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公案 - 20

緝,若訪得蹤跡,任他是龍潭虎穴,總要將金牌尋回,才可銷案。但有一層,萬萬不可
聲張出去,被他知道是要緊之物,他便遠走高飛,那時可格外棘手了。」施公聽說道:
「計將軍真善籌劃。眾位就照此辦法,但愈速愈妙。因本院限期在即,須趕赴淮安上任
。況且漕糧又須開辦,若耽延日久,誤了限期,本院就要被議。」

計全等唯唯應諾,便站起來告退。

計全就向黃天霸道:「我看這無頭公案,非是十朝半月可以破案的,這卻如何是好
?」黃天霸道:「且不管什麼限期不限期,只要尋到金牌就好了。計大哥機謀見識,比
我等強些,又仔細,又精明。若我等這暴躁性子,不但訪不實在,就是訪的確了,稍不
機密,走漏風聲,依舊是無用。」關小西也道:「最好。」計全不能推托,當即改換服
色,扮作江湖上賣卜的朋友,帶了幾兩碎銀子,又將掛刀藏好,即辭別眾人,悄悄的出
了公館。先往樂陵城內訪了一日,全無影響。當晚並未回到公館,就在城內客寓住下。
等到三更時分,又由房屋上去訪查,仍無半點消息。次日,即將房錢算還店主,便去城
外一帶查訪。

又訪了一日,仍訪不出來。看看天色已晚,回城不及,見有個過路的走來,便上前
問道:「借問你老,咱是要往樂陵去的,此間離城還有多遠?借問一聲。」那過路的道
:「此去樂陵,還有三十多里。今晚趕不及,不如就在東邊那個鎮上歇一宿,明早再進
城罷。」計全便拱拱手道:「多承你老指點。」說著掉轉頭望東而去。

一會子,又到王家集,計全就揀了一家客店,放步進去。

當有小二上前招呼,計全揀了個座坐下。店小二問道:「你可

用什麼酒?聽你老揀。」計全道:「我酒是不大會飲,隨便打一角來,可有什麼投
口的菜!」店小二道:「有的是牛脯、烤雞、粗肉圓子。」計全道:「你把牛脯並烤雞
,拿兩件來,你把薄餅拿一斤來。」店小二答應著去取。一會子將牛脯、烤雞、薄餅全
拿來,放在桌上,又打了一壺酒,擺在計全面前。他就自酌自飲起來。正在那裡吃喝,
忽見對面桌上,兩個老頭說道:「這兩月樂陵城內,到了一位新放總漕的施大人。聽說
這施大人為官清正,審了多少無頭案子,賽如宋朝包龍圖。因此那些糊塗官,人人都有
些害怕。」那個道:「我還聽說,去告狀的人不少。這位施大人沒有一件不准的。」這
個又道:「前莊郝三家媳婦忽然不見,尋找兩三日,全無下落。不知他家會去告狀沒有
?」那個道:「郝三要不知道便罷,要知道有這位青天大人,他還不去告嗎?」這個又
道:「說來實在奇怪,怎麼到龍王廟裡燒燒香,就不見她回來。難道被和尚藏了不成?
」那個道:「這也說不定,你道那龍王廟的和尚是好人麼?我曾聽得人說,廟裡那個方
丈,叫做什麼普清--先是強盜出身?後來犯了案,才出家的。還聽有人說,他現在還
同綠林中朋友來往呢!我們卻是沒有看見,不知是真是假。」計全聽得真切,想道:「
莫要那盜牌的人,就藏在龍王廟裡。我何不過去問那老者?這龍王廟在何處?」正要去
問,後又想道:「我此時前去問他,他必見疑,反為不美。不若他走了,問那店小二,
便知明白。」主意已定,仍然飲酒吃飯。一會子,那兩個老者出了門,計全也吃完了酒
飯,店小二走來收拾。畢竟計全問出什麼話,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回

招商店李四泄機 龍王廟計全得信

卻說計全在王家集飯店內,忽聽兩老在旁邊桌上議論,因想店小二,可以問個明白
。卻好店小二見計全酒飯已用過,前來收拾碗盞。計全便問道:「小二哥姓什麼?」那
店小二道:「我姓李,名叫李四。還沒請教官客尊姓?」計全道:「咱也姓李。你這店
裡掌櫃的姓什麼呢?」李四道:「姓王。」計全道:「咱問你剛才那邊桌上兩個老者,

也是姓王嗎?」李四道:「他們不姓王,姓張,是張家甸的人,離此有一里多路。」計
全道:「這王家集是樂陵所管嗎?」李四道:「是歸樂陵所管。」

計全道:「咱聽見那兩個,講甚麼前莊人家的老婆,早間出去燒香,怎麼就不見了
?」李四說道:「那老兒講那不見了老婆的,那家姓郝。老夫妻兩個,頗有些田地。生
平只有一子,叫做郝為富,今年二十二歲。去年上冬,才討的家小。這郝為富的家小,
就是個財主的女兒,生得顏為美貌,更兼小兩口極其恩愛。今春三月裡,那郝為富得了
一病,幾乎要死,後來漸漸好了。聽說病重的時候,曾在龍王廟內許願。前日郝為富的
家小,因去還願,進廟燒香,不知怎麼樣就不見了。現在郝家各處尋找,全不知下落。
還有說有個總漕施青天,現在樂陵城裡,斷了多少無頭案件。他家還去告狀伸冤呢!」
計全道:「難道

這廟裡有歹人嗎?」李四道:「這廟內住持和尚,叫什麼普清,原來是強盜,因犯
了案,才出了家。從前倒也安分,漸漸不如從前,聞得專結交江湖上的朋友。近來更壞
,聽說接來了一個師弟,也是江湖上的大盜,日與他助紂為虐。」計全道:「你可瞧見
過麼?是怎樣一個人?」李四道:「我可沒瞧見,但聽說罷了。」計全道:「這龍王廟
離鎮有多遠呢?」李四道:「就在鎮東,約有一里多路,黑叢叢一帶樹林,那就是了。
」李四將碗盞收拾去了。

計全也便回房,暗道:「才聽店小二所說的,恐怕一枝蘭,就是這和尚的師弟罷!
」靠在牀上,歇了一會。半夜時分,走出房門,仍舊將門帶上,躡著腳走到院落中間,
使一個燕子穿簾的架式,輕身一縱,上了牆頭,復飄身跳下去,照著店小二的話,望東
看去,一帶叢林,四週環繞。計全到了樹林,定神一看,見樹林左邊,有一條小路。順
著小路走入林內,復輕身躍上樹梢,只見一帶紅土牆,牆中間有座山門,星月模糊,匾
上的字看不真切。計全在那裡設想,往腰間掏出一塊石子,望下一擲,探個路逕。見裡
面毫無動靜,跳將下去,四面一望,見東首是個三間屋,內有燈光。計全悄悄走到那裡
,就從後牆上了屋頂,將身飄下,側身竊聽。忽見有人喊道:「張三!酒燜雞子曾好呢
?師父等著下酒。」計全暗道:「原來此處是廚房。」又聽道:「我們師父,這兩日更
鬧得不象樣!怎麼將良家婦女藏在暗室,逼人家從他;人家不從,還要殺她,這是什麼
道理?」又聽一個人說道:「你道這是咱師父的本意麼?這個行為都是那個來的師叔叫
他做的。他向來到處姦淫婦女,不知糟踏了多少人!他又仗著自己一身的本領厲害;他
如果沒有本領,做了大案,還敢畫蘭花?這明明是叫人曉得他做的,卻又叫人捉他不住
。」又一個道:「聞說施大人手下能人頗多,就

是縣裡捕快沒用,難道施大人就不得好手捉他麼?」正在那裡說話,忽聽又有人來
催:快燜雞子,並紅燒豬首。廚房裡人趕著將雞子、豬頭用碗盛好,給來人端去。

計全聽得真切,瞧得明白,想道:「果然這一枝蘭在此下落。今日訪得實在,也不
枉走一趟。」想罷,就暗暗跟端菜的人前去,轉了幾個彎子,見西首一座五間的房屋,
那人走到裡邊。原來此間就是普清和尚的方丈。計全躡著足,走到簷口,將身子輕輕一
伏,望下又使個燕子倒垂簾的勢子,兩隻眼睛,探望進去。只見隔著窗格,裡面燈燭雪
亮。靠著牆邊,設了一張方桌,對面坐著一僧一俗,桌上排列著酒肴。見那和尚,粗眉
大眼,兇惡異常,不是良善之輩。另一人卻生得儀表堂堂,年約三十歲光景,頗似書生
模樣,卻不象是個彩花大盜。計全頗為驚異。只見那和尚一杯在手,喝了一口酒說道:
「你前日做的那個勾當,膽子也太過大了麼!將施不全的金牌,也盜了來。幸虧他手下
人還沒訪到;若竟訪了出來,曉得是你盜的,再知道你住在此處,調了官兵來尋捉,那
不是鬧大了嗎?現在既然如此,到底那塊金牌藏在哪裡?還須埋藏好了,不要走漏風聲
才好。」一枝蘭道:「大哥,你老放心。小弟乾的這件事,自古道:『一人做事一人當
』。不做則已,既做還怕什麼?至於那塊金牌,咱也藏頓好了,就在這殿後大仙樓上神
龕內第二層夾板裡,再沒有人知道的。你老飲酒罷!」說著端起酒杯來,彼此痛飲。計
全聽得明白,便想道:「咱何不趁此先到殿後,將金牌盜回。」不知計全如何盜取金牌
,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一回

神眼計樂陵城送信 鐵頭僧龍王廟遭擒

話說計全正欲趁著一枝蘭與普清飲酒之時,去到後殿大仙樓神龕下,盜取金牌。不
意兩腳掛在屋簷口瓦上,要將身子縮上屋面,因左足在瓦上用了點勁,那瓦咯噔一聲響
。房裡的人知道,當下喊出來:「屋上有人!」普清與一枝蘭就趕了出來。

卻好計全身子靈捷,一縮身已上了屋,隨將樸刀抽出,一面預備抵敵,一面就望原
處走去了。幸喜一枝蘭四面一看,見無影響,普清也就丟了不問。且說計全出了龍王廟
,仍由原路回到飯店,已是三更時分,便悄悄的進了房,就在鋪上睡下,一宿無話。

到了次日,天明起來,梳洗已畢,喚進店小二,算明飯食,連點心都沒吃,背上包
袱直望樂陵而去。約有已牌時分,已到公館。黃天霸等人正在那裡盼望,大家都說:「
計大哥去了兩天,怎麼沒有消息?難道那個強盜不在境內麼?」有的道:「本來這無頭
的公案,是最難辦的。兩三日工夫,怎麼就會得確信呢?而且計大哥,是最精細的,不
訪得確實,他斷不肯暴躁。」

正在說著,只見計全從外面進來。大家一見,忙著招呼坐下。

黃天霸本來性急,計全尚未坐定,他即搶著問道:「計大哥,所訪之事如何?還有
些消息麼?」這計全便將在王家飯店內,

如何聽那老者談論,如何問店小二情形,如何到龍王廟私訪,如何聽見普清、一枝
蘭二人飲酒對話,如何要想盜回金牌。

黃天霸聽到此處,便大喜道:「敢是你老兄已將金牌盜回麼?」計全道:「黃賢弟
,你且莫急,聽愚兄說來。咱正要趁他們飲酒時,悄悄的先將金牌取回,不是一件美事
麼?不想咱的兩隻腳,掛在瓦簷上,縮身子的時候,腳上勁用重了,將那簷口上瓦踏碎
,咯噔一聲,裡面早喊出來。幸虧愚兄走得快,還算不成叫他瞧見。不然,要是叫那處
瞧見了,必定爭鬥,那時反不美,金牌固不曾取到,而且是打草驚蛇。咱所以直跑回來
,約同眾兄弟同去,方可無失。」大家聽了這席話,個個歡喜,金牌有了著落,只要取
回就沒事。

正說之間,施安已從裡面出來,見計全已經回來。眾人又將計全的話,大略告訴一
遍,施安也是歡喜。大家就跟著施安進去。施安回明施公,即刻傳見。計全等見了施公
,行禮已畢,分兩旁坐定。施公先向計全道乏,然後便問私訪情形。計全又將對眾人所
說的話,說了一遍。施公深為歎賞。計全便道:「大人的洪福,金牌雖有了下落,但事
不可遲,今晚就須前去;恐那一枝蘭走向別處,不免又多一番周折。」施公聽說,亦深
以為然。於是計全等人退去。

用過了晚飯,約有申牌時分,黃天霸、關小西、李昆、何路通、計全五個人紮束停
當:內穿夜行衣靠,各藏兵器寶囊,外罩大衣,陸續前去。只留郭起鳳、王殿臣、李七
侯在公館保護。且說計全等出了公館,直向王家集,將要日落,已是到了。

計全仍到王家飯店。李四見是昨日住在這店裡的熟客,趕著接了進去。計全就將李
四喊到後屋裡,悄悄的說道:「遲一會子,還有四個人來,住在這裡。」李四當時拿進
酒飯,各人用畢,碗盞收去。計全說道:「咱們今夜前去:李五哥、黃賢弟,直

奔方丈去捉一枝蘭、普清;關賢弟與何賢弟接應,務要將一枝蘭敵住。咱便往取金
牌,使他首尾不能相顧。咱將金牌取來,可就先要回店,將此緊要物件寄頓妥當,然後
再來助力。」商量已畢,即靠在鋪上,歇息一會,已是二更將近,各人起來搓了搓眼睛
,將外面大衣全行脫去,帶了兵器,一個個皆從院牆跳出。

計全在前引路,不上一會,已到龍王廟樹林裡。計全引著眾人,仍由廚房後牆上了
屋,一直來到方丈廳。計全又說了暗號,便獨自往殿後大仙樓而去。這裡黃天霸、李五
到得方丈,黃天霸使一個猿猴升木;李五使一個單龍出水,皆從屋簷上掛著身子,探了
進去。只見房內燈燭微明,毫無動靜。兩個心中大喜,以為今日一枝蘭合當該死,如何
一點聲息沒有?兩人想罷,就將樸刀、寶劍拔出,從屋簷口飄身落下,直奔普清臥室。

到得房門首,見兩扇門緊緊閉著。黃天霸便上去,輕輕撬開房門,進了臥室。李公
然亦跟著進去,四面尋找,沒有蹤跡。但見房間上首,設著一副牀帳,緊靠牀頭有張書
櫥,亦是閉著。

黃天霸心中疑惑。李公然說道:「黃賢弟,你看這書櫥,設在這裡,其中必有緣故
。那兩個雜種,或者躲在裡間,也可不定。

咱們何不將櫥子搬過來看,是甚麼制度?」黃天霸道:「五哥之言有理。」兩人正
要上前搬移,書櫥內忽聞隱隱有啼哭之聲。

再細細一聽,卻是婦女聲音,從書櫥內透出。兩人所得真切。

李五道:「黃賢弟,那兩個雜種一定藏在裡面,必是搞得民間婦女,在那裡面逼奸
。不然,何以有婦女哭泣聲音呢?」黃天霸道:「不錯。」李五道:「咱們先將櫥門打
開,如果實係暗室,裡面人知道,必然出來。咱們可藏在黑暗之下,等他出來時節,叫
他出其不意,將他捉住,可不省許多力呢?」李五道:「但願如此。」二人主意已定。
黃天霸便走上前去,要將書櫥

搬過來,哪知這櫥子是砌在牆內的。黃天霸見書櫥搬移不動,便將樸刀在櫥門上劈
。只見櫥門呀的一聲,開了一扇,裡面響鈴一陣亂響。李五道:「黃天霸須要小心,恐
有人出來。」正說之間,忽見裡面跳出兩人:一個胖大和尚,手執禪杖;一個少年美男
子,手執雙鉤鐮槍,大聲喝道:「何處狂奴,半夜三更,擅敢闖入臥室?可知道鐵頭和
尚、一枝蘭兩人厲害麼?」

黃天霸見普清跳出,劈面一刀。普清知道是有能人到此,趕著閃過天霸樸刀,一縱
身,跳出房外。黃天霸緊緊追來,才到房門,普清的禪杖,當頭打下。天霸見來勢兇猛
,隔開普清的禪杖,就勢一個旋風,從肋下掃到。普清哪裡肯放?趕一步直奔天霸。剛
進房門,忽聽噗咚一聲,普清栽倒在地。天霸趕上一刀,正中背上,復一刀,將背膊砍
下一段。畢竟普清性命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二回

九龍龕神眼盜金牌 一枝蘭獨力退天霸

話說天霸將普清背膊砍下一段,邁前一看,仍恐普清爬起,又將他右手剁下,然後
跳出房來,擒一枝蘭。你道一枝蘭是何時出去的?在天霸戰普清的時節,李五就接著一
枝蘭,兩下爭鬥起來。一枝蘭因房內褊窄,不便廝殺,他就一個縱身,一腿將窗格打落
,從此跳出。李五即忙來趕,立腳尚未穩,一枝蘭早將鉤鐮槍抓在手,向李五胸前刺來

。李五趕著用劍接住。一枝蘭右手的槍又來,李五復用劍架住。一枝蘭左手的槍,從肘
下又到。李五左架右格,僅能攔住,不能回手。正酣戰之際,關小西從屋上跳下,就在
一枝蘭背後,舉起倭刀,連頭夾背砍下。一枝蘭覺得背後一陣風過去,知有人來幫助,
忽掉轉身來,卻好關小西的刀已到。一枝蘭趕著讓開,關小西的刀砍了空。

一枝蘭就勢一鉤鐮槍,從關太左肘刺來。關太急拿回刀,將槍隔在一邊,正欲還力
砍去,李五一劍又從一枝蘭腰內刺下。一枝蘭趕緊招敵,關太的刀又從迎面砍來。一枝
蘭力敵兩人,毫不懼怯。三個人在院落內鬥有數十個回合。此時黃天霸已到,舉起樸刀
向一枝蘭便砍。一枝蘭雖然勇猛,現放著李五、關小西,已成勁敵,再加上天霸,看看
抵敵不住,便將鉤鐮槍望黃天霸虛刺一下,就勢四面一掃,只見兩足一登,說時遲,那


快,早已跳上屋頂,站在上面說道:「姓黃的,你們這一起雜種,敢上來與老子殺
罷!倘不上來,咱老子就少陪你了。」一枝蘭只顧上望下說,不提防何路通走在後面,
當頭一拐。一枝蘭趕著躲閃,已中在肩上,急忙轉身來迎何路通。此時黃天霸已跳上屋
;接著李五、關小西,俱已跳上。四人困住廝殺。一枝蘭且戰且走,黃天霸等緊緊追趕
。看看到了大仙樓,一枝蘭正望前走,忽然計全迎面撞來,兩下接著又戰。這一回計全
被一枝蘭的鉤連槍在腿上刺了一下,計全立足不定,就從大仙樓第二層屋上,直滾下來
。一枝蘭見計全著槍滾下去,他也跟著望下一跳。黃天霸看得真切,隨將金鏢取出,一
撒手,直向一枝蘭打來。一枝蘭見金光一閃,知是暗器,趕著閃開金鏢,雖不曾著傷,
李五的彈子卻早到了,一枝蘭卻躲不及,面門早中一彈,打得血流滿面。一枝蘭遂不敢
再戰,認定了方向,望下就走。等黃天霸趕了下去,一枝蘭已不知去向。

大家分頭尋找,卻好計全迎著李五、關小西二人,各處去尋,皆尋不著。三人走到
大殿前面,方欲轉彎,又遇著何路通。

一抬頭,見兩個人影一閃。李五喝道:「前面何人?」但見那兩個黑影躲在牆下。
李五上前一看,原來是兩個粗大漢,便問道:「汝等何人?快快說明。」那兩人抖抖的
說道:「小的們是廟裡看香火的。因聽得喊殺之聲,小的們害怕,疑是來搶廟的,因此
小的要想躲藏。不想碰著好漢到此,還求饒命。」李五道:「爾等不須害怕。你家廟裡
,那個外來的師叔,逃到哪裡去了?」那兩個相漢道:「小的們見那個大人,追著師叔
,一直去了。」計全道:「如此你帶老爺前去。」那兩個粗漢在前引路,一陣出了後門
。走了有一里多路,有三條岔路,不知到哪道去,那大漢道:「正中一條路,是到茂州
;西南一條路,是到樂陵;正西一條路,是到王家集。」計全一想:樂陵、王

家集,一枝蘭必不敢去,必是往茂州去了。便道:「汝等領著我,向茂州趕去。」
那兩大漢聽說,仍在前引路,直向中間那條路而去。

大家走入樹林,忽聽西北角上有喊殺之聲。計全跳上樹頂一看,正是黃天霸與一枝
蘭戰鬥。他跳下樹來,望西北趕去,看見黃天霸漸漸的抵敵不住。李五即取出彈子,打
了出去。一枝蘭正與黃天霸殺個對敵,漸漸的黃天霸要敗下來了。忽聽見「噯呀」一聲
,是一枝蘭躲避不及,額角上正中了一彈。一枝蘭曉得厲害,便舍了黃天霸就走。天霸
搶去追趕,轉過幾個彎,已是不見,只得回頭。李五等接著問道:「黃賢弟,你從樓上
跳下,在哪裡尋著這廝?」黃天霸道:「小弟正尋到後院,廚房背後,見有個人影一閃
,咱便悄悄的趕上一刀,卻好就砍中了一枝蘭的肩背。小弟以為那廝,殺了一刀,總可
將他捉住。

哪知他本領果然厲害,雖中一刀,毫不畏懼,掉轉身軀,復戰起來。且戰且走,直
至追出後門,他便竄入樹林。咱也知道遇林不可追,只因他案情重大,不便輕放,因此
又追了下來。哪裡曉得這廝依然逃去,倒是咱們白跑一趟。」李五道:「一枝蘭雖然逃
走,卻喜計大哥已將金牌取回,已可在大人面前銷差了。」天霸道:「計大哥去取金牌
,是怎麼取法的?」計全道:「愚兄與賢弟分頭去後,即到大仙樓第二層九龍龕子內,
將夾板劈開,果然金牌藏在裡面,咱即取出,握在懷中。」黃天霸道:「將來大人保你
頭功。」大家一路談說,已至廟內。

此時天已大亮,黃天霸仍到方丈裡面,見普清依舊躺在地面,進前細細一看,已是
奄奄一息。又叫那兩個粗大漢,帶領著去看暗室。大家進去,但見裡面有個婦人,赤著
體,被縛在鋪上。計全便上前解了縛,叫她穿好了衣服,然後問道:「怎麼來的?」那
婦人道:「小婦人姓郝,家住前村。因我丈夫病

好,來還願。前日被這廟內和尚騙到此間,當晚就要強姦;還有那個少年,也助紂
為虐。兩人正欲強行,忽聽外面響鈴亂響,他們就提刀出去,正好老爺們來。婦人要不
是老爺們殺來,也只得拚了一死罷了。」說著便磕下頭去,謝了計全等人。計全道:「
你不要怕,咱們已將那和尚殺死。等會子,叫他到你家內送信,著你丈夫來接你便了。
」說著計全等又到方文,就叫那粗大漢將地甲喊來,把普清叫他看管。然後大家同到飯
店,就著店小二去到那婦人家送信,叫他丈夫前來。諸事已畢,這才進城銷差。欲知後
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三回

樂陵縣施賢臣斷案 謝家莊一枝蘭棲身

話說黃天霸等見了施公,就將各節情形,及一枝蘭逃去的話細細稟明。施公慰勞幾
句,一面去傳樂陵知縣,往王家集踏勘。樂陵縣當即前去,比及至龍王廟,普清已死,
也不追究,即著人掩埋去訖。廟內僧眾及香火等人,一概免究;隨後另招清真和尚住持
。各事辦畢,仍回公館,稟復一切。施公又命樂陵知縣,認真緝捕。知縣唯唯聽命,然
後退回本署。施公正擬歇息一日,即赴淮安。次日一早,施公梳洗已畢,才用過早膳,
忽聽公館外面,有人喊冤。施公聽得真切,便著人帶來,手下人答應出去。

施公即刻升堂,只見一個老者,年紀約有五十多歲,手捧狀詞,跪在階下,口稱:
「青天伸冤!」施公道:「狀詞遞上來。」仔細看了一遍,原來被誣告毒死親夫,求恩
伸冤的案子。

施公看罷,望下問道:「你就叫劉丙祿麼?」那老人道:「小人叫劉丙祿。」施公
道:「你女兒嫁與李成的兒子李良幾年了?」

劉丙祿道:「已七年了。」施公道:「你這女婿向來做甚麼事業,多大歲數?」劉
丙祿道:「小女婿讀書未成,家中頗有些田產,一向在家管理田務,今年才三十二歲。
」施公道:「你這女婿,向來為人如何?」劉丙祿道:「向來忠厚。自從我女

兒嫁了他,七年以來,連氣都未淘過。有時小人女兒,因他向有個叔子,因無家產
,常來借貸。女兒不甚情願,說他從前產業被他敗完。雖這樣說,到他叔子嬸娘來時,
多少都周濟他些。」

施公道:「照你說,你女兒女婿,是向來和睦的,怎麼又將你女婿毒死呢?」劉丙
祿道:「去年十二月二十,我女婿出門收討租錢,回來已是日落。我女兒正在晚炊。我
女婿腹中饑餓,要吃晚飯。我女兒盛了一碗飯,女婿吃了,不一會,就七孔流血死了。
其時我女婿的嬸母也在他家。見他姪子身死,遂糾同他父母去告,硬說我女因奸謀害,
毒死親夫。後來縣大老爺去相驗,據報係中毒,遂將我女兒帶去,嚴刑拷問,勒令女兒
招出姦夫。可憐我女兒受刑不過,只得屈打成招,供出女婿的表弟袁正明。小人冒死前
來,大人代女兒、女婿、袁正明三人伸冤。」施公道:「袁正明向來作何生理?多大歲
數?」劉丙祿道:「袁正明約有二十來歲,亦是讀書。」施公道:「你女兒多大歲數呢
?」丙祿道:「女兒大女婿一歲,三十三。」施公又道:「你女兒可生過小兒子沒有?
」劉丙祿道:「女兒生過一子一女,男的今年六歲,女兒兩歲。」施公聽罷,即叫劉丙
祿好好下去候審;提原、被告復訊。劉丙祿望上磕了個頭,退出。

施公亦即退堂,著人傳知縣樂陵縣。樂陵縣即將原卷親自送到。施公略一檢閱,便
問道:「這案因奸謀害,毒死親夫一案,是貴縣承審的麼?其中無冤屈麼?」樂陵縣道
:「卑職再三訊問,姦夫淫婦,毫無遁飾。且所招的口供,皆是親自畫供,叩求大人明
察。」施公道:「據劉氏之父劉丙祿在本院這裡控告,說貴縣是屈打成招,可竟有此事
麼?」樂陵縣道:「卑職承審的時節,實未嚴刑拷問。劉丙祿老奸巨猾。」施公道:「
既然如此,明日早堂,煩貴縣在本院這裡聽審。」知縣唯唯而退。

施公亦進書房,便將原卷重加檢閱,也覺無甚疏漏。惟有據袁正明供稱:與李良是
姑表兄弟,平時並不常相往來,或三月一至,或五月一至。因見表嫂生得美貌,以致成
奸,同謀毒斃表兄李良是實。劉氏供稱:李良父母供,袁正明係內姪,平時並不常來。
如何因奸謀害,不知底細。李成之弟李威,及魏氏同供胞姪李良死,係為姪媳劉氏毒斃
。施公看罷,心中早已明白。

到了次日,樂陵縣已將原、被告人證,全行帶到。施公升堂。劉氏跪在一面,雖然
蓬頭垢面,卻是和順從容,絕非厲色。

施公道:「劉氏抬起頭來,問你的話。你今年多大歲數了?所有實情,快實招來。
」只見劉氏哭道:「小婦人確係冤枉。去年十二月二十,丈夫出外。傍晚回來,腹中饑
餓。其時小婦人晚炊將好,丈夫叫小婦人盛飯去吃。不意丈夫吃下不一會,就七孔流血
死了。彼時,小婦人見丈夫身亡,嚇得魂不在身。忽然叔婆硬說小婦人將丈夫毒死。次
日告在縣裡,經縣老爺問了一堂,即勒令小婦人交出姦夫。小婦人真無其事,不肯承認


後來受刑不過,只得招了。」施公又問道:「你表小叔袁正明,是幾時到你家來的
呢?」劉氏道:「去年三月來過一次,七月來過一次,十一月又來過一次,以後就沒來
了。」施公又問道:「這袁正明離你家有多遠呢?」劉氏道:「離小婦人家有十餘里。
」施公點點頭。又叫:「帶袁正明來。」差役答應,即刻帶到,跪在階下。施公又將袁
正明看了一眼,問道:「你向來作何生理,為什麼因奸表嫂,毒斃表兄?從實供來。」
袁正明道:「童生自幼讀書,素明禮教,斷不敢作悖逆之事,還求大人明察。」施公道
:「汝在縣裡已供認,何以又到此翻供?」

袁正明道:「大人明鑒。童生在縣裡因受刑不過,只得供認,其實是誣報。」說罷
痛哭不止。施公又喝:「帶李成夫婦!」

問道:「汝兒子冤已可申了,爾媳婦即刻受刑抵命。數年翁姑,

可有什麼話說?」李成夫婦跪倒說道:「劉氏平時極孝順。我子不知誰人毒死,累
得他受此苦楚,我兩人好不傷心呀!」劉氏亦痛哭不已說:「你兩個老人家,無人侍奉
了。」說罷,就大哭不止。施公看見,也覺傷心。又喝問道:「你既未曾謀害,為什麼
又將姦夫交出呢?」劉氏道:「彼時受刑不過,因表小叔不久來的,就順口說出,哪裡
曉得袁正明也就認了;大人的明鑒,這不是前世冤孽嗎?」施公又問道:「李成,你這
內姪,是幾時來的?」李成一一供出,皆與劉氏相同。

施公便命魏氏跪下。施公尚未問,魏氏即厲聲說道:「叩求大人伸冤。胞姪李良實
係被姪媳毒死。」說罷,又指著劉氏罵聲不絕。施公看見,更加明白,忽將驚堂一拍,
喝道:「魏氏你這潑婦!膽敢欺侮本部院?爾胞姪顯是你毒斃,所欲未遂,竟暗下毒手
。本部院明察如神,爾尚敢欺瞞貽害。」魏氏聽了這番話,嚇得面如土色。施公細看,
更加無疑,喝令魏氏快招。

魏氏滿口叫屈。施公又喝令用刑。魏氏因受刑不過,只得招出:原來魏氏久欲謀吞
李成家產,凡至李成家,必帶砒霜。這日又去,恰值劉氏晚炊,魏氏遂暗將砒霜放下,
不意李良因饑先吃,遂服毒身死,魏氏故乘機誣害。施公一一錄供,反令魏氏抵罪。

樂陵縣問斷不明,記大過一次。諸事已畢,次日即赴淮安,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四回

因投宿李昆降妖 思報仇謝豹行刺

卻說施公自樂陵起程,直望淮安進發,走到茂州地界,棲雲谷口,已是日落。尚有
二十餘里,才到茂州。計全道:「半山之上,有座廟宇,大人可暫借一宿,稍避風霜。
卑職即上山去,呼招廟內香火,先行打掃,隨後來接大人。」計全轉身上山,不足半里
之路,已至廟門口。抬頭一看,見山門上寫著四個大字,是「棲雲古剎」。計全直入廟
內,便有個老僧出來迎接,望著計全說道:「貴客何來?尊名貴姓?」計全道:「咱姓
計,名全,是奉欽放總漕施大人之命,借宿一宵。但不知大和尚是何佛號?」那老僧道
:「老衲名悟真,外號守一。貴官既奉命,欲在小寺暫避風雨,老衲敢不竭誠相迎。特
恐破寺荒涼,難下長官之榻。」計全道:「既蒙大和尚不拒,還求揀一處稍大的房屋,
緣我輩人多,褊窄了,恐難棲止。」悟真道:「小寺只此二進。老衲只有徒弟一人,卻
值今日前往茂州,非明午方可回寺。」計全作別下山,見施公備述一遍。施公大眾一齊
上山,至棲雲古剎。施公與悟真作了揖。悟真在前引道,過了大殿,便是方丈。悟真就
請施公在自己上首房內下榻。黃天霸等人皆在外間。其餘跟隨人等,悉在前殿。悟真將
施公讓入房內,談講了幾句世務,即便退出。施公又命人借廟內廚房,預備晚膳。一會
子,晚膳擺上,大家用過。

各人正擬安歇,計全、李昆才人神龕後面,見有兩扇門關鎖著。李昆暗道:「不好
,明明後面還有一進房子,又是暗室。」

想著復出來對計全說道:「計大哥,你受這和尚騙了。」計全便同李五走去一看,
果然是不錯。說著便去尋找悟真,帶怒說道:「咱們哪裡曉得,你是個奸猾之徒!咱且
問你這廟內,究竟幾進?」悟真道:「原本三進,只因後進這三間去年出了妖怪,因此
封閉起來,並非老衲欺瞞貴官。」計全道:「胡說!

咱老爺是從來不怕妖怪的。你趕快將門開了,讓咱老爺們進去住宿。」悟真道:「
此門萬不能開,其實裡面有怪。」計全哪裡肯信?復大喝道:「你若不開此門,其中必
有緣故。」悟真道:「今既堅執要去,容老僧去取鑰匙,請老爺們進去便了。

如果有什妨礙,那時即不要怪老衲言之不預。」說著便取鑰匙出來,與計全、李昆
二人,走到神龕內後面,將門開了,復取了個火,讓計、李兩個進去。二人到裡面一看
,果然三間破屋,兩旁隔住房間,中間也設一座神櫥,都是灰塵滿壁,久不打掃的樣子
。計全道:「照此光景,剛才未免冤屈那和尚了。難道此中真有妖怪不成嗎?」李昆道
:「計大哥,咱且不管他什麼妖怪不妖怪,且同你搬到這裡住一宿再說。若果真有妖怪
出來,好在小弟那口青鋒寶劍,也是妖怪化身,拿妖服怪,有何不可?」

計全也無可說,就同李昆出去,搬了行李,在此住下。卻好黃天霸曉得他們有這個
所在,也就搬進來住在一處。施公房內,仍是施安、施孝伴宿。

剛到三更時分,計全等正在好睡,忽聽神櫥裡面發出聲音。

既而一陣腥風,吹得毛骨皆悚。計全從夢中驚醒,三個人立刻起立,抽出利刃,察
看動靜。不一會,神櫥下出來一物,青面獠牙,毛蓬蓬的,似個怪獸,望著計全撲面而
來。計全從旁一閃,那怪獸撲了一空,嘶的一聲叫,又向黃天霸撲去。天霸手快,身子
一偏,等怪獸來得親切,迎面就是一刀。怪獸並不避讓,空叫了一聲,張口吐氣,直向
天霸臉上噴去。天霸只覺腥臊難耐,剛要舉刀砍去,忽然噁心上犯,頭一暈站立不住,
跌倒一旁。計全見天霸跌倒,趕緊提起樸刀,在怪獸背脊上砍了一下。那獸就地一滾,
復跑過來,向計全吐氣。計全將刀刺去。

李昆抽了空,即將青鋒寶劍取出,跳出房來,大吼一聲:「妖怪向哪裡走?看劍!
」卻好那獸聽見,一聲吼,正向李昆撲來。

忽被李昆寶劍一揮,只見一道白光,那獸已迎刃而倒。李昆復一劍,結果了性命。
此時外面的人通曉得了,大家點著火,齊來看視,原來是個山魈。計全即命人拖去,將
皮剝下,用火燒了。一面來看天霸,已是醒了,沒事。

看看天已大亮,施公起來,眾人請了早安。計全就將昨夜李五降服妖怪的話,告訴
了一遍。悟真亦來問早候安,又謝了李昆,殲除妖怪。於是大家用了早膳。施公命施安

取了十兩銀子,給悟真和尚。悟真又謝了施公。然後大家起身,仍望茂州進發。這日到
了茂州,知州林士元當即上了手本稟安。施公隨即傳見林士元,便問了些風俗民情。林
士元一一稟畢,然後退出,仍回本署。一會子又送了許多酒席,大家就開懷暢飲。酒過
數巡,計全說道:「諸位兄弟,這茂州地界,風俗強悍,難保無歹人匿跡其間,今晚格
外防備才好。」一會子酒席已散,惟黃天霸、李昆二人,進房安歇,其餘皆各執其事。
施公連日亦覺困倦,晚膳後也就安寢。施安、施孝不敢全睡,留著一人在房內。關小西
、何路通在屋下防備。約到三更時分,忽見窗外有個黑影一晃。關小西正要向外面看去
,又見桌上丟著一把七寸長的利刃。關小西知道有了刺客,隨將利刃就燈下一看,上面
有四個小字:「茂州謝豹」。小西看罷,即擊了一下掌。

何路通也知有人,一個飛步跳出戶外,復一縱上了屋頂,追趕前去。畢竟謝豹如何
捉拿,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五回

防裡防路通遭袖箭 急中急天霸發金鏢

卻說謝豹自從那日一枝蘭到了他家,請他報仇雪恨,次日他就著人迎上樂陵,沿途
打聽施公。謝豹得了信息,算准日期,何時可到。他便預先一日,伏在茂州僻靜處所;
復又著人暗暗偵探。施公已到了行轅,即得報信。因此,施公日間才到,他夜間便去行
刺,以為給一枝蘭報仇雪恨,而且顯了自己江湖本領。卻想不到施公這裡防備甚嚴。比
及到了行轅,尋找施公臥室,將身掛在簷口,望裡一看,還未曾睡,關小西與施安在那
裡。謝豹便知有了準備,所以將利刃丟在裡面。哪裡曉得刀是丟進去了,只不見裡面的
人出來,但聽噗的一下掌聲。謝豹知道此計不行,因此趕著逃走。到了大堂屋上,只見
前面一人,也是短衣靠紮,提著樸刀,迎面砍來。謝豹急架來迎。兩個人在屋上大戰起
來。

此時何路通也就追到,只見前面兩人,雙刀並舉,殺得難解難分。何路通舉起拐來
,當頭便擊。謝豹見背後有人打來,急從旁邊一讓,何路通拐已落空。就此勢閃電穿針
,謝豹的單刀已向何路通左肋搠到。路通說聲:「不好!」從旁邊一跳,約有五六尺遠
,讓過謝豹的刀;卻好計全乘勢,用了個枯樹盤根的刀法,直望謝豹足下砍來。謝豹來
的靈便,向上一躍,也就乘勢將刀一舉,用一個雪花蓋頂,向著計全連肩帶背砍下。計
全躲避不及,即將刀望上架開。何路通一個猛虎下山,雙拐一起,直望謝豹搠進。謝豹
急轉身軀,使了個金蟬脫殼,跳出圈子外面,只見一抬手,早將袖箭放出,直望計全射
來。計全瞧得明白,見謝豹放了暗器,趕著避讓,那枝箭已從肩上擦過,險些射中咽喉
。謝豹見走了箭,不曾射著,復搶一步,提刀又砍。計全急架相迎;何路通亦趕著來助
。謝豹抵敵兩個,緊緊招架,忽聽一聲大喝:「老爺黃天霸來了!」謝豹一聽,即撇下
何路通、計全來迎天霸。卻好天霸的樸刀已到,謝豹趕即架開,也便喝道:「姓黃的,
休得誇嘴!知道爺爺厲害麼!咱若不將汝拿住,給江湖上朋友報仇,咱就不算好漢。是
好漢休仗人多,咱與你雙手兩拳,殺個對敵。」黃天霸一聽此話,氣往上衝。兩人鬥戰
有三十餘個回台,謝豹漸漸力乏,不能取勝,望天霸虛砍一刀,說道:「姓黃的,咱爺
殺爾不過。今夜算輸在爾小輩手裡。」天霸二手一慢,早被謝豹跳出圈外,說時遲,那
時快,一抬手又將袖箭放出,直望計全射來。計全趕著躲閃,已是不及,肩窩上中了一
箭,受傷雖不過重,卻嚇了一跳,立腳不穩,身子一倒,跌落下來。只聽謝豹復又喝道
:「姓黃的休要趕,咱爺爺去也!」黃天霸不睬,仍是追上前去。謝豹猛回頭,將手一
抬。何路通在天霸背後,看得親切,急喊道:「謝豹你這囚囊養的!休得暗箭傷人。」
黃天霸聽見,知道謝豹的袖箭又到,趕著讓過。不意那枝箭不曾射中天霸,反將何路通
面門上著了一箭。只因何路通不曾防,因此中了一箭,即刻眼花繚亂,由房上跌落在地
,所幸不曾跌傷。天霸見何路通、計全兩人俱被袖箭打落,大怒喝道:「狗強盜!咱老
爺今若不將爾捉住,誓不為人。」說著復又趕去,轉過大堂屋面,繞到上房,謝豹已不
知去向。

黃天霸正望各處找尋,忽見對屋上一條黑影,直奔自己而來。天霸曉得又是暗器,
趕著將身子伏下,果然不曾射中,咯的一聲落將下來。原來謝豹見袖箭射中了何路通,
他即撒腿就走,轉過大堂屋面,並未跑至上房,卻伏在地溝以內,想:他萬一再添上兩
個,幫助擒捉,那時更難逃走,不若先發制人,將天霸射倒,先行回家,再作計議。因
此又發了一枝袖箭,指望天霸出其不意,必然受傷,不知天霸又躲過去。此時謝豹不能
再伏在那裡,只得提刀搶步前來,又與天霸交手。卻好天霸躲過袖箭,已站起來,兩個
人接著又大殺一陣,仍是不分勝負。

卻好關小西、李昆、李七侯大家一齊躍上屋面,齊聲嚷道:「不要放走了刺客!」
謝豹虛砍一刀,認定路逕,縱身一躍,跳出五六丈外,一聲大喝:「看箭!」說著手一
抬,箭已放出。大家聽說看箭,個個防備躲讓。謝豹卻一溜煙,趁此走了。天霸仍是不
捨,還趕著追去,約離謝豹一箭之地,遂掏出金鏢,撒手打去。謝豹冷不提防,腿上中
了一鏢,帶著鏢跳出牆來,逃走去了。此時已有五更時分,只得回轉行轅。欲知後事如
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六回

白楊崗踏勘雙飛鳥 茂州廟捉拿一枝蘭

卻說黃天霸、李昆等人追趕謝豹不著,回轉行轅,已是天亮。施公已是起身。黃天
霸等先去看了計全、何路通,幸喜二人受傷不重,尚自無礙,只要歇息數日,就可痊癒
。黃天霸等也就放心,看視已畢,便向內室去見施公,行過早參禮。施公就問起夜間捉
拿刺客的緣由。關小西、黃天霸把前後說了一遍:只是追拿不住,已是逃走。施公聽罷
,當即面諭:仍宜嚴加防範,恐其復來;一面探訪蹤跡,以便捕獲。各人唯唯退出。

施公又飭傳知州林士元來見。卻好知州尚未去傳,先來稟見。當下施公傳人。林士
元行過常禮,坐在一旁。施公便將夜間行刺的話,告訴一遍。士元聽說,只嚇得面如土
色,目瞪口呆,半晌方向施公請罪,說道:「這總是卑職防範不嚴,有驚大人貴體。待
卑職回去,趕緊加差緝捕,務獲歸案,尚求大人從寬。」施公道:「貴州為民父母,既
據呈請緝獲,姑免懲究。

務要限日擒拿謝豹來轅,聽候發落。若再延宕,定行參處。」

士元唯唯聽令,當即告退回衙,加差勒限懸賞緝獲,不提。

且說施公早膳用畢,施安、施孝伺候兩旁。忽見窗外飛進兩隻鳥,望著施公哀鳴不
已。施公覺得討厭,使命施安趕去。

任著施安去趕,終不出去。施公頗覺奇怪,即命施安:不必趕了。施公便道:「爾
向本院哀鳴,還有什麼冤屈麼?」那鳥便將嘴在書案上啄來啄去。施公順著他啄的樣子
看去,象寫了個「冤」字。施公又道:「你當真有冤麼?」那鳥又啄了一下。

施公會意,即命施安去喚郭起鳳、王殿臣。施安出去一會,王、郭兩個進來;站立
一旁。施公望著二人說道:「此鳥有冤,著你兩人跟它前去察看。」王、郭二人就跟著
兩隻鳥,出了行轅,一路上直跟到城外。約有十里多路,到了一個土崗,崗上栽著楊柳
。那兩隻鳥飛進崗內,歇在一個新葬的墳堆子上面亂叫。

王、郭二人看得真切,便望著兩隻鳥說道:「好鳥好鳥,如果此處墳是個含冤之地
,爾再高噪三聲!」那鳥果然又噪了三聲,轉眼間鳥已不見。王、郭兩人就在墳上做了
暗記,走下崗來,遇著一個老者,便走上前問道:「請問老丈,這個土崗叫做什麼地名
?」那老者道:「這崗喚做白楊崗。」王殿臣又道:「此間墳堆不少,想是義塚麼?」
那老者道:「此地並非義塚。」

郭起鳳木匠道:「既非義塚,何以崗上累累皆是墳墓?我且問你,那新築的那個堆
子,係何人家的?」那老者道:「是前村朱家的。」王殿臣道:「所葬何人?」那老者
道:「就是本人說起來,怪可憐的。這姓朱的,名喚天佑,今年才二十二歲,家中很得
過去,娶親還不到四年。他本來有的癆病,指望娶了親,可以日漸其好。哪裡曉得娶親
以後,更加壞了。前月二十,就一命嗚呼,還丟下一個美貌娘子,才二十一歲。前五天
才葬下去。」王、郭二人聽罷,復又問道:「你老尊姓?家住何處?」

那老者道:「老漢姓石,排行第五,人多喚我石五,就住在朱家後村。還沒請教你
兩位尊姓呢!」王殿臣道:「咱姓胡,他姓周。」說罷,石五道:「老漢尚有他事,不
能陪你老,閒話了。」王殿臣道:「既然如此,請自便罷!」與石五就分路走了。

王殿臣、郭起鳳也就回城。進了行轅,將剛才情形,並石五所說的話,細細對施公
說了一遍。施公點頭,即刻命傳茂州林士元,帶同差役仵作人等,明晨來轅候諭。手下
人去訖。到了次日一早,茂州並差役人等齊到。施公當即傳見,並將異鳥鳴冤的話,面
諭茂州道:「此中顯有冤屈,煩貴州隨同本部院,前去勘驗。」茂州唯唯。此時外面夫
轎齊備,施公在大堂上轎,帶隨計全、李昆、王殿臣、郭起鳳,並施安、施孝六人。此
時林士元便請王、郭二人先行同去,留在轅門外上轎;差役人等,跟隨直望白楊崗而去
。不一會,已到茂州,當將地保傳至,等候施公按臨。少時施公也來,下轎之後,便叫
王、郭並茂州林士元,齊到崗上。王、郭兩人,正要指那墳堆與施公看視。只見昨日那
兩隻異鳥,已歇在墳上,望著施公悲哀,又若迎接之狀。施公喚道:「好鳥好鳥,不必
哀鳴。本部院給爾伸冤。」

那鳥一聞此言,便自飛去。施公就走進墳堆,周圍看過,但見新泥尚濕,青草全無
。當即傳命地方。地方答應,跪在面前。

施公向道:「爾喚什麼名字?」地方回道:「小的名喚張標。」

施公又問:「爾知這新築墳堆,姓甚名誰?何時下葬?因何疾症而死?」地方一一
回答,悉如王、郭二人聽那石五所說一樣。

施公聽畢,即命地方引導,前面行至朱家村,即在朱家升堂。

施公即傳朱天佑妻出來問話。朱天佑妻大驚失色,趕緊毀妝,穿了重孝,出見施公
,拜伏在地。施公見朱天佑妻生得頗為妖蕩,知非善類,便喝道:「爾姓何氏?」朱天
佑妻回道:「小婦人母家姓陳。」施公又厲聲道:「本部院親至汝家,非為別事。只因
汝丈夫朱天佑,昨日托夢,跪在牀前,訴稱被汝害死,求本部院伸冤。爾可從實招來,
免得受刑吃苦。」陳氏聽說,即向施公辯道:「大人在上,容小婦人上稟:丈夫天佑。

從小婦人未到他家,他即患癆病,於今已有四年。即是小婦人過門以後,尚為丈夫
百般醫治,終不見效,鄉里黨戚人所共知。

延至前月二十,竟至斃命。小婦人方自痛終身無靠,實命不尤,何敢存謀害之心,
致罹悖逆?尚求大人勿以夢囈為憑。」施公道:「陳氏,爾休強辯,本部院與爾丈夫一

面不識,何來知其姓名?」陳氏道:「丈夫姓名,本不可以藏掩,人人可得而知。

還求大人明察,公侯萬代。」施公見陳氏委婉辯駁,雖言之有理,無隙可指;而見
其妖蕩之態,必非良善。即傳裡黨親族,來一一問訊。左思右想道:「非開棺檢驗,不
能明白。」主意已定,即命開棺,明日檢驗。大家力勸,施公執意立行,甘心坐罪。大
家不敢再說,當即打道回衙。

次日一早,復至白楊崗,傳齊屍親,並親族鄰里,登山開墓,啟棺檢視。朱天佑屍
身,雖值天熱,並未腐爛。施公更堅信不疑,隨命仵作週身檢驗,由頭至足,不但無致
命之處,且無微傷,更非服毒。唯骨瘦細柴,實係癆病而死。施公據報無奈,只得令蓋
棺封墓。陳氏便上前,極口呼冤道:「大人以無憑之言,啟墓開棺,翻屍倒骨。小婦人
丈夫何辜,遭此慘毒?

既已檢驗無據,又欲蓋棺封墓,小婦人實不敢從命。」說罷,俯首大哭不已。施公
一面諦視,見陳氏雖泣,毫無點淚,心中還是疑惑;一面婉轉笑道:「汝言誠是,本部
院此舉,亦覺孟浪。我當具奏請命,甘受其罪。爾且暫行封蓋,勿再暴露。」

復又命人蓋棺封墓而去。回至行轅,悶悶不樂,雖再飭人暗至朱家及各處私訪,終
無頭緒,施公終不肯置之不問。

這日沐浴齋戒,親詣茂州城隍廟祈禱,求神示夢。當夜施公便夢城隍神差人贈紅桃
花一盆。施公醒後,仔細詳辭,仍命王、郭兩人,四出暗訪,以便昭雪,暫且不表。

再說謝豹,自中黃天霸一鏢,當即逃走,等到天明,暗暗逕回謝家莊去。黃天霸但
知謝豹行刺,帶鏢而逃,不曾捉拿得住,卻不知他窩巢在於何處。次日,施公既命金大
力:「改扮一個補鍋的模樣,挑了擔子,出去私訪。如有消息,卻不可獨自冒險,致誤
大事。可趕緊回來報信,大家並力去擒。」金大力奉命去後,訪了四五天。這日探到實
跡,便趕回來,先與大家相見,然後見著施公,慢慢稟道:「自從奉大人命前去私訪。

這日走到離城八里外謝家莊上,小人便叫:『補鍋!』莊前有座大廟,廟內走出一
人,喚小人進去。那人就拿出一口煮四五斗米的大鍋,叫我修補。我見那口鍋太大,便
先要了價錢;然後問他:你用這大鍋,廟裡有多少和尚吃飯?那人道:『咱廟裡和尚倒
沒有,英雄倒多著呢!』我就假裝問道:『什麼叫做英雄?要這些英雄何事?』那人道
:『你不知道,咱家莊主,數日前給人家吃了虧,現要在這廟裡,大家聚義,前去報仇
雪恨。』我又問道:『你家莊主叫什麼名字呢?』那人道:『誰不知咱莊主叫謝豹呢?
』我又問他:『為首的共有幾人?』他又說道:『這有個一枝蘭,本領是極好的。』小
人聽說,便假詞說:『這口鍋須要火補,才能堅固,今日我傢伙不曾帶了出來,明日再
補罷。』小人就此走了。後又細細探訪,果是一枝蘭、謝豹,聚集綠林豪客,要等大人
經過那個地方,前來搶劫。

因此小人就趕著回來了。」施公聽罷,便向計全、黃天霸等說道:「諸位看這件事
,是怎樣辦法呢?」計全道:「此事還宜從速。」欲知如何捉拿,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七回

一枝蘭茂州廟遭擒 黃天霸謝家莊施勇

話說金大力訪明謝豹、一枝蘭在茂州廟聚義,要攔劫施公報仇雪恨,他回至行轅送
信。施公便與大家商議,趕往擒拿。

計全當下說道:「謝豹、一枝蘭二人,本領高強,非大家並力前去不可。在卑職愚
見,只留關賢弟與王、郭三位保護大人,其餘一同前往。今夜黃昏起身,到他莊上,不
過四更光景。」

那時計全說罷,施公點頭,大家稱是,於是各各退出。時將日落,便飽餐飲食,換
了夜行衣靠,各藏兵器。一到黃昏,即悄悄出了行轅,直望謝家莊進發,沿路無事。

約有四更將盡,已到莊口。金大力在前引路。大家走進莊內,四面一看,見西首一
帶莊房,周圍樹林叢密。距莊房處約有兩箭遠,是一座倒後三進的廟宇,群房亦頗不少
,四面圍牆甚高,也有樹木圍繞。金大力遂指著說道:「那就是茂州廟了。」

大家看罷,悄悄走去。卻喜靜無人聲,鑽入樹林。忽見遠遠來了二人。金大力等卻
躲在樹後。一會子,兩個更夫敲著鑼,走了過來。金大力冷不提防,舉起生鐵齊眉棍,
望著前頭那個打更的腿上一掃。那更夫「噯呀」一聲,栽倒在地,已是昏暈過去。後頭
一個,正要喊「有人!」計全跳出,將刀在那人面上一晃,說道:「爾若要喊,咱便一
刀。」那人嚇跪在地。計全悄悄問道:「爾可是謝豹家打更的麼?」那人道:「是。」
又道:「謝豹與一枝蘭,皆住前面廟內。因這兩日議論攔劫總漕施大人的事,故此常住
在此。」計全又問道:「這廟裡就是他兩人麼?」那人又道:「現在不止他兩人,有百
十名莊丁。聽說還請了兩個好漢,尚不曾到。」計全道:「一枝蘭住在這廟裡第幾進呢
!」那人道:「住在末了一進,各住各處。」計全聽罷,便將兩個人,四馬倒攢蹄捆了
個結實,又將刀在兩人身上割下衣襟,塞在口內。

黃天霸等在樹上聽得真切,當時下了樹,直望茂州廟前進。

這裡四人,即由後牆上去。一看是一所院落,當先投石問路,裡面無有動靜,四人
飄身落下。且說李昆由簷口掛下,望見窗內燈光未熄,將指尖著些津唾,在紙窗上浸濕

,戳了一個小眼,閉著一目竊窺。一看,只見土炕上睡著一人,面卻向外。李五定睛細
看,正是一枝蘭臥在那裡酣呼大睡。李五不敢驚動,趕快取出香盒,燃著悶香,送了進
去。這也是一枝蘭惡貫滿盈,合該當死,一會子,藥料已到,一枝蘭聞著這個香味,週
身同軟的一般,躺在炕上,不能動彈。李五滿心歡喜,趕著招呼計全,一齊飄身落下,
腳踏實地,輕輕把窗格推開,躥進房內。

將桌上燈剔明,取出一根繩索,兩人走到炕邊,便將一枝蘭翻轉身來,四馬倒攢蹄
,捆縛個結實。二人歡喜。計全道:「不如就煩五哥同金大哥,先將一枝蘭送回行轅去
。」

再說計全,見一枝蘭已由金大力、李昆押送回去,當即翻身躥到第二進屋上,大喝
道:「謝豹!爾這狗娘養的。還於此處拒敵,死在頭上,尚且不知。爾的伙伴一枝蘭,
已經捉住送回城去了。」謝豹聽了,暗暗驚心。那些莊丁先前並不知覺,此時通驚起來
了。百十名大漢,個個從夢中驚醒,爬起來點上燈火,各執兵器,圍繞上來。謝豹見有
人接應,也就起了勁,一把刀力敵二人。計全在屋上見莊丁上來圍繞,一箭步跳落院內
,刀一起逢人便砍。那些莊丁遠遠的吶喊助威。謝豹正殺之間,見屋上又跳下一人,把
那些莊丁殺得如砍瓜切菜一股,心中更加著急。將刀望著天霸一虛砍,便踴身跳出圈外
,有二三丈遠,復一躍上了屋房。白馬李跟著躥上,不提防謝豹的神箭打來。白馬李尚
沒站穩腳,面上已中了一箭,立腳不住,咕咚跌落下來。卻好黃天霸見白馬李跟著謝豹
躍上屋的時候,他也躍上屋頂,站在謝豹背後。謝豹見背後有人,一翻身又想放出袖箭
,正要抬手,黃天霸的刀已到。兩人就在屋上大鬥起來。

計全見白馬李中箭落地,趕上前,砍倒了兩個莊丁,將白馬李扶起,拉著就走。那
些莊丁見他倆之中,倒有一人帶傷,便又圍繞上來。計全一面揮刀亂砍,一面說道:「
爾等皆是良民,趕緊散去。」只見那些莊丁,一聞此言,都忙向門外逃走。

計全又說道:「爾等既然知罪,不幫惡霸逞強,且慢開門出去;門外尚有埋伏,爾
等不知底細,此時出去,必遭殺戮。」眾人聽說,果然不走。計全就將白馬李交與莊丁
好好看守。眾莊丁答應。計全又翻身進來,只見黃天霸與謝豹仍在屋上廝殺,便大喝一
聲:「黃賢弟,咱來幫你捉這狗娘養的!」

謝豹自知不好,難以抵敵,便想逃走,復又虛砍一刀,將身一跳,躥到第三進屋上
。黃天霸也越屋而走,趕著掏出金鏢,對準他小腿打將出去。說時遲,那時快,謝豹不
小心提防,左腿上已中一鏢。謝豹本仍想帶鏢而逃,正要越屋,天霸又來一鏢,打中右
腿。謝豹站立不住,栽倒下來。計全見謝豹從屋上落下,知已受傷,急忙跑到後進,但
見謝豹躺在院落以內。計全走上前,想來按住,哪知謝豹等計全走到逼近,一抬手,仍
發出一枝袖箭。計全眼快,趕緊躲讓,那枝箭仍在大腿上擦了一下。此時天霸已由屋上
跳下,舉樸刀背,就在謝豹右臂上用勁搠了一刀。謝豹喊了一聲,真是不能動彈了。於
是天霸、計全取出繩索,將謝豹背縛起來。卻好天已大明,計全便走到前殿,開了大門
,讓何路通進來,把那些莊丁放了出去。計全又跟著莊丁,到謝豹家內,向著他妻子說
明緣由,安慰一番。計全又喚了兩個莊丁,將謝豹抬起來,大家押解回城而去。且看下
回分解。

第二四八回

施賢臣賣卜訪冤屈 老漁翁覓醉吐真情

卻說黃天霸等人,將謝豹、一枝蘭二人,先後解進城來。

施公一一訊明,當即就地正法,人人稱快。施公見此案已結,心中也覺少了一事。
惟白楊崗一案,雖曾有紅桃花示夢,究竟未得其中端緒,必要有個水落石出,才可心安
。不然冤屈難申,還要自請「無故開棺」處分。左思右想,暗想要此案明白,必須如此
如此。一宿無話。次日用過早膳,施公改裝賣卜的模樣,卻叫計全改扮搖串鈴子的郎中
,兩人一齊出了行轅,沿路細細訪去。頭一日毫無消息,只得回城。第二日仍是如此。

直至第三日,夕陽欲下,施公走至一處,清溪曲曲,碧水滔滔,兩岸垂楊覆地。下
坐一人,手執竹竿,在那裡垂釣。施公走在背後,低低問道:「借問一聲,此去茂州,
向何路逕?」

那漁人回頭一看,見是個賣卜先生,便戲問道:「先生善卜,能卜小人今日釣得起
幾尾魚?如果靈驗,小人當請先生到寒舍暫宿一宿。如不靈驗,此去茂州,尚有七八里
路,現已日落,定趕不到,左近又無客店,住宿一事,也不便相留。」施公聽罷,亦戲
答道:「據我所卜,可連得三魚,計重五斤以外。」

那漁人笑道:「且看先生靈是不靈。」說著,又將釣魚絲垂下。

一會子,果得一鯉、一鰱、一鯽。漁人大喜。復又笑道:「先生真是神仙,怎麼這
樣巧法?小人家住不遠,即請先生暫住一宵,明日再往茂州便了。」施公也不推卻。那
漁人提了魚簍,收了魚竿,便同施公轉去。約走有半里多路,已經到了漁人門首,即請
施公進屋。那漁人指著鬢髮皆白的老婆子,向施公道:「這是小人的老母,今年八十二
歲,幸尚強健,眼睛牙齒都不曾損壞,就是兩耳不濟。人家向他說,便牽七牽八。」又
向施公道:「先生請少坐,我去換壺酒來。」說著在魚簍內,撿一尾鯉魚,交付他老母
去煮。其餘連簍子攜出門去。一會子酒已換回,卻好魚已煮熟。當下擺了杯箸,請施公
上座,老母對面,自己中間相陪。

施公向漁人說道:「我也太覺灑脫,酒是吃了,宿也有處住了。鬧了半天,還不曾
問你尊姓大名。」那漁人道:「小人姓洪。我也不曾請問先生。」施公道:「我卻姓方
。我看你如此壯年,怎麼尚無妻室?」漁人道:「先生說我是壯年,小人已六十三歲了
。怪不得大家送我個外號,叫我做紅如桃呢!」

施公聽說『紅如桃』三字,心中早已驚詫,正欲開口再問。只見紅如桃又道:「先
生若說我不娶親,不瞞先生說,我只因母老,不便遠去,不然早已做了和尚了。我是最
看透的:天下最毒婦人心!娶親有什麼好處?只一人還覺自在。」施公聽他說「婦人心
」這一句話,更覺有些引線,便假詞說道:「照你這樣說,難道天下婦人,皆是心毒?
娶了親,都是要死於非命麼?」

紅如桃說:「我卻不知。但有一件事,是我親目所見。先生是個忠厚君子,近旁無
人,說出來諒也不妨,但請不能泄漏。不瞞先生說,小人平生最好賭錢,刻不去心。有
時賭輸不能償還,只得作個無恥不堪的事。六月十八,因吃酒醉了,有個朋友又來約小
人去賭。不料大輸,不得已只好再做那不堪之事。久知前村朱天佑家頗有錢財,而且朱
天佑久病在牀,他家只有一個妻子,覺得易於得手。主意已定,等到十九,三更時分,
便去他家,由後牆趴入裡面。先聽了聽,僕婦俱已睡熟,聲息毫無。

便從屋上跳下,走至朱天佑房外,向裡一看,見房內燈光未滅。

於是躲在窗下,意欲等房內燈滅了,再行進去。等了片刻,復在窗外往裡去看。哪
知不看倒也罷了,這一看,小人連魂都駭掉!」施公又問道:「為什麼可怕呢?」紅如
桃隨說道:「此事大有干係,若先生誓不泄漏,我方敢說出原委。」施公道:「既然如
此,我便發一個誓。」

施公發誓畢,紅如桃復又說道:「小人望裡一看,見病人臥在牀上,呻吟不已。他
妻旁著身子,坐在牀前,低著頭,在那裡思想。一會子,忽然站起來,將桌上燈重新剔
亮;又點一枝蠟燭。向牀後面招了招手。只見有個男子輕輕的走了出來,兩個人附耳小
語,說了一刻。他妻復開了箱子,取了一匹白絹,將病人的口纏個結實。兩人又將病人
抬至牀下,把兩隻手背縛起來,伏臥在地。脫了他褲子,露出尻孔。又取過一個小罈子
,開了壇口,捉出一條小蛇,將蛇頭納入竹管。又將竹管對定尻孔,用香火燒著蛇尾,
蛇被燒急了,既由尻孔竄入腹內。那病人口不能言,只聽大喘一聲,死於非命,病人氣
絕。女人就與那男子,復將死者抬到牀上。將背縛解去,白絹扯去,婦人與那人相顧而
笑。小人慘不忍看,於是一躍上屋,恨恨而回。先生你想娶妻如此,有何恩愛?豈不是
最毒婦人心嗎?」施公道:「這婦人既謀害親夫,難道死者竟絕無親族前去伸冤麼?」
紅如桃道:「朱天佑雖遭慘死,卻身無微傷。數日前正有個總漕施大人,說是朱天佑托
夢求他伸冤,特來開棺相驗,只驗不出傷來。恐怕他老人家還不得了呢。」施公道:「
你既知底細,何不去首告呢?」紅如桃道:「非我親戚,不干己事罷!」時已三更,兩
人便去安歇。未知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四九回

洪家翁具狀代申冤 陳氏女認供甘抵罪

卻說施公聽了紅如桃一席話,便叫他報告伸冤,紅如桃不肯多事,因此施公就在他
家住了一宿。次日一早,便作別要走。

紅如桃又叮囑再三,萬萬不可泄漏。施公答應,然後回城,這且慢表。

再說計全同施公出城,分別暗訪,到晚仍不得消息,只得回城。等到上燈過後,大
家不見施公回來,個個都有些疑惑。

黃天霸便問:「計全,不知道大人怎麼到此時還不回來呢?」

計全道:「咱就同你們前去朱家莊再走一遭。」二人前後各村察訪察訪,到得日中
,只得回城。兩人才進行轅,金大力先說道:「大人已回來了。」計全、關小西二人趕
著走向書房,見施公飯才用畢,便給施公請了安,站立一旁。施公又向他兩人道了勞,
叫他們坐下,然後將紅如桃的話,說了一遍。計全、關小西道:「這皆是大人為民心重
,不肯使民間有負屈之人。」

說罷,緩緩退出。

當下施公又傳人去傳茂州。-會子,茂州已來,便轉人書房相見。施公又將紅如桃
所說之話,告訴一遍。林士元唯唯而聽。時交申酉,有人進來稟道:紅如桃已經提到。
施公便命帶來。差役答應出去。少刻,將紅如桃帶入書房。施公便服,眾官站立左右。
紅如桃顫伏在地,不敢仰視。施公撚鬚微笑道:「爾但抬頭,毋需戰慄;尚識前夕把酒
共話之賣卜者乎?」紅如桃抬頭一看,即磕頭如搗蒜道:「小人有眼無珠,死罪死罪,
望求寬恕。」施公又笑道:「本部堂決不罪爾,爾毋需恐懼。

但朱天佑被妻害死,爾可細細再說一遍,讓人知道不錯。」紅如桃聽說,又磕了個
頭,就從頭至尾,又告訴一遍。眾官聽說,無不恨恨。

施公立刻出了飛簽,飭人協同茂州差役,將朱天佑之妻陳氏,並鄰舍親族,齊提到
案。施公升堂。原彼人證,環跪階下。

施公先向朱陳氏喝道:「爾這無恥淫婦,謀斃親夫,尚敢諱瞞抵觸。本部堂今已訪

明見證,朱天佑實係為爾謀斃。爾當從實招來,已屬罪無可逃。本部堂若不與爾對證,
是決不肯招。」

遂命紅如桃對質。紅如桃便將十九夜間之事:如何在牀後招出男子,將絹匹纏丈夫
口,如何背縛伏地,如何取出小蛇,納入竹管,對定尻道,如何用香火燃炙蛇尾,小蛇
負痛,由尻道竄入腹中,丈夫大喘一聲而死的話,與陳氏對質了一遍。施公道:「陳氏
!你聽見麼!此時尚有何辯?」陳氏稟道:「大人明鑒,這紅如桃所說皆荒誕之言,不
可以一面之詞為憑,坐小婦人之罪。大人還請三思,不可偏信。」紅如桃稟道:「小人
那夜,實係親目所睹,願具甘結。」當即具結畫押。施公立刻傳齊差役仵作等,備好了
馬,率同茂州知州、屍親、原被人證,重複登山,開棺檢驗。可怪,半月前開棺的時節
,屍身並未腐爛,這會子,將棺開落,但聞臭氣熏人,個個掩鼻,臟腑畢見。仵作細意
檢驗,果見大腸以內,有條死蛇,約有七八寸許。仵作遂檢出來,呈送施公詳驗。施公
驗畢,又命人蓋棺封墓,然後率眾回轅。原被告合人證,以及屍親、鄰舍,飭差暫行看
守,聽候晚堂復訊。

施公少歇片刻,留茂州在轅晚膳。席間茂州知州談及此案,說道:「陳氏刁猾,酷
虐慘毒。若非大人神明,不僅死者含冤難申,問官且不免處分。大人明察,卑職實佩服
。」施公道:「斷獄悉皆避重就輕,以耳代目,行個通詳稟稿,就此了事。

或有難於推諉之案,當堂提訊,則又審問不當。」茂州連連稱是。少刻,晚膳用畢
,飲了一碗茶,復升堂研訊。茂州仍坐公案左側,眾官環立兩旁,書吏衙役齊立階下。
施公命提陳氏。

差役答應,即刻提到,跪在下面。施公喝道:「開棺復驗,確有憑據,謀斃親夫,
毫無遁詞。爾尚有何狡辯?快快從實招來,究竟姦夫何人?因何起意?若再仍舊強辯,
本部堂將爾立斃杖下。」只見陳氏稟道:「大人明察:屍腹有蛇,必係控告之人,暗地
埋伏。不然,何以紅如桃確鑿有憑,願具甘結呢?大人不嚴治他,因釁誣告,私自盜棺
之罪;反誣坐小婦人謀斃親夫,小婦人實在受屈。」施公大怒,將驚堂木一拍,大喝道
:「證據確鑿!誰誣爾來?尚敢狡辯,以圖嫁禍。」喝令掌嘴。兩邊一聲吆喝,將陳氏
扭翻面孔,一五一十,打了四十。陳氏仍然不認。施公大怒,喝令鞭背。手下又剝去外
衣,一連鞭了一百下。陳氏仍是不招。施公又令取過夾棍。差役將陳氏兩腿夾起。

陳氏受刑不過,只得喊道:「大人請命鬆刑,小婦人願招了。」

施公命鬆了刑具。

陳氏跪在下面,望上說道:「小婦人自嫁朱天佑為妻,彼時天佑已患癆病,有半年
之久。小婦人過門後,醫藥無效,日期沉重,延至去年臘月,竟至臥牀不起。小婦人猶
望他病好,並無歹心。不意小婦人的表兄潘慕安,這日來看丈夫的病。見丈夫已是臥牀
,諒不會好,便暗地與小婦人說道:『表妹,你自嫁朱天佑,沒過一天好日子。現在看
看要死,不是誤了你青春麼?』因此觸動小婦人心事。後來有個乞丐,拿著一條小蛇。

小婦人與表兄忽生毒計:將蛇買回,蓄在壇內。十九日夜間,遂與表兄謀害。當時
以為得計,不料難逃大人明察。小婦人謀斃親夫,實在該死,所供是實。」施公便命畫
了供,暫行收監;親族鄰里等,亦先行退去候訊。一面飛簽,立提潘慕安到案。

差役答應。施公退堂,眾人各散。次日潘慕安提到。施公升堂訊問,始則狡詐,後
命陳氏對質,一一供認。施公便判朱陳氏謀斃親夫,律應凌遲處死;潘慕安誘姦表妹,
謀害妹夫,律應斬立決,即命在茂州就地正法。紅如桃報告伸冤,著於朱天佑遺產之內
,酌分良田二十畝賞給,為養贍老母之計。又命擇族中誠實子弟,立為朱天佑子嗣。此
案斷畢,後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五○回

中途遇盜又失金牌 狹路害人猝逢鐵匠

卻說施公往淮安赴任,這日已至徐州府所屬安樂鎮。也是一個通衙要道,鎮市上店
舖林立。只因天已黑暗,施公便命人找了客店。大家進去,自有店小二招呼。施公道:
「小二,就在店後騰出一所上房,共計四間。」施公宿上首一間,施安、施孝、黃天霸
、計全、王殿臣、郭起鳳、關小西、李昆、李七侯、何路通、金大力各人,分別住下。
小二送進水來。大家擦了面,用過茶,問小二:「有什麼菜?揀那投口的,只管拿來。


小二答應出去,一會,先將酒菜搬進,擺開座位,只是兩桌。

自施公以下,挨次入座,飲了一會酒。店小二又將飯送進來,大家用飯已畢,陪施
公閒話。施公道:「你們很辛苦了,早些去歇息罷,我亦要睡了。」各人退去安睡,不
表。

到三更時分,忽然施公喊道:「你們快起來,有竊賊咧!

我的那件東西,又不見了。」大家驚醒,四面一看,連影都沒有。無奈何,只得回
房稟告。但見施公拿著一張白紙帖,在燈下觀看,口裡說道:「上面分明寫著:『桂蘭
女子賽雲飛到此,盜去金牌。著黃天霸去取。』你道此事,不是愈出愈奇麼?難道真是
個女子盜去不曾嗎?若真是女子盜的,這女子可比得當年的紅線盜盒了。」大家聽著發
怔。惟有黃天霸咬牙說道:「既是這帖子上寫明,要卑職去取?請大人寬限十日,卑職

若取不回來,提頭請見。」施公道:「黃賢弟不必尚血氣之勇。他若無把握,何敢指明
賢弟去取?正激之以速去也。賢弟受其激,是人其圈套矣!」計全道:「據卑職愚見,
要去訪,須請一人幫助,才得妥當。」施公道:「是哪一個呢?」計全道:「離此約有
百里,名叫褚家莊。有一人姓褚,名標,從前也是綠林出身,江湖上很有名聲,早已洗
手不做。今年六十多歲,生的精神滿足,最為愛友,而且慷慨好施。北路一帶,無不知
他名字的。不知大人意下如何?」施公喜道:「計賢弟之言,甚合吾意,就此辦法便了
。」說罷,大家仍去歇息。

施公一人逛至店堂外面,與掌櫃的說道:「要尋個熱鬧處去逛一逛。」掌櫃的說道
:「此地沒有大窯子,只有兩家土娼,也不見怎麼好。倒是前數日,從海外來了個走馬
賣藝的女子,約有二十來歲,生得怪體面的。而且有一手好武藝,能在馬上飛舞,慣使
兩把雙刀,還有好幾枝袖箭,能在百步之外,打折香頭,百發百中。在繩上走路,就同
飛的一般。更有一件奇技,拿著數十斤的東西,可以站在人的掌上舞。並不是在他同來
人的掌上,是我們本地人去看他的把戲,站在那裡,他隨便拉著一人,不論老婆子、小
女子--卻不拉漢子,叫人伸出手來,他就輕輕跳上,舞起來咧!這托他的人,好象沒
有個人似的。」

施公聽說,心內有點明白。又問道:「掌櫃的,你可知她姓甚名誰?」掌櫃的道:
「這姓名倒沒聽說。」施公道:「你知她住在哪家店裡?」掌櫃道:「聽說住在西大路
陸四房。」施公道:「你去喊了,陪咱們閒話一會子,多給他她錢,不知可做得到麼?
」掌櫃的正要回答,只見店小二在旁說道:「你老要去叫她,待咱給你老先去問她,可
行不行?」施公道:「你且快去快來。」店小二答應,就出門去了。施公也進上房,便
將剛才掌櫃的話,說了一遍。大眾俱也會意。一會子,店小二回來,向施公說話:「你
老可不要怪,小的跑到陸四房去叫,說是今天帶亮走了。」大家聽說,說道:「一定是
她了。」黃天霸道:「咱們就此趕去,將她擒了來。」李昆道:「黃兄弟,不要心急。
她此一去,你知她望哪條路走呢?依我說,是計大哥那一著好。」施公到了晚間,將那
房飯算明,給了店主,一宿無話。

次日大家起身,不過未末申初,即抵徐州境界。施公進城,就行轅住下。府縣又遞
呈了手本。施公即刻傳見。府縣行過衙參,坐列一旁。施公先問些風俗人情。杜家槐一
一稟過。施公道:「如貴府所言,是定有一番善政了。」杜家槐道:「卑府才疏學淺,
還求大人訓示,俾得遵循。」施公聽徐州府這一番話說,已知是個好官。又與銅山縣楊
繼曾談了一會,也覺為人尚屬清正。施公便道:「前日住在安樂鎮,夜間約有三更時分
,忽將金牌盜去,還留下一張字帖,自稱桂蘭女子賽雲飛,到此盜去。貴府平日曾有所
聞這女子名號麼?」杜家槐、楊繼曾見說此話,站起來告罪道:「此皆卑府等緝捕不力
,以致如此。

候卑等趕緊加差,勒限嚴緝,按律懲辦。」說著就此告辭。次日,施公便去回拜府
縣,兼閱案卷,看了許多,無非田土細故。

即有盜劫等案,皆係已定罪名,並無疏漏之處。只有一件,係銅山縣境內,劉家村
張六,報稱伊父張有德早間出外賣布,至暮未歸;當據鄰村王三送信:張有德在土溝地
方,被人殺斃一案,至今兇手未獲。施公再看卷上日期,七月十三具控。現在十月,已
經是三個月了。便望楊繼曾道:「這張六所控伊父被人殺死一案,已懸三月,何以仍未
定讞。」楊繼曾道:「卑職屢次比差,務獲正凶,迄今未獲。現仍懸賞在外,斷不敢有
意延宕,致使兇手漏網,還求大人明察。」施公點頭,仍諭趕緊緝獲。知縣唯唯稱是。
施公打道回轅,大家接入。施公坐下,便將張有德被人殺害,至今兇手未獲到的命案,
說了一遍。忽見金大力在旁說道:「小的早間在西街閒逛,見有個鐵匠店,有人在那裡
吵鬧。小的站在外面,看了一回,原來是鐵匠的老婆,望著鐵匠罵道:『你這殺頭的,
現在不知何處得了幾十弔錢,就認不得人,忘記從前的日子。自己即事不明白,還要尋