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tin

癡人福 - 3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6995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2873
28.0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41.3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47.7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Härber sızık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1000 süzlärneñ protsentnı kürsätä.
了,大家殺下山去。」只見那個男子,慌慌張張,走到面前。白天王道:「你轉來
了麼。他那裡虛實何如?」那男子氣喘喘的說道:「他那邊全無準備,紮的都是空
營。如今假裝威勢,殺下來了。我們倒要認真殺上去。」白天王吩咐眾女卒,就此
起兵殺上山去。
唐子才的兵馬,對殺一陣,假敗上山了。白天王道:「乘他殺敗,不可回頭,
一齊追趕上山。」眾女將道:「稟王爺,天色晚了,被他擋住要路,一時爬不上山
。」白天王道:「既然如此,且扎住營頭,睡了一夜,明日搜山便了。」那男子道
:「何如?我說他虛張聲勢,沒有幾個人馬,落得脫了衣服,睡他一夜倒是穩的。
」白天王道:「說便是這等說,也要防備。」
他叫女將們,吩咐小役,一面打更,一面巡邏。若有響動,就傳報進帳房裡來
。不是軍情,不許亂報。吩咐過了,便對那男子道:「我和你就同昨晚一樣和衣而
睡也罷。」那男子道:「既蒙不棄,則索解帶脫衣,使我得親玉體。」白天王道:
「如此說,昨晚只獻一半,到今晚就要全體獻上了。可見得愈熟愈親了。」二人寬
衣解帶,一同摟抱上牀。此夜恩情愈加深厚,雲雨之事,自不必說。及至三更,只
聽得一聲炮響,眾兵吶喊而來。眾女卒大驚,忙來報道:「不好了,稟王爺:山上
放炮吶喊,怕有舉動,快請出來。」田義應道:「王爺有令,他不過假弄軍聲,使
我不能安睡。料想決不下來,即使下來,也沒有幾多人馬。不消御駕親征,你們殺
他幾陣便了。」
卻說唐子才,帶領人馬,殺入賊營而來。正與女卒對殺之際,只見田義忽持人
頭,上掛燈籠一盞,站立高處,大聲叫道:「賊頭已經梟首,餘眾速降。不降者快
走,休得在此送命。」
眾女卒一見人頭,遂大驚,各自走散去了。田義持了賊頭首級來見,唐經略見
了田義,道:「多虧了你,渠魁既已滅除,餘寇可以不追,就此班師轉去。」對田
義道:「本院回到衙門,就要草疏奏捷,少不得差官齎捧,不如就差你去罷。」田
義道:「如此甚好。做主人的功績,也求恩主敘在疏中。」子才道:「轉敗為功,
全虧他這些軍餉,豈有不敘之理。他的功勞,不是一官半職可以酬得來的,定有極
大的賞賜。」田義道:「這等敝主人有三位主母,總求開列姓氏,以便給賞封浩。」
子才道:「知道了。若要皇恩普給,只把封章立草、錫封誥不分大小。」
三千紅粉作黃巾,十萬青蜓助紫宸。
百計星羅擒乳虎,一宵雲雨奏麒麟。
且住唐經略回衙草疏,敘功奏績之事不題。卻說三官大帝,乃人間賜福消災赦
罪之神。凡人間有善者,都是各處城隍,將本人所行之善,奏聞大帝,緣人善之大
小,當賜福的賜福,赦罪的赦罪,解厄的解厄。
一日,三官大帝臨殿。那天官說道:「天上歷司,人間塚宰,一般握鑒司衡。
吾乃上元一品,賜福天官,紫微大帝。」那地官說道:「溥仁宣化,解綱恤天刑。
吾乃中元二品,赦罪地官,清虛大帝。」那水官說道:「遇劫難逃天譴,霽霜威,
掣返雷霆。吾乃下元三品,解厄水官,洞陰大帝。」紫微大帝道:「我們三位,都
是上帝宣化之臣,生靈造福之主。錫下民當錫之慶,有權雖似無權。弄上天未霽之
威,無力終為有力。近日為朝天公務,職事稍荒。今日清閒,須當料理。叫判官把
各處申到的文疏折開來,待我一同批閱。」
判官應道:「是。」遂將疏文開拆,天官大帝念道:「湖廣荊州府城隍司,為
申報善良事:本境富民田萬鍾,屢世善良,一生愚懦,近復有義僕田義,代主焚券
一事,加惠貧民,實為長厚,理合申報,乞賜祥福等因。」大帝道:「這件事也難
為他,叫判官記在陰陽簿上。」
判官遂將他記了上簿。又開折一封,大帝念道:「
西北境邊,各路城隍司,聯名具疏,為申報異常功德,乞賜破格旌揚以彰
果報事:西北屢遇災浸,疊遭兵革。饑民半填溝壑,窮兵待死疆常有荊楚富民田萬
鍾,遣義僕田義,齎糧三萬石,賑濟窮邊,立蘇萬姓,功高難泯,心善可嘉,理合
疏聞,伏乞轉達上聰,以彰善報。」
大帝念完道:「呀,一個平民,竟做出這般大事。恰好兩道文疏,都是為他起
,一定要奏聞天帝了。我上元所掌的是賜福之事。叫判官,查他生平享過的是那幾
件福,不曾享的是那幾件福,好待我奏過上帝給賜與他。」判官領命查簿稟道:「
稟上大帝,他的財帛星、妻妾星、奴僕星都是極好的。兒女雖不曾生將來,也有幾
個。他平生所少的,止是一個貴字。」天官道:「既然如此,就在助餉裡面,成就
他的功名便了。這真是功高祿厚,德潤身榮,不比那財旺官生,雖則是姓名未向榜
中登,出山不比終南逕。」
地官大帝道:「我中元所掌的,是赦罪之事。叫判官,查他前世造何孽障,今
生有何罪愆,一一開明,好求上帝赦免。」判官領命查簿,稟道:「稟上大帝,他
前生既無孽障,今生也沒有罪愆,只為相親一事,驚死了一個婦人。又喜得無心的
過犯,原在可赦之列。」地官道:「這等奏明上帝,竟行豁免罷了。又不是姦淫致
死,威逼成冤。不過,誤傷生,善緣重,惡緣輕,就是將功折罪,也多餘剩。」
水官大帝道:「我下元所掌的,是解厄之事。叫判官,查他一生,有何災厄,
過了不曾?好待我奏明上帝,替他禳解。」判官查簿道:「稟上大帝,但他一生,
水火之厄也沒有,盜賊之厄也沒有,官司口舌之厄也沒有,只有兩樁大厄,一樁過
了,一樁是解不去的。」水官道:「是那兩樁?」判官道:「一樁叫做奇形厄,一
樁叫做美女厄。」
水官道:「奇形厄是怎的,美女厄是怎的?」判官道:「他身上五官四肢,沒
有一件不是闕的;又有三種惡氣,聚在一身,這叫做奇形厄。他一生所娶的婦人,
都是天姿國色,要他將就也將就不來;卻是這些美女,個個要與他為難,這叫做美
女厄。如今三房妻妾都已娶過了,他的磨難,也都受過了。只有奇形一厄,是解不
去的。」
水官道:「原來如此。這也不難。待我奏明上帝,遣變形使者,把他身上的肢
體,從新改做一番,變做個美男子便了。替他茸眉修眼,削體磨膚,浣穢除腥,轉
教美女戀奇形。我只愁他又落風流阱。」地官道:「這個解法,雖是極好,只是與
赦罪的條款,略有些防礙,恐怕上帝不允。」
水官道:「怎見得?」地官道:「田萬鍾的罪可以赦得。那三個婦人的罪,卻
赦不得。若使男子變了形體,就難為那幾個婦人了。上帝是好生的人,如何肯允?
」天官與水官同道:「男子變了形體,是婦人之福了,怎麼叫做難為他?請道其故
。」
地官道:「紅顏薄命四字,就是注解了。這四個字,也要看得明白。不是他有
了紅顏,方才薄命。只為應該薄命,所以罰他做紅顏。婦人應該配醜陋男子。田家
那幾個婦人,若不是罪深孽重,如何生做紅顏?若把丈夫變好了,他愈加得志,不
想回頭來生的果報,又不知如何慘刻,所以上帝未必肯允。」天官與水官道:「說
得極是。只可惜這等一個善人,使他受了奇厄,終身不解,也是一樁屈事。也罷,
我們三個一齊具疏求上帝,推男子之愛,波及婦人,免他輪回一轉,這叫做破格用
情,以後不得為例便了。大家草起疏來,一同上奏。」
於是三位大帝,各自拈起筆來,從頭至尾,一一分晰,寫了祈求上帝疏文各一
道,隨即差判官,齎捧上天去了。三官大帝說四句道:從來天網密如絲,祗為推恩
把禁弛。
世上紅顏應共詫,原何忽有運通時。
也不知田北平如何變形。且聽下回分解。
第八回田北平虔誠沐浴 變形換面受皇恩
絕技曾經擅古今,微權造化不能侵。
世人莫道形難變,欲變形骸先變心。
卻說三官大帝,各自將田萬種的功績,應得賜福,及本身所行罪孽,合當赦免
,其所受之奇厄,亦宜更變解除,一一詳細聲明,草成疏文,申聞上帝。玉帝見了
疏文,心中大喜,道:「世間有這樣一個平民,救濟了無數饑民,自宜給與厚爵。
其本身所受奇形,亦宜更變。」隨即差殿前一個仙官,降下凡世間,與田北平變形
換面。
這仙官領了玉旨,隨駕祥雲,降下凡世,說道:「吾乃上帝殿前,一個變形使
者,又叫做人匠的便是。世上的人,只曉得那五官四肢與規模舉動,都是天地生成
,父母養就。胞胎落地的時節,就定下好歹,以後再改不得的。那裡知道,冥冥之
中,有我這個變形使者,能把蘧蒢戚施,變作潘安宋玉。又能把潘安宋玉,變做蘧
蒢戚施。就如今日三官大帝,因為田北平行了善事,一齊奏過玉皇,玉皇差我下去
,替他改形換面,變做一個美貌男人。你要曉得,不是我加厚於他,要奉承財主,
幫襯貴人。這都是他自己積德,感勸神明,故此有這心廣體胖的效驗。也有富貴之
人,做事不好,被我在他夢寐之中,用此斧鑒,把那絕好的形容,變做極醜的相貌
,也不曾放過了。他話休絮,煩我且到田北平家裡去走一遭來。」
正是:
奉勸世人休碌碌,舉頭三尺有神明。
且說田北平,一日與吳氏閒坐說道:「娘子我和你,自從唐公做主,當面勸誨
一番,回家成了親事,光陰易過,不覺也是半年了。」吳氏道:「我想鄒、何二位
小姐與我三個,都是一樣的人。偏是他們有福,弄脫了身子,獨我一個命苦,罰在
這邊受罪。」北平道:「那些閒話,都不要提了。只是一件,我家的田義,解了十
萬銀子,到邊上去散軍。為甚麼去了許久,還不見回來。」吳氏道:「想必也就來
到了。」二人說話之間,只聽得大門外鳴鑼而進。吳氏著了一驚,道:「是甚麼人
,你出去看來。」北平走出廳堂,問道:「列位來做甚麼,莫非是撮把戲的麼?」
報子道:「不是,我們是報喜的。」北平道:「我家沒人讀書,又沒赴考,有甚麼

喜事報得。」報子道:「這樁喜事,若還是讀書赴考出來的,就不奇了。妙在平地
一聲雷,方才詫異。快請田老爺出來。」北平道:「區區就姓田。」
報子道:「我們不信,你就是田老爺?」北平道:「你若不信,但看我身上臉
上,那一件不是闕的。」報子道:「既是田老爺,取筆硯出來,寫了賞帖,好看喜
帖。」北平道:「要我多少?」
報子道:「只要一萬。」北平道:「多大的喜事,要我這些。」
報子道:「還你值得就是,快寫。」北平道:「也罷,寫一千罷。若還不值,
我是沒有的。」報子道:「恭喜老爺,你為輸餉助邊的事,封了極大的官職,連盛
价田義,也做了顯宦了。為輸財,主人位列公侯伯,僕從為官又進階。」北平道:
「封我做甚麼官?」報子道:「封你做尚義君。」北平道:「不曾見有這個官銜。
」報子道:「這是古時的名號,近來沒有。戰國時節,齊有孟嘗君,楚有春申君,
趙有平原君,魏有信陵君。朝廷論你的功績,說封侯又太重,授官又太輕,故此於
五等諸侯之外,又想出這個名號來。以後人見了你,都要稱千歲。」
遂取出報帖來說道:「這是報你的,這是報盛价的。朝廷的敕命,就是你盛价
齎來,明日就到家了。」北平道:「這等,請在前廳少坐。待我央房下看了報帖出
來,打發你們。」
北平拿了報帖,歡喜道:「竟有這等奇事,娘子快來!」吳氏道:「有何奇怪
,既沒有人命干連,又不怕紅顏廝害,何須這等驚駭。」北平搖搖擺擺,笑道:「
並無驚駭,還有奇快,這是我否多生泰。娘子你一向憎嫌我,如今不敢相欺,做了
個小小的千歲,摯帶你做一位大大的娘娘了。報單在這裡,央你念一念。」吳氏念
道:「捷報貴府老爺田,以助餉有功,蒙經略唐特本題敘,奉聖旨高封尚義君,位
列公侯下。呀,果然封蔭了。」北平道:「還有威風的事哩,連我那個雄,也做了
命官。我如今是老爺的老爺,你如今是奶奶的奶奶了。」
又付報單與吳氏,吳氏看了道:「呀,果然他做了官。」北平道:「拿來我貼
在壁上。」吳氏背喜道:「不想這癡人,竟有這般癡福。一般的桃柳三春,不在我
熏獲半載。如今這副封誥,少不得是我受了。」對北平道:「這等,命下了不曾?
」北平道:「就是田義齎詔,明日就回來了。」吳氏道:「既然如此,朝廷的旨意
,是褻瀆不得的。須要齋戒沐浴一番,才好接詔。快叫丫環,燒一鍋熱湯,洗一個
大澡,把身子弄潔淨些,也好頂冠束帶。」北平道:「說得有理。這等快些燒香湯
,等我沐裕」吳氏道:「你在這裡等候,我去叫丫環送來。」
安得瞿唐三峽水,浴去村郎滿面塵。
北平道:「畢竟是宦家出來的,曉得這樣禮數。若把我們,那裡知道。待我預
先脫了衣服來。」丫環持了浴盆,又攜了湯桶水杓等物,一齊送得進來道:「湯在
這裡,盆在這裡,請爬下去洗裕」北平道:「你要在這裡伏事,我今日這個澡,比
不得往常,要像那殺豬宰羊的一般,一邊洗一邊刮,就等我忍些疼痛,也說不得,
總是要潔靜為主。是便是了,我聞得人說,書上有句成語,叫做沐猴而冠,我如今
要戴朝冠。這一沐也斷不可少。先將頭髮裡面洗起,快些動手。」
變形使者站在北平背後,等丫環動手洗浴,方好與他改形。誰知那丫環略洗得
一兩把,便道:「這樣臭身子,那裡被他熏得過。不如走了開去,等他自己好洗。
桶內香湯易倒,盆中臭氣難聞。少停出賣肥水,只要一錢一斤。」悄地走得去了,
變形使者暗地道:「他那丫環去了,我不如變做丫環,替他洗浴。在水盆裡面改造
,又分外變得快些。且待我自家先變了丫環來好替改造。」正是:
要變他人先變己,就將己法變他人。
變形使者變了丫環,先舀湯灌入口內。北平道:「為甚麼原故,竟灌在口裡來
。哦,想是要替我洗肚腸了。便吃他些下去,濯濯肝腸,澆澆心腑,便吃口香湯也
無礙。」使者又舀浴湯,澆在頭髮裡面,又取物灑在眼內。北平道:「呵呀,甚麼
東西,迷了眼,快替我揉一揉。」使者替他揉了眼睛,北平道:「臉上要緊,替我
多打幾下。不但洗去塵垢,遇疤好一處,都要用心沙汰。」使者將推刨,從頭至尾
渾身刨了一回。北平道:「刮洗這肌膚,用了猛力,我雖痛楚也甘捱。」使者用一
手著胸,一手著背,用力按了一回。北平道:「若然把我背後胸前肉,推去得淨更
好。」使者又將他的腳扯了,伸縮一頓。北平道:「任你摩筋按骨,縮去伸來。你
弄了這半日,也辛苦了,讓你去罷。待我自己揩乾身子,好穿衣服。」使者背後道
:「將他一身缺陷,都補完了,回覆上帝去罷。」正是:
心頭若少崎嶇事,世上應無缺陷人。
北平揩了身子,穿了衣服。看壁上道:「好奇怪,方才吃下些水去,竟像換了
一副肚腸。這報單上的字,起先識不上幾個,如今都念得出了,難道是我福至心靈
,竟把聰明孔竅都洗開了不成。娘子快來。」吳氏帶了丫環出來,見了北平,著一
驚道:「這是甚麼客人,大爺往那裡去了?」北平道:「娘子又來取笑,我就是大
爺,那裡還有第二個?」吳氏道:「呀,好奇怪,聲音是他,怎麼形像竟變了。你
且走幾步看。」北平走了幾步,吳氏道:「一發奇怪,連走也不蹺,背也不駝了。」
丫環向北平身上嗅了一頓,又取手看了一看道:「大娘你看他身上的皮肉,白
也白了許多,光也光了許多,連那三樣臭氣,都聞不出了。」北平道:「都是刮洗
得到的原故。娘子也難為他,費了半日工夫,替我從頭至腳,沒有一件不洗到。」
丫環道:「這等你見鬼了。我只洗得一兩把,就跑了進去,何曾費甚麼工夫。」北
平大驚道:「呀,這等說起來,就果然奇怪了,快取鏡子來,待我照一照看。」
丫環取了鏡子,北平接了一照,大驚道:「呀,這是甚麼緣故?」吳氏道:「
一定是神明之力了。或者該有這些造化,替你脫胎換骨,重做一副人身,也不可知
。只是變得太驟,所以更奇。花面村郎,蛇皮俗子,眼睜睜立換胞胎。」北平道:
「你們但知我形容改變,還不曉得我肚子裡面,也明白了許多。竟不像以前骼突了
。」吳氏道:「茅塞頓開,分明是奇福來了,相貌隨心更改,莫道世界上無神明。
親眼見的,還有甚麼疑猜。」宜春背後說道:「樣樣都變過了,只有那件要緊的東
西,不知可曾變過,也要待我試他一試才好。」
吳氏道:「我方才得了封蔭之報,還只有三分歡喜,如今到有十分了。說不得
我今晚先破私囊,備一席喜酒,一來拜謝天地,二來恭賀你的形海只是一件,恐怕
那看經念佛的知道了,又要還起俗來,就有許多不便了。以前還盡那紅顏債,到今
宵才有一個笑容開。還願你留住原形,等待那吃醋的來。」
北平道:「娘子,你到是個佳人,我卻不是才子。今晚上我到是尋常歡喜,娘
子是十分湊意了。」吳氏斜眼向北平頭上指了一下,走入房裡去了。北平大笑,也
走進房而去。
卻說鄒小姐在靜室裡,對何小姐說道:「妹子,我和你避俗以來,光陰迅速,
不覺已是一載有餘,後來的那一個,倒安然做了家婆,與他睡了半年,也不曾被臭
氣熏死。我們兩個早知如此,悔不當初,為甚麼不權忍一忍。或者如入芝蘭之室,
久而不聞其香,也不可知。如今囚禁在此,幾時才得出頭。」
何小姐道:「聞得那個孽障,為助邊的事,封了尚義君,眼見這位誥命夫人,
要讓與別人做了。請問姐姐,你還是讓他不讓他?」鄒小姐道:「休提封誥,說將
來教人醋倒。鳳頭冠送與人穿戴,頂頭的錢財不見分毫。我心上氣不過,要走過去
與他爭論一番。只是當初的話太說過頭了,萬一他問起嘴來,叫我如何答應。」何
小姐道:「你就耐得過,我也耐不過。俗話說得好,一日不識羞,三日吃飽飯。管
他問嘴不問嘴,定要過去吵鬧一常出得他譏誚,少不得要忍些羞慚,將饑換飽。終
不然闖席的任情餮饕,先來客反忍空枵。」
說話之間,只見宜春走進來說道:「大娘、二娘,你們兩個便在這裡看經念佛
,把一生一世的好事,都被別人占盡了。」鄒、何二小姐道:「就是封誥的事麼?
」宜春道:「封誥的事,還不足為奇。如今又有新聞,若還說將來,只怕你們不信
。」二小姐道:「又有甚麼新聞,你快講來。」宜春道;「大爺的相貌都變過了。
」二位小姐道:「怎麼人都會變起來?這個丫頭又來胡說了。」宜春道:「何如?
我說你們不信。」二小姐道:「這等是怎麼樣變法,你且講來。」宜春道:「他也
是才聞佳報,就把身軀向盆中盥澡。誰知那錦上添花,暗地裡神鬼,把肌膚變得嬌
又嬌。渾身惡狀盡風消!往日時容,沒有半毫。」二小姐道:「不信有這等奇事。
」宜春道:「口說無憑,做出便見。他如今就來拜佛了,你們放出眼睛看。」
他話猶未了,只見北平自外面來:「神靈難報,這樣嘉祥,何曾預先拜禱。」
走至佛堂前,恭恭敬敬,拜了四拜。兩個小姐偷眼看了,著一大驚。北平拜畢說道
:「全仗佳人終朝咒詛,罵村郎變作時髦。」二小姐作笑容,相見說道:「田郎恭
喜。」北平道:「何勞美人相呼喚,這便是後恭前倨的蘇大嫂。」二小姐道:「田
郎請坐一坐。」北平道:「多謝。」飄然不理而出。鄒小姐道:「果然變過了,有
這等奇事。」何小姐道:「他便不理我,我偏要去理他。說不得了,明日受封的時
節,和你預先闖過去,各人拚了性命,死做一常就作夫人爭不到手,也好借此為名
,做個回頭之計。」
鄒小姐道:「說得有理。宜春,你到開詔的時節,預先過來知會一聲。」宜春
曉得。正是:
收拾殘經別法王,袈裟脫去換霓裳。
初來不為求超脫,臨去何勞懺罪殃。
話分兩頭,卻說田義,自在邊庭凱旋,唐經略差他齎了奏績的表疏,齎到京城
,皇上大喜,隨命吏部,照功升賞。吏部照疏敘功,升職的升了職。隨將田北平的
功績,請旨給封,頒下詔書,仍著田義領齎還鄉。
田義齎詔將近到家,說道:「自蒙唐公委任以來,才建微功,即蒙優敘,由軍
前贊畫之職,加升招討使。就捧主人的封詔,馳驛還鄉。下官出門之後,聞得又添
了一房主母,與前共有三位。若論成規,只該正妻受封,沒有旁及妾媵之理。只因
這一位主母,都是不曾正過名分的。大的又說是大,小的又說是大。若還只封一位
,就有無限的爭論。況且我那位主人,又不是會整綱常,能分嫡庶,彈壓得婦人倒
的。所以下官大費苦心,在皇上面前,討了三副誥命,要使他各暢歡懷。是便是了
,俗語道得好,若將容易得,便作等閒看。這三位主母,都是會憎嫌丈夫的,若還
這幾副封誥,安安穩穩的上身,不費一些氣力,他只說夫榮妻貴,是道理之常;不
怕奚落他,到那裡以後還要憎嫌丈夫。須要急他一急,然後送去才好。我有道理,
這詔書且慢些開讀,只拿一頂鳳冠,一件霞帔,與主人的冠服一齊送上前去。且等
那沒有的羨慕一番,然後上手,方才覺得稀奇。叫左右,先取田老爺的冠帶,與正
夫人的鳳冠霞帔,預先送去。說請他穿戴起來,等詔書一到,就好開讀。」隨後領
命送了冠帶去了。田義歎道:「
欲安故國佳人意,費盡天涯客子心。」
卻說吳氏自己歎道:「奴家只道時運不濟,做了四不全第三次的新人,誰知命
運偏高,頂了尚義君不二色的原配,起初還怕他生得醜陋,身體享福,免不過耳目
當災。如今又喜他變得風流,洪福齊天,赦得過朱顏薄命。只是一件,那靜室裡面
,現有兩尊活佛,不肯容易昇天。美食旁邊,立了一對讒人,難免涎流至地。聞得
誥命已到,少刻之間,就要開讀了。只得這一時三刻,是要緊的關頭。他兩個不來
爭論,就是好事了。難道鳳冠霞帔穿了上身,還由他來奪去不成。叫丫環,且把書
房的總門,權鎖一日,到明日再開。」
丫環答應了,走到半路,忽倒回來,說道:「二位大娘都過來了。」吳氏著了
一驚。只見鄒、何二位小姐,都不穿道袍,改了裝,一步步走得過來。吳氏相見了
說道:「呀,貴人不踏賤地。今日是甚麼風兒,吹得你二位過來?」何小姐對吳氏
道:「你這貴人二字,倒也說得不差,他今日要做誥命夫人,自然比往常不同了。
只是奴家略賤些,也被丈夫摯帶,替做第二位夫人了。」吳氏道:「這幾句話頗有
些難解。請問這誥命夫人,是從那裡來的?」鄒小姐道:「是皇帝敕封的誥命,就
到了。你難道還不曉得?」
吳氏變色道:「那副誥封是有主兒的了,休得要妄想。」鄒小姐道:「是那一
個?」吳氏指自己道:「就是區區。」何小姐道:「這等恭喜了,我們兩個不知,
不曾過來賀得。原來那唐經略的封誥也齎到了。請問姐姐,幾時回府去受封?」吳
氏怒道:「我如今姓田,不姓唐了。受的是尚義君的封誥,不要在這裡假糊塗。」
鄒小姐道:「這就奇了,請問你是第幾位?忽然要受起封來?」吳氏道:「我是第
一位。」鄒氏道:「我是第一位。」何氏道:「這等說起來,我也是第一位!」三
人高聲爭鬧。
北平聽得道:「家室便初宜,咆哮方才息。」猛聽得有人聲沸,即忙走向前來
,見了鄒、何二小姐,驚道:「呀,幾多年不見這女鐘馗,為甚的白日裡又來尋鬼
。我這裡是凡間俗地,容不得高人。不知二位仙姑,到此何干?」鄒氏道:「恐怕
誥命被人搶去了,特地過來受封的。」北平冷笑道:「這等說來遲了。」二小姐齊
道:「也還不遲。」北平道:「不但來遲,也去早了。」二小姐又齊道:「我們去
得早,他也不曾去得遲,都是一樣的,你不要好了一個,歹了兩個。」北平對鄒氏
道:「那時你不憎嫌我,不要去念佛,今日如何有他兩個?」又對何氏道:「你若
是不憎嫌我,不要跟他去念佛,那裡又有他來?今日的封誥,獨獨是你的。」指吳
氏道:「也沒有他來爭。」指鄒氏道:「他也來爭不得。雖然是涇正名分,同甘苦
,應相隨,全然不問是誰作主。若是乘亂暴逆,既宜分首從投誠,也要辨高低。你
們若要先爭奪正,為甚麼不早豎降旗?到如今才知道停戰鼓,息征鼙,睜著兩個眼
睛,皺著兩道眉毛。俺便要把律例,刪卻那出妻的條款。當不得這覃恩,不赦你的
休夫罪孽。我這些話,就是那謝婚筵的兩張辭帖,閉禪關的一張封皮。」
卻說田義差了個跟役送冠服來,說道:「初承天使命,來激美人心。稟上千歲
,奉招討爺之命,送千歲與娘娘的命服在此,求預先穿戴起來,等詔書一到,就好
開讀。」北平道:「知道了,你去罷。」北平換了王冠蟒服,三位夫人爭奪鳳冠霞
帔玉帶。說道:「講不得了,大家搶了一件,要穿大家穿,要戴大家戴。」鄒氏搶
了鳳冠,何氏搶了霞帔,吳氏搶了玉帶,各自穿戴了。北平看了大笑道:「這成個
甚麼體統,快不要如此,還是讓與一個。」三人道:「這等你就講來,該讓與那一
個。」
北平扯吳氏背後說道:「夫人論起理來,自然該讓與你。只是一件,我如今是
做君侯的人,比不得庶民之家了。豈有個嫡庶不分,以小做大之理。莫說鄉黨之間
說來不雅,就是皇上知道了,也有許多不便。沒奈何屈了你些,讓與鄒氏罷。」吳
氏怒道:「放你的狗屁,我巴不得皇上知道,好同他去面聖見君。世間可有做大的
人,為僧嫌丈夫,不待同宿,出去做了道姑。如今見丈夫變了,又有詔封,又要還
起俗來,思想做夫人的道理。」鄒氏道:「你是天地之間第一個賢婦,再不憎嫌丈
夫的。不要討我開口,只怕那假命嚇詐的罪,比背夫出家的罪,還略略的重些。」
北平道:「你們不要胡吵,我如今這分人家,是有關係的了。閨門不謹,治家不嚴
,都有人要彈劾的。」對吳氏道:「夫人做你不著,待我把實惠加你一位。這個虛
名,讓與他罷。」遂作揖求讓。吳氏道:「這條玉帶,寧可拿來擊碎去,斷然沒得
讓他的。」
遂解下來,欲擊碎去,被北平搶住了,付與鄒氏,道:「便宜了你,你是先進
門的,拿去罷。」何氏見了,說道:「這才是正理。我如今沒得說了,也脫下來讓
他。」宜春道:「這等說起來,連大娘也不該受這個誥命夫人,該是我宜春受的。
」北平道:「怎見得?」宜春道:「進門是我進起,新人是我做起,難道不是第一
位?」北平道:「胡說。」鄒氏穿戴了,說道:「這私心方才安,終須是榮貴。任
憑他恃寵專房,篡不得我的中宮位。我且笑你的氣餒,徒費精神,不濟前程。你說
是實比虛名好,只怕我名高實也隨。」
又見那個跟役,持了冠服而來,說道:「再承天使意,來激美人心。稟上千歲
,奉招討爺之命,說還有一副封誥,選一位賢慧夫人穿戴了,等開讀之後,一齊謝
恩。」北平道:「知道了,你去罷。」
跟役去了,何氏與吳氏,兩相爭奪。何氏道:「大娘我起先幫你,你如今也該
幫我,快來搶一搶。」鄒氏向前來幫何氏搶奪,吳氏道:「田郎他有幫手,我就沒
有幫手,你還不快來。」北平扯住勸道:「你兩個都不要搶,交與我中間人,自然
有個調停之法。」北平取了冠服,背後說道:「取便取過來了,叫我把與那一個?
」看了何氏,又復看吳氏,說道:「左顧東來右顧西,好叫我判時怎下筆,就是清
官也難斷是與非。一個道,是挨班定了從前例。一個道,是順情讓了難為繼。我這
裡要原情,又愁礙理。咳,皇上皇上,你既然要把花封錫,為甚的沛洪恩抵吝這涓
滴?」對吳氏道:「夫人,都是我的不是,方才不該勸你讓他。如今做下例兒來了
,就像秀才讓廩的一般,讓了第一名,自然要讓第二名了,難道又好跳過一位不成
。」吳氏道:「呸!難道沒有超增補廩的事不成。老實對你說,頭一副便讓了,這
第二副,是斷然不讓的。快拿過來!」
吳氏向前去奪。何氏道:「決拿過來!」亦向前去奪。北平都不肯付。何氏對
吳氏道:「我且問你,我們兩個,都是不肯隨他的,不該受封的了。你這位賢德夫
人,是情願跟他的麼?」
對北平道:「他初來的時節,親口對我們說道:我若回到唐家,不但自己昇天
,連你二位也不致久沉地獄。還虧得唐家不肯收留,若收留了,他還要來勾引別人
去奉承前面的男子。你說他是個忠臣,竟要護蔽他麼。」北平道:「你也不要說他
。若懷二心的,不止一個。我未曾變形的時節,個個都是奸臣,及至變形之後,個
個都是忠臣了。論起理來,今日的封誥,沒有一個是該受的。如今沒得講,依著次
序,也讓與先來的。」對何氏道:「你拿去罷。」吳氏道:「兩副封誥,都爭不到
手,還有何顏再生在世上。爭第一既沒有狀元福氣,爭第二又失了榜眼便宜,再休
想瓊林特設探花位。宮花雙朵插在帽簷邊,劉賁下第心無愧,李廣封侯不算奇。教
人悔生了文場末號,吃盡了許多虧。他們出家的既然還了俗,我這還俗的,自然要
出家了。受盡千般苦,翻輸一著先。奈何人不得,且去奈何天。」
遂欲往靜室裡去。北乎把手扯住道:「且慢。」何氏穿戴完了,私與鄒氏說道
:「自後不愁他不理了。」二人覺有得心之意,又只見那個跟役,又持了冠服而來
,說道:「三承天使意,來慰美人心。稟千歲,奉招討爺之命,說另有一副封誥,
與前面送來的,雖是一樣品級,卻分外做得花簇些。揀一位受過苦的夫人,等他穿
戴了,好受用些華麗。」北平道:「怎麼還有一副,又分外好些,這等說,倒被你
等出利錢來了,快穿起來。」
北平相幫吳氏,穿戴起來。鄒氏扯何氏,在背後道:「早知道好的在後,我們
不該搶奪,才是錯了,錯了。」北平道:「感激皇恩無遺漏,致使全家歡喜。封章
不齊,你們自然悲怨。做狀元的,不要驕奢;做榜眼的,不要歡喜;倒被做探花的
,得了便宜。」宜春道:「這等看起來,畢竟還有一副,是封贈奴家的。」對跟役
說道:「你去對頒詔的講,若還再有封誥,叫他快些送來,省得第四位夫人又要吵
鬧。」不一時,只見鼓樂喧天,田義棒了詔書,說道:「口銜天憲,出身帶御香來
。不到無爭處,皇恩未敢開。」北平領了三位夫人,一同接了詔書。
田義道:「聖旨!下跪聽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朕自踐極以來,匪躬有失。饑饉薦臻,繼以兵凶,愈增攘亂。邊陲告急,
司轉運者,充耳不聞。賦役久逾,奉催征者,忍心不顧。嘉爾義民田萬鍾家,視朝
廷,捐重貲而不惜身;觀民命,任博濟而無辭。轉敗成功,伊誰之力。回生起死,
實爾之由。爰敘嘉獻,合膺重獎。功既高於卜式,賞應重於漢朝。茲封爾為尚義君
,位列諸侯王之下。妻鄒氏、何氏、吳氏俱封一品夫人,各授冠裳,以旌忠義,欽
哉!謝恩。
聖旨讀罷,謝恩。」
北平與三位夫人叩頭,一齊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拜完起來,北平
對田義道:「這番功勞,全虧了你,竟該拜謝才是。」田義道:「田義蒙恩主委用
,信任不疑,致有今日,真是天地父母之恩,粉骨碎身難報。請恩主與三位主母上
坐,好待田義叩頭。」北平道:「以後不要這等稱呼,我叫你做姪兒,你叫我做叔
叔,大家同拜便了。」
於是田義朝上,北平居左,鄒氏與何氏吳氏在右,大家一同拜了四拜。田義道
:「積金千萬,不是容易的。多蒙恩主任信不疑,輸邊的事況,又不是親齎,焉知
我不是偷天計策,到如今把連城垂手換將歸。堪笑那個相如,沒用歸趙還原壁。既
然恩主有命,只得改換稱呼。叔叔,嬸娘,請便,小姪告退了。」
同儕莫羨出頭人,須識家臣國也至。
只恐位高來重責,荷君不似荷柴薪。
田義辭了叔叔嬸娘退了出來,與兄弟相會。田信道:「恭喜哥哥高升官爵。這
都是哥哥的才幹所致,可喜可賀。」田義道:「這官兒不是愚兄的才幹可以做得來
的。皆是愚兄一點忠良,上圖報國,下為主人,費盡多少經營籌畫,所以致此。賢
弟須要學愚兄這赤膽,日後自有出頭。自古道:天眼恢恢,人心難昧。」田信道:
「多蒙哥哥指教,愚弟備有酒筵,與哥哥接風洗塵。」田義道:「愚兄王命在身,
就要覆旨致任的,不比往常,你在家須要小心盡職,凡事要盡日規。愚兄就此告別
了。」田義弟兄相別而去。
卻說唐子才自平寇班師,得勝還朝,龍心大悅。雖賴北平助餉,得獲全勝,然
運籌決勝,主將之謀,功宜並著。隨晉封為威武公,特授總制三邊,並賜錦袍玉帶
,黃金千鎰,彩緞百端。奉旨還鄉祭祖,賞假半年。假滿之後即行來京供職。領旨
出來,端正起程,百官護送,文武謁恭,何等威武。正是:
太平待詔歸來日,朕與先生解戰袍。
唐子才辭駕出京,地方文武沿途送接,各獻土宜,一路風光顯耀,將近家鄉。
再說唐夫人,聞說夫主還鄉在即,因記從前遣妾逼嫁斃命之事,自耽不合,況又官
高爵顯,恩寵異常,心懷懼怯,恐怕回家,必有一番氣惱。故而預先喚媒婆,不惜
重價,買下一妾,費有千金,非但貌美無雙,並詩詞歌賦,件件精工。隨差人打聽
,官船將到荊州,即命家人僱一號大船,帶了小妾,一路迎上前去。兩船相遇,夫
人即過船進艙,賠禮請罪。然後命妾上前,叩見恭喜,並述衷腸。唐老爺初時見面
,心懷憤恨,置之不理,及至看了新娶之妾,面目和順,風韻異常,又見唐夫人順
情順意,十分伏小,隨回嗔作喜,重新見禮,各敘寒溫,歡度如前。
船到碼頭,早見文武官員,士宦鄉紳,紛紛迎接,各投稟帖。吩咐一概辭謝,
容日答拜。各官回衙不提。早已備大轎三乘,一同上轎歸家。真個前呼後擁,好不
威風。子才夫婦回歸府弟,先參天地,後拜祖宗,安排家宴,夫婦交杯。次日備帖
,往各衙門,及裡中紳緒,一切親友同窗,連日拜望,天天赴宴,忙了一月,稍得
安寧。
後田北平亦備了盛禮,金珠古玩,海味山珍,綾緞等物,命人扛抬,親自登堂
,拜謝薦拔之恩。唐公接進高廳,北平納頭叩拜道:「深感薦舉之恩,又承賜妾之
德,寸心常感,報效無門,聊具禮物,稍申萬一。」唐公連聲:「不敢,此乃田兄
慷慨捐餉以救兵民,下官平寇,全賴此以成功。此係朝廷特恩獎賞,與下官何涉。
濫叨盛禮,心實難安。家人獻茶。」
唐公忽想起從前船中相遇,是醜陋不堪之人,如今的面貌口談,竟變了個有才
的美男子,甚為不解。便問道:「北平兄是尊駕令兄,還是令弟?」田公道:「晚
弟賤字北平,並無弟兄。」唐公道:「前年舟中會遇是誰,因甚前後面目大相迥別
。」田爺含笑道:「若問此事,非人力所能為。至今連晚弟,亦在模糊。」隨將改
貌之事,細說一番。唐公不覺哈哈大笑:「果然天理昭彰,毫髮難泯。因兄助餉,
得救萬民,寇賊掃平,生靈不致塗炭。一郡之民皆兄全沾,自然神明感應。故能天
賜改形換貌,得享後半世風光,妻賢夫美榮華也。」田公聽罷,再三稱謝。談笑之
間,開筵款待。酒過數巡,起身作別。
自後常相往來,永成秦晉之交。後來假滿入京,謝恩赴任,貴為極品,妻妾俱
生一子一女,各登顯爵。至今子孫番衍,代代簪纓。
再說田北平,因唐子才起程復命,又備了絕盛程儀,親送登舟,攜手相別。歸
家與鄒氏等四人,朝歡暮樂,受享無窮。
一日對鄒氏等說道:「我們今日身受皇恩,莫非神力,我和你須要轉過佛堂,
謝過菩薩才是。」鄒氏道:「說得有理。」就此同行,夫妻四人一同走到門首,看
見匾額。北平道:「如今不必奈何天了,定要改換。」鄒氏對吳氏道:「先前這三
個字是你擇的,如今也要你改。」吳氏道:「這也不難,先前因田郎而擇,如今當
因田郎而改。田郎變形太驟,乃是奇事。今日得受皇恩,乃是福分報應,就改奇福
報。」北平道:「改得極妙。叫丫環就取下來,待我來寫。」北平拈筆,一揮而就
。鄒氏與吳氏見了道:「呀!這更奇了,先田郎一字不識,如今不但變形,連字也
會寫了,豈不是福至心靈,一發要拜謝菩薩。叫宜春,快些點起香燭來。」夫婦四
人,一齊拜了四拜,拜完起來。
宜春道:「先前是大爺,如今是千歲。先前我嫌你醜,如今你嫌我賤。難道叫
我宜春,又去嫁一個人不成?」鄒氏道:「也罷,田郎就收上宜春,做個偏房罷。
」北平道:「如此便宜了這丫頭。」宜春道:「我才是一個真真的忠臣。」北平道
:「幸喜癡人,福分與天齊。可笑乖人,枉自用心機。世上的人,貧賤富貴,都有
一定的位。」
鄒氏與何氏吳氏三人齊道:「天生絕對佳人才子,有甚麼相宜,天公特設參差
配。心思雖然巧,智慧果實奇,不曾爬到上天梯。奇醜若相安,癡蠢才相樂,鬼神
反有救人時節。」北平道:「作善的心腸來得猛,回天的手段卻是奇,金銀之力自
然把形骸辟。恩幸周密,自然把腥臊洗滌。作善之心腸堅固,那些災難定然消滅。
試將我兩般小像畫做一幅,傳與世上,看凡人變化的真奇跡。」鄒氏三人道:「幸
得男兒爭氣,把紅顏命格,默默的換移。從今後妻子有病,不須自醫。閨門無福,
不消遍求。一人作善,摯帶了全家榮貴。」
後來田北平生下了四個兒子,俱登科第。田義田信俱各生子極貴。可見得作善
之家,必有餘慶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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