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豹圖 - 7

且說差官一路而來已到揚州,即傳府縣督同地保前往四牌坊捉拿李榮春家
眷。那知到處將宅團團圍住,打開門進去一看連人影也無,地保晦氣,先打四
十大板,查問左右鄰人,人人都說不曉得。差官大怒,吩咐逐戶搜查捉拿,驚
唬的這些百姓。

那花興見說此事,笑道:「我想總管李順這個老賊走到盧家去,必是知風
已先寄在盧家去了,必是這個道理。不是我花興心肝不好,我在少爺面上,不
得不盡心與少爺辦事。」遂走來將此情密報差官曉得。差官聽了此言,立刻傳
諭揚州府督捕衙帶齊本役堂班立刻來到黃石街圍住盧家。小使聞此消息,如飛
的走進內廳,稟道:「二位未人不好了,揚州府委江都縣四衙帶領人役圍住府
第,要來搜拿李夫人了。」盧、李二夫人聽了此言吃了一驚,淡氏大娘嚇得遍
身發抖道:「如今怎麼好?」那盧賽花叫道:「伯母、嫂嫂,不必著忙,自古
道兵來將當,水來土掩,怕他則甚?」即叫青蓮:「爾帶李夫人並大娘進去。
母親,爾是老人家,自己出去與他打話,不要軟性,稍一軟性就被他看破。」
說完,自己躲在廳後觀看。

只見江都縣強四爺走進廳內,後面跟隨許多衙役進來。盧夫人一見將面就
變,大聲問道:「為著何事帶了這些人,來此何干?誰人不知我是孀居寡婦,
因何如此無禮?」強四爺笑嘻嘻的說道:「夫人不必生氣,聽下官說個明白,
只為李榮春的家眷,搜覓不見,故爾到府來驚動了。我也不過是奉命而來查一
查看。」盧夫人道:「爾到說得好笑,不見李榮春的家眷,怎麼搜到我盧家來
哩?」強四爺道:「下官奉命而來,亦不知差官如何曉得李榮春家眷躲在府上
。」盧夫人喝聲:「咳!胡說,明欺我是寡婦之家故來無事生端,女人尚且知
禮,虧爾這不知禮的狗官還要戴烏紗帽呢。」強四爺答道:「夫人,自古道千
差萬差,來人不差。」盧夫人道:「什麼差不差,我與李榮春並無瓜葛,焉肯
留他家眷?」強四爺道:「既是不曾留他家眷,這個更好,待下官查一查看好
去回復差官。」盧夫人道:「不在我家,查他則甚?快快請回便罷,如再多言
惹我的氣,我是不怕人的,就與爾拼命,我的借誥配爾的紗帽罷了。」強四爺
聞言心中大怒,罵道:「爾這潑賤婦,敢如此放恣麼?我雖然官小也是朝廷命
臣,是爾地方的父母官,爾就倚恃誥命敢來挾制我麼?」叫聲:「左右,與我
搜來。」這班衙役答應一聲喏,望內就要走去。那盧賽花大喝一聲:「休得無
禮,有我在此。」掄拳就打。這些衙役如何打得他過,只得退了出來。

強四爺大怒道:「可惱啊可惱,小小裙釵這般無禮。罵官毆差,該當何罪
?」盧賽花喝道:「住了,我請問爾,爾是做朝廷的官還是做花家的官?」強
四爺應道:「我自然是做朝廷的官。」

盧賽花道:「可又來了,朝廷命爾做地方官,不曾叫爾靠花家的威勢來欺
侮我孤孀弱婦的。」強四爺道:「爾不要說蠻話,民間有弊須當查察。」吩咐
左右:「與我搜來,有我在此不要害怕。」
盧賽花正要動手,只見青蓮走出來道:「小姐不必與他爭論,真只是真,
假只是假,若還阻擋了,他們只道我們是真正藏匿李榮春家眷的。」強四爺道
:「爾這丫頭說得不錯。」叫左右:「隨他進去搜。」青蓮領了眾衙役到各房
去搜,青蓮道:「這裡是小姐的房,爾們細細的搜。」眾衙搜將小姐房中,細
細搜了一遍沒有,又走到夫人房中去搜,亦沒有,再走到各處房間細搜,將各
處搜遍,並不曾見一個人影。青蓮問道:「如今何如?可搜有人麼?還要再搜
麼?」眾衙役道:「我們不過奉命而來,搜沒有就罷了,還要再來搜他則甚?
」青蓮道:「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走爾娘的千秋路去罷。」眾衙役不敢
則聲,只得各走出來稟道:「小人們各處查看,委實沒有。」

強四爺問道:「當真沒有麼?」眾衙役道:「果然沒有,小人們焉敢胡言
?」強四爺對盧夫人道:「夫人,多多得罪了。」

盧夫人道:「啐!爾這狗官,虛實不辨一味亂為,如此欺我孤孀是何道理
?」強四爺冷笑道:「就算下官冒犯了爾要何如?」

盧賽花喝道:「爾有多大的官敢來辱我女流?全無禮法,又敢縱容衙役亂
為,若搜得有人來時爾豈肯饒我?如今搜不出人來爾有何說?也罷,爾只做狗
吠三聲,我便放爾出去。」強四爺道:「我乃地方父母官,爾敢出言不遜麼?
」盧小姐道:「放狗屁,爾這官好比一粒芝麻大,虧爾羞也不羞。」強四爺氣
得只是抖,沒奈何只得走了出去,這些衙役見老爺走了,個個走得乾乾淨淨。

盧小姐道:「青蓮,爾將李夫人同大娘藏在那裡,敢叫他們進去搜尋,豈
不急壞了我?」青蓮道:「我看方才那光景諒是躲不過了,只得將假壁門開了
,將李夫人同大娘藏在小姐樓中。」盧夫人間道:「爾看見紅花否?」青蓮道
:「紅花不在樓中。」盧夫人道:「不好了,被爾弄出事來了。他已是無主之
家,人人可以上得樓來,倘被他家人見了如何是好?」青蓮道:「不妨的,他
樓中蜘蛛結網,灰塵足足有成寸厚,我將樓門塞了,看那光景是久無人在上面
的。」盧夫人道:「如此還好,爾快去領他過來。」青蓮應聲曉得,即時走上
樓來,將壁門開了,叫聲:「夫人、大娘快些過來。」李夫人慌問道:「他們
去了麼?」青蓮答道:「已去多時了,如今不妨事了。」

李夫人同淡氏大娘見說他們去了,才放下了心走過樓來,青蓮將壁門閉好
,隨了李夫人同大娘下樓。來到內廳,盧夫人同小姐道:「伯母大娘受驚了。
」李夫人道:「真正嚇死我二人。」

盧夫人道:「方才若沒有這個壁門藏過花賽金房內去,豈不將爾二人拿了
去?還不知要怎樣的受苦哩。」青蓮道:「李夫人,爾大爺若沒有這個壁門藏
過來,早已做火神爺了。」李夫人道:「咳!花虹啊花虹,禍首罪魁多是爾一
人起的,害得我家顛顛倒倒,只怕爾善惡到頭終有報。爾這橫惡的賊子,看爾
能有多久?不知要怎樣的死法哩。」盧夫人同小姐勸道:「如今不必氣苦,罵
他也是無益,我們只睜著眼睛看他橫行到幾時,少不得有一日報應與我們看。
」不知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四回 李夫人婆媳自投 盧賽花女扮男妝


話說盧夫人母女解勸李夫人婆媳不必愁苦,又吩咐備酒與李夫人婆媳壓驚
。李夫人婆媳二人感謝不荊且說強四爺退走出來心中不願道:「這正是做官莫
做小,做小被人欺。我奉差往盧家搜查李榮春家眷,誰知搜不出來,反被盧家
母女二人出言不遜,叫我做狗吠三聲才放我出來,這是那裡話說起?因我官小
就被他母女如此欺負。」一面走路一面想,不覺已到府堂,回復了差官稟道:
「盧家並無李榮春家眷在內。」差官聞報也沒奈何。

誰知那花興見強四爺去盧家搜查李榮春的家眷,他在就近打聽,見搜不出
一個人來,心中疑惑道:「我看李順賊頭賊腦眼淚汪汪忙忙張張走進盧家,為
何搜不出人來?其中定有蹋蹺。為何強四爺去搜不出?」爾說這花興乃萬惡的
刁奴,平日助伊主人無惡不作,為伊主人一心要害盧、李二家。心中想來想去
想不出甚麼緣故。正要回家,卻好遇著一個轎夫叫做丁三。那花興乎日積下數
十貫錢,在外放債扔二利息,借他一貫實錢,只八百文而已,每月二百文利錢
。那丁三與花興借了二千錢,每月四百文的利錢,已欠兩個月利錢未還,這日
被花興遇著,叫道:「丁三,爾欠的錢到底還也不還?」丁三道:「興大叔,
這兩日實在沒處趁錢,再遲兩日必定清楚。」花興罵道:「放爾娘的狗臭屁,
爾這兩日甚有趁錢為何不還,敢是存心不還麼?」丁三道:「不瞞爾說的,一
連五日沒有趁錢,昨日真是皇天庇,有盧府夫人請李府夫人並大娘過去吃酒,
我所以才趁一百文錢,買些柴米,尚無剩錢可買鹽菜,那裡有錢可還爾?如今
再寬我兩三日,自然送來還爾的。」花興聽了說道:「既是如此爾去罷。」心
中大喜道:「如今好了,李榮春家眷必定在盧家了。只是昨日為何搜不出哩?
諒是還有搜不到之處。方才丁三乃是無心之言,必在盧家,待我去報差官再去
細搜,不怕不將他拿祝」遂一直走去見差官,復將情由一一稟明,差官說道:
「恐未必是真。」花興道:「若不在盧家,我情願將首級取下與老爺。」差官
道:「為何強四衙去搜不出?」花興道:「官家房屋極多,恐有搜不到之處,
乞老爺親自去搜,必定搜出。」差官聞言,即時同府縣衙役親自去搜。那花興
又想:「我家小姐的臥房與盧家小姐的樓房貼壁相連,倘或是他從露臺爬爬過
來也未可知,待我回去守住小姐的臥房,他若爬過露臺來我便就一手拿一個,
兩手拿一雙,那時怕他飛上天去不成?」

想定主意,急急走回家中。

那時夜靜更深,皓月東升,走到樓上將門一推,卻是閉的緊緊的,想道:
「這又古怪了,小姐房內久已無人上來,何故門是閉的?」想了一想道:「是
了,必是盧家的人扒過露臺來關的,將李夫人並大娘藏在裡面,是故強四爺搜
不出,如今爾中我的計了。」遂又走下樓來,叫了花吉、花祥二人同來將門打
開,點了火把四處一照,並無人影。花吉道:「這露臺有門窗阻隔,如何能得
過來?」花興道:「有膽量的就能走過來,這有何難?」花祥道:「既如此為
何不見哩?」花興道:「這也古怪了,不然為何門是那個來關的?」

且不說花興等三人在那裡猜疑,且說盧夫人正在吃酒,尚未去睡,忽見丫
頭走來報道:「不好了,強四爺搜了不算數,如今差官同府縣衙役親自來搜了
。」盧小姐道:「不妨事的,仍舊到隔壁樓中去躲一躲便了。」青蓮道:「李
夫人、大娘不必著急,隨我到隔壁樓上去躲避便了。」李夫人即同淡氏大娘沒
奈何,只得隨了青蓮來到盧賽花房中,青蓮就去開門道:「夫人、大娘快些走
過去。」那花興一見道:「好了,在這裡了。」花吉、花祥連忙趕上前來。那
青蓮一見有人趕來,叫聲:「不好了。」將李夫人並大娘推過,回身就走。花
興喝道:「如今走往那裡去?」隨趕進盧賽花房內,卻好盧小姐走上樓來,一
見花興等三人吃了一驚,喝道:「爾等是何等樣人?敢走進我的房來胡鬧?」
花興道:「小姐,胡鬧胡鬧,有此變兆,再不想有此一扇好牢門,如今被我拿
住了,快些走開,我去報差官來拿。」盧小姐聞花興此言心中大怒,柳眉倒豎
,掄拳將花興等三人打得叫救連天,沒奈何抱頭鼠竄退了回去。盧小姐罵道:
「為人在世不要這般好巧,爾主人作惡多端已經眼前報應,爾們一介下人差不
多些罷了。」又叫道:「伯母啊!事已出破,如何是好?」李夫人道:「姪女
,爾不必驚忙,這是我二人命該如此的。」叫聲:「媳婦,隨我出去罷。」二
人來到廳上道:「爾們不必囉唣,我婆媳二人在此。」差官一見,吩咐左右拿
下了,盧夫人是個窩家,也一同捉拿。那盧小姐欲要動手殺了出去,猶恐母親
同李夫人並大娘一發不好,又要連累地方百姓,反為不美,遂急急取了幾封金
銀並陶天豹的小圖對青蓮道:「我到舅老爺那邊去耽擱幾日再作道理,爾明日
走來看我便了。」

青蓮道:「我要與小姐同去。」盧小姐道:「不可,這時夜靜更深,二人
同走更為不便,爾在此看個明白,明日來報我便了。

」說完走到後門將門開了,見四下無人,遂放心而去。爾道欽差來此為何
無人圍府?因這衙役聽見說拿住了李榮春家眷,大家走向前來觀看,所以無人
圍府,是以盧小姐得能無事出去。

且說差官問府縣道:「他家尚有何人?」方知縣答應道:「尚有一個小姐
。」差官吩咐:「將小姐也一並捉拿。」左右答應一聲,各各走到四處去搜捉
,並無蹤跡,來回稟差官道:「盧小姐不知去向。」差官吩咐:「將他三人上
了刑具帶回衙門。」一面吩咐衙役分頭往四處去查訪,遂押了犯人回府。

那花興被盧小姐打了幾拳心中不願,來到盧府打聽,見盧夫人並李府婆媳
一概上了刑具帶去衙門,心中大喜,回到家中自稱能幹,那總管對花興道:「
爾小小年紀凡事差不多些罷了,何苦結這死冤?豈不罪過?」花興道:「少爺
待我甚好,理該與少爺出力才是。」總管道:「我看爾將來如何結局?」

且說差官來到府堂,將他三人打入囚車,又將強四爺大罵一場,追了印信
。強四爺氣滿心胸,回衙收拾。他與司獄李國華十分相契,遂來與李國華辭別
,說起此事,李國華排酒款待。

李元宰聞說十分大怒,差人前去打聽李夫人消息,家人打聽明白,走來回
報道:「已經打入囚車,今夜就要起身了。」李元宰道:「爹爹在李大爺面上
是受過恩情的,如今他家遭此大難豈可坐視不救?」李國華道:「我豈不知要
去救他?只是無計可施。」李元宰道:「既如此,爹爹可肯放孩兒前去麼?」
李國華道:「爾要到那裡去?」李元宰道:「孩兒要到皤蛇山去請眾英雄來救
李夫人。」李國華道:「既如此說,爾自去罷。」

李元宰隨即收拾行李,別了爹娘,上馬加鞭而去。

且說盧賽花連夜走到安府,將此情由細說一遍,那安老爺為人最是膽怯,
不論大小事情動不動就怕是非相累,說:「自保身家要緊。聞這件事情越弄越
大了,目今時勢只好各顧自己的是,況且非親非故,這件事是做不得好心,須
防傾家之禍不是當耍的。不是我做母舅的薄情,想我偌大年紀之人尚沒有兒子
,我這性命是要緊的。」盧小姐聽了此言不覺呆了半響,暗想道:「怎麼說出
這樣話來?雖然爾膽小,但是我外甥女面上說不得這句話來。今日我才曉得世
情冷暖,我此來差矣。」乃叫道:「母舅,我此來一則通信,二則辭別。」安
老爺道:「多謝爾有情,如今爾要往那裡去?」盧小姐也沒好聲說,答應道:
「逃難而已。」安老爺道:「這是沒奈何的事,日後平安仍舊回來看我。」盧
小姐道:「這個再看。」安夫人把眼一瞧,將面就變起來,叫聲:「甥女爾不
要睬他,自古道有親必顧,這般膽小做什麼男子漢?」安老爺道:「夫人說出
混話來了,我若留住他,倘被查出一家都被連累在內了。」安夫人道:「不妨
,有我在此。甥女,爾同我進去便了。」安老爺說:「夫人不要沒主意,明日
若被查出拿去,爾我性命不必想要活的。」

安夫人道:「且待他來查時再作道理。」盧小姐道:「母妗放手,我要去
了。」安夫人說道:「甥女說那麼話?既來之則安之。」一手拽盧小姐進房坐
下,問明情由道:「甥女,不是我來埋怨爾,千不合萬不是,都是爾娘兒二人
不是,別人身上抓什麼癢?今日惹出這樣飛禍,誥命夫人被人捉拿,成何體面
?」

盧小姐想道:「方才被母舅埋怨了,不得今又被他扯進來湊一雙麼?」遂
立起身來說道:「事已如此,說也無用,我要去了。

」安夫人道:「且慢,我說便這等說,決不來怪爾的。只要靠天保使他不
來搜查就好。」吩咐備酒款待。盧小姐道:「不必費心,家庭遭變那有心情吃
酒?」安夫人道:「既如此,吩咐備辦點心進來。」盧小姐此時那裡有心情吃
得下咽,只是呆呆坐著流淚而已。

且說安老爺在書房想道:「婦人家曉得什麼利害?說什麼有親必顧,到明
日被人搜查出來,那時連自己也不能顧了,看爾顧得他麼?」一夜不能合眼。
直到天明,親身往外打聽,才曉得盧、李二家家眷已解進京去了,因走了盧賽
花一人,府縣要差人挨家逐戶搜查。安老爺本是膽怯的人,不聽此言猶可,一
聽此言嚇得冷汗直流,急急趕回家中,一步一跌跌進內廳,大聲叫道:「夫人
啊!不、不、不好了,爾、爾、爾不聽我的話,要弄出大禍來了。」就將打聽
之言說了一遍。安夫人道:「我只道我們是縉紳人家不來搜捉,誰知也要前來
搜查麼?」

安老爺道:「爾到說得自在話兒,莫說爾是縉紳人家,爾就是皇親國戚也
要搜查的。」安夫人道:「如此卻怎麼好?」盧小姐道:「不必著忙,可有男
人衣中?借我一套。」安夫人問道:「要他何用?」安老爺連忙答道:「他自
然是有路用的,待我走去拿來。」盧小姐即時將頭首飾除下,三把頭髮合做一
把梳,那安老爺已將衣中取到,盧小姐將中戴了,又將羅裙解下,將一套男人
衣服穿將起來。安老爺仔細一看,笑道:「好個男人。」安夫人道:「不要快
活盡了,可將耳鉤除下。只是這一雙小腳卻如何處置?」安老爺道:「這個不
妨,來壽的腳最小,他的靴亦可以穿得。」遂又走去將幸人來壽的靴拿了來。
盧小姐一看說道:「尚長些,可有破棉絮拿些來。」安老夫人道:「有、有。
」遂去拿了一大堆破棉絮來。盧小姐穿了靴,將破棉絮塞滿靴內,打扮完了問
道:「可有坐騎借我一匹。」安老爺道:「有。」吩咐家人:「將我的坐騎備
好鞍轡伺候。」盧小姐叫聲:「母舅、母妗請上,甥女就此拜別。」安夫人道
:「若事情平定了,爾要來看我們的。」盧小姐答道:「這個自然。」遂辭別
上馬,出了後門而去。安老爺道:「他去了放下我心頭一塊大石。」吩咐門上
並眾家人道:「不管什麼人來問盧小姐,只說並不曾來,就是他家使女來尋也
是如此回他。」家人領命,按下不提。

且說青蓮次日要來見盧小姐,安府門上回道:「並不曾來。」青蓮要尋也
無處去尋,只得歸家,日日思念夫人小姐而已。

花、盧兩家俱各無主,家人吵得亂亂紛紛,將壁門塞斷不表。

且說施碧霞在山中日日思望:「田、李二家家眷為何此時尚不見到?」這
日忽見嘍囉來報道:「朝廷差花錦文領兵前來剿捕,請令定奪。」施碧霞聽了
,心中大喜道:「如今正好報仇了。」隨即裝束停當,即時提槍上馬,帶領嘍
囉殺下山來,大聲喝道:「何物花錦文,敢來送死。」花錦文道:「爾這女賊
,快通姓名來。」施碧霞答道:「姑娘姓施名碧霞,爾這狗頭敢就是花錦文麼
?」花錦文答道:「然也,既知我的名聲快快下馬受綁,兔我動手。」施碧霞
道:「我正要來拿爾,卻好爾自來送死,著槍罷。」舉槍便刺,花錦文叫聲:
「慢來。」

舉起刀便隔,回手也是一刀,二人一來一往、一上一下,殺了五十餘合不
分勝敗,一邊要活捉女賊好去報功,一邊要生擒奸臣好來報仇,殺到日落西山
不見輸贏,各自收兵。一連交戰十三陣,俱各不見勝敗。施碧霞想道:「只此
一個花錦文尚且拿他不下,怎麼報得仇來?」

這夜在燈下看兵書戰策,忽見湯勝姑走近前來說道:「小姐,不是我冒犯
小姐,說臨渴掘井那裡濟得出來?若要生擒花錦文,待我明日帶三百名嘍囉下
山去,定要活捉花錦文上山來。」施碧霞道:「爾休得小視了他,他的武藝不
在我之下。」湯勝姑道:「小姐也休得小覷了我,若不生擒花賊,願將首級獻
上。」施碧霞道:「爾可知軍中無戲言麼?」湯勝姑道:「怎麼不知?」施碧
霞道:「既是如此,立下軍令狀來。爾若能生擒花錦文來記爾第一功。」湯勝
姑就立下軍令狀。至次日,施碧霞升帳坐下,忽見嘍囉報道:「花錦文前來討
戰。」施碧霞問道:「誰人敢出馬生擒花錦文,記取頭功。」湯勝姑上前答應
道:「小將願往活拿花錦文,若是死的也不算功。」施碧霞道:「既如此與爾
三百人馬,須要小心。」湯勝姑說聲「得令」,遂領了人馬下山而去。不知勝
敗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五回 湯勝姑活捉錦文 施碧霞喜見榮春


話說湯勝姑提刀上馬,帶了三百名嘍囉殺下山來,叫聲:「花匹夫,老娘
來了。」那花錦文見了笑道:「施碧霞貪生怕死不敢出來,叫爾來替死,快通
姓名來。」湯勝姑道:「老娘叫做湯勝姑,特來活拿爾這老匹夫。」舉起日月
雙刀便砍,花錦文舉起刀便隔,回手砍來。二人殺了六七十合,湯勝姑暗想道
:「我方才開了大口要活捉此賊,今見他手段果然高強,如何勝得他?也罷,
待我用手箭勝他便了。」遂虛掩一刀,詐敗而走,花錦文喝道:「爾這賊賤人
,要走往那裡去?」隨後趕來。湯勝姑見趕將近了,用手舉起,袖中飛出一枝
箭來,道聲:「花賊看箭。」花錦文叫聲「不好」,要閃已閃不及,卻好中在
面門,叫聲未完,耳朵又中一枝箭。花錦文大叫一聲:「痛死我也。」一跤跌
下馬來,眾嘍囉隨趕上前來用繩捆綁。湯勝姑見官兵要來搶奪,遂舞動雙刀殺
散官兵,吩咐將花錦文押上山,自己來到忠義廳外下馬,走進廳稟道:「小將
仗小姐虎威,已將花錦文擒捉在外,特來繳令。」施碧霞道:「將軍辛苦了,
後營歇息。」吩咐:「將花錦文帶進來。」兩進答應一聲,即將花錦文帶進帳
前,施碧霞罵道:「爾這老匹夫,今日在我帳下焉敢不跪?」花錦文喝道:「
唗!爾這賤人,不守王法敢為強盜,如此猖狂,今日天兵到此尚不受綁,膽敢
抗拒拿我麼?」

施碧霞喝道:「爾這匹夫與爾哥哥害我父親尚未報仇,今日被我拿住尚敢
無禮。」吩咐左右:「將他別刖去兩足。」左右答應一聲,將花錦文兩足刖去
,一時暈倒在地。施碧霞又吩咐:「將花錦文押去後營,牢固看守。」

忽見嘍囉走來報道:「前日差去接田夫人的嘍囉已接到了。

」施碧霞聞報,吩咐:「大開營門,隨我下山迎接。」遂一同下山,接了
田夫人上山到忠義廳。見禮畢坐下,各訴前情。施碧霞吩咐備酒,因見湯勝姑
驍勇,遂與他結為姊妹。田夫人問道:「為何我相公尚未上山?」施碧霞答道
:「去接夫人在前,去救大人在後,故至今尚未到山。而且路途又遠過夫人的
。」

正說未完,忽見嘍囉又報道:「去接李夫人的嘍囉也到了。」

施碧霞遂走出廳來看,只見張龍等四人跪下稟道:「小人們奉令走到揚州
要接李夫人上山,不想李夫人見疑,說並無憑據,人生面疏,不肯隨小人來。
」施碧霞聞言叫聲:「不好了,原是我不曾打點,忙急無寫書信寄去,倘若南
京李恩人屈打成招,抑是他三人去劫得田、李二人來,豈不連累他妻孥了?」
張龍道:「女將軍快些修書,待小人再去。」施碧霞道:「且慢,等待南京探
事的嘍囉到來再作道理。賞爾半月不用當差,爾去外面吃酒飯。」張龍道:「
叩謝女將軍。」遂退了出去。施碧霞心中甚是憂悶,將此事說與田夫人知道。
到次日,施碧霞升帳,只見探事的嘍囉來報,將搶劫之事說了一遍。施碧霞略
略放心。至次日,樓羅又報道:「三位大王將次渡河了。」施碧霞那裡曉得黃
河渡口乃是患難之處,只曉得吩咐接應。

且說童孝貞等多是一莽之夫,不知進退,去時可以絡續而行,如今又多二
名犯人隨身一路而來,雖是荒郊曠野,尚有官兵在後面追趕,若在別處還可以
藏身,獨有這黃河渡口無處可以藏身,這些渡船又要查問明白方肯渡他過河。
眾人無可奈何,阻住在黃河渡口,後面追兵將次要至,三百名嘍囉早已七零八
落存不得三二十人而已。童孝貞心中著急,說道:「如今卻怎麼好?前無去路
,後有追兵,這卻如何處置?」施必顯說道:「怕他怎的?若是追兵來時殺他
一個落花流水便了。」張順說道:「只除了這句話沒有別話可說的了。」李榮
春道:「爾們若敵官兵,待我先赴黃河罷。」田大修道:「誰敢動手?」施必
顯道:「我悔已遲了。」童孝貞道:「大家死了到覺得乾淨。」張順道:「爾
看後面煙塵亂滾,官兵已到,我們只得各自散了去。」李榮春道:「也罷,爾
幹爾的事,我幹我的事。」田大修道:「世弟,我與爾同赴黃河以報國恩便了
。」說完二人望河就跳,張順等三人急忙上前扯住道:「死活自然同在一處,
也罷,抵在這頭不要了罷。」又叫聲:「天啊天,想不到我們今日絕於此地。


正在忙急之際,只聽得半空中一聲響亮,金光萬道,只見黃河面上現出一
座橋來,眾人見了甚是驚駭,道:「敢是皇天保,賜此金橋與我們過去麼?」
田大修道:「既有此橋,速速過去罷。」眾人上了橋急急走過了橋,後面官兵
已追到河口。

忽聽得一聲響亮,橋已不見,眾官兵一見卻也驚得呆了,道:「此乃天意
也,不必渡過去拿他了。」遂自退了回去。那田大修等過了橋又聽得一聲響亮
,橋已不見,各人笑道:「此乃天救我們,也須要拜謝。」遂一齊跪下,拜謝
了天地。此時月已東升,忽見陶天豹遠遠而來,五人一擁上前來問道:「爾在
南京退了兵馬說要歸山,為何又在這裡?」陶天豹道:「我若預先說破,一則
天機不可泄漏,二則被爾們太覺藐視了,我奉師父之令特來救爾等災難,叫爾
們同心協力以除好賊。有錦囊一個與李大爺收下,到某月某日開看,依此而行
,不得有誤。」

李榮春接了錦囊,收在身邊。陶天豹道:「爾們速速回山,我去也。」即
駕起雲帕而去。眾人見陶天豹去了,遂一同望皤蛇山而來。

且說施碧霞這日升帳,只見嘍囉報道:「眾大王已將近到山了。」施碧霞
聞報,吩咐眾嘍囉:「大開營門,下山迎接。」

自己也來到山下等候。不一時只見眾人已到,施碧霞欠身說道:「田大人
、李大哥,多多有屈了。」田大修見了問道:「此女莫非是施碧霞麼?」李榮
春說:「正是。」田大修道:「好一位女丈夫,有勞了。」遂一同上山。陳松
也出來迎接。大家來到忠義廳相見,禮畢坐下,嘍囉獻了茶,施碧霞先問南京
之事,施必顯遂將前事說了一遍。施碧霞道:「若不是虧了陶天豹,豈不性命
難保?」李榮春問道:「賢妹,我家母親是幾時上山來?身體可平安麼?同我
去拜見。」施碧霞答道:「只為母親、嫂嫂還未上山,使我心中十分煩悶。」
李榮春道:「為何至今尚未上山來?」施碧霞遂將前情說明。李榮春叫聲:「
不好了,我今日上山,母親妻子豈不被地方官拿去受苦?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施必顯叫道:「李大哥不必心焦,母親、嫂嫂有什麼災難自有陶天豹相救,
怕他則甚?」童孝貞道:「休得說呆話。」張順道:「必須有個人去打聽才好
,只是我們不便再去,叫那個去好?」施碧霞道:「這個不妨,可差湯隆去打
聽。」張順道:「不錯,湯隆可以去得。」田大修問道:「我的家眷在那裡?
」施碧霞答道:「已搬上山來了。」田大修道:「如此還好。」施碧霞道:「
張環既被哥哥擒來,為何不見?」施必顯道:「前途已問明白,他說中途得病
盤費用完,是以不能到揚州。不知到什麼地方他都忘了,被花虹遇著騙進京去
出首,將前番那一封書作證,為此將他擒來交與嘍囉,隨後就到。」

施碧霞吩咐:「請湯姑娘出來。」施必顯問道:「那個湯姑娘?」施碧霞
答道:「就是湯隆之妹。」施必顯道:「他是小戶之女,叫他做個丫頭便了,
怎麼稱他姑娘?」施碧霞道:「哥哥好沒分曉,爾還不曉得哩,他雖是小戶出
身,武藝卻甚高強,朝廷差了花錦文前來廝殺,與我殺了一十三陣不分勝敗,
被湯姑娘一陣便就生擒上山來。」眾人俱道:「果然英雄。」施必顯道:「如
今花錦文何在?」施碧霞道:「被我刖去雙足禁在後營,我與湯勝姑結為姊妹
。」施必顯道:「正該如此,我們也該與湯隆結為兄弟才是。」只見田夫人與
湯勝姑一同出來,眾人立起身見了禮,田夫人與田大修略訴前情,然後湯勝姑
也來見禮,眾人稱贊不已。施碧霞吩咐備酒,自己與田夫人湯勝姑入內飲酒。
童孝貞、施必顯、張順三人在外面與湯隆結為兄弟。

飲酒之間,李榮春放不下母親,要湯隆前去打聽。湯隆道:「此事願往。
」施必顯吩咐:「帶花錦文出來。」左右答應一聲,將花錦文拖出跪下。施必
顯大喝道:「花錦文,爾哥哥做得好事啊!我父親有何差處,害得我家破人亡
?這是什麼緣故?好好講來。」可憐花錦文身為招討,今刖去雙足受此毒楚,
氣得目定口呆,一句話也不能應。施必顯走出位來連問數聲,花錦文並不答應
,施必顯將他一連踢了幾下腳尖,吩咐嘍囉:「拖他下去,打一百下大板仍舊
收禁,等拿住花錦章一同處置。」

左右答應一聲拖下花錦文,遂即打了一百下大板,仍舊帶去收禁。

且說湯隆次日收拾停當,辭別眾人下山而去。只見嘍囉押了張環已到,施
必顯吩咐將他斬了,屍首丟在山凹。張環一念之差以致屍首被風化了。那李順
、三元、來貴也到了,即將前情說了一遍,眾人方才放心。李順在盧府別了主
母,一竟趕路而來,所以以後之變全然不知。眾人一齊說道:「爾若早來一日
,也免得湯隆此行。」遂打發嘍囉連夜去趕回湯隆不表。

且說盧小姐女扮男裝一路行來,已到清江浦,有個廟宇,遂下馬進廟歇歇
。因黃河並無夜渡,只得在廟中權歇一宵。遂走進內將廟門閉好,只因連日趕
路辛苦,不覺身體困倦,遂倚膝而臥。

且說李元宰一路馬不停蹄趕到黃河渡口,日已沉西,月上東山,並無渡船
,沒奈何要尋個宿處,四處一望並無客店,只見有個廟字,道:「也罷了,且
在此廟中暫宿一夜,明日過去罷。」遂走到廟門口,下了馬將廟門一推,卻是
閉的。大聲叫道:「快些開門,公子爺要進來歇了。」將門亂打,如擂鼓一般
,早已驚醒了盧小姐。盧小姐心中大怒,扒起身來將門開了,喝道:「爾是何
等之人,因何打門把我驚醒?」李元宰定睛一看,見他是個平等之人打扮,自
己倚靠是個公子,便也大聲喝道:「爾睡得,我歇不得麼?」盧小姐想道:「
此人年紀雖輕,到來得強霸,我想行路之人怕不得凶的。」遂罵一聲道:「看
爾還是這個孩童,出言就敢撞犯我麼?驚醒我的眠是何道理?」

李元宰道:「爾這賊囚,這個所在只有爾睡得,我到這裡便不容我歇麼?
」話說未完,拳已先到,一拳望盧小姐面上就打。

盧小姐道﹔「爾這小賊種,焉敢無禮。」一手隔開拳,一手回拳打來,二
人就在廟門口爾一拳我一腳打有二三十個回拳,全不見輸贏。

忽見一個白面後生走上前道:「休得這般相打,差官押解李榮春家眷人等
已過黃河去了,若再過一夜路程便趕不上了,爾們休為私嫌誤了大事。」二人
聽了遂住了手一看,李元宰卻不認得,盧小姐卻認得是陶恩人,此時礙著李元
宰在面前不好動問,只說:「因過渡無船,所以在此耽擱。」陶天豹道:「若
要過渡,船只何難?解差官是從水路進京,爾們須駕船而去,趕往前途,如此
如此,這般這般,就可以一同上山。如今快些隨我來。」盧小姐應聲:「來了
。」那李元宰道:「且慢走,自古道在園多是客,一樣賞花人。我李元宰也為
此事而來,理當同去。」也趕上前來。盧「小姐道:「我不認得爾,什麼李元
宰,爾莫非花錦章差來的奸細作麼?」李元宰道:「唗!胡說,我乃司獄官李
國華之子,因受李大爺大恩未曾酬報,今他家眷有難,以此我要趕到幡蛇山去
報消息,請眾好漢來救他們,被爾說什麼奸細作。」盧小姐道:「既如此何不
早說。」李元宰道:「如今不必說,大家救李、盧二夫人要緊。」來到河口一
看,並無船只,乃問道:「船在那裡?」陶天豹道:「爾看那遠遠搖來的可不
是船麼?」盧小姐抬頭一看,果然一隻船如飛的一般來到岸口,卻無船公,只
是一隻空船。二人間道:「又無船舡,如何趕得他們著?」陶天豹道:「不妨
,爾二人只管上船,他自然會走。」二人依言上船,陶天豹喝聲:「走!」那
船似飛一般去了。自己來到廟中,見有一幅丹青、一個小包袱,乃是盧小姐歇
下之時放在地下,以後與李公子正在廝打,又有陶天豹叫他渡河而去,為此匆
忙忘記帶去,故爾遺下在此。陶天豹將這幅小圖拿出廟外,在月下展開一看,
道:「畫得都肖我的像。」又見上面寫著「陶天豹」三字,暗想道:「此必是
盧小姐畫的,他不過感我救命之恩,畫此小圖以報我恩,只是內中卻有關情,
不免待我帶去萬花山便了。只是這個包袱內之銀要他何用?二匹馬乃是小事,
只得別人造化罷了。」

遂將馬匹並銀子丟下,隨即駕雲而去。

且說李元宰同盧小姐坐在船中,那船如飛一般,不一會只見前面有只船高
懸旗號,兩掛標燈,想道:「必是官船了。」

遂大喝一聲:「奸賊休走,我來了。」二人跳過官船將這些官兵亂砍下水
。那差官慌忙跪下哀求道:「大王爺啊!我們沒有金銀,船中所有物件任憑取
去,惟望饒命。」二人並不回言,將他衣服剝下,一刀砍下水去。船家唬得魂
飛魄散,哀求道:「大王爺饒命埃」盧小姐道:「不干爾事,爾只與我搖船。


又將三輪囚車打開,盧夫人一看猜疑道:「這後生家好似我女兒一般,只
是男裝,又有一個後生家在著,卻不敢認他。」盧小姐叫道:「母親、伯母、
嫂嫂,休得害怕,盧賽花在此。」

盧夫人間道:「爾果然是我的女兒麼?為何如此打扮?」盧小姐遂將前事
說了一遍。盧夫人同李夫人、淡氏大娘一齊說道:「果然虧了陶天豹,若無這
一隻船,性命豈不難保?」誰知這只船乃青萍變的,所以男女上了官船即時不
見。盧小姐吩咐舵舡將船急搖,自己打扮做差官,李元宰扮著押解差官,不多
時船已搖到岸口,眾人各各上岸。

此時天色大明,遂同到酒店,吃完酒飯,僱了車輛與盧、李二夫人並淡氏
大娘坐下,遂望幡蛇山而來。行不多路,忽見山邊跳出一人,大聲喝道:「來
的留下買路錢,放爾過去。」

不知此人是誰,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六回 元宰未會先討敵 君陛回朝奏情由


話說李元宰等正行之間,忽見山凹裡跳出二人來要討買路錢,心中大怒,
走上前大聲喝道:「爾是沒眼睛的狗強盜,敢來問我要買路錢麼?」舉棍便打
,那人拔出腰刀攔開棍,回手一刀砍來,二人就在山下一來一往殺個不了不休
。盧賽花恐李元宰有失,連忙上前喝聲說道:「大家住手。爾這個人是那裡來
的?焉敢這等無禮?」那人答道:「我乃幡蛇山上扒山大王湯隆便是。」盧小
姐問道:「山上共有多少好漢?」湯隆答道:「索命無常童孝貞、飛天夜叉施
必顯、半節蜈蚣張順、鎮山女大王施碧霞、擒虎女將軍湯勝姑、小孟嘗君李榮
春、鐵面無私田俊卿,還有我扒山虎、長房夫人方氏、飛嶺母大蟲,什麼希罕
。爾這二個人不要多言,快些留下買路錢來,待我好早早到南京去公幹。」李
元宰喝聲:「住了,爾這人是瞎了眼睛的,連人也不識還敢說要什麼買路錢?
」盧小姐說道:「爾送我到幡蛇山去,我就送爾幾文錢買酒吃。」湯隆罵道:
「爾這賊囚,我要到南京去公幹,那有閒工夫送爾去。」李元宰說道:「爾既
不要送我們去,快些閃開,我們要押解李榮春家眷進京去。」

湯隆一聞此言便問道:「李榮春家眷在那裡?」李元宰道:「爾看那後面
來的便是。」湯隆聞說是李榮春家眷,心中大喜,道:「來得湊巧,省得我去
。」舉起刀望李元宰便砍,意欲劫取李榮春家眷。那李元宰將刀隔開,笑道:
「爾這個莽夫,一家人何必如此?」湯隆問道:「什麼一家人?快快說個明白
來。」李公子道:「我二人已劫李榮春家眷在此,如今快快同我送上山去。」
湯隆聞言又問道:「爾叫什麼名字?」李元宰應道:「我叫李元宰。」湯隆又
問道:「這一位哩?」盧小姐答道:「我叫盧賽花。」湯隆道:「既如此何不
早說?險些傷了和氣。如今快些一同上山去罷。」遂一同而行。

行不多路,忽見前面七八個嘍囉如飛的一般趕來,眾人不知何故如此的趕
來。那嘍囉接著了湯隆便說道:「眾大王叫小人來趕大王回去。」湯隆問道:
「眾大王為何差爾們來趕我則甚?」嘍囉稟道:「因李大爺總管到山說李夫人
住在盧家是不妨事的,所以叫小人們來趕大王回去。」湯隆也將此事說與眾嘍
囉曉得,眾嘍囉聞言齊道:「如此甚好。」遂一同回山。

在路非只一日,已到山下,差一個嘍囉上山去通報。眾人聞知,俱各大喜
,吩咐嘍囉大開營門,一同下山迎接。接上山來到忠義廳,一齊拜見,行禮已
畢,遂各坐下。先是李榮春問了李夫人道:「自從孩兒被拿之後久違定省,不
知母親如何也被拿去?」李夫人見問,遂將前情說了一遍。此時各人互相問來
問去,說不盡前言後語。童孝貞吩咐備酒,男外女內分開而飲。正飲之間,盧
小姐忽然大叫一聲:「不好了!」眾人吃了一驚,問道:」何故如此大呼小叫
?」盧小姐說道:「我一幅《天豹圖》遺失在廟中忘記帶來。」眾人道:「這
個何妨?再畫一幅罷了。」

不說眾人在寨飲酒,且說花錦章自從差花錦文提兵去收捕幡蛇山大盜,自
以為得計,暗想道﹔」如今好了,這些賊寇不消一日自然盡除,可絕後患。」
這日正在看天下的報章,忽然接了南京的報,心中大怒道:」可惱啊可惱!陶
天豹仗術殺兵,施必顯欺君藐法,這還了得?」花子能在旁說道:」看此光景
,不但了不得,連江山也難保了。這還在其次,只恐我花家都要被他們殺盡除
絕的了。」花錦章道:「不要爾著忙,為父的自有道理。」正說之時,只見家
人報道:「邱大人到了。」花錦章道:「請他進來。」家人出去請了邱君陛進
來,見了禮坐下,邱君陛即將前情說了一遍。花錦章道:」前日已經奏聞,聖
上降旨前來將他二人處斬,為何反被陶天豹輩如此猖撅?」邱君陛道:「何曾
有甚旨意?」花錦章道:「乃高文傑領旨去的,怎說沒有?」邱君陛道:「這
又奇了,幾時見高文傑有領聖旨去?」花錦章道:「也罷,我與爾明日見駕,
只須如此如此、這般這般面奏便了。」邱君陛道:」正合我意。」遂即告退回
府。

次日五更三點,皇上登殿,兩班文武拜舞已畢,只見黃門官奏道:「邱君
陛回朝復旨,現在午門,請旨定奪。」皇上傳旨:「命邱君陛進見。」邱君陛
領旨進朝,三呼已畢,奏道:「臣奉旨到南京審田大修一案,不想被陶天豹仗
術殺害官兵,施必顯等將田、李二人搶劫而去。臣帶領官兵追趕,又被陶天豹
用法術殺退,不能前進。非臣等不盡心竭力,實因他妖法利害。」皇上聞奏大
怒,問兩班文武道:「如今用何法以治之?」

只見花錦章出班奏道:「陛下可速降旨,命雁門關總兵竇景領兵再去,一
同剿除賊黨,不伯盜寇不除。」皇上聞奏傳旨道:「著該部依花卿所奏而行。
」那曉得地方官將花錦文被擒逃回兵卒一概備文書達部,兵部王上達即刻亦來
奏聞,皇上一發大怒,即時傳旨:「命該部著差官齎旨速速到雁門關,命竇景
旨到之日即刻起兵,火速而行。」朝畢,駕退回宮,眾文武散朝。

花錦章回府,遂將花錦文被擒的事說與馬夫人曉得,道:「如今家中無主
,夫人卻要回去。」馬夫人沒奈,只得打點動身回去。

且說花子能迷著梅素娘,這日在七畝在與梅氏飲酒,飲到日將西歸,因恐
父親到來,就要作別回去。梅氏道:「我與爾有萬分之情,看爾全然沒有愛我
之心,莫非另有心中人,故假說怕太師?」花子能笑道:「並不是另有心愛之
人,實恐爹爹到來敗露機關,爾我性命難保。」梅氏道:「嚇!爾果然是怕太
師麼?」花子能道:「別事自然不怕,此事卻是要怕他的。」

梅氏道:「既然如此,自今之後爾不必來了。」花子能道:「雖然怕他,
瞞了他私自來是不妨的。」梅氏道:「如此受驚耽怕,卻能不得暢意,我有一
句話與爾說,只恐不中爾聽。」花子能道:「說什麼話?就是不中聽處也是著
聽。」梅氏道:「我與爾年紀恍惚,正是同牀共枕之人,那太師鬚髮胡亂甚不
中我意,叫爾斷交爾又不肯,又伯太師,怎能與爾天長地久?況且此處只有四
個丫頭,俱是心腹,不如將太師了其性命,我與爾白頭到老,爾說好麼?」花
子能聽了此言吃了一驚,想道:「若是別人我就幫爾行事,只是爹爹卻使不得
,我若不允,他又是鼻涕眼淚一齊來。」只得說道:「這件事不是性急得來的
,須要慢慢商議,做得乾乾淨淨才好。」梅氏道:「我主意已定,等太師來時
將他灌醉,一刀結果了他性命,將屍滅了。那時有誰曉得?」二人言來語去,
夜已深了,那丫頭將剩下酒肴收往廚下吃得個個沉醉,都去睡了。梅氏留住花
子能同上牀去睡。

誰知這花園門尚未閉著,因花子能來的時節門是雙桃閉的,不意雙杏開門
看景致,誰知附近有個尹小官見雙杏立在門口看看景致,遂上前要來調戲,雙
杏連忙走進裡面去,所以忘記關門,被一陣風將門吹開。

且說花太師這日請酒,到初更後酒散客去,遂帶了兩個家人來到七畝莊,
已是二更時候。家人用手一推,其門自開,花太師大怒,走進園中,家人將門
閉了。花太師道:「如此不小心。」來到鴛鴦樓下,只見燈光現出,舉手推門
卻是閉的,吩咐家人:「爾們到便房安睡。」家人遂到便房安息去了。花錦章
舉手將門打了兩下,叫道:「開門。」梅氏正與花子能相抱而睡,忽聽得樓下
太師打門,二人吃這一驚非同小可,花子能道:「不好了,爹爹來了,怎麼樣
哩?」梅氏道:「如今快些起來穿了衣服。」花虹急得無處奔逃,梅氏道:「
不要著忙,快些躲在牀下。」花子能沒奈何,只得望牀下爬了進去。梅氏拿了
燭走下樓來,開了門道:「賤妾只道太師爺有事不來,所以如此大膽早睡,望
太師爺恕罪。」花太師道:「誰來罪爾,只是此班賤婢這等不小心,園門也不
關,應該責他幾下才是。」

梅氏道:「嚇!園門也不閉麼?待賤妾將他們責處便了。」花太師道:「
吩咐備酒,我要與爾同飲兩杯好睡。」梅氏道:「是,太師爺請坐,待賤妾去
叫他們起來備酒便了。」遂走下樓來,叫起四丫頭到廚房備酒,自己也上樓來
陪花太師。花太師道:「我若不在此,爾可寂寞麼?」梅氏道:「妾在此甚是
淒涼,多謝太師時時掛念。這鴛鴦樓好比相思樓,日裡只與花木作伴,夜裡甚
是冷靜,只恨更長夜深。」花太師道:「只是我年老力衰,不能暢爾心意。」
梅氏應道:「說那裡話來,太師年尚未老,力尚未衰,猶如少年人。還是賤妾
不曉事,難將情興送襄王。」花太師笑道:「果然能說話。」

只見四個丫頭將酒肴搬上來排在桌上,一齊跪下道:「丫頭們叩頭。」花
太師道:「爾這些賤婢如此不小心,連園門也不關麼?」四個丫頭一齊道:「
求太師爺開恩,下次再也不敢了。」梅氏道:「「初次饒他罷。」花太師道:
「下次再犯,定不饒的。」眾丫頭道:「叩謝太師爺。」梅氏親自斟酒勸太師
吃,叉逢著花年、花信,所以命丫頭與他二人一桌酒,立意一人一刀要結果他
的性命。自古道最毒婦人心,果然色膽大如天,與命相連。梅氏將花太師吃的
酒稍冷一杯換熱一杯,不覺將花太師灌得大醉,梅氏伏侍他睡了。那丫頭們將
酒肴收拾,下樓而去。梅氏將裙脫下,手袖捲起,將壁上掛的劍拔出鞘來,滿
面殺氣,走上前就要砍殺。不知可殺死否,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梅素娘貪歡殺主 花子能絕欲探親


話說梅氏舉起劍來要殺下去,那花虹在牀下伏著,已看得明明白白,見梅
氏拔出劍來要殺太師,連忙爬了出來將梅氏手扯住道:「且慢些。」梅氏道:
「趁爾爹爹睡著,此時若不下手更待何時?」花子能道:「須要計議停當才可
下手。」梅氏道:「爾既不容我殺他,也罷,待奴自刎罷。」花子能道:「這
個一發使不得,到不如我與爾一同死了罷。」一個拖來一個推去。正在急忙之
際,忽見樓下花信、花年叫道:「太師爺,快些下樓,萬歲爺聖旨來召太師爺
入朝議事。」花子能想道:「好了,救星到來了。」梅氏聞叫不覺膽寒,連忙
將劍插入鞘,花子能急忙望牀下爬了進去。梅氏將手袖放下,穿了裙走近牀前
,叫聲:「太師爺。」那花太師爛醉如泥,任叫不醒。梅氏遂將醒酒香取了一
小塊放在花太師口內,不一會時,花太師酒已醒了,開眼一看,問道:「素娘
,爾為何不睡?」梅氏道:「萬歲爺有旨,特召太師爺入朝議事。」花太師聞
言,說道:「快些點燈。」就立起身下牀來,將衣服抖一抖道:「我為何不脫
衣就睡下?」梅氏道:「因太師爺大醉,故此和衣而睡。」

花太師道:「花年、花信在那裡?」梅氏道:「在樓下等候。」

花太師道:「素娘,爾自去睡罷。」梅氏應道:「是,太師爺慢請。」花
錦章遂走下樓來,花年、花信提燈照太師爺出去。

雙桃將門閉了,走上樓來,只見梅氏歎不絕聲,花子能從牀下爬了出來,
驚得一身冷汗淋漓,說道:「如何!方才若還不是我阻擋,早已一劍將他殺下
,頃刻機關敗露,將誰人去見聖上?到那時就將他頭拿來裝也裝不上去,欲去
鬼門關追他的魂魄也追不回,卻如何是好?」梅氏歎道:「罷了啊罷了!丫頭
們下去,將門閉了。」乃說道:「他命是不該今夜死的。」

花子能道:「他偏要活到一百歲。」梅氏道:「混賬,他若不再來是不必
說,如若再來時定不再饒他了。」花子能道:「他若再來之時別作計議,如今
我倆先赴巫山良會罷。」二人說完,遂解帽寬衣雙雙上牀雲雨。睡到天明,花
子能爬起身來梳洗明白,忙走回家。暗想道:「這件事若是別人,我自然助他
一臂之力結果他的性命,念他是生我身的人卻做不得。只是昨夜我若不阻止,
我爹爹已作無頭之鬼了,到今日如何了局?我想梅氏因貪我少年之故起此不良
之心,從今以後我不可再去,使他絕了念頭,全然我父之命便了。」若說花子
能為人強暴,無惡不作,有善不為,在父親面上原曉得不可謀害。自此之後斷
絕不去,正所謂負心男子癡心女。

且說梅素娘懷念花虹,心焦燥熱,今夜見他不來等到明日,明日又不見他
來想到後日,一連數日不見花虹到來,只道他是怕著太師不敢再來。這一日花
太師復來與梅氏飲酒,正飲之間,花太師道:「今日夫人已回家去了,我已選
定明日接爾回衙晨昏陪伴,一則免爾寂寞,二則省我來往,爾說好麼?」梅氏
聽了此言,心中想道:「我若到衙門去,被他時時惹厭,我與少爺的好事豈不
成空?必須今宵將他殺死,我才得與少爺永為夫婦。」心中立定主意,口裡答
道:「悉聽太師爺做主。」又吩咐丫頭:「再備酒來。」花太師道:「這幾日
國家有事,日夜不寧,我心甚煩,不想吃酒了。」梅氏道:「既然如此,可少
吃兩杯便了。」花太師道:「既是爾要吃酒,老夫陪爾三杯,不用大肴,只須
小菜。」梅氏應聲:「曉得。」私下吩咐了丫頭幾句話,雙桃領命而去。不一
會時,雙梅、雙杏將酒菜取上樓來排在桌上,二人對飲,梅氏只是勸花太師吃
酒,誰知花太師命未該死,這夜任從梅氏勸酒總不飲下。那雙桃奉了梅氏之命
,到廚房拿了四盤肴饌送到便房來勸花年吃酒。這日花太師只帶花年一人來,
這花年又是個貪杯之徒,更有雙桃勸酒,豈有不醉之理。

雙桃將花年灌醉,走到樓上要來相幫梅氏行事。花太師吩咐:「將酒席收
去,爾們睡罷。」自己上牀先睡。梅氏將眼色一丟,似乎叫他們不要睡的意思
,四個丫頭一齊避在房門外。

梅氏將衣裙脫了上牀來陪太師同睡,意欲待他事先睡著,然後好放心行事
,那知四個丫頭聽他二人已在牀上作樂,雙桃道:「今夜是不能成事了。」雙
杏道:「卻是為何哩?」雙桃道:「此時正開心作樂,就要行事也來不及了。
正在快活之際,還有甚麼閒工夫來做這個險事?我們大家去睡罷了。」四個丫
頭遂一齊下樓去睡。

且說梅氏見太師房事已畢,放倒頭便睡著了,遂悄悄抽身而起,將褲穿了
,又穿一件短襖,將蚊帳掛起,把手將劍拔出鞘來,走近牀前。未殺之時心雄
膽壯,此時不覺膽寒起來,見花太師仰面而臥,梅氏此時硬了頭皮,大喝一聲
:「老賊看劍。」望太師喉嚨一劍砍下。誰知神昏眼亂,欲砍咽喉錯砍在頭上


花太師被這一劍砍下驚醒,叫聲「噯啾,連忙跳起,一手扯住梅氏短襖。
梅氏一想:「他若不死,我命必亡。」連忙掙脫,罵聲:「老亡八看劍。」又
一劍砍來,花太師連忙閃過一邊,將腳望梅氏小腹踢去,梅氏叫聲「噯啾,跌
倒在地。花太師也不穿衣褲,跳下牀來將劍拾在手中,復將梅素娘端住,罵道
:「爾這喧人,我且問爾,爾為著何故行兇殺我?」梅氏只叫:「太師爺饒命
埃」花太師大怒,一手拿劍一手揪住梅氏頭髮弔將起來,問道:「爾這賤人何
故殺我?好好說來。」梅氏此時身子一鬆,存了他活我死的念頭,一手將花太
師子孫袋捏住往下一扯,那花太師疼痛難當,把劍一揮將梅氏砍為兩段。

花太師氣得目定口呆,滿身發抖,將劍丟下坐在椅上罵道:「爾這賤人這
樣大膽,如此無禮,這還了得?只是何故突起歹心下此毒手?」想了一回說:
「是了,必是這賤人有與外人私通,故起這念頭。」將燭拿來四處一照,並無
一人,仔細再看,見房門已開,叫聲:「不好了,被他走了,此時料已去遠,
想不能追回。賤人既死,姦夫已走,不免喚起丫頭查究便知明白。」遂自拿燈
走下樓來,到丫頭房門口將門亂打。卻好雙梅已醒,問道:「是那個打門?」
花太師答道:「是我。」雙梅道:「原來是太師爺。」連忙下牀將門開了一看
,問道:「太師爺為何赤身露體滿面是血?敢是二夫人月經來了不要爾同他睡
,趕了出來麼?」花太師罵道:「賤人休得胡說,隨我來。」二人走到樓上,
花太師將燈放下,那雙梅見梅氏身分兩段滿地是血,吃了一驚,大叫一聲:「
噯喲!」一跤跌倒在地,連忙又爬了起來,驚得滿身只是發抖道:「太、太、
太師爺,二、二夫人為何如此?還、還是冒、冒犯太師爺,還是不、不、不能
湊趣?爾、爾亦可以對他說得明、明白,叫他下次要討好,再不然就打他幾下
就是了,何必如此?」花太師道:「非為此事。我且問爾,平日何人在此走動
?」雙梅道:「太師爺這句話問得差了,此處只有太師爺同二夫人,二夫人同
太師爺,並雙桃同雙桂、雙桂同雙桃、我同雙杏、雙杏同我,少﹍﹍」遂住了
口。

花太師問道:「少甚麼?為何不說?敢是少爺在此走動麼?」

雙梅道:「少爺從來不曾到此。」花太師想道:「他說得奇怪,為何說個
『少』字遂住了口?莫非畜生有來此麼?」爾說花錦章乃是一個調和鼎鼐、燮
理陰陽的宰相,要辦多少的事,莫說這點小事就看不出麼?花太師連連問道:
「雙梅,少爺昨日可有來此麼?」雙梅答道:「並不曾來。」花錦章道:「少
爺到此也是平常之事,他若要來難道我不許他來麼?爾快快從實說來,我就收
爾做二夫人,爾若不說明我就一刀叫爾照二夫人一樣。」雙梅暗想道:「我方
才不小心說出一個『少』字,被他查問,如今怎麼好?」花錦章見雙梅沉吟不
語,叫聲:「雙梅,為何不說?爾若說得明明白白,我自然收爾起來做二夫人
。」

雙梅道:「多謝太師爺,丫頭無福消受。」花錦章見他不說,將劍拾起叫
道:「雙梅,爾說不說?若再吱唔爾看此劍利也不利?」雙梅急了,連忙跪下
道:「太師爺饒命。」花錦章道:「爾還不說麼?」一手將雙梅頭髮揪起,一
手將劍靠在咽喉道:「爾說不說?」雙梅唬得魂不附體,料想瞞不過了,只得
從頭至尾老實說了一遍。花錦章一聽此言,心中大怒,恨道:「可惱啊可惱!
小畜生自敗門風,來到此處將庶母也通姦麼?是不是一個母子之分,怎麼連五
倫也沒了?要他何用,就使花門沒了後代,斷不要留此畜生。」將劍指著雙梅
罵道:「爾這賤人,結黨成群敢來害我麼?」雙梅道:「這個丫頭們不敢。」
花太師道:「喧人利口。」一劍將雙梅砍成為兩段。心中又想著:「雙桃、雙
桂、雙杏乃是一黨之人,斷然饒他不得,倘傳揚出去叫我如何做人?」遂一直
走下樓去,將三個丫頭一個一劍砍為六段,可憐梅氏一念之差,自作斷頭之鬼
,又連累四個丫頭個個身首異處。那花錦章想道:「尚有兩個老婆,知了此事
必會傳揚出去,這亦是饒他不過。」遂又走到廚房將房門踢開,走進去一個一
劍分為四段。可憐這兩個老婆,遭此冤枉慘死,這叫做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有冤難訴,有屈難伸,只好到陰司去算帳罷了。

且說花錦章殺了二個老婆,復到樓上坐定,頭上被梅氏砍了一劍,皮肉削
開,血流不止。方才正在氣惱之時不知疼痛,此時心神略定,覺得疼痛難當,
忙尋一塊羅帕來包了頭上,穿好衣褲。誰知被風吹人傷痕,一時眼花頭暈,滿
身寒冷,兩腿酸軟,意欲下去叫花年,那知兩足難以移步,不能下樓,只得睡
在牀上,遍身發抖。想起心事又氣又惱,又不忘愛色之心,口裡叫道:「梅氏
啊梅氏,不是我心腸太硬,誰叫爾下此毒手?自今以後將往日恩情一旦休了。
」又歎口氣說:「咳!說便這等說,我想起來並不干梅氏之事,這都是那畜生
之故,他若不到此,梅氏何能與他私通?」況且青春美女愛少年郎固有其然,
他因嫌我年老無能,不足以快其意起此毒心。畜生也畜生,我斷然饒不得爾,
就將畜生來碎剮凌遲也不足償其罪。」

此時已是四更五點的時候了,只聽得花年在樓下叫道:「請太師爺上朝。
」花錦章聞言乃叫道:「花年,爾走上樓來,我有話對爾說。」花年應道:「
小人不敢。」花錦章道:「不妨,快些上來。」花年聞言,遂走上樓來道:「
太師爺叫小人上來有何吩咐?」一邊說一邊走,不提防被雙梅屍首絆了一跤,
連忙爬起來道:「什麼東西將我絆了一倒?」低頭一看吃了一驚,叫聲:「噯
啵」花錦章止住道:「不要高聲,是我殺的。」花年道:「太師爺何故殺他?
」花錦章道:「他衝撞我,以故殺了。」花年道:「那邊還有一個哩。」花錦
章道:「那邊一個是二夫人,不許爾多言,快去備辦棺木七口,一面去稟知三
爺、四爺,只說我有病不能上朝,叫他代奏聖上便了。花年,爾須速去速來。
」花年應聲「曉得」,花錦章又吩咐花年道:「少爺面前不可多言,如敢違我
也是一劍。」花年道:「小人不敢多言。」遂提了燈走下樓來,出了園門騎了
花錦章的馬先跑到花錦龍那邊去。誰知已上朝去了,花年隨即趕到朝房。此時
那些文武俱皆齊集,盡說道:「花太師此時為何還未見到來?」正說之間花年
已到,說:「花太師有病在七畝莊,不能上朝,叫三老爺、四老爺代奏聖上。
」眾人聞言,說道:「等上朝過了前去問候罷。」花年又跑到棺木店備買了七
口棺木,叫他抬到七畝莊去。自己先跑回來稟明太師道:「棺木已備齊了。」

花錦章道:「將梅氏並四個丫頭、兩個老婆成殮了,切要機密,不可與外
人曉得此事。」花年應聲「知道」,遂將梅氏一手一段拖下樓來,又走上樓來
將雙梅也拖下樓來。心中暗想道:「為何將他們一齊盡皆殺死?我起先只道殺
死兩個人,為何要七口棺木?不知是兩個老婆三個丫頭一夜工夫殺得乾乾淨淨
,不留一個,這卻為何哩?」想來想去卻想不出是甚麼緣故。又自想道:「我
一個人如何做得來?太師爺又不許講與外人知道。也罷,待我就附近地方去尋
幾個人前來相幫,我須賠幾個酒錢罷了。」遂走出門要去叫人同來相幫。

且說花子能知父親又到七畝莊去了,心中甚是耽憂,想道:「梅氏前夜親
對我說太師命內今夜不該絕亡,終要害他性命。看他粗心大膽,將來我爹爹若
被梅氏害死如何是好?」一夜牽腸掛肚,任睡不著。直到五更三點,遂爬起身
來,也不梳洗,一直走到朝房查問太師有來上朝否。管朝房的答道:「太師有
病,未曾上朝。」花子能聞言想道:「昨日好好的人,今日忽然有病,其中必
有緣故。」遂又趕到七畝莊來。天色漸明,只見十餘個人扛著白棺木走來,花
子能在旁點算:一個、二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七個,暗想道:「誰
家晦氣,一連死了七個人?這也奇了。」又自想道:「我須打聽自己的事要緊
,不要管別人閒事。」即時走到園門口,一見門是閉的,挨身而進,暗暗來到
鴛鴦樓下,並不見有一個丫頭。想道:「這又奇了,這些丫頭都往那裡去了?
」正在探望,只見花年手拿一盆熱水走來。花子能叫道:「花年,我且問爾,
聞得太師爺有病,果是真麼?」花年答道:「果然有玻」花子能又問道:「二
夫人可起來否?」花年想道:「太師爺吩咐我不可說與少爺知道,如今少爺又
來問我,叫我怎樣對答?也罷,待我騙他便了。」花年遂說道:「二夫人不在
樓上睡。」花子能道:「不在樓上睡,難道與太師爺分了牀睡麼?如今太師爺
在那裡睡?」花年道:「太師爺在樓上睡。」花子能道:「如此待我上去問安
。」花年想道:「我且慢上去,看他如何。」

那花子能走上樓來到牀前,叫聲:「爹爹為何身子不爽快?」花錦章一見
花子能到來,心中大怒,一手挽住他的左臂問道:「爾來了麼?」花子能道:
「孩兒待來看爹爹。」花錦章道:「小畜生啊!爾做的好事。」一連七八個巴
掌,打得花子能滿面通紅,叫聲:「爹爹,爾怎麼才病得一夜就瘋顛了,連我
也打起來?」花錦章罵道:「爾這畜生,難道我打不得爾麼?我且問爾,梅氏
爾叫他是甚麼?」花子能答道:「叫他庶母。」

花錦章道:「這卻又知叫為庶母,怎麼與他通姦?爾自己的妻子不能管顧
,致與人私通,敗壞門風,今日又敢亂倫奸庶母,又欲殺父,這樣畜生留爾何
用?」遂叫:「花年,快取刀來。」

花子能聞了此言,急得五內崩裂,無計脫身,只得叫聲:「爹爹,此話那
裡聽來的?有誰人看見,是那個敢作干證?」花錦章道:「小畜生還敢強辯麼
?自己不敢下手叫梅氏來殺我,這還了得?今日譬如不生爾這小畜生一般,定
不饒爾。」花子能叫道:「爹爹,這個使不得,我是單傳獨子,要祀花家香火
,爾不可一時沒了主意。」花錦章道:「我不要爾這畜生傳香火接後嗣罷了。
」叫聲:「花年,快快將刀取來。」連叫數聲不見花年上來,遂自己一手將花
子能左臂捏得緊緊不放,將身跨下牀,就在地下拾起劍來恨罵道:「小畜生,
今日容爾不得了。」一劍望花子能便砍。花子能大叫一聲:「不好了。」將身
望後一閃,飛起一腳將花錦章手中的劍踢落地下,又盡力一蹲掙脫了手,將花
錦章推倒在地,自己急急走下樓來,卻好遇著花年,問道:「敢是太師爺殺了
二夫人麼?」花年只道他已先曉得了,遂應道:「不知何故,殺了二夫人還不
足意,又將四個丫頭二個老婆一齊盡殺了。」花子能聽了此言,叫聲:「不好
了。」回身便走,如飛的去了。

那花年想道:「太師爺莫非遇著邪神麼?不然為何殺了七人還不足意,連
自己親生獨子也要殺起來?」忽轉想道:「不好了,我須要小心,不然也是一
劍,那時我卻無處去伸冤。」

不知後來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第三十八回 必顯計議搶景凡 湯隆意外擒花虹


話說花年亦怕太師爺連他也殺了,遂小心在意將一盆熱水拿上樓來,伏侍
太師爺洗了血跡,又將地下血跡掃得乾乾淨淨,又去備一碗人參湯與花錦章吃
,然後上牀去安睡。卻好花錦龍、花錦鳳同各文武官員俱來問安。花錦鳳問道
:「哥哥為何包起頭來?」花錦章見問,難將真情說出,只得扯謊說道:「偶
因酒醉跌倒一跤,將頭皮跌破流血,故此包頭。」花錦鳳道:「為何不見二嫂
奉侍?連丫頭們都走往那裡去了?怎麼一個也不見?」花錦章答道:「我曉得
諸位大人知我有病必要來看我,故此叫他們迴避了。」正說之間,聖上差太醫
前來看病,花錦章不敢與他看,只說:「頭皮跌破自有外科醫治,有勞先生了
。」這些官員問候一回各自告辭回去。

且說花子能跑離了七畝莊心中才定,一邊走一邊想道:「梅氏啊梅氏,爾
為何如此無主意?我叫爾不要性急慢慢計議,為何不聽我話?到今日引火自燒
其身。可惜爾花容月貌、少年青春,如今沒處與爾作樂了。只是我爹爹正在氣
惱之際,我且避開,走去別處躲閃一年半載再作道理。」遂回府中取了三百兩
銀子,打了一個包袱,急急離了府門,也不想要到那裡去,只是信足而行,有
路便走,這且慢提。

且說花府家人見走了少爺,遂報與太師爺知道,花錦章聞報歎口氣道:「
家門不幸,出此畜生,他走得離是其造化,不然一命亦將送他歸陰,也罷。」

且說蠕蛇山這些英雄義同肝膽,情勝骨肉,因施必顯要報父仇,所以招兵
買馬,積草囤糧,要殺上京城削佞除奸以扶國家江山社稷。這日忽見探子來報
道:「雁門關總兵竇景凡領兵前來征討,請令定奪。」童孝貞問道:「離山尚
有多少路?」

探子答道:「尚有二百里之遙。」童孝貞遂賞探子銀十兩,再去打聽。探
子叩謝而去。施必顯說道:「他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怕他甚麼竇景
凡?」李榮春道:「這支人馬恐怕難殺哩。」眾人齊道:「自古說得好,兵來
將擋,水來土掩,有什麼難殺?」李榮春道:「施兄,難道爾忘記了麼?我去
年寫書與爾,叫爾到雁門關竇景凡麾下立功以圖進身,方好報仇,爾不到邊關
去卻到此山上來,做甚麼就忘了?」施必顯問道:「就是他麼?」李榮春道:
「正是他,今奉旨提兵到此,我等切不可與他相殺。」施必顯道:「不與他相
殺豈不被他看得我們多是不中用的了?」李榮春道:「他忠良臣子,與我爹爹
十分相好,若與他相殺,一則恐不能勝他,二則傷了先人交誼,只用善言分訴
,以禮相加,各將我們冤枉情由一一訴明,叫他轉達聖上自有招安赦書,方不
失朝廷臣子。」眾人道:「既然如此,就煩李兄先寫函書與他,看他如何。」
田大修道:「目下花錦章弟兄官高位重,我田大修尚且碰他不過,何況一個總
兵官,如何替得我們辯明此事來?」李榮春道:「我先將冤情對他告訴,看他
做得來抑做不來,再作道理。」

不說幡蛇山眾人議論,且說竇景凡帶了大隊人馬來到山下,紮下營寨,寫
了戰書,差人送上山去。童孝貞看了戰書道:「既這老頭兒不講情理,待我殺
下山去殺得他片甲不回,叫他曉得我們的利害。」李榮春阻住道:「不可如此
,待我寫書送去,看他怎樣回我?」遂寫書一封交與來人帶去。差人回營,將
書呈上,竇景凡將書拆開觀看一遍,笑道:「原來是花錦章這老好賊陷害他們
,我起初並不曉得他們有此委曲,今日既知此事,想花賊雖有威權我卻是不怕
他的。只是我乃奉旨前來剿捕,不便按兵不動,如今一面與他交兵以掩三軍耳
目,一面上表奏聞便了。」遂修書一封回報李榮春,又寫一道表章差官進京奏
聞皇上。

且說李榮春見了回書,遂與眾人計議下山與竇景凡假意相殺,以掩三軍耳
目。

且說差官一路兼程趕到京城,在午門外候駕,要等皇上登殿便好奏聞。誰
知被花錦鳳見了,想道:「皤蛇山勝敗尚未有報,怎麼鬼頭鬼腦來上奏章?我
想竇景凡這老頭兒不是好主顧,到要盤問他才放心。」遂叫差官上前來問道:
「爾上表章所奏何事?」差官答道:「下官不知。」花錦鳳隨即吩咐家人:「
將他表章取來我看。」家人即將差官表章搶來呈上,那花錦鳳將此表章拆開一
看,心中大怒,走來與花錦龍計議。花錦龍對花錦鳳道:「可吩咐家人將差官
先行拿下捆綁了,然後奏聞聖上,說竇景凡私通賊黨,按兵不動,只這八個字
竇景凡就當不起了。」花錦鳳聞言說道:「不錯,就是如此。」即時吩咐家人
:「將差官帶回府去結果他的性命。」只聽得景陽鐘響,皇上登殿,花錦鳳出
班奏道:「今有竇景凡私通賊黨,按兵不動,乞我皇拿下問罪以正國法。」皇
上聞奏,即時傳旨:「著該部差官前去將竇景凡拿來,三法司勘問復旨。」兩
班文武退朝,刑部即刻差官齎旨而去。不即一日,差官已到竇景凡營寨。竇景
凡聞知聖旨到來,忙排香案出營迎接聖旨。接進大營,欽差當中說道:「聖旨
已到,跪聽宣讀。詔曰:茲據中極殿大學士花錦龍奏稱,竇景凡私通叛逆,按
兵不動,著即扭解來京,交三法司勘問。旨到之日即刻拿解。欽哉謝恩。」竇
景凡三呼萬歲,兩旁校尉上前將竇景凡衣冠剝去上了刑具。竇景凡長歎一聲道
:「蒼天啊蒼天!那知朝廷聽信花賊,將臣忠言當作惡言。」欽差吩咐:「將
竇景凡打入囚車,吩咐參將代理營事,等新官到來再行征剿。」隨即起身望京
而去。

且說幡蛇山探子打聽此事,連忙上山報與眾位大王知道,眾人聽得此報各
懷不乎,俱各大怒,叫道:「可惱啊可惱!奸賊如此弄權,又將一個忠臣拿去
了。」田大修道:「如何?我說竇景凡那裡碰得花錦章過?如今將他拿解進京
,一定凶多吉少,如何是好?」童大王恨道:「一不作二不休,索性將他搶上
山來才見我們的利害。」施必顯大叫道:「若不搶來非為好漢。」張順亦道:
「先搶了竇景凡上山,隨後殺上京城,拿住花家奸賊與他算帳。」湯隆說道:
「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李元宰說道:「事不宜遲,快些趕緊前去。」李榮春此時要盡忠心也不能
容他主意,乃說道:「速速就行,不可耽擱了。」

准有陳鬆呆呆坐著,眾人見他是個文墨中人,武事全然不知,所以施必顯
送他一個混號叫做實牧童。此時弟兄五人多是青衣小帽倚力為勝,只叫嘍囉遠
遠照應,遂一齊上馬下山,一路追趕。趕了一百餘里,看看已趕上了,各舉兵
器上前亂砍,這些押解官兵如何是他們對手?不消一回俱已殺散。遂將囚車打
開,施必顯跳下馬來將馬與竇景凡騎,因他自己生成兩隻〔飛〕毛腿,比馬走
還快些,遂一同回山而來。

走不多路,只見前面有十幾個獵戶圍著一個孽畜,在那裡呼呼喝喝、亂嚷
亂打。那湯隆並李元宰二人看見,趕上前來一看,只見一個怪物,羊頭狗尾猿
身,遍體毫毛皆有花紋,兩眼猶如銅鈴一般,這些獵戶雖然拿刀拿槍卻拿他不
祝此怪物不但不怕,反有傷人的模樣。湯隆喝聲:「畜生,到底是甚麼東西?
」李元宰道:「我們將這畜生拿來剝皮。」二人即跳下馬來,雙雙舉起兵器齊
走上前,將那怪物一叉刺去,那怪物大吼一聲,望湯隆便罩,湯隆將身閃過,
又是一叉望怪物胸前戳去,那怪物亂跳亂罩,只是要撲來抓人。李元宰看得親
切,舉起一棍打在怪物腳腿,那怪物大吼一聲,回身望東南方跑去。湯壟李元
宰並十餘個獵戶一齊趕去。湯隆走得快卻先趕上前,只見那怪物望一間破房走
了進去,湯隆亦已趕到,一叉刺在怪物腿上,那怪物大吼一聲就地一滾倏然不
見,只見一人睡在地下,大叫一聲:「痛殺我也。」即坐起身來,大罵道:「
是那個狗亡八瞎了眼睛的,敢來戳我花少爺麼?」湯隆問道:「爾這小賊種就
是花子能麼?」爾說花子能為何在此打睡?因從京中逃走出來,一路行來,到
了此地忽然身體困倦,故在此破房內打睡。因他原形出現,被眾獵戶圍住想要
拿他,卻好遇著湯隆將他刺了一叉,忽然醒來,罵道:「爾這狗亡八,放爾娘
的狗臭屁,我花少爺的大號爾也敢叫起來?」湯隆亦罵道:「花子能我的兒,
爾今日也在此了。」一手攔腰抓起,卻好李元宰也趕到了,見是花子能心中大
喜,說道:「決些拿回上山去。」花子能被擒,亂叫:「地方救命埃」那些獵
戶見二人如此兇猛不知何故,不敢上前來問,只好呆呆的看,湯隆遂將花子能
橫挾在脅下,叫一聲就是一拳,打得花子能不敢做聲。二人來見眾人,說明此
事,眾人大喜,一齊回到山上,將花子能交與嘍囉捆綁了。

眾人各到廳上,見了禮坐下請安,各對竇景凡問說受驚了,互說幾句言語
,即時吩咐備酒。湯隆將拿花子能緣故說與田、李二人知道,田大修、李榮春
二人大喜,吩咐將花虹跪門而進。

兩邊嘍囉答應一聲,將花虹拖著從左門拖進,又從右門拖出,又從正門拖
進,來到正廳將花虹高高舉起,報聲:「花虹到。」

當面又將花虹踩下跪的。花虹被這一踩暈倒在地,頭鼻都磕破了,血流滿
面。童大王問道:「花虹,爾可曉得這裡是甚麼所在?」花子能應道:「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