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補紅樓夢 - 09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13594
Unikal süzlärneñ gomumi sanı 3454
25.1 süzlär 2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36.8 süzlär 5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43.2 süzlär 8000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süzlärgä kerä.
Härber sızık iñ yış oçrıy torgan 1000 süzlärneñ protsentnı kürsätä.
話說賈璉當下請賈赦、賈政等都到大觀園來,進得園中,只見萬點燈光,四方普遍
,水邊山上,無處無燈。賈璉在前引著,先請上大觀樓一看,只見滿天星斗未足比其光
華,極目花燈,四望渾無隙地,說什麼火樹銀花,星橋鐵鎖。賈赦哈哈大笑道:「這才
叫個大觀呢,實在有趣。」賈政也笑道:「好固然好,到底未免太糜費了,將來不可為
例。」賈璉道:「自老太太去世之後,從沒放燈。今年老爺太太特意吩咐了,故此格外
加意辦的熱鬧。那裡年年以此為例呢?」賈赦笑道:「一之已甚,豈可再乎!我們且下
樓去看。」於是,大家下了樓,一路看去,只見到處皆燈。
那沁芳橋下,水中一帶,都是荷花蓮房各樣花燈,浮在水上;各橋邊皆是各色龍燈
,也是浮在水面,頭在橋邊,身繞橋內;以後便是各樣魚燈、蝦、蟹、鱉、蚌、螺螄、
青蛙等類各燈,皆浮水面。兩岸樹上,便是各色花燈,柳樹上有蟬燈,松樹上有松鼠燈
、猴兒燈,枝頭掛印燈,樹根下有靈芝燈,各樹上有各種禽鳥燈,夾著各種花燈,又有
蝴蝶、螳螂、蚱蜢、蜻蜒等樣各燈,飛舞枝上。山上便是各樣走獸,鶴、鹿、獅、象、
虎、兔、獐、獾等類各燈。稻香村一帶,水中便是鵝、鴨之類各燈,岸上是雞、犬之類
各燈,又有各種瓜、茄等燈,皆在地上。又有羊燈扮的三陽開泰;又有各色牛燈,牛身
上皆有牧童,或吹短笛,或放風箏,俱是花燈。到處亭台樓閣周圍,燈俱掛滿。於燈少
之處,添設了許多高竿,上安轆轤,將五色羊角燈扯上,連接到地,上入雲霄。各處牆
上俱掛琴、棋、書、畫、扇面、博古瓶、爐各種花燈。其花牆、花籬芭皆點燈在內,牆
頭之上有貓兒燈,雪洞之中有美人燈。正中牌坊加上紗糊聯匾,點燈在內,上面四個大
字是「寶氣騰霄」,兩邊對聯上寫道是:
不夜城中錦繡連天調玉燭,
光明藏裡奇珍滿地湧金蓮。
賈赦道:「這燈光把月光都蓋住了,說什麼『燈月交輝』呢?」賈珍道:「總是燈
多了去的原故。這燈不但多,而且做的精巧,安排佈置的也十分妥貼。是誰的指點呢?
」賈璉道:
「園裡都是環三太爺經辦的,要單是他一個人,也辦的不能這麼樣。這都是珠大太
太、寶二太太和蘭大奶奶他們幾個人商議出來的主意,都畫了圖兒去教外頭備辦了來的
,還是他們自己看著安排擺設的呢!」賈珍道:「怪不得這麼樣呢!這幾位我久已知道
,他們都是大有才幹,比眾不同的。」賈赦道:「很好,實在名不虛傳。」賈政道:「
只是過於糜費了些。從前祖老太太在日,都還沒這麼樣的熱鬧呢。」
於是,大家慢慢兒的走至榆蔭堂來,跟的家人們便把椅子都挪在滴水簷前,賈赦、
賈政在中間坐了,兩旁雁翅都擺了椅子,一一挨次的坐下,面前都放了腳踏、茶几,兩
邊獻上蓋碗茶船來,伺候的家人都黑壓壓的站在椅後。賈璉便教把煙火抬出來,在當中
空處扯上去,一連放了二十餘架,俱各做的十分新巧,還留了二十多架,等老太太們來
了再放。賈赦道:「我們到外頭去罷,好給老太太們同他小妯娌們進來看看的。」說著
,便站起身來,大家一齊都出了園門,仍到榮禧堂上去坐去了。
這裡邢、王二位老太太便同了眾人一起都到園子裡來,進了園子,一路看去。邢、
王二位老太太道:「這裡的燈,比外頭強多了。不但燈多,而且新鮮有趣兒。」尤氏道
:「實在有趣,連頭裡老祖太太在日,娘娘省親都沒有這麼樣的齊整巧妙。
我猜這必定是寶二太太的主意,是不是呢?」平兒笑道:「大嫂子雖然猜的不錯,
也不是他一個人,這是珠大太太、寶二太太、蘭大奶奶、秋水姑娘幾個人商議出來的主
意呢!」史湘雲道:「我今兒來了,就看見了,說實在辦得好的了不得。這會子點起來
,更外有趣了。」尤氏道:「在大觀樓上看去,只怕還好看呢!」邢、王二夫人道:「
我們到樓上去看看去。」於是,大家一齊都上樓去。李紈便扯了探春不教上去,寶釵又
扯了湘雲也不教上去,平兒、秋芳、巧姐、秋水都在樓下,沒有上去。其餘便都隨了邢
、王二夫人,在大觀樓上去看去了。
湘雲、探春道:「你們兩個留下我們不教上去,又是怎麼個道理呢?」李紈、寶釵
笑道:「我們特留下你們兩個,在底下給我們幫忙呢!」因教丫頭、婆子們搬出許多馬
燈來,又把這些各家的哥兒、姐兒都請了來。薛孝哥、賈桂芳、史遺哥、甄芝哥、賈蕙
哥都是十一歲的,賈杜若是十歲的,周瑞哥、賈祥哥、薛順哥、梅春林都是八歲的,賈
福哥、賈祺哥、周安哥都是七歲的,賈禧哥是六歲的,共是十四個哥兒,都穿的是各色
箭袖小蟒袍,一色換了翠雲裘、鳧靨裘、元狐、洋貂、倭刀、火狐各色小馬褂,頭上都
是貂帽紅頂大花翎,腳下粉底皂靴。
大家與他拴紮起各色紗糊的馬燈來,腰裡弓箭、撒袋、腰刀之類,都是紗糊點燈,
手裡執著鞭子。又挑了十六名都是十二三歲的小廝,也拴紮起各色馬燈來,在前的便執
五色大旗引路,旗幟也是紗糊點燈;後面的或執鳥槍,或執殺虎槍、鋼叉之類,一手架
鷹鷂,一手執馬鞭,其器械、鷹鷂也是紗糊點燈。李紈、平兒、湘雲、探春、寶釵、秋
芳、巧姐、秋水帶領著紫雲、繡琴、素琴、紅梅、翠柳、翠雲、文鸞、彩鸞、春山、柳
媚、花明諸人,七手八腳的忙了半天,才裝束停當。
探春道:「這個玩意兒越發有趣,只是孩子們年紀小的,須要慢著些兒走,仔細跌
了。這裡頭就是禧哥兒最小,雖然新年六歲,還只算得五歲呢。你們叔叔、哥哥們帶了
他去,到了寬闊的地方,留下一個小廝跟他站著,不用動。你們大家只管兩邊各處串著
走,也不用跑,或遠或近總給他不遠就是了。」
於是,三十個孩子騎了三十匹馬燈,一起去了。從沿河一帶,繞至山坡,轉折行走
,甚是好看。
這裡李紈、寶釵、湘雲、探春等又把八個姐兒妝扮起來。
那賈明珠、梅冠芳、薛宛蓉都是十一歲的,周照乘是八歲的,賈月英、甄素雲、陳
淑蘭、賈綠綺都是七歲的。一色都穿的是箭袖團龍小皮袍,披上大紅猩猩氈的斗篷,頭
上貂鼠昭君套,一個個粉妝玉琢。也都拴紮起各色紗糊的馬燈來,手裡執著馬鞭。又挑
了十二名,都是十三四歲的小丫頭,也都妝扮齊整,拴紮起各色馬燈來。心裡的也是旗
幟,後面也是弓箭、撒袋、鳥槍、馬鞭之類,也有幾個架著鷹鷂帶著槍刀。一共二十個
女孩子,騎了二十匹馬燈,一起出去,也向沿河一帶,繞至山坡行走,分作兩隊。大觀
樓下家人媳婦們打起鑼鼓來,兩隊馬燈四下交串,分外好看。
邢、王二位老太太與眾人在大觀樓上,看見水中山上、亭台橋榭,飛禽走獸、鱗介
、昆蟲、花卉各樣燈火,猶如萬點寒星,高低上下,遠近大小,一片晶熒,輝煌照耀甚
是好看。大家正在喝采贊美,忽見沁芳橋上過去了一群孩子,騎著各色馬燈,又有旗幟
、弓箭、槍刀,架鷹、鞭馬由沿河一帶,繞至山坡轉了過來。
尤氏、馬氏等與岫煙、寶琴等笑道:「這更辦得有趣兒,想必這幾家的孩子們都在
裡頭了。」寶琴、李綺道:「怪不得史大姐姐、三姐姐和寶姐姐他們都不見上來了呢,
原來在底下給他們孩子們妝扮呢!」說著,只見沁芳橋上又過去了一群女孩子,也騎著
各色馬燈,也是旗幟、弓箭、槍刀,一樣架鷹、鞭馬,也從沿河一帶繞至山坡,分作兩
隊,從左到右,從右到左,兩下盤旋交串。大觀樓下又打起鑼鼓來,樓上看去,更外十
分有趣。
邢、王二夫人喜的哈哈大笑道:「可惜祖老太太沒見,要是今兒給他老人家看見了
,也不知樂的怎麼樣呢?」尤氏道:
「本來今兒與眾不同,實在辦的很好。他們真會出主意,也怨不得他,聰明人兒都
在一塊兒了,怎麼辦的不精奇呢!」說著,只見那兩隊孩子,左來右往走得十分貫串。
邢、王二位老太太在樓上叫道:「給他們孩子們歇歇兒罷,不要絆跌倒了,倒值了多的
,我們都下來了。」說著,便一齊都下樓來。
原來樓下打著鑼鼓,樓上說話都聽不見。邢、王二夫人下來便叫歇了鑼鼓,教人去
「好好帶了他們回來,都歇歇兒罷,仔細跌碰了要緊」。焙茗家的便跑過橋去,說:「
哥兒、姐兒們都過來歇歇兒罷。老太太吩咐了,說恐怕跌碰了,倒值了多的呢!」這些
孩子們正玩的高興,那裡肯歇,都只顧四下串陣,反更跑得快了。邢、王二夫人看了,
著急道:「教他們去帶了這些哥兒、姐兒們過來歇歇兒,怎麼倒反跑起來了呢?」
寶釵忙教秋水、紫雲兩個親自過去,快帶了他們過來罷。
二人答應,忙過了沁芳橋去,說道:「老太太教哥兒、姐兒們且過去歇歇兒再玩呢
!」因一個上前拉了賈桂芳,一個上前拉了賈明珠,一面教領頭的小廝、丫頭都過橋回
大觀樓下來。於是,兩隊五十個孩子,一群馬燈,都回到大觀樓下來了。邢、王二位老
太太見了,笑道:「好,好!你們都辛苦了,快歇歇兒罷。你們快拿果子來,給這些哥
兒、姐兒們吃,喝茶的喝茶。
「平兒、湘雲、探春、秋芳等大家忙著都給他們解卸腰下掛的馬燈、弓箭之類。薛
孝哥、桂芳、遺哥都道:「我們還要玩呢,怎麼又解下來做什麼?」平兒、湘雲道:「
老太太說怕你們乏了,明兒再玩罷,橫豎還有幾天玩呢!」李紈叫把煙火抬出來放了罷
。於是,把未放的煙火,二十餘架一起放了,又放了好些爆仗,賽月明、飛天、十響之
類。
這些孩子們又都搶著要放,李紈道:「不要鬧了,明兒再玩罷。
「邢、王二夫人道:「天也不早了,我們都散了罷。」說著,便都出了園門,回到
上房去了。邢夫人、蔣氏、尤氏、胡氏和小紅等,也都各自回去了。史湘雲、邢岫煙、
薛寶琴三人便在寶釵處住了,李紋、李綺、探春三人便在李紈處住了,巧姐便在平兒處
住了。
寶釵等看著園中吹滅了燈火,回到怡紅院中,與湘雲、岫煙、寶琴大家談論。湘雲
道:「想起從前咱們在一塊兒玩的時候,也不覺的怎麼樣,怎麼這會子倒都瞧著他們玩
了。」薛孝哥、桂芳、遺哥、梅春林、薛順哥、薛宛蓉、梅冠芳都道:「我們今兒才玩
的好好兒的,怎麼又都歇了呢?媽媽,明兒早些點燈罷,讓我們好多玩一會兒的。」寶
釵道:「明兒不玩馬燈了。」桂芳道:「馬燈很好,怎麼倒不玩了呢?」寶釵道:「還
紮了五條好龍燈呢,明兒玩龍燈罷,過一天再玩馬燈。」寶琴道:「姐姐,怎麼不弄個
春燈謎兒玩玩,也給他們猜猜,倒不好麼?」湘雲道:「好啊,記得頭裡老祖太太興過
春燈謎兒的,倒是弄幾個給他們猜猜,倒有趣兒。他們或是會做的,也給他們學做幾個
,何等不好呢?」寶釵道:「明兒且玩一天龍燈。後兒十五上元佳節,另外做四盞燈兒
,上頭單貼燈謎。你們大家都寫幾個在上頭,也不用過於深遠,倒是淺近些的給孩子們
好猜。」岫煙道:「這很好,別的我不很會,這個你交給我就是了。」說著,就收拾歸
寢。
到了次日,傅秋芳梳洗已畢,來到櫳翠庵中,見了惜春,請安已畢。秋芳道:「昨
兒晚上園中放燈,姑娘怎不出去看看熱鬧呢?」惜春道:「昨兒我聽見說放燈,在門外
去看了一看,雖不十分明白,也略見一斑了。」秋芳道:「十八日才止,還有幾天熱鬧
呢!燈不但多,而且新奇別緻,實在與眾不同。我特來請姑娘今兒晚上過去看看,橫豎
不遠,總在園子裡頭。還有史姑太太、三姑太太、薛舅太太、梅姨太太、陳姨太太、甄
姨太太、周姑奶奶這些人都在這裡,只怕他們過會子還要到這裡來呢!」惜春道:「你
去向他們說,教他們不用到這兒來。
我今兒點燈的時候,總到園子裡去,在那裡會罷。沒的又驚動他們到這兒來,做什
麼呢?」
秋芳答應了,出了庵來,回到沁芳亭上,只見眾人都在那裡看著整理橋邊、水面的
各樣燈呢!秋芳道:「今兒晚上,四姑娘還過來看燈呢!」探春笑道:「這是大奶奶你
去請的,要是別人,任是誰才請不動他呢!」李紈道:「我看四姑娘近來又隨和了好些
,都不像那麼固執了。」秋芳道:「才剛兒他也說的,昨兒晚上聽見園裡放燈,他也在
門外邊來望了一望的。
故此我一請他,他就來了。他還說恐怕姑太太、姨太太們要到他那裡去,可不敢當
,晚上總在這裡會就是了。」寶釵笑道:
「這可越發溫厚和平的了不得了。」大家說笑了一會兒。
到了晚上,各處點起燈來,惜春果然來了,與大家相見。
大家又告訴他,昨兒是馬燈,今兒是龍燈,明兒上元佳節各燈俱有,還有春燈謎兒
呢!惜春道:「各樣燈雖然好,倒不如燈謎兒有趣,也給孩子們長些聰明見識。這麼說
,我明兒還要來呢!」寶釵道:「今兒沒有空兒,到明兒才能料理燈謎兒的事。
我一個人也算不得什麼,還要大家來幫著弄幾個呢!」
說著,邢、王二夫人並尤氏、蔣氏、胡氏、小紅等都進園來了。李紈、平兒、寶釵
等便與湘雲、探春等把那些七歲、八歲的哥兒、姐兒們留下了十三個來,又把十二三歲
的小廝們又挑了十三個上去,仍是五十個人,又教秋水、紫雲等都來幫著裝束停當,每
十個人玩一條龍燈,共是五色五條紗龍燈。又挑了七名小廝,合著那七八歲的哥兒、姐
兒共二十個人,各執五色雲燈,在四方圍繞。那五條龍燈,翻來覆去,左右上下,四處
盤旋,或分或合,團團飛舞,首尾活動,旋轉自然,在那山坡之下空闊地方施展開了。
鑼鼓齊鳴,果然比著馬燈更覺好看。
邢、王二位老太太又與惜春等眾人,到大觀樓上去看,只見四方花燈遍滿,一片光
輝映著一天明月。遠遠望去,只見那五條龍燈飛舞前去,直到那石頭牌坊跟前,由左而
右,由右而左,俱穿中而過,總在牌坊三方出入,上下盤旋。那五色雲燈,便團團一轉
圍住不動。又見四條龍燈,蟠住了石頭牌坊四柱,只一條龍燈從三門出入,穿插盤旋。
一會兒這條龍燈,又蟠在柱上,那柱上的龍燈又換下一條來,一樣從三門出入,層層翻
覆,滾滾旋繞,週而復始。那五條龍燈,直攪得人眼花撩亂。
邢、王二夫人與大家看了一會兒,便都下樓來了,招呼李紈等教他們都歇著罷,寶
釵便教秋水、紫雲前去知會。他們二人過了沁芳橋,直到牌坊之前,將那拿五盞珠燈的
人一起叫回。
只見那五盞寶珠燈高舉,一齊都到大觀樓下來了。那五條龍燈,見寶珠燈去了,便
也都隨後跟著滾滾而來。那五色雲燈,後面擁著,一齊都到大觀樓下。大家忙與他們接
下燈來,將衣服整理好了,丫頭們倒上茶來,大家都坐下喝茶。於是,邢、王二夫人與
眾人等便都各自回去了。
這裡惜春道:「明兒的春燈謎,你們也該早些料理了。」
寶釵道:「今兒才糊了四盞紗燈來,燈謎兒只好明早再說罷。四妹妹若高興,明兒
可以代作幾個兒,使得麼?」惜春笑道: 「這個還可以,我明兒帶幾個來,就是了
。我這會子,也回去了。」秋芳便教秋水送四姑娘回去。惜春道:「滿園子裡的燈,又
有月亮,還要人送做什麼呢?」秋芳道:「紫鵑姐姐又沒來,姑娘一個人怎麼回去呢?
」寶釵道:「秋水姑娘送了四妹妹去,他一個人也不好回來的。」因教紫雲同著送去,
兩人便一起回來,也有伴兒。於是,秋水、紫雲二人送了惜春回去。
這裡也便叫人吹了燈火,大家各自分頭而去。湘雲、岫煙、寶琴三人,回到怡紅院
中坐下。湘雲道:「我想燈謎兒倒是雅俗共賞的好。頭裡琴妹妹做的十首懷古詩雖然好
,未免太深了些,難猜呢!」岫煙道:「過於粗俗了,也不好。」寶釵道:
「我們這會子,且先說兩個兒看看呢!」未知說的是幾個什麼燈謎,須看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春燈謎兒童清夜戲 鬧花燈閨閣賞元宵


話說湘雲、岫煙、寶琴與寶釵談論燈謎,寶釵道:「我們這會子,且先說兩個兒看
看呢!」寶琴道:「那個『花』字,猜『螢』字的很好,只怕也還深了些罷。我且說兩
個字,你們猜猜看?『吳頭楚尾,乍問君平。』」湘雲道:「這不是『足下』兩個字麼
?」寶琴笑道:「是的。」岫煙道:「我也有兩個字,給你們猜一猜。『霸王不是楚霸
王,霸王自刎在烏江。
『」湘雲道:「這兩個字倒難猜呢!」寶釵想了一想道:「這兩個字,是從前祖老
太太的丫頭的名字。」湘雲道:「是誰叫這個名字,是那兩個字呢?」寶釵道:「上一
個字是『非羽』,下一個字是『羽卒』。」寶琴道:「好啊,是『翡翠』兩個字呢!」
大家又說了幾個,方才收拾歸寢,道:「不用說了,天也不早了,早些睡罷,明兒起來
再說。」
於是,到了次日,乃是正月十五,上元佳節。是晚酒筵,賈政等仍在榮禧堂上,內
裡酒筵卻擺在大觀樓下。邢、王二位老太太與邢岫煙、李紋、李綺、史湘雲、薛寶琴、
探春、巧姐、薛宛蓉、梅冠芳、賈明珠在當中坐了兩席,右邊兩席是尤氏、寶釵、惜春
、蔣氏、胡氏、傅秋芳、小紅、薛孝哥、賈桂芳、史遺哥、賈祥哥、賈福哥、賈祺哥、
周安哥、周照乘、甄素雲,左邊兩席是李紈、平兒、馬氏、秋水、鶴仙、椿齡、甄芝哥
、賈蕙哥、賈杜若、周瑞哥、薛順哥、梅春林、賈禧哥、賈月英、陳淑蘭、賈綠綺。當
下坐定,各席獻上酒來。園中燈已點齊,明月正上,真是燈月交輝。
簷前添設了四盞大紗燈,上面春燈謎兒四方遍滿。旁邊擺設著許多荷包、香囊、宮
扇、玉玩、筆墨等類各樣采物。酒過三巡,邢、王二夫人道:「今兒你們不用玩燈,倒
是猜猜燈謎兒的好。頭裡祖老太太在日,也歡喜教人猜燈謎兒。這會子,你們會猜的,
只管就瞧去罷,玩玩兒再來坐著喝酒也好。我們也看看你們誰會猜呢!」李紈、寶釵道
:「你們能猜的,都過去瞧去罷,誰猜著了,誰得采物。且猜一會子再過來喝酒。」
於是,薛孝哥、賈桂芳、史遺哥、甄芝哥、賈蕙哥、賈杜若、賈明珠、梅冠芳、薛
宛蓉都下席來瞧燈謎兒。其餘七八歲的還小,都不能猜,便不下來。這裡六個哥兒、三
個姐兒便在四盞燈前來,細細觀看。
先是賈桂芳猜念那燈謎上道:「『試看南方有一人,兩枚葫蘆腰間塞,喜逢甲乙東
方生,怕見北方壬癸客。』這猜一個字的,可是個『火』字麼?」岫煙道:「猜的好,
是個『火』字。」
薛教哥又念道:「『群牧亡羊亦世情,嬉游好女愛宵徵,九霄不見雲頭月,自古春
無三日晴。』這猜四個字的,可是『君子小人』不是?」這是惜春做的,便道:「是的
,好啊!你們都很會猜呢!」
薛宛蓉又念道:「單身機匠,難織龍袍。」細細想了一想,道:「這曹娥碑格,猜
四個字的,好像是『大紅紗裙』四字,不知可是的?」寶釵道:「這個真虧你猜了,我
這一個比前兩個難猜多了。他們都說沒人會猜呢,這會子,你一猜便猜著了,可見不可
輕看了人呢!」探春笑道:「這真是『後生可畏』了。」
說著,史遺哥又念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這猜四書一句的
,可是『游於聖人之門者,難為言』麼?」探春道:「不是,這犯了『難為』兩個字了
,再重猜呢?」遺哥又想了一會道:「是了,這是『其餘不足觀也已』。
「探春笑道:「這才是呢!」
甄芝哥又念道:「『二人並肩,不缺一邊,立見其可,十字撇添。』這四個字,該
是『天下奇才』呢!」湘雲道:「好啊!芝哥兒,你將來必是天下奇才了。可賀!可賀
!」
賈明珠又念道:「『白舫青簾一葉舟,鴉鬟不載載蒼頭;要知春雨前溪綠,何必蓬
壺遠處游?』這詠物的,可是彩蓮船麼?」岫煙道:「船,雖是船,彩蓮船就不切了。
」明珠又想了一會,道:「是茶船兒不是?」岫煙道:「是了,在『蒼頭『上著真,便
不錯了,那底下兩句自然也對了呢!」
賈杜若又念道:「『三人同行,其一我也。』這個字,可是個『秦』字?」岫煙道
:「猜的有些意思,卻還不是的呢!
「杜若道:「不是『秦』字,就是個『徐』字。」岫煙笑道:
「這才是呢!」
賈桂芳又念道:「『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遍嶺頭云:
歸來笑捻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請問這打四書兩句的,可是『言近而旨遠者
,善言也』。」惜春道:「猜的就好,卻還訛著些兒,不是呢!」桂芳又想了半晌,道
:「我又想了兩句,要再不是的,我就不猜這個了。」惜春道:「你又想了兩句什麼呢
?」桂芳道:「我想的是:『道在邇而求諸遠,事在易而求諸難。』」惜春笑道:「實
在好,我這個姪兒將來比蘭大爺還要高些呢!」
梅冠芳又念道:「『百鍊鋼成繞指柔,夫人城裡擅風流,莫道鋒鋩無一割,良人投
筆學封侯。』這詠物的,可是畫眉的鉛刀不是?」湘雲笑道:「是的,猜的很好。」
賈蕙哥又念道:「『水向石邊流出冷。』這打古人名的,可是陶潛麼?」岫煙道:
「不是。」蕙哥又道:「不是陶潛,是陶泓。」岫煙笑道:「陶泓是硯瓦的別名,算不
得古人。」
蕙哥又想了一會,道:「是山濤不是?」岫煙點頭道:「是了。」
甄芝哥又念道:「『湘簾半捲雨來時。』這打一字的,可是個蓑笠的『笠』字麼?
」探春道:「這個猜的又好。」
賈杜若又道:「這『問管仲』三個字,打一個字的,可是個『他』字麼?」寶琴道
:「是的,『人也』兩字合起來,可不是『他』字麼!」
薛宛蓉又念道:「這『東風著地吹』五字,猜一個字的,可是草字頭底下著一個西
字,是個『茜』字麼?」寶琴笑道:
「這個字,也很虧你會猜。」
賈桂芳又念道:「『用之則行,舍之則藏,惟我與爾,危而不特,顛而不扶,將焉
用彼?』這可是個拐杖子麼?」湘雲笑道:「是的。」
賈明珠又道:「這『弄璋』兩個字,猜一個字的,該是個外甥的『甥』字罷。」寶
釵道:「生男兩個字合起來,可不是個甥舅的『甥』字麼,猜的好啊!」
賈杜若又道:「這『達磨渡江』打《詩經》一句的,可是『宛在水中央』麼?」惜
春笑道:「這麼說起來,是人渡江皆可以得,又何必是達磨呢?你要在這上頭想呢!」
杜若又想了一會,道:「是了,是『一葦航之』不是?」惜春點頭道:「這才是呢!」
薛孝哥又念道:「『一位假老虎,一位紙老虎,一位死老虎,一位小老虎。』猜四
書四句四處。我先請問頭一句可是『望之儼然?』」岫煙道:「不是。」孝哥又:「『
儼然人望而畏之』,是不是呢?」岫煙道:「這是的,那三句呢?」孝哥又道:「那麼
四句是『後生可畏』不是?」岫煙道:「是的,還有兩句呢?」孝哥點頭道:「原來四
句,都是有個『畏』字的,怪不得每句上頭有個『一位』,如何不說『一個』呢?」
甄芝哥聽見了,便也過來瞧了。孝哥又道:「第三句是『斯亦不足畏也已。」岫煙
點頭道:「是。」甄芝哥便道:「第二句是『何可畏也』了。」岫煙笑道:「猜著兩個
,就好猜了。」
梅冠芳又念「『為長者折枝,挾泰山以超北海。』打四書二句兩處。我先猜下一句
看是不是,請問這『挾泰山以超北海『,可是『多見其不知量也』。」湘雲道:「是的
。」梅冠芳又道:「上一句,是『猶反手也』了。」湘雲笑道:「猜的好。 我這個
都好猜。」
杜芳又道:「這『外甥都像舅』五個字,倒要猜兩句四書,實在難呢。」想了半天
,問了幾句,都不是的。大家都說:「這個難的很,你如何不猜別的去?白糟蹋了功夫
了。」桂芳道:
「我已猜了半天了,到底要猜了這個去。」因又想了半天,猛然跌腳道:「是了,
請問可是『丹朱之不肖,舜之子亦不肖』麼?」岫煙笑道:「這個真虧你會想了。」
說著,這邊薛宛蓉又猜:「中男驅犢出前村,須避南山百獸尊,更與諸兒相共語,
年來齒落復生根。」四古人名,已猜著了頭一句是牧仲,第二句是陽虎了。梅冠芳在旁
便道:「第四句是易牙不是?」寶釵道:「是的。」宛蓉忙道:「第三句是告子。」寶
釵笑道:「這一個更好猜了。」
梅冠芳又念:「『滿院棋聲暑氣收,乃翁局敗少機謀,君家季父還猶豫,為語兒童
且自休。』打四古人名。請問這頭一句可是奕秋麼?」寶釵道:「是的。」冠芳道:「
還是四書內的古人,這就好猜了。這第三句是叔孫武叔不是?」寶釵道:
「這卻不是。」宛蓉便接過來道:「是子叔疑了。」寶釵點點頭兒,冠芳道:「第
四句是子莫。」寶釵道:「是的。還差第二句呢!」宛蓉道:「這是公輸子不是?」寶
釵道:「是的了。」
冠芳向宛蓉道:「姐姐,你看這打四書一句的,倒有這麼些話。我和你兩個人來商
量著猜猜看呢?」宛蓉看時,只見上面寫道:
普救寺,草離離。空花園,或寄居。夫人臥病頭難起,一炷香卜告神祗。薄暮日沉
西,張生長別離,雖見面沒佳期,錯認了白馬將軍至矣。
宛蓉道:「這是西廂戲上的話,怎麼與四書得合,這從那裡猜起呢?」冠芳道:「
這必是意在言外,另有機關的。」因想了一會兒道:「我看這,『空花園,或寄居』兩
句,園字中間空了,著個或字在內,可不是個『國』字了麼?」宛蓉點頭道:
「是了,這必是拆字的體了。『夫人臥病頭難起』夫字頭上不出,可不是個『天』
字麼?『一炷香卜告神祗』一卜合起來是『下』字了。這『國天下』三字是不錯了。有
了三個字,再看上下就容易了。」冠芳道:「『普救寺,草離離』該是個『晉『字呢?
」宛蓉道:「不錯,『薄暮日沉西』,暮字去了日字,是『莫』字。『張生長別離』,
是個『弓』字旁,『雖見面沒佳期』,雖字去了佳字,半邊合上弓旁,是個『強』字,
底下是個『焉』字了。『晉國天下莫強焉』,這是穩穩當當,一點兒也不錯的了。」寶
琴笑道:「你們兩個人合著猜,還有什麼猜不去呢?」
說著,邢、王二夫人在上面說道:「你們該歇歇兒了,快些過來,都吃些東西罷。
」李紈也道:「你們都過來坐坐兒,再去猜罷。」於是,六位哥兒、三位姑娘都上來了
,各人猜著了的采物,都有各人的奶子、丫頭們給他拿著,大家仍復歸了原坐。邢夫人
道:「你們到底是誰猜的多呢?」湘雲道:「這裡頭是桂哥兒、甄芝哥兒、鬆哥兒和薛
姑娘、梅姑娘猜的多些。
頭一個是桂哥兒,格外聰明。」王夫人笑道:「倒是他猜的好麼?怨不得他,先是
他娘從小兒就教他唸書,到五六歲上便是他三叔教他唸書,也常聽見說他很聰明呢!今
兒看起來,到底不錯。好孩子,你且吃些東西,把燈謎兒拿到外邊去,給你爺爺、叔叔
、哥哥們都看去。你們便一起都去外頭玩玩再來。」
說著,早已獻上玫瑰元宵,大家笑著吃了元宵。姑娘們仍在席上坐著不動,只有佳
哥、孝哥、遺哥、芝哥、蕙哥、鬆哥六個人便一起出席,到外邊來到了榮禧堂上。
這裡賈赦、賈政等也才吃過元宵,正在那裡閒話呢。見桂哥等出來,便道:「你們
不在園子裡玩,這會子,又到外頭來做什麼呢?」桂哥兒道:「我們在園子裡猜了好些
燈謎兒,奶奶教我們拿來給爺爺、叔叔、哥哥們看看的。」賈赦笑道:「這很好啊!誰
猜的多呢?」桂哥等便各把燈謎兒都送上去,賈赦便接了蕙哥兒的去看,賈政便看桂哥
兒的,先看了那「火」
字與「拐杖兒」的道:「這兩個也罷了。這個『外甥都像舅』的,你猜的是什麼呢
?」桂芳道:「我猜的是『丹朱之不肖,舜之了亦不肖』。」賈政笑著點頭道:「這首
詩是現成的,也猜四書兩句,是什麼呢?」桂芳道:「是『道在邇而求諸遠,事在易而
求諸難』。」賈政道:「好。」又看甄芝哥的「天下奇才」四個字及「湘簾半捲雨來時
」的「笠」字說:「這也猜的好。」因又看了孝哥、遺哥、蕙哥、鬆哥兒的道:「這『
曾經滄海人為水,除卻巫山不是云』,是句什麼四書呢?」遺哥道:「是『其餘不足觀
也已』。」賈政笑著點頭道:「好。」
因又道:「你們這幾個人,是桂哥兒猜的多些呢!好小子,你唸書要上心啊!我看
他比他老子小時候不同,將來只怕要高些呢。」
賈環道:「我記得,我那時候也像他這麼大,園子裡也鬧春燈謎兒,我總猜不著。
我還混做了兩個燈謎兒,一個是獸頭,一個是枕頭,那真是瞎胡鬧。娘娘說,他猜不著
,我自己也不好意思的。過了兩年,我漸漸兒的才好了些。桂哥兒這會子比我頭裡就高
多了,他蘭大哥是從小兒就聰明,我看桂哥兒明兒還比蘭大哥強些呢!」賈珍笑道:「
他們都是你的學生子呢,可見你這個師傅的教導好呢!」賈環道:「那倒不然,本來是
他的天分好,又兼之我們寶二嫂子從小就教他唸書寫字,所以比他們總好些呢。」賈赦
道:「除了桂哥兒,這幾個也還不弱,都是好的。」賈璉道:「你們玩玩兒,還到園子
裡去罷。」
於是,杜哥等復到園子裡來,只見邢、王二夫人等都已散了席,在那裡散坐看燈。
平兒又叫人抬出煙火來,在當中放了。
孝哥、遺哥、桂哥等還要玩燈,李紈、寶釵又叫人搬出馬燈來,湘雲、深春等大家
幫著妝扮起來,仍是那五十匹馬燈四散開了,兩邊交串,玩了半天,一起兒回來。邢、
王二夫人和尤氏、胡氏、蔣氏、小紅等已經出國,各自回去了。孝哥、遺哥、桂哥等還
要玩龍燈,李紈道:「明兒玩罷,天也不早了。」因問什麼時候了」紅梅道:「自鳴鍾
打了兩下了。」李紈道:「遲的很了,已經丑正了。我們都要去睡了,明兒早些兒再玩
罷。」
於是,看著吹了燈火,各自分頭而去。
到了次日,天陰下起雨來,便不能放燈。一邊兩日,園內之燈已被雨打壞。十八日
晴了,也收拾不及,遂一並不點了。
湘雲、岫煙、探春、寶琴、李紋、李綺、巧姐等也各自回家去了。要知後文有何話
說,再看下回可也。

第三十六回 稻香村上已踏青游 榆蔭堂清明風箏會


話說光陰迅速,又已早交了三月之初了。一日,寶釵與秋芳同到稻香村來,只見杏
花已經零落,見了李紈,大家坐下。寶釵道:「這杏花最不經久,也沒有大看,倒要開
過了麼?」李紈道:「『二月街頭賣杏花』這會子已交了三月了,怎麼還有杏花呢?」
寶釵道:「這裡本來起名是『杏簾在望』,有杏花的日子,還該安起酒帘來的。」秋芳
道:「倒是前兒放燈的時候,佈置的倒很有些意思。」寶釵道:「我倒又想起個玩意兒
來,我們從前做餞花會以及葬花、鬥草各樣的玩意兒就很不少,卻從沒做過撲蝶會以及
春遊、踏青呢!」李紈道:「踏青、撲蝶這都是郊外的玩意兒,說他做什麼呢!」寶釵
笑道:「可見你物而不化。郊外呢,不過是水邊山畔曠野的地方兒。咱們這大觀園還小
麼,可不一樣的有水邊山畔麼?我們也不用外人,就是我們這幾個,各帶了孩子們也做
了踏青、撲蝶,就後兒三月三上巳之期,你這裡就安起酒帘來,教幾個丫頭、媳婦們在
裡頭賣酒。我們但攜著食搕的就在山坡席地踏青,沒帶食搕的就來沽飲,各隨其便,豈
不有趣呢!」李紈著:「我們這幾個人也太少了,就連上璉二太太、環三太太也只得四
五個人呢,不如把周姑太太和周姑奶奶接了回來,別人都不用請,到底也多幾個人好些
。」寶釵道:「也好,就是這麼樣。」隨即著人兩處去請。
到了次日,探春、巧姐都回來了,大家便告訴了他原故。
探春笑道:「你們在家裡一點事兒沒有,就想出這麼些玩意兒來,倒都很興頭呢,
也很會樂呢!」巧姐道:「園子裡從前自來都沒做過撲蝶會兒,這也是自古有的玩意兒
,卻倒新鮮別緻,很有趣兒呢!」
李紈、寶釵又教人做起酒帘來,挑在稻香村的路口,旁邊是竹子做的麂眼籬笆,裡
面收拾出幾間茅屋,安下酒罏,又備了各樣的山肴、野蔌,派了焙茗家的、掃紅家的,
喜兒媳婦、壽兒媳婦四個在那裡當罏賣酒。探春笑道:「這四個裡頭,誰是文君呢?」
巧姐也笑道:「這喜兒媳婦很好,要算他是文君了。」探春看那媳婦時,不上二十歲光
景,一雙星眼,兩道彎眉,梳的鬅鬢大頭,桃腮杏臉,滿面春風,因說道:「果然不錯
,你看他還不算『眉似遠山,眼如秋水』麼?」寶釵笑道:
「你知道他是誰啊?」探春道:「我怎麼得知道呢?」寶釵道:
「他是柳家媳婦的女兒,他姐姐柳五兒,原在我們屋裡當差,你們都該看見過的。
」巧姐道:「哦!他是柳五兒的妹子,怪不得呢!他姐姐就長的很好的。」寶釵道:「
他自小在東府裡當差,十六七歲就放出來配人,如今嫁了喜兒,已經兩三年了。」
於是,又傳人把沁芳橋、蓼漵一帶並稻香村等處臨水依山各地方,打掃收拾乾淨。
大家先議定了,明日平兒、馬氏、秋芳三人帶了壺搕、紅氈在一處同行;秋水與周照乘
、賈月英、賈綠綺四人也帶酒果、茵褥另在一處;桂芳、惠哥、杜若、祥哥、禧哥、周
安哥、周瑞哥七人各帶風箏,大家放後,便到酒店共飲;探春、巧姐、李紈、寶釵四人
隨意各處看花,憑眺臨水登山,再到花村買醉。商議定了,到了次日,乃是三月三日上
巳之期,大家俱各帶了丫環等分頭而去。
卻說探春、巧姐、李紈、寶釵四人帶了紅梅、翠柳、紫雲、繡雲並探春的丫環杏花
、菱花,巧姐的丫環玉蘭、珠蘭等由沁芳橋過來,只見蓼漵一帶長堤,春柳間著桃花欲
放,宛若畫圖。
探春道:「聽見說西湖上有蘇堤、白堤,想來也不過是這麼樣。
不過那地方略大些兒罷了。」巧姐道:「從前山陰道上蘭亭修禊,也是上巳之辰。
他那上頭說『引以為流觴曲水』,我們就這水上流觴也不是一樣麼!」寶釵道:「他說
『引以為流觴曲水』,原是做出來的。聽見人說,並沒什麼多大地方。那畫上的圖兒也
尚不實在。何況,那不能夠親歷其境的麼。咱們這園子裡的水雖然算長,卻不怎麼大曲
,所以是學不來的。」李紈道:「不但沒有曲水流觴,抑且沒有崇山峻嶺,就是這林也
不茂,竹也不修。咱們這園子裡的山水,通是假的。他那蘭亭原是真山真水,怎麼比得
上呢?」
說著,走到桃花深處,只見山坡之上,秋水與周照乘、賈月英、賈綠綺四個人在那
裡鋪下氈茵,擺著酒果,都席地而坐,共飲看花。旁邊有一群丫環們,都站在背後,也
在那裡撲蝶玩耍呢。探春笑道:「倒還有些意思兒。」因道:「你們倒都在這兒坐著玩
了麼,他們都在那裡呢?」照乘道:「我們揀了這兒,坐著看桃花兒呢!哥哥們都到稻
香村那邊空地上放風箏去了。璉二舅母、環三舅母和蘭大嫂子他們都在山那邊兒逛呢。

於是,探春等繞過山坡,四下觀看並不見平兒諸人。大家都說:「他們到那裡去了
,怎麼不見呢?」寶釵道:「想是到稻香村去了,我們還繞過去罷。」說著,只見平兒
的丫頭翠雲從蓼漵一帶山坡那邊轉了過來,走至面前不遠,李紈便問道:
「你們太太在那裡去了,你怎麼又跑到這兒來做什麼呢?」翠雲道:「我們太太叫
我回家拿手絹子去的,他說的那地方兒又不在那裡,我找了好一會兒才找著了。這會子
拿了來,還沒送給太太去呢。寶釵道:「你們太太到底在那裡呢?」翠雲笑著指道:「
我們太太和環三太太、蘭大奶奶他們都在那兒,那不是麼!」
眾人方遠遠仰面看時,卻原來都在凸碧山莊上頭呢,因笑道:「他們怎麼又跑到那
高頭去做什麼呢?」翠雲說著,便取路繞到山上去了。探春等也隨後慢慢的上來,到了
凸碧山莊上頭,只見平兒、馬氏、秋芳三人把繡茵鋪在簷外,擺著酒肴攢盒,在那裡席
地而坐,眺覽山水呢。一群丫頭們都雁翅般站在背後,見了探春等都忙說道:「姑太太
、姑奶奶們來了。」平兒等忙起身讓坐,探春笑道:「今兒是三月三,又不是九月九,
你們應該去臨水才是,怎麼倒登起高來了呢?」李紈道:「我走了這一趟倒乏了,可真
要坐坐歇歇兒了。」於是,大家都席地坐下。
平兒道:「我們在園子裡各處逛了一會,因見他們姑娘們都在那裡山坡上坐著,哥
兒們又在稻香村那邊放風箏玩呢。因此,我們便轉到這裡來,他們說這裡幽靜的好,又
有眺望,就在這裡坐了。你們沒到稻香村去麼?」寶釵道:「我們還沒去呢,我們從沁
芳橋、蓼漵一帶打那邊山坡下繞過來的,找你們不見,要不問你們翠雲,還不知道你們
在這裡呢。」說著,丫頭們斟上酒來,李紈道:「我們且喝一杯,歇歇兒再走罷。」
於是,探春等各飲了兩杯,又坐了一會兒,便站起身來道:
「你們且慢慢兒的,等喝完了酒,再到稻香村來會齊罷。」說著,四人便取路慢慢
兒的下了山來。
轉過山坡,那邊空闊之處,只見那七個哥兒同著丫頭們都在那裡放風箏呢!也有放
蝴蝶兒的,也有放晴蜓兒的,也有放螃蟹的,也有放仙鶴的,惟有桂芳放起一連七個雁
兒來的有趣。
探春等便站著看了一會,因問瑞哥兒為何不放呢?丫頭們回說:
「原放了一條蜈蚣的,因為走了,就沒有放了。」說著,蕙哥兒正放了一個美人兒
,忽被一陣風來,往底下一歪,卻絆在柳樹頭上。蕙哥兒忙用力一扯,風箏沒扯下來,
倒掛破了,因賭氣便把線扯斷了,也不放了。探春道:「你們且把風箏都收下來罷,不
用放了。我們都在稻香村裡頭去了,你們隨後也就來罷。」
說著,四人便到稻香村來,走到酒帘之下,進了茅屋。那四個媳婦見了,忙迎出來
笑道:「姑太太、姑奶奶、大太太、二太太都請裡面坐罷。」探春笑道:「你們舖子裡
,今兒做了多少買賣了沒有呢?我們特來給你發市的,有什麼好酒、好菜都搬上來罷。
」於是,四人便揀了一張桌子在上面坐了,喜兒媳婦、壽兒媳婦搬了許多山肴野蔌並各
樣果品上來。兩個笑道:
「蒙姑太太、姑奶奶賞臉,只是沒有什麼可吃的東西,不過是點兒野意兒,求姑太
太、姑奶奶別笑話就是了。」巧姐道:
「這麼著就很好。」說著,兩個媳婦把酒燙熱了,自有跟的丫頭們拿壺上來篩酒。
李紈笑道:「這麼樣可倒是頭一遭兒,想諒外頭,自然也不過是這麼樣罷。」寶釵
笑道:「這是摹擬著弄了玩的,他們外頭怎麼得有這麼樣呢?那些房屋、傢伙、器具、
酒肴、媳婦,任什麼都不能這麼樣的。」說著,七個哥兒也進來了。李紈道:
「你們另外坐一桌兒罷。」焙茗家的、小紅家的忙搬上酒果、菜蔬,跟的丫頭們服
侍哥兒們坐了,便在旁邊斟酒。
不一時,平兒等三人也進來了,笑說道:「你們好生意呀,快拿好酒來罷。」於是
,三人也另揀一張桌子坐了,喜兒媳婦等拿上菜果,燙了酒來。只見門外秋水等四人也
進來了,平兒便叫他們也另坐了一桌,焙茗家的送上酒果。當下四桌,各有丫環們伺候
,喜兒媳婦等往來添酒送菜。馬氏笑道:「怎麼著,咱們大家今兒竟到酒鋪裡來喝酒,
這可是真想不到的事。」
平兒笑道:「咱們四桌子人,到底今兒是誰的東呢?別要過會子沒有酒錢,不得出
去,還要脫衣服做當頭呢!」寶釵笑道:「說到錢就俗氣了,說給你也不知道,自來古
人都拿金貂換酒,這什麼要緊呢!」探春笑道:「璉二嫂子,你不用慌,你們四桌子的
酒錢都是我一個人會東,你儘管放心喝就是了。
「李紈笑道:「三姑太太,你說什麼話呢,怎麼請了你來做東道麼?」平兒笑道:
「既然有了做東道的人,我就儘管放心吃了。」因向喜兒媳婦道:「你們所有的什麼東
西,都一箍子拿上來罷,也不用賣給別人了。」於是,大家笑著,又喝了一會子酒。因
說:「我們玩了一天也夠了,大家都回去罷。」說著,大家都站起身來,探春笑向喜兒
媳婦等道:「你們算算,共該多少錢兒?不許浮開呀!」喜兒媳婦笑道:「多謝姑太太
,姑奶奶和府裡太太、奶奶、哥兒、姑娘們賞臉就了不得了,還說什麼錢呢!」探春笑
道:「我錢可沒帶,也不用脫衣服做當頭。
「因教跟的丫頭取出四個玉佩來,說道:「你們辛苦了,每人一個,留著帶罷。有
什麼不夠,我明兒再補罷了。」巧姐笑道:
「方才說是『卿相解金貂』,這會子姑媽做了個『神仙留玉佩了。」大家又笑了一
會,四個媳婦子上來磕頭謝了。
於是,大家一路出來,因說再隔兩天就是清明了,你們風箏今兒都沒很放,倒糟蹋
了幾個,明兒還添他幾個好的,等到清明好放晦氣呢。說著,大家便出了園子,都到王
夫人上房裡去了不題。
過了兩日,乃是三月初六日,這年正值清明佳節,天氣晴明。吃過了早飯,大家都
到園子裡來,連王夫人也過來看他們孩子們放風箏。惜春也帶了紫鵑出櫳翠庵來,大家
相見,便都到榆蔭堂上坐了。這些哥兒、姐兒們,各人的丫頭都搬了風箏過來,大家綁
剪子股兒,播起伋矍子來,總在山坡底下空闊的地方。
先是賈蕙放起一個大螃蟹來,桂芳又放起一邊七個雁兒來,月英放起一個大蝴蝶來
,祥哥兒便放起一個美人來,安哥又放起一個蜻蜓來。周照乘便放起一個麻姑騎著青鸞
的風箏來,大家都說:「這個風箏很有趣兒。」綠綺又放起一個仙鶴來。瑞哥兒便放了
一個金魚。誰想放了半天,總放不上去,別人的風箏都放在天上,大家仰面觀看,偏是
他的放不上去,便甚是著急。桂芳道:「你那個是頂線不好的緣故,你且放著我這個雁
兒,等我給你收拾好了,就放得上去了。」不一時,禧哥兒又放起一個軟翅子大鳳凰來
,杜若也放起一條大蜈蚣來。桂芳把金魚的頂線收拾好了,便果然也放上去了,就與瑞
哥兒仍然換過七個雁兒來。一共十個風箏,一齊起在天上,甚是有趣。
桂芳又有個蝴蝶兒送飯的風車,上面安著碰弓,是將竹片兒做成的機括,將蝴蝶兒
兩翅分開,穿在手內放的風箏線上,那風車兒便兩翅凌風流轉,由線而上,直到那風穩
的頂線,那上面便有疙瘩,將竹弓兒一碰,觸動機括,那蝴蝶翅兒便收閉了,不能得風
,便依然由線而下,到了面前,將碰弓兒機括仍然分開,便又凌風由線而上。當下探春
、惜春、平兒、寶釵、巧姐、秋芳等了都過來,在跟前仰面以看,都說這東西做的很巧
,也虧人怎麼想出來的。又說照乘的這個風箏,也很好看,就是太遠了些,看不清楚,
因教把線慢慢兒的收回了好些,那風箏便漸漸兒的大了,分得清楚,更覺好看。
正看時,只見那個麻姑在上面好像招手兒似的,平兒道:
「那上頭的麻姑是個活的麼?怎麼都會動的,且把線再收回些看呢。」於是,又收
回了些線,那風箏越發連眉目都可以辨了,那麻姑明明在上面招手兒呢!惜春便上前望
著那風箏,叫道:
「妙師父來了麼?」眾人一看,果像是妙玉,大家正在驚疑,忽然那風箏上的線無
故斷了,那麻姑與青鸞就隨風飄飄而去,不知所之了。惜春望著上面道:「妙師父,你
怎麼倒去了麼!
「探春道:「那是妙玉麼,他怎麼得到這兒來呢,既來了怎麼又去了呢?這可不是
奇事了麼!」惜春道:「你們都看不出是妙玉來麼」但只是他來處來,去處去,這可不
能知道呢!」
說著,那賈蕙放的一個大螃蟹,因線沒拴的牢,一陣風緊把線早掙脫了,「啊呀」
一聲,那風箏早飄飄蕩蕩的落了去了。
李紈看見,笑道:「好,好,早些放了晦氣去罷。你們也都該放了晦氣去罷了。」
於是,大家有各人的丫頭都拿了剪子來一起絞了。那八個風箏都隨風而去,漸漸兒的只
看得見有雞蛋大,再一會兒,只得一點兒黑星兒,再漸漸兒的就不見了。大家都就:「
有趣,有趣!」
正在仰面觀看,只見沁芳橋那邊柳樹中間新立了一座鞦韆架兒,上面有彩旗招馳,
那架兒角上卻掛著一個大綢蝴蝶風箏。 平兒便指著道:「那裡怎麼還有一個風箏麼
?」於是,大家都走到跟前去看時,果然好個風箏,比月英方才放的還好。秋水道:「
這是那邊琮三太太家放的,教人取下來,送過去罷。」
李紈道:「這是人家放晦氣的,不用送還了,取下來燒掉了罷。「於是,丫頭們拿
竹子挑了下來,便拿去燒了。 這裡繡琴、素琴兩個看見鞦韆架兒,便坐上畫板去,
兩人換住兩邊彩繩,紫雲便給他兩個推送起來。要知這鞦韆打的好不好,請看下回,便
見明白。

第三十七回 賈惜春屍解大觀園 史太君示夢榮國府


話說當下繡琴、素琴兩個在鞦韆上打了一會下來,秋水、春山兩個看見了,便笑著
也坐上畫板去,紫雲便也給他兩個推送起去。這兩個比繡琴、素琴打的更好,大家喝采
。一回兩個人下來了,惜春在旁邊看著笑道:「你們都打的是坐鞦韆,有什麼好看呢?
你看我打個立鞦韆你們看,好不好?」說著,便撩衣上前,站上畫板去,兩隻手挽住兩
邊彩繩,也不用人推送,把腳蹬開,便漸漸兒的打了起來。平兒笑道:「今兒四姑娘怎
麼這麼高興呢?」大家都說:「可不是麼,這也算是奇事了。」
說著,只見惜春在上面越打越緊,直飛到半天裡去了。李紈道:
「可惜四姑娘不肯穿豔麗衣服,只愛素靜,若有好顏色衣服打起鞦韆來,真是詩上
說的『飄揚血色裙拖地,斷送玉容人上天『了。」大家都說:「可不是呢!」
當下正在喝采,不防那鞦韆架上兩邊的彩繩忽然一齊斷了,把惜春連人連腳下的畫
板,一齊拋了出去。因去的力猛,直拋出有四五丈遠,方才落了下來,「撲通」的一聲
,卻落在沁芳橋的河中間。那河通著外潮,現今春水長了,也有兩丈多寬呢。
惜春恰掉在中間,人便了沉下去,那畫板便飄在水面。當下眾人都大吃一驚,說聲
「不好了」,連忙一齊跑至河邊看時,見人已沉下。紫鵑看見大哭,料想撈救起來也未
必中用,姑娘死了,我還活著做什麼呢?因心裡一想,便拼命的也向河當中湧身一跳,
「撲通」的一聲,也下去了。大家看見,叫說:「不好了,一個還沒去救呢,怎麼又下
去一個,還了得了嗎?」
當下王夫人等也聽見了,都嚇了一跳,連忙與眾人走過來看時,只見這些丫頭、婆
子們都不能下水,大家都在那裡說要用竹子上頭綁了鉤兒去撈。探春喝道:「你們還不
快些外頭去叫人去呢,只管在這裡混說些什麼!」底下婆子們答應了一聲,連忙的跑出
去,叫外邊的人去了。寶釵道:「你們再去兩個,叫他們外頭的人快些進來,一面告訴
老爺們,就請老爺們進來。
兩個媳婦答應著,也跑了去了。
不一時,只見園子外頭林之孝領了一起家人進來了。探春叫說:「你們是能下水的
,便快著都下去罷,再遲了,就不中用了。」於是,林之孝便忙叫了十個人撩起衣服來
,趕著從河邊一起下去。說著,外面賈璉、賈環也跑進來了,都喘吁吁的說道:「那是
怎麼著了?」跑至河邊,見了眾人,便忙叫林之孝再添兩個人下去。林之孝答應,又叫
了兩個人下去。
那起先下去的人,早在水中撈著了惜春,四五個人撮著抬了上來,放在岸上,重新
下水幫著又把紫鵑抬了上來。只見兩人週身是水,大家摸了摸全然冰冷,並無熱氣。寶
釵道:「我記得書上說,溺死的人要用牛一頭,將人肚腹貼伏在牛背上,使頭垂向下,
以便從口中出水,等水去盡,用皂角末吹進鼻孔,得嚏就活。倉猝不得有牛,則用鍋一
口,反覆地下,以人腹對鍋底,頭亦垂下,可以出水。我想來鍋小不能如牛,牛又一時
不能現成,不如用大缸一隻,反覆過來比鍋好多了。」大家都說:「這話很是,快就這
麼辦!」於是,叫家人們去抬過兩隻大缸來,反覆在地,吩咐林之孝等且帶了家人們出
去,等傳喚再來。探春便叫婆子和家人媳婦們,把惜春、紫鵑兩人抬了,翻過身來伏在
缸上,肚腹貼著缸底,頭垂向下,又叫人將缸兩邊移動,口中果然淋出水來。李紈道:
「好了,水出來了。」
探春道:「我看來,只怕有些難救呢!」平兒道:「該打發人到東府裡給信去,就
請了大嫂子過來呢。」寶釵道:「快傳人過去。」底下答應了一聲,早有人趕忙過去了

不一時,尤氏、胡氏都過來了,大家相見後,看見了惜春,尤氏便道:「四姑娘這
是怎麼著了?我才剛兒聽見了,就嚇了我一跳。」李紈便告了他原故,尤氏道:「撈救
遲了,只怕難得中用呢。」大家忙著看時,只見他兩人口中流出來的水已經不少,身已
漸癟。大家商量著把地下鋪上裀褥,將兩人抬下缸來,仰面放在裀褥之上,用皂角末向
鼻孔中吹了半天,全然不見有嚏。尤氏伸手向惜春胸前摸了一摸,已經冰冷,全無熱氣
,因說道:「這已不能救了,何必枉費氣力呢。」王夫人便吩咐賈璉,去外面作速備辦
兩副棺木,並一切衣衾之類,料理齊備。
不一時,賈珍、賈蓉也都過來了,看見無救,便放聲大哭了一場。王夫人與探春等
,大家也同著哭了一會。賈璉在外邊早辦了兩副上等杉木棺槨,帶領家人們抬了進來,
並一切衣衾之類,各樣齊備。寶釵便叫丫頭、婆子們將惜春、紫鵑兩個抬進櫳翠庵去,
替他週身換了衣服。只見他二人身上雖然冰冷,卻是其軟如綿,並不僵硬,兼且面色如
生。裝殮停當,抬進棺去,把惜春停放櫳翠庵雲堂中間,因紫鵑係殉主而死,其義可嘉
,便停於旁邊左側。除王夫人之外,俱在靈前上香,大家哭拜了一會。然後除尤氏、李
紈等一班人之外,以下傅秋芳、巧姐等也都與紫鵑上香展拜。
當下忙亂已畢,李紈道:「這鞦韆架子是新今豎立的不久,那彩繩如何得一齊都斷
了呢,這可不就是詫事了麼?」寶釵道: 「四姑娘近來行為給頭裡大不相同。正月
裡放燈一請即至,今兒並沒人請他,自家便老早的來了。頭裡看見風箏上是妙玉向他說
話,已經奇怪的很了,後來鞦韆他自家又要上去。你想,他早日可是打鞦韆的人麼?我
們彼時原不好阻他的,又怎麼知道有繩斷的事呢?這繩原斷的古怪,可見他這鞦韆也打
的古怪了。總言是他已經得了道力,不比從前,故藉此屍解昇天去了。
況且,頭裡他曾向我說過,說是二十年之內他便先到芙蓉城中等我去了。你們細想
想看,是不是?」探春道:「這卻不錯。 頭裡二哥哥和柳二爺那一番事,也就奇的
很了,我問他時,他說早知道了,原該是這麼著的。可見這會子二嫂子說他是屍解的話
,一點兒也不錯了。」平兒道:「可憐這紫鵑,真是個好的。自從林姑娘死了,就跟了
四姑娘情願出家。這會子四姑娘死了,他也就尋了死了,可不和當初鴛鴦姐姐是一樣的
可敬麼!」大家點頭,又歎息了一會。
到了次日,王夫人便叫人到饅頭庵裡去,請了八個姑子來,在櫳翠庵裡給惜春誦經
。寶釵向李紈道:「四姑娘要是得道去了,還要這些姑子誦什麼經,懺悔什麼呢?要是
不能得道,這些姑子有什麼武藝兒,聽他瞎胡鬧,白費了錢鈔還有限,到底有什麼益呢
?」李紈道:「老太太喜歡這麼樣,也只好隨他念去罷了。」於是,八個姑子每日在櫳
翠庵中,念了七七四十九天經懺。然後發送至鐵檻寺中停放,待等差人搬柩回至南京祖
塋安葬,暫且不題。
再說惜春在鞦韆架上繩斷之時,魂已出巧,看見妙玉明明在前招手。惜春連忙上前
,說道:「妙師父,你等我一等。」
妙玉笑道:「我在這裡等你呢,你快上來罷。」惜春連忙走至跟前,拉了妙玉的手
道:妙師父,你可是從芙蓉城來的麼?」
妙玉點頭,惜春道:「我們走罷了。」妙玉笑道:「我等了你來,你還要等他呢!
」惜春道:「我還等誰啊?」妙玉道:「你看,那不是他來了麼。」惜春回頭看時,只
見紫鵑忙忙的來了,看見惜春,忙叫道:「姑娘慢著些走,我來了。」惜春笑道:「原
來你也來了,你這可認得妙師父了麼?」紫鵑忙給妙玉請安。妙玉道:「我在頭裡走,
你們只跟著我來就是了。」
於是,妙玉在前,惜春在中,紫鵑在後,三人一路行來,隱隱半雲半霧。走夠多時
,只見前面一帶淡紅圍牆裡面,隱隱樓閣。
惜春便問道:「妙師父,那前頭可是芙蓉城了麼?」妙玉笑道:
「你只來過一回,怎麼就認得出來了麼?」說著,已到跟前,只見門外有許多黃巾
力士,見了妙玉等來了,便都垂手站立。
妙玉等進了南門,到了石頭牌坊跟前,只見警幻仙姑同了寶玉、迎春、鳳姐、黛玉
、香菱、鴛鴦、尤二姐、尤三姐、可卿、晴雯、金釧、瑞珠都迎了出來。大家相見,便
讓至花滿紅城殿上坐下。寶玉道:「妙師父來的好快啊!我打算你們該到,是時候了,
才剛兒約齊了他們出來迎接,走到牌坊跟前,就有人來說你們到了。」妙玉道:「我是
算著時候兒去的呢,且沒有什麼耽誤的事,可不就來的快了麼。」惜春便問寶玉道:「
二哥哥,你到了這裡有幾年了?」寶玉道:「我來了好兩年了。
我們這裡,這些日子天天盼你來呢。原來紫鵑姐姐也跟你來了。
「紫鵑便與黛玉請安,黛玉忙拉著說道:「我們這有十多年沒見了,我知道你在四
姑娘那裡,卻不防你們今兒一起來了。這可好的很了。」惜春又向可卿道:「這是小蓉
大奶奶呀,怎麼我頭裡到這兒來,你說是第一情人,不是小蓉大奶奶,都不認我呢?」
可卿笑道:「那會子,我原回過姑娘的,說還不是你來的時候呢,到了時候自然就知道
了。這會子,該是姑娘來的時候了,故此我們打伙兒通來迎接姑娘了。」寶玉道:「我
頭裡到這兒來過幾回呢,也都是這麼樣的。四妹妹,你可看見那對聯上說的:『前因後
果須知親近不相逢』麼。」惜春又向迎春道:「二姐姐,你來的年代多了,可知道二姐
夫的事麼?」
寶玉道:「孫紹祖的事,誰不知道呢!你們只知道他殺了人償命的事,還不知道他
在陰間變了豬去了呢!」惜春道:「我只聽見二哥哥和柳二爺救了薛大哥,又到襲人家
裡頭去的事,至於孫紹祖變豬的事,二哥哥,你怎麼知道的呢?」寶玉便把老太太在地
府林姑老爺任上的事,細細告訴了他一遍。惜春道:
「原來老太太這會子倒在京城裡去了,鳳姐姐、鴛鴦姐姐都到地府裡去過一趟的。
」鳳姐又問問家裡的事情。大家談了一會,迎春道:「四妹妹,你這會子初到,我且先
和你去見見元妃姐姐去,回來再淡」惜春道:「原來元妃姐姐也在這裡呢!」
於是,迎春領了惜春、紫鵑到了赤霞宮,去見了元妃。元妃道:「我們姊妹四人,
此刻倒有三人聚於此處,也就很不寂寞了。現在你二姐姐一人獨居,你今既來了,便在
這裡給他和紫鵑三人在一處住罷。這屋子就在前邊,那邊便是你寶二哥哥住,我們姊妹
總在一塊兒,朝夕可以相見,何等不好呢!」惜春道:「臣妹蒙妙玉指引而來,未忍與
之拋撇,竊恐辜負其情奈何?」元妃笑道:「妙玉與警幻同居,相隔不遠。既係同在此
處之人,便無分爾我,即如王熙鳳、林黛玉、秦可卿、甄香菱等均與在生之時不同。此
刻雖然未經得道,然已如入芝蘭之室,有久而不聞其香,與之俱化的景況了。我因為的
是姊妹同居,正好序天倫之樂事耳。」於是,惜春上前謝恩後,便告辭出來,復到警幻
宮中以及絳珠宮、「癡情」、「薄命」司內各處走了一回。至晚,回到迎春屋內同住。
紫鵑道:「林姑娘那邊已有薛大奶奶和晴雯、金釧都在那裡,我又已經跟了姑娘多年,
只好遵娘娘的旨,在這裡住了,早晚到林姑娘那邊請安去罷。」迎春道:「你這來的原
故,誰還不知道麼?林姑娘他也斷乎不能怪你的罷了。」於是,到了次日,芙蓉城中公
具了酒筵,在警幻宮中與惜春、紫鵑接風。
席間說起賈母與賈夫人已經過去了半年了,我們耽延至今,俱未得前去請安。這會
子,四姑娘也來了,我們打量也該也去的很了,不可再遲。警幻仙姑道:「你們也商量
商量,是那幾位同去呢?」當下,眾人都說要去。警幻仙姑道:「據我看來,要去又何
必都去呢?此刻先去幾位,來年再去幾位,輪充著每年都可以去得的。老太太那裡,年
年有人過去請安,也不寂寞,這裡也不缺人照管,豈不兩全其美呢?」妙玉道:「我是
此刻便可不去,四姑娘初到也可不必,都到來年再去罷。這會子,林姑娘自然是頭一個
要去的,你們再商量幾個人同去就是了。
此刻便不去,橫豎還有來年的,又何必擠在一塊兒呢!」鳳姐道:「二妹妹和四妹
妹都到來年去罷,這會子鴛鴦姐姐是要去的,連我和林妹妹才三個人,還商量一兩個人
同去才好。」晴雯、紫鵑道:「我們兩個跟了林姑娘去罷。」黛玉道:「紫鵑妹妹才來
,且到下年去罷。倒是晴雯同了我們去也好。」於是,商量已定,又過了兩天,方才料
理起身,前去吩咐仙女們備下兩輛雲車,收拾齊備。
到了這日,大家都送至牌坊跟前,齊說:「到了都城隍府見了老太太、姑太太們都
給我們轉稟請安罷。於是,鳳姐、鴛鴦坐了一輛雲車,黛玉、晴雯坐了一輛雲車,帶領
八名仙女,簇擁而去。出了芙蓉城中,便取路向京城都城隍王府而來,暫且不題。
再說賈母在都城隍府中,每日無事,或與賈夫人、夏金桂、張金哥等鬥牌,或叫班
小戲兒來聽戲,或是說書的女先兒,或是八角鼓兒。有時盼望黛玉、鴛鴦、鳳姐等人,
都不見到來。
賈夫人道:「他們也該來了呢,恐怕有什麼事絆住了,也不可知。」賈母道:「他
們那裡有什麼事呢?就像我久已想著要到家裡去看看,也是這麼著,到如今都還沒去呢
,我可又有什麼忙處麼。今兒晚上,可一定要去了,叫司棋跟我去走一趟罷。
「賈夫人道:「老太太只帶一個人去,不少麼?」賈母笑道:
「這比不得到那裡赴席去,一個人就夠的很了。」賈夫人道:
「吩咐外邊備一乘大轎,一乘小轎,二更天老太太到榮府裡去呢。」底下答應了,
吩咐出去。
到了二更天,司棋上來服侍賈母起身。賈夫人問:「轎子齊了麼?」司棋道:「已
經伺候著了。」賈夫人與司棋扶了賈母,到內殿前來坐了大轎,司棋上了小橋,前面打
了一對燈籠照著,轎夫抬出大殿,由中門而出。一路轉彎抹角,不一時早到了榮國府前
,吩咐繞至後門,遠遠住轎。司棋下來攙了賈母,吩咐燈籠人役轎夫俱在此伺候,不用
上來。潘又安已騎了馬趕了上來,便在外面照應燈轎伺候。
賈母扶了司棋從後門進去,先到了大觀園內,順路走到稻香村來,進了李紈屋裡。
賈母便道:「珠兒媳婦,你可認得我麼?」李紈從夢中睜眼一看,見了賈母便道:「是
老祖宗麼。
「便忙跪下請安。賈母笑著,忙拉他在身旁坐下,道:「你竟還認得我麼。」說著
,司棋上來給李紈請安。李紈道:「你不是司棋麼,怎麼得和老祖宗在一塊兒的呢,是
從那裡來的呢?
「賈母笑道:「珠兒媳婦,我告訴你。我自從那年死了,就有焦大跟了我去,路上
又收了鮑二家的。到了陰間,說是先要在城隍大人那裡過堂,焦大就找了城隍的書辦,
和他商量,誰知那書辦叫馮淵,就是為買香菱被薛蟠打死了的。他說城隍府裡教他進去
,細細問他,只怕少爺要出來親看呢。誰知那少爺就是珠兒,細問起來,城隍大人就是
林姑老爺。姑太太也在那裡,因為無子,就把珠兒當了少爺。那時候,請了我們進了城
隍府裡住著。司棋、潘又安夫婦都在林姑老爺那裡伺候。林姑老爺問起黛玉來,我說林
丫頭已死了兩年了。姑老爺、姑太太說怎麼都沒見麼,這可那裡去了呢?差人四下尋訪
,後來鳳丫頭和鴛鴦找我來了,才知道他們和林丫頭、迎丫頭、香菱、尤二姐、尤三姐
都在芙蓉城裡,算是仙境地方呢。後來林姑老爺升了京城都城隍,我們一起出了地府,
姑老爺上天陛見,我們便到芙蓉城去了一趟,這會子寶玉和柳二爺都在那裡呢。姑老爺
陛見回來,我們便一同到京城都城隍王府裡來了。這會子離家不遠,我故此今兒回來瞧
瞧你們的。家裡的一切事情,我都知道。現在你們蘭小子就很好,將來桂小子上來,更
外榮耀。老爺現已升官,家業復興,我心裡就很歡喜。這會子環兒媳婦和蘭小子媳婦他
們都認不得我,我也不去瞧他們了。」說著,便站起身來,李紈忙拉住道……要知他說
些什麼,請看下回便見。

第三十八回 晴雯姐晝責善保婦 林黛玉夜會薛寶釵


卻說賈母當下站起身來要走,李紈便忙一把拉住道:「老祖宗,請坐一坐。我們這
些人一個兒也不見了,也沒人倒茶上來。老祖宗也該餓了,等我吩咐他們預備點心上來
,給老祖宗吃些兒,再走罷。」賈母笑道:「我不餓,也不吃什麼。橫豎我明兒閒了,
還要到這兒來看你們呢。」李紈拉住賈母不放,道:「老祖宗,請再坐一坐,我還有話
說呢。」賈母道:「我說閒了就來的,你又何必累贅呢?」說著,把手中拐杖子在地下
一擊,就猶如打了個焦雷的一般,把李紈驚醒,原來卻是一夢。聽了一聽人都睡的靜悄
悄的,那自鳴鍾剛打了十二下,已交子正。
李紈細想夢的奇怪,於是翻來覆去總睡不著。直到將交五更,方朦朧睡了一覺。天
明醒了起來,梳洗已畢,換了衣服,便到王夫人上房裡來,見了王夫人,只見平兒、寶
釵也都來了。
才剛坐下,王夫人道:「你們來的都好,我正要打發人來請你們呢!」平兒道:「
老太太要叫我們過來,可是今兒夜裡頭有夢不是麼?」王夫人道:「可不是麼!」李紈
、寶釵道:
「我們上來,也是要來回老太太的。」王夫人道:「這可奇的很了,竟是人人都有
夢麼?這個夢可與別的不同呢!」我看老祖太太還同活著的時候全然一樣,說話諸事都
還照常。今兒一早老太爺就向我說了,吩咐教我問你們可都有夢?他就上衙門去了。」
平兒道:「司棋還跟了老祖太太來的,夢裡向我說的話,也給璉二太爺是一樣的。他今
兒一早就要來回老太太的,我說我上去回了也是一樣,你不用上去了。」寶釵道:「老
祖太太可是福大的很,如今又現在王府裡頭受享去了。林姑老爺、姑太太都做了忠祐王
,可也不小了,珠大太爺這會子算是世子了。老祖太太在那裡也就很不寂寞,還要記掛
著來家裡看看,到底還是老人家頭裡疼愛兒孫的心腸。」李紈道:「寶二叔同柳二爺、
林姑娘、二姑娘、妙玉、香菱、鳳妹妹、鴛鴦、尤二姐、尤三姐他們總在芙蓉城裡頭,
去了那裡還是仙境,更加逍遙自在呢!四姑娘去了不久,想是老祖太太還不知道。記得
他死的時候,大家都看見妙玉來的,可不是妙玉是來叫他去的麼,自必也在芙蓉城裡去
了。」王夫人道:「他們倒都算得了道去了,這也罷了。只是林姑娘、二姑娘、尤二姐
他們怎得得道的呢?」平兒道:「這也是他們應該有這福氣,才是這麼樣的,這一半人
算是成了仙了。老祖太太這些人,又算是成了神了。
想來都城隍王爺的廟宇離這裡不遠,我們這些人要見老祖太太去是不能夠的,也該
到廟裡去燒燒香磕個頭兒去,就是林姑老爺、姑太太那裡也是該去的。雖然不能看見老
祖太太們,到底也各盡一點心兒去呢!」王夫人道:「既然知道老祖太太在那裡,自然
要磕頭去的麼!看來今兒已來不及,明兒一早去罷。
「因吩咐人到外面去請了璉二太爺進來,底下人答應去了。
不一時,賈璉來了,王夫人便吩咐道:「明兒一早到都城隍廟裡燒香,你可教人早
些預備供獻祭禮。外頭就是你同老太爺去,裡頭就是我們這四個人。別人都不必去,老
祖太太說的好,他們都認不得呢。」賈璉答應了下去,便傳人備辦了豬羊祭禮,金銀元
寶幣帛,香燭供獻,酒果之類。
到了次日一早,賈政便先和賈璉到了都城隍廟裡,各處祭祀展拜了一番。禮畢,賈
政便上衙門去了。賈璉在廟裡等候王夫人、李紈、平兒、寶釵到了,先在大殿上拈香禮
拜已畢,便到後面寢宮裡一一拜過,然後到後面來。那後面殿上,供的是聖父聖母。王
夫人等剛走至殿外,忽見殿上有人走了過去,明明一閃,儼是司棋的樣兒。王夫人等上
殿看時,並不見有一人在內。李紈道:「這聖母就該是老祖太太了,老太太請行禮罷。
「王夫人道:「多年都沒見老祖太太了,前兒反蒙老祖太太下降指示,只是我們的
罪可重的很了,惟有多磕些頭罷。老祖太太,諒來寬恕我們的。」說著,便磕下頭去。
平兒、寶釵看那塑像時,雖不很像賈母,卻也神氣溫和。王夫人拜畢,李紈等挨次都磕
過了頭。然後又到各處看了一看,方才上車回來,暫且不題。
再說賈母那晚在榮國府中,仍由後門出來,上轎回至都城隍王府。賈夫人等迎接,
到上房裡坐下。賈母便細細地把回到家中之事,說了一番。賈夫人道:「我原也想跟了
老太太去,回家走走,只是年代多了,所有的人我都不認得了。他們也認不得我,只怕
連舅太太都記不清楚了呢。」說著,自鳴鍾打了三下。賈夫人道:「阿呀!已經寅初了
,老太太也乏了,請安寢罷。」於是,各自歸寢。
過了一日,卻是賈政、王夫人等到都城隍廟中來,上殿拈香祭獻,到了已正,俱各
回家去了。這裡賈母等大家聚談,賈夫人道:「舅太太我還依稀認得,這珠大奶奶我就
全然不認得了。」賈母道:「今兒珠兒見了他媳婦沒有呢?」賈夫人道:
「他見是見了的,也不能說話兒,他們兩下如今都安享如意,兒子都做了大官了,
還有什麼不好麼!若是兩下苦楚傷悲的,一見了面可就難過了呢。今兒我看這璉二奶奶
,竟比頭裡鳳姑娘的人材還高些呢。」賈母道:「他原是鳳姑娘的丫頭叫平兒,他自來
為人就很好。如今扶了正,又養了兒子,將來都是有造化的。」賈夫人道:「這寶二奶
奶就是薛姨太太的姑娘了,果然很好。我看他們妯娌們,一個賽似一個,怨不得老太太
看著也樂的很呢。」賈母道:「寶玉的媳婦他叫寶釵,可憐他自來與人不同,端方和順
。如今兒子叫桂小子,將來很有出息的。」
正說著,只見藩又安在宅門口來稟事,司棋進來回說:「芙蓉城裡璉二奶奶和我們
姑娘都回來了,坐了車在門外呢!」
賈夫人聽見,忙叫司棋選迎了出去,叫潘又安快頭裡去請。潘又安答應了,忙跑出
大門來,叫快請車進去,吩咐門上的人把車子幫著推進了大門、二門,到了大殿簷前,
吩咐一應人役都退出大門之外。司棋出來先扶了鳳姐、鴛鴦下了車子,然後又攙了黛玉
、晴雯下車,同仙女們簇擁著上了大殿。走進宅門,到了內殿,賈母、賈夫人等都迎出
內宅門來,大家相見,然後一起同到上房。鳳姐、黛玉等重新拜見,又請了林如海、賈
珠拜見。請安已畢,方才大家坐下。林如海、賈珠仍到外面去了。
賈母道:「我們一到了這裡,就盼望你們來的,足足的等了有半年了。怎麼你們直
到今兒才來麼?」鳳姐道:「我們那時候原就打量要來的,因為是怕老祖宗才到了這裡
,不好就鬧著來驚動的,也要等過下一兩個月來,我們再來才好。其實我們也沒什麼事
,不過這裡耽擱一天,那裡耽擱一天,就一天天的耽誤了下來了。正在打量要來,又說
四姑娘要來了,又等了他好些日子。前兒不久,他才來了,又還耽擱了兩天。昨兒還說
老祖宗要在這裡望我們了,我們也該去的很了。二姑娘、四姑娘他們都說要來請安來的
,我們恐怕人多累贅,故此趕著先來了,叫他們都等我們回去了,下回再來罷。」
賈母道:「四姑娘也到你們那裡去了麼?」黛玉道:「四妹妹是妙玉去迎了他來的
,他是已經得道屍解,與人不同。那紫鵑也跟了來了。」賈夫人道:「你們那裡又添了
兩個人,越發熱鬧了。」鳳姐道:「老祖宗這裡人也不少啊!我想我們這些人,這會子
竟分作三處了。榮國府裡還剩了十幾個人,現今雙添了多少新人了;忠祐王府裡分了十
幾個人去;芙蓉城裡也分了十幾個人去。這會子,就是榮國府裡的人,不能到我們這兩
處來往。我們現在這兩處的人,都可以彼此往來的,雖然是兩處還猶如在一處呢。」
賈母道:「我前兒回到家裡各處去看看,他們卻都還很好。
今兒二太太和珠兒媳婦、璉兒媳婦、寶玉媳婦他們特意都到這兒來燒香磕頭的。我
們才剛兒在這里正說他們妯娌們呢,就有人來回說你們來了。」鳳姐道:「我明兒也想
著要到家裡去走走呢!」黛玉道:「我明兒和你一起去罷,我也要去看看寶姐姐去呢。
」正說著,只見夏金桂、張金哥、智能一起都進來了。
大家相見已畢,坐下敘談。
到了次日,賈夫人備辦了酒筵,叫了一班小戲兒,在花廳上預備著。賈母等大家在
上房裡吃過了早飯,便都請過去聽戲。
大家到了花廳坐下,班子裡的孩子上來打千兒請賞戲。賈母道:
「不拘什麼,揀好的唱罷了。」賈夫人道:「請璉二嫂子賞兩出兒罷。」鳳姐忙站
起來笑道:「姑媽,我知道什麼呢,還是請老祖宗賞幾出好的,叫他們唱去的好。」賈
母便問道:「你們會唱『四夢』的戲不會呢?」那孩子道:「有是都有,只怕不全,不
知老太太教唱那幾出呢?」賈母道:「《南柯夢》的《花報》、《瑤台》,《邯鄲夢》
的《掃花》、《三醉》,《紫釵記》的《折柳》、《陽關》,《牡丹亭》的《遊園》、
《驚夢》。」
那孩子答道:「這都是有的。」賈母道:「就唱這幾出罷。」
那孩子答應了下去,當下妝扮起來,隨即開戲,唱完了這八出,便擺下酒席。席上
唱的是《蝴蝶夢》八出,賈母、鳳姐賞了八十串錢,夏金桂、張金哥、智能、鴛鴦賞了
五十串錢,賈夫人,黛玉賞了四十串錢。戲完席散,回到上房,各自歸寢。
過了一日,賈母與鳳姐、賈夫人無事,便要鬥牌,因還少著一家,便叫了智能上來
,四家鋪下紅氈,鬥起牌來。黛玉、鴛鴦、晴雯便與司棋到各處閒逛,暫且不題。
再說王夫人等那日回到家中,說起看見司棋的話來。大家都說:「老祖太太不便給
我們相見,故叫司棋出來打個照面,使我們知道的意思,也未可知。我們既然知道老祖
太太在那裡,今後須要常去請安才是。」王夫人道:「明兒每逢初一、十五,我們輪流
派兩三個人去上香罷,也不必限定都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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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補紅樓夢 - 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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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補紅樓夢 - 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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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補紅樓夢 -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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