自此國人改口,俱稱為京城太叔。開府之日,西鄙北鄙之宰,俱來稱賀。太叔段謂二宰曰:“汝二人所掌之地,如今屬我封土,自今貢稅,俱要到我處交納,兵車俱要听我征調,不可違誤。”二宰久知太叔為國母愛于,有嗣位之望。今日見他丰采昂昂,人才出眾,不敢違抗,且自應承。太叔托名射獵,逐日出城訓練士卒,并收二鄙之眾,一齊造入軍冊。又假出獵為由,襲取郡及凜延。兩處邑宰逃入鄭國,遂將大叔引兵取邑之事,備細奏聞庄公,庄公微笑不言。班中有一位官員,高聲叫曰:“段可誅也!”庄公抬頭觀看,乃是上卿公于呂。庄公曰:“子封有何高論?”公子呂奏曰:“臣聞‘人臣無將,將則必誅。’今太叔內挾母后之寵,外恃京城之固,日夜訓兵講武,其志不篡奪不已。主公假臣偏師,直造京城,縛段而歸,方絕后患。”庄公曰:“段惡未著,安可加誅?”子封曰:“今兩鄙被收,直至凜延,先君土地,豈容日割?”庄公笑曰:“段乃姜氏之愛于,寡人之愛弟。寡人宁可失地,豈可傷兄弟之情,拂國母之意乎?”公子呂又奏曰:“臣非慮失地,實慮失國也。今人心皇皇,見太叔勢大力強,盡怀觀望。不久都城之民,亦將貳心。主公今日能容太叔,恐异日太叔不能容主公,悔之何及?”庄公曰:“卿勿妄言,寡人當恩之。”公子呂出外,謂正卿祭足曰:“主公以宮闌之私情,而忽社稷之大計,吾甚憂之!”祭足曰:“主公才智兼人,此事必非坐視,只因大庭耳目之地,不便泄露。子貴戚之卿也,若私叩之,必有定見。”公子呂依言,直叩宮門,再請庄公求見。庄公曰:“卿此來何意?”公子呂曰:“主公嗣位,非國母之意也,万一中外合謀,變生時腋,鄭國非主公之有矣,臣寢食不宁,是以再請!”庄公曰:此事干礙國母。”公子呂曰:“主公豈不聞周公誅管蔡之事乎?‘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望早早決計。”庄公曰:“寡人籌之熟矣!段雖不道,尚未顯然叛逆。我若加誅,姜氏必從中阻撓,徒惹外人議論,不惟說我不友,又說我不孝。我今置之度外,任其所為。彼恃寵得志,肆無忌憚,待其造逆,那時明正其罪,則國人必不敢助,而姜氏亦無辭矣。”公子呂曰:“主公遠見,非臣所及。但恐日复一日,養成勢大,如蔓草不可蔓除,可奈何?主公若必欲俟其先發,宜挑之速來。”庄公曰:“計將安出?”公子呂曰:“主公久不入朝,無非為大叔故也。今聲言如周,太叔必謂國內空虛,興兵爭鄭。臣預先引兵伏于京城近處,乘其出城,入而据之。主公從糜延一路殺來,腹背受敵,太叔雖有沖天之翼,能飛去乎?”庄公曰:“卿計甚善,慎毋泄之他人。”公子呂辭出宮門,歎曰:“祭足料事,可謂如神矣。”

次日早朝,庄公假傳一令,使大夫祭足監國,自己往周朝面君輔政。姜氏聞知此信,心中大喜曰:“段有福為君矣!”遂寫密信一通,遣心腹送到京城,約太叔五月初旬,興兵襲鄭。時四月下旬事也。公子呂預先差人伏于要路,獲住責書之人,登時殺了,將書密送庄公。庄公啟緘看畢,重加封固,別遣人假作姜氏所差,送達太叔。索有回書,以五月初五日為期,要立白旗一面于城樓,便知接應之處。庄公得書,喜曰:“段之供招在此,姜氏豈能庇護那!”遂人宮辭別姜氏,只說往周,卻望糜延一路徐徐而進。公子呂率車二百乘,于京城鄰近埋伏。自不必說。

卻說太叔接了母夫人姜氏密信,与其子公孫滑商議,使滑往衛國借兵,許以重賂。自家盡率京城二鄙之眾,托言奉鄭伯之命,使段監國,祭蠢犒軍,揚揚出城。分子呂預遣兵車十乘,扮作商賈模樣,潛入京城,只等太叔兵動,便于城樓放火。公子呂望見火光,即便殺來。城中之人,開門納之,不勞余力,得了京城。即時出榜安民,榜中備說庄公孝友,太叔背義忘恩之事,滿城人都說大叔不是。

再說,太叔出兵,不上二日,就聞了京城失事之信。心下慌忙,星夜回轅,屯扎城外,打點攻城。只見手下士卒紛紛耳語。原來軍伍中有人接了城中家信,說:“庄公如此厚德,大叔不仁不義。”一人傳十,十人傳百,都道:“我等背正從逆,天理難容。”哄然而散。太叔點兵,去其大半,知人心已變,急望邵邑奔走,再欲聚眾。不道庄公兵已在邢。乃曰:“共吾故封也。”于是走入共城,閉門自守。庄公引兵攻之,那共城區區小邑,怎當得兩路大軍?如泰山壓卵一般,須臾攻破。太叔聞庄公將至,歎白:“姜氏誤我矣!何面目見吾兄乎!”遂自刎而亡。胡曾先生有詩曰:

寵弟多才占大封,況兼內應在宮中。
誰知公論難容逆,生在京城死在共。

又有詩說庄公養成段惡,以塞姜氏之口,真千古好雄也。詩曰:

子弟全憑教育功,養成捻惡陷災凶。
一從京邑分封日,大叔先操掌握中。

庄公撫段之尸,大哭一場,曰:“痴儿何至如此!”遂簡其行裝,姜氏所寄之書尚在。將太叔回書,總作一封,使人馳至鄭國,教祭足呈与姜氏觀看。即命將姜氏送去穎地安置,遺以誓言曰:“不及黃泉,無相見也!”姜氏見了二書,羞慚無措,自家亦元顏与庄公相見,即時离了宮門,出居穎地。庄公回至國都,目中不見姜氏,不覺良心頓萌,歎曰:“吾不得已而殺弟,何忍又离其母?誠天倫之罪人矣!”

卻說穎谷封人,名曰穎考叔,為人正直無私,素有孝友之譽。見庄公安置姜氏于穎,謂人曰:“母雖不母,子不可以不子,主公此舉,傷化极矣!”乃覓鴉鳥數頭,假以獻野味為名,來見庄公。庄公問曰:“此何鳥也?”穎考叔對曰:“此鳥名鴨,晝不見泰山,夜能察秋毫,明于細而暗于大也。小時其母哺之,既長,乃啄食其母,此乃不孝之鳥,故捕而食之。”庄公默然。适宰夫進蒸羊,庄公命割一肩,賜考叔食之。考叔只揀好肉,用紙包裹,藏之袖內,庄公怪而問之。考叔對曰:“小臣家有老母,小臣家貧,每日取野味以悅其口,未嘗享此厚味。今君賜及小臣,而老母不沾一宵之惠,小臣念及老母,何能下咽?故此攜歸,欲作羹以進母耳。”庄公曰:“卿可謂孝子矣!”言罷,不覺凄然長歎。考叔間曰:“主公何為而歎?”庄公曰:“你有母奉養,得盡人子之心。寡人貴為諸侯,反不如你!”考叔佯為不知,又問曰:“姜夫人在堂無恙,何為無母?”庄公將姜氏与太叔共謀襲鄭,及安置穎邑之事,細述一遍。“已設下黃泉之誓,悔之無及!”考叔對曰:“太叔已亡,姜夫人止存主公一子,又不奉養,与鴉鳥何异?倘以黃泉相見為歉,臣有一計,可以解之。”庄公問:“何計可解?”考叔對曰:“掘地見泉,建一地室,先迎姜夫人在內居住。告以主公想念之情,料夫人念子,不減主公之念母。主公在地室中相見,于及泉之誓,未嘗違也。”庄公大喜,遂命考叔發壯士五百人,于曲洧牛脾山下,掘地深十余丈,泉水涌出,因于泉側架木為室。室成,設下長梯一座,考叔往見武姜,曲道庄公悔恨之意,如今欲迎歸孝養。武姜且悲且喜。考叔先奉武姜至牛脾山地室中,庄公乘輿亦至,從梯而下,拜倒在地,口稱:“寐生不孝,久缺定省,求國母恕罪!”武姜曰:“此乃老身之罪,与汝無与。”用手扶起,母子抱頭大哭。遂升梯出穴,庄公親扶武姜登輦,自己執轡隨侍。國人見庄公母子同歸,無不以手加額,稱庄公之孝。此皆考叔調停之力也。胡曾先生有詩云:

黃泉誓母絕彝倫,大隧猶疑隔世人。
考叔不行怀肉針,庄公安肯認天親!

庄公感考叔全其母子之愛,賜爵大夫,与公孫闊同掌兵權。不在話下。

再說共叔之子公孫滑,請得衛師,行至半途,聞共叔見殺,遂逃奔衛,訴說伯父殺弟囚母之事。衛桓公曰:“鄭伯無道,當為公孫討之。”遂興師伐鄭。不知胜負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五回 寵虢公周鄭交質 助衛逆魯宋興兵

卻說鄭庄公聞公孫滑起兵前來侵伐,問計于群臣。公子呂曰:“‘斬草留根,逢春再發。’公孫滑逃死為幸,反興衛師,此衛侯不知共叔襲鄭之罪,故起兵助滑,以救祖母為辭也。依臣愚見,莫如修尺一之書,致于衛侯,說明其故,衛侯必抽兵回國。滑勢既孤,可不戰而擒矣。”公曰:“然。”遂遣使致書于衛。衛桓公得書,讀曰:

瘩生再拜奉書,衛侯賢侯殿下:家門不幸,骨肉相殘,誠有愧于鄰國。然封京賜上,非寡人之不友;恃寵作亂,實叔段之不恭。寡人念先人世守為重,不得不除。母姜氏,以溺愛叔段之故,內怀不安,避居穎城,寡人已自迎歸奉養。今逆滑昧父之非,奔投大國。賢候不知其非義,師徒下臨敝邑。自反并無得罪,惟賢侯同聲亂賊之誅,勿傷唇齒之誼。敝邑幸甚!

衛桓公覽罷,大惊曰:“叔段不義,自取滅亡。寡人為滑興師,實為助逆。”遂遣使收回本國之兵。使者未到,滑兵乘凜延無備,已攻下了。鄭庄公大怒,命大夫高渠彌出車二百乘,來爭糜延。時衛兵已撤回,公孫滑勢孤不敵。棄了糜延,仍奔衛國,公子呂乘胜追逐,直抵衛郊。衛桓公大集群臣,問戰守之計。公子州吁進曰:“水來土掩,兵至將迎;又何疑焉?”大夫石惜奏曰:“不可,不可,鄭兵之來,繇我助滑為逆所致。前鄭伯有書到,我不若以書答之,引咎謝罪。不勞師徒。可卻鄭兵。”衛侯曰:“卿言是也。”即命石蜡作書,致于鄭伯。書曰:

完再拜上,王卿士鄭賢侯殿下:寡人誤听公孫滑之言;謂上國殺弟囚母,使孫侄無竄身之地,是以興師。今讀來書,備知京城太叔之逆,悔不可言。即日收回虞延之兵,倘蒙鑒察,當縛滑以獻,复修舊好。惟賢侯圖之!

鄭庄公覽書曰:“衛既服罪,寡人又何求焉!”

卻說國母姜氏,聞庄公興師伐衛,恐公孫滑被殺,絕了太叔之后,遂向庄公哀求:“乞念先君武公遺体,存其一命!”庄公既礙姜氏之面,又度公孫滑孤立無援,不能有為。乃回書衛侯,書中但言:“奉教撤兵,言歸干好。滑雖有罪,但逆弟止此一子,乞留上國,以延段把。”一面取回高渠彌之兵。公孫滑老死于衛。此是后話。

卻說周平王因鄭庄公久不在位,偶因貌公忌父來朝,言語相投,遂謂貌公曰:“鄭侯父子秉政有年、今久不供職,朕欲卿權理政務,卿不可辭。”貌公叩首曰:“鄭伯不來,必國中有事故也。臣若代之,鄭伯不惟怨臣,且將怨及王矣。臣不敢奉命!”再三謝辭,退歸本國。原來鄭庄公身雖在國,留人于王都,打听朝中之事,動息傳報。今日平王欲分政于貌公,如何不知。即日駕車如周,朝見已畢,奏曰:“臣荷圣恩,父子相繼秉政。臣實不才,有喬職位,愿拜還卿士之爵,退就藩封,以守臣節。”平王曰:“卿久不蒞任,朕心懸懸。今見卿來,如魚得水,卿何故出此言那?”庄公又奏曰:“臣國中有逆弟之變,曠職日久。今國事粗完,星夜趨朝,聞道路相傳,謂吾王有委政唬公之意。臣才万分不及唬公,安敢尸位,以獲罪于王乎?”平王見庄公說及貌公之事,心慚面赤,勉強言曰:“朕別卿許久,亦知卿國中有事,欲使貌公權管數日,以候卿來。貌公再三辭讓,朕已听其還國矣。卿又何疑焉?”庄公又奏曰:“夫政者,王之政也,非臣一家之政也。用人之柄,王自操之。貌公才堪佐理,臣理當避位。不然,群臣必以臣為貪于權勢,昧于進退。惟王察之!”平王曰:“卿父子有大功于國,故相繼付以大政,四十余年,君臣相得。今卿有疑朕之心,朕何以自明!卿如必不見信,朕當命太子狐,為質于鄭,何如?”庄公再拜辭曰:“從政罷政,乃臣下之職,焉有天子委質于臣之禮?恐天下以臣為要君,臣當万死!”平王曰:“不然。卿治國有方,朕欲使太子觀風于鄭,因以釋目下之疑。卿若固辭,是罪朕也。”庄公再三不敢受旨。群臣奏曰:“依臣等公議,王不委質,無以釋鄭伯之疑;若獨委質,又使鄭伯乖臣于之義。莫若君臣交質,兩釋猜忌,方可全上下之恩。”平王曰:“如此甚善!”庄公使人先取世子忽待質于周,然后謝恩。周太子狐,亦如鄭為質。史官評論周鄭交質之事,以為君臣之分,至此盡廢矣。詩曰;

腹心手足本無私,一体相猜事可嗤。
交質分明同市賈,王綱從此遂陵夷!

自交質以后,鄭伯留周輔政,一向無事。平王在位五十一年而崩。鄭伯与周公黑肩同攝朝政。使世子忽歸鄭,迎回太子狐來周嗣位。太子狐痛父之死,未得侍疾含殮,哀痛過甚,到周而蔑。其子林嗣立,是為桓王。眾諸侯俱來奔喪,并謁新天于。橢公忌父先到,舉動皆合禮數,人人愛之。

桓王傷其父以質鄭身死,且見鄭伯久專朝政,心中疑懼,私与周公黑肩商議曰:“鄭伯曾質先太子于國。意必輕朕。君臣之間,恐不相安。貌公執事甚恭,朕欲界之以政,卿意以為何如?”周公黑肩奏曰:“鄭伯為人慘刻少恩,非忠順之臣也。但我周東遷洛邑,晉鄭功勞甚大,今改元之日,速奪鄭政,付于他手,鄭伯憤怒,必有跋扈之舉,不可不慮。”桓王曰:“朕不能坐而受制,朕意決矣。”

次日,桓王早朝,謂鄭伯曰:“卿乃先王之臣,朕不敢屈在班僚,卿其自安。”庄公奏曰:“臣久當謝政,今即拜辭。”遂忿忿出朝,謂人曰:“孺子負心,不足輔也!”即日駕車回國。世子忽率領眾官員出郭迎接,問其歸國之故。庄公將桓王不用之語,述了一遍,人人俱有不平之意。大夫高渠彌進曰:“吾主兩世輔周,功勞甚大。況前太子質于吾國,未嘗缺禮。今舍吾主而用貌公,大不義也!何不興師打破周城,廢了今王,而別立賢趴?天下諸侯,誰不畏鄭,方伯之業可成矣!”穎考叔曰:“不可!君臣之倫,比于母子。主公不忍仇其母,何忍仇其君?但隱忍歲余,入周朝覲,周王必有悔心。主公勿以一朝之忿,而傷先公死節之義。”大夫祭足曰:“以臣愚見,二臣之言,當兼用之。臣愿帥兵直抵周疆。托言歲凶,就食溫洛之間。若周王遣使責讓,吾有辭矣。如其無言,主公入朝未晚。”庄公准奏,命祭足領了一枝軍馬,听其便宜行事。

祭足巡到溫格界首,說:“本國歲凶乏食,向溫大夫求粟千遁。”溫大夫以未奉王命,不許。祭足曰:“方今二麥正熟,盡可資食。我自能取,何必求之!”遂遣士卒各備鐮刀,分頭將田中之麥,盡行割取,滿載而回。祭足自領精兵,往來接應。溫大夫知鄭兵強盛,不敢相爭。祭足于界上休兵三月有余,再巡至成周地方。時秋七月中旬,見田中早稻已熟,吩咐軍士假扮作商人模樣,將車埋伏各村里,三更時分,一齊用力將禾頭割下;五鼓取齊。成周郊外,稻禾一空。比及守將知覺,點兵出城,鄭兵已去之遠矣。兩處俱有文書到于洛京,奏聞桓王,說鄭兵盜割麥禾之事。桓王大怒,便欲興兵問罪。周公黑肩奏曰:“鄭祭足雖然盜取禾麥,乃邊庭小事,鄭伯未必得知。以小忿而棄懿親,甚不可也。若鄭伯心中不安,必然親來謝罪修好。”桓王准奏,但命沿邊所在,加意堤防,勿容客兵入境。其蔓麥劉禾一事,并不計較。

鄭伯見周王全無責備之意,果然心怀不安,遂定入朝之議。正欲起行,忽報:“齊國有使臣到來。”庄公接見之間,使臣致其君伯公之命,約鄭伯至石門相會。庄公正欲与齊相結,遂赴石門之約。二君相見,獻血訂盟,約為兄弟,有事相偕。齊侯因問:“世子忽曾婚娶否?”鄭伯對以:“未曾。”僖公曰:“吾有愛女,年雖未棄,頗有才慧。倘不棄嫌,愿為待年之婦。”鄭庄公唯唯稱謝。及返國之日,向世子忽言之。忽對曰:“妻者齊也,故曰配偶。今鄭小齊大,大小不倫,孩儿不敢仰攀。”庄公曰:“請婚出于彼意,若与齊為甥舅,每事可以仰仗,吾儿何以辭之?”忽又對曰:“丈夫志在自立,豈可仰仗于婚姻那?”庄公喜其有志,遂不強之。后來齊使至鄭,聞鄭世子不愿就婚,歸國奏知信公。信公歎曰:“鄭世子可謂謙讓之至矣!吾女年幼,且俟异日再議可也。”后人有詩嘲富室攀高,不如鄭忽辭婚之善。詩曰:

婚姻門戶要相當,大小須當自酌量。
卻笑攀高庸俗子,拼財但買一中方。

忽一日,鄭庄公正与群臣商議朝周之事,适有衛桓公訃音到來,庄公詰問來使,備知公子州吁弒君之事。庄公頓足唄曰:“吾國行且被兵矣!”群臣問曰:“主公何以料之?”庄公曰:“州吁素好弄兵,今既行篡逆,必以兵威逞志。鄭衛素有嫌隙,其試兵必先及鄭,宜預備之。”

且說衛州吁如何弒君?原來衛庄公之夫人,乃齊東宮得臣之妹,名曰庄姜,貌美而無子。次妃乃陳國之女,名曰厲媯,亦不生育。厲媯之妹,名曰戴媯,隨姊嫁衛,生子曰完,曰晉。庄姜性不嫉妒,育完為己子,又進宮女于庄公,庄公劈幸之,生子州吁。州吁性暴戾好武,喜于談兵。庄公溺愛州吁,任其所為。大夫石蜡嘗諫庄公曰:“臣聞愛子者,教以義方,弗納于邪。夫寵過必驕,驕必生亂。主公若欲傳位于吁,便當立為世子。如其不然,當稍裁抑之,庶無驕奢淫佚之禍。”庄公不听,石蜡之子石厚,与州吁交好,時嘗并車出獵,騷扰民居。石硝將厚鞭責五十,鎖禁空房,不許出入。厚跪牆而出,遂住州吁府中,一飯必同,竟不回家。石蜡無可奈何。后庄公奈,公子完嗣位,是為桓公。桓公生性懦弱。石蜡知其不能有為,告老在家,不与朝政。州吁益無忌憚,日夜与石厚商量篡奪之計。其時平王崩訃适至,桓王林新立,衛桓公欲如周吊賀。石厚謂州吁曰:“大事可成矣!明日主公往周,公子可設餞于西門,預伏甲士五百于門外,酒至數巡,袖出短劍而刺之。手下有不從者,即時斬者。諸侯之位,唾手可得。”州吁大悅。預命石厚領壯士五百,埋伏西門之外。州吁自駕車,迎桓公至于行館,早已排下筵席。州吁躬身進酒曰:“兄侯遠行,薄酒奉餞。”桓公曰:“又教賢弟費心。我此行不過月余便回,煩賢弟暫攝朝政,小心在意。”州吁曰:“兄侯放心。”酒至半巡,州吁起身滿斟金盞,進于桓公。桓公一飲而盡,亦斟滿杯回敬州吁。州吁雙手去接,詐為失手,墜盞于地,慌忙拾取,親自洗滌。桓公不知其詐,命取盞更斟,欲再送州吁。州吁乘此机會,急騰步閃至桓公背后,抽出短劍,從后刺之,刃透于胸,即時傷重而堯。時周桓王元年春三月戊申也。從駕諸臣,素知州吁武力胜眾,石厚又引五百名甲士圍住公館,眾人自度气力不加,只得降順。以空車載尸殯殮,托言暴疾。州吁遂代立為君。拜石厚為上大夫。桓公之弟晉,逃奔邢國去了。史臣有詩歎衛庄公寵吁致亂。詩云:

教子須知有義方,養成驕俠必生殃。

鄭庄克段天倫薄,猶胜桓侯束手亡。州吁即位三日,聞外邊沸沸揚揚,盡傳說拭兄之事。乃召上大夫石厚商議曰:“欲立威鄰國,以脅制國人,問何國當代?”石厚奏:“鄰國俱無嫌隙。惟鄭國昔年討公孫滑之亂,曾來攻伐,先君庄公服罪求免,此乃吾國之恥。主公若用后,非鄭不可。”州吁曰:“齊鄭有石門之盟,二國結連為党,衛若伐鄭,齊必救之,一衛豈能敵二國?”石厚奏曰:“當今异姓之國,惟宋稱公為大。同姓之國,惟魯稱叔父為尊。主公欲伐鄭,必須遣使于宋魯,求其出兵相助,并合陳蔡之師,五國同事,何憂不胜?”州吁曰:“陳蔡小國,素順周王。鄭与周新隙,陳蔡必知之,呼使伐鄭,不愁不來。若宋魯大邦,焉能強乎?”石厚又奏曰:“主公但知其一,不知其二。昔宋穆公受位于其兄宣公,穆公將死,思報兄之德,乃舍其子馮,而傳位于兄之子与夷。馮怨父而嫉与夷,出奔于鄭。鄭伯納之,常欲為馮起兵代宋,奪取与夷之位。今日勾連伐鄭,正中其怀。若魯之國事,乃公子翠秉之。翠兵權在手,覷魯君如無物。如以重賂結公子翠,魯兵必動無疑矣。”

州吁大悅,即日遣使往魯、陳、蔡三處去訖,獨難使宋之人。石厚荐一人姓宁,名詡,乃中牟人也。“此人甚有口辨,可以遣之。”州吁依言,命宁詡如宋請兵。宋殤公問曰:“伐鄭何意?”宁詡曰:“鄭伯無道,誅弟囚母。公孫滑亡命敝邑,又不能容,興兵來討,先君畏其強力,腆顏謝服。今寡君欲雪先君之恥,以大國同仇,是以借助。”殤公曰:“寡人与鄭素無嫌隙,子曰同仇,得無過乎?”宁詡曰:“請屏左右,栩得畢其說。”殤公即麾去左右,側席問曰:“何以教之?”宁詡曰:“君侯之位,受之誰乎?”殤公曰:“傳之吾叔穆公也。”宁詡曰:“父死子繼,古之常理。穆公雖有堯舜之心,奈公子馮每以失位為恨,身居鄰國,其心須臾未嘗忘宋也。鄭納公子馮,其交已固,一旦擁馮興師,國人感穆公之恩,不忘其子,內外生變,君侯之位危矣!今日之舉,名曰伐鄭,實為君侯除心腹之患也。君侯若主其事,敝邑悉起師徒,連魯、陳、蔡三國之兵,一齊效勞,鄭之滅亡可待矣!”宋殤公原有忌公子馮之心,這一席話,正投其意,遂許興師。大司馬孔父嘉,乃殷湯王之后裔,為人正直無私。聞殤公听衛起兵,諫曰:“衛使不可听也!若以鄭伯拭弟囚母為罪,則州吁拭兄篡位,獨非罪乎?愿主公思之。”殤公已許下宁詡,遂不听孔父嘉之諫,刻日興師。

魯公子翠接了衛國重賂,不礫隱公作主,亦起重兵來會。陳蔡如期而至,自不必說。宋公爵尊,推為盟主。衛石厚為先鋒,州吁自引兵打后,多資糧草,犒勞煙國之兵。五國共甲車一千三百乘,將鄭東門圍得水泄不通。

鄭庄公問計于群臣,言戰言和,紛紛不一。庄公笑曰:“諸君皆非良策也。州吁新行篡逆,未得民心,故托言舊怨,借兵四國,欲立威以壓眾耳。魯公子翠貪衛之賂,事不礫君,陳蔡与鄭無仇,皆無必戰之意,只有宋國忌公子馮在鄭,實心協助。吾將公子馮出居長葛,宋兵必移。再令子封引徒兵五百,出東門單揚衛戰,詐敗而走。州吁有戰胜之名,其志已得,國事未定,豈能久留軍中,其歸必速。吾聞衛大夫石惜,大有忠心,不久衛將有內變。州吁自顧不暇,安能害我乎?”乃使大夫暇叔盈引兵一枝,護送公子馮往長葛去訖。庄公使人于宋曰:“公于馮逃死敝邑,敝邑不忍加誅。今令伏罪于長葛,惟君自圖之。”宋殤公果然移兵去圍長葛。蔡、陳、魯三國之兵,見宋兵移動,俱有返篩之意。忽報公子呂出東門單溺衛戰,三國登壁壘上袖手觀之。

卻說石厚引兵与公子呂交鋒,未及數合,公子呂倒拖畫戟而走,石厚追東門,門內接應入去。石厚將東門外禾稻盡行艾圳,以勞軍士,傳令班師。州吁曰:“未見大胜,如何便回?”石厚屏去左右,說出班師之故。州吁大悅。畢竟石厚所說甚話,且看下回分解。

第六回 衛石蜡大義滅親 鄭庄公假命伐宋


說話石厚才胜鄭兵一陣,便欲傳令班師。諸將皆不解其意,齊來稟复州吁曰:“我兵銳气方盛,正好乘胜進兵,如何速退?”州吁亦以為疑,召厚問之。厚對曰:“臣有一言,請屏左右。”州吁麾左右使退。厚乃曰:“鄭兵素強,且其君乃王朝卿士也。今為我所胜,足以立威,主公初立,國事未定,若久在外方,恐有內變。”州吁曰:“微卿言,寡人慮不及此。”少頃,魯、陳、蔡三國,俱來賀胜,各請班師,遂解圍而去。計合圍至解圍,才五日耳。石厚自矜有功,令三軍齊唱凱歌,擁衛州吁揚揚歸國。但聞野人歌曰:

一雄斃,一雄興。歌舞變刀兵,何時見太平?恨無人兮訴洛京!州吁曰:“國人尚不和也,奈何?”石厚曰:“臣父儲,昔位上卿,素為國人所信服。主公若征之入朝,与共國政,位必定矣。”州吁命取白壁一雙,白粟五百鍵,候問石蜡,即征硝入朝議事。石惜托言病篤,堅辭不受。州吁又問石厚曰:“卿父不肯入朝,寡人欲就而問計,何如?”石厚曰:“主公雖往,未必相見,臣當以君命叩之。”乃回家見父,致新君敬慕之意。石錯曰:“新主相召,欲何為也?”石厚曰:“只為人心未和,恐君位不定,欲求父親決一良策。”石砧曰:“諸侯即位,以稟命于王朝為正。新主若能覲周,得周王錫以敝冕車服,奉命為君,國人更有何說?”石厚曰:“此言甚當,但無故入朝,周王必然起疑,必先得人通情于王方可。”石蜡曰:“今陳侯忠順周王,朝聘不缺,王甚嘉寵之。吾國与陳素相親睦,近又有借兵之好。若新主親往朝陳,央陳侯通情周王,然后人覲,有何難哉?石厚即將父蜡之言,述于州吁。州吁大喜。當備玉帛禮儀,命上大夫石厚護駕,往陳國進發。

石砧与陳國大夫于航,素相厚善。乃割指瀝血,寫下一書,密遺心腹人,竟到子鹼處,托彼呈達陳桓公。書曰:

外臣石蜡百拜致書陳賢侯殿下:衛國福小,天降重殃,不幸有斌君之禍。此雖逆弟州吁所為,實臣之逆子厚貪位助桑。二逆不誅,亂臣賊子,行將接腔于天下矣!老夫年竟,力不能制,負罪先公。今二逆聯車入朝上國,實出老夫之謀。幸上國拘執正罪,以正臣子之綱。實天下之幸,不獨臣國之幸也!

陳桓公看畢,問子緘曰:“此事如何?”子筑對曰:“衛之惡,猶陳之惡。今之來陳,乃自送死,不能縱之。”桓公曰:“善。”遂定下擒州吁之計。

卻說州吁同石厚到陳,尚未知石獵之謀,一君一臣,昂然而入。陳侯使公子忙出郭迎接,留于客館安置,遂致陳侯之命,請來日大廟中相見。州吁見陳侯禮意殷勤,不胜之喜。次日,設庭燎于大廟,陳桓公立于主位,左擯右相,擺列得甚是整齊,石厚先到,見太廟門首,立著白牌一面,上寫:“為臣不忠,為子不孝者,不許人廟!”石厚大惊,問大夫子緘曰:“立此牌者何意廣子緘曰:“此吾先君之訓,吾君不敢忘也。”石厚遂不疑。須臾,州吁駕到,石厚導引下車,立于賓位。擯相啟請人廟。州吁佩玉秉圭,方欲鞠躬行禮。只見于緘立于陳侯之側,大聲喝曰:“周天子有命:‘只拿斌君賊州吁石厚二人,余人俱免。’”說聲未畢,先將州吁擒下。石厚急撥佩劍,一時著忙,不能出鞘,只用手格斗,打倒二人。廟中左右壁廂,俱伏有甲士,一齊攏來,將石厚綁縛。從車兵眾,尚然在廟外觀望。子航將石惜來書宣揚一遍,眾人方知吁厚被擒,皆石蜡主謀,假手于陳,天理當然,遂紛然而散。史官有詩歎曰:

Sez Kıtay ädäbiyättän 1 tekst ukıdıgız.
Çirattagı - 東周列國志 - 2
  • Büleklär
  • 東周列國志 - 1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3213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6501
    14.9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24.3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0.3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Härber sızık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1000 süzlärneñ protsentnı kürsätä.
  • 東周列國志 - 2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3016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6342
    14.0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22.7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27.7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Härber sızık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1000 süzlärneñ protsentnı kürsätä.
  • 東周列國志 - 3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2917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6410
    13.9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22.1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27.4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Härber sızık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1000 süzlärneñ protsentnı kürsätä.
  • 東周列國志 - 4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2922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6482
    13.2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21.6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26.8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Härber sızık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1000 süzlärneñ protsentnı kürsätä.
  • 東周列國志 - 5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2760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6319
    12.8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20.8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26.1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Härber sızık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1000 süzlärneñ protsentnı kürsätä.
  • 東周列國志 - 6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6410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3189
    19.2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27.9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4.1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Härber sızık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1000 süzlärneñ protsentnı kürsät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